威迪文峰二号营地,几名诺雷向导提着暖水瓶和保温桶,正在挨个帐篷发放早餐。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噢我的茶里不要放糖。”
“抱歉先生,我再给您换一杯。”
贾思年在睡袋里醒来,她拉开了一点帐篷的拉链,透过缝隙看见了纯净的蓝天。
今天是个适合登山的好日子。
“贾!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贾思年听见迪皮卡的声音,她把帐篷的拉链彻底拉开,迪皮卡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搭在肩膀上。
“带了什么?”贾思年笑着问她。
迪皮卡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把头伸进了贾思年的帐篷里,她从防风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套着透明包装袋的小蛋糕。
贾思年眼睛一亮:“你从哪搞来的?”
迪皮卡笑了,黝黑的皮肤衬着她洁白的牙齿,“爸爸说昨天来送补给的是和我们一个街区的叔叔,他知道我也来了。”
迪皮卡是登山队长阿尼尔·塔帕的女儿。
登山队出发前的晚上,贾思年从房间出来吃晚饭,在旅馆的大厅里看见这个女孩在跟塔帕队长激烈地争吵。他们说着当地的语言,贾思年脑子里翻译转换的速度跟不上他们的语速,只能大概听懂塔帕先生是女孩的父亲,并且他不同意她跟他们一起上山。
“晚上好,塔帕先生。”贾思年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
“晚上好贾女士。”队长见她过来,立刻停止了和女儿的争吵。
“这是怎么啦?”贾思年冲他露出微笑。
“我女儿不懂事,不必在意。”队长宽厚的脸上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要去爬山!”一旁小脸通红的女孩突然说道。
贾思年看见女孩的眉头在不经意地较着劲,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在忍着眼泪。
“我已经十五岁了,哥哥十五岁的时候你就带他去爬山了!”
“你和比克不一样。”队长对女孩严厉地说道。
“怎么不一样!”
眼看着要爆发新一轮的争吵,贾思年赶紧打断了父女俩的对话,“怎么啦队长?她不能上山吗?”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你,向导队伍里没有女人,你跟着上山很不方便。”队长没有回答贾思年,直接对女孩说道。
“让她跟着我不就好了?我是女人,我不介意照顾她。”贾思年突然开口说道。
“这……这怎么好……”队长睁大了眼睛,有些犹豫。
“没关系!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会给我添麻烦,让她跟着我吧!”贾思年露出了夸张的笑容,冲着女孩眨眨眼睛。
那一晚,塔帕最终没有抵抗住女儿充满期待的眼神,艰难地点了头。
……
虚拟食物对于上载人来讲没有补充营养的意义,但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上载世界,美食都是极好的精神享受,贾思年和迪皮卡一起偷偷吃掉了小蛋糕,就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跟着登山队出发了。
今天的路线是沿着一号线路继续向上爬,途中会经过几个裂隙,但都是不必架梯的小裂缝,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到达下一个营地。
贾思年已经全部穿戴好,她抬起头看着一尘不染的蓝天。
今天真是个适合登山的好天气。
向导们提醒队员把安全绳扣好,整个队伍就被绳子连在了一起,像一串长长的彩旗。贾思年在迪皮卡之前,她一边向上爬,一边在上山前偷偷买的私有频道里跟迪皮卡聊天。
“今天天气真好!”
“是呀,爸爸说,如果运气好,再有三天就可以登顶了。”
“最近的天气好像都很好,我看过天气预报。”
贾思年来到了一个裂缝,她稳了稳身体,一脚跨了过去。
她回头站在原地,等着迪皮卡也跨过来。
迪皮卡一脚迈出,这个裂缝的宽度不到半米,成年人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越。
然而就在她踩到雪地前的瞬间,缝隙突然裂开了巨大的口子,迪皮卡一脚踩空,她紧紧拉住安全绳,整个人悬在了裂缝上空。
绳子上传来的冲击让贾思年跪在了雪地上,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贾思年没时间多想,她立刻在公有频道里说道:“最后一个裂缝突然开裂,迪皮卡被困在空中了!”
“收到!前后队员立刻支援!”
她们前后立刻有向导赶来,迪皮卡冷静地抓着安全绳,但还是在空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别怕,我们这就拉你上来。”贾思年在私有频道里安慰她。
贾思年和两位向导握紧迪皮卡的安全绳,一起向上拉拽,缓缓地把她拖到了前面的雪地上。
呼,得救了。
贾思年松了一口气。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好像是闷热的夏季暴雨前的雷声。大块的雪块开始从山上滑落,贾思年看着雪块滚落进迪皮卡身后的裂缝,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的身上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雪崩。
无处可逃。
固定在山体上的绳子突然开始松动,迪皮卡又一次被扯进了裂缝里,贾思年立刻猛地扑到了雪地上,在迪皮卡掉进深渊之前,拉住了她的手。
“这下应该是没救了。”贾思年狼狈地在私有频道里说。
“但是很高兴认识你。”
贾思年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有人从身后滚落进了裂隙,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却突然意识到手臂上传来的拉扯越发沉重。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会有这么重吗?
贾思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看到迪皮卡身后的冰块里封着人类的残肢,岩石和冰雪的图层混乱地叠在一起,不断有人惨叫着从身后掉进裂缝里,他们都穿着橙色的向导工作服。
望不到底的冰窟里,寒风卷着绝望的回声,像刀子一样割在贾思年的身上。
尖叫声和雪崩的巨响声在贾思年的脑袋里沸腾,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迪皮卡向深渊拉去,疼痛的信号在贾思年的身体里蔓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裂开了。
“放手吧,贾。”迪皮卡虚弱的声音从私有频道传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无力感像下了整夜的雨,从地下逐渐漫上贾思年的心头。
贾思年讨厌脆弱的感觉。
她的目标是做最强的云端猎人,她不允许自己脆弱。但是脆弱从来都不会消失,反而总是在某个紧张的瞬间突然跳出来,刚好击中那根被拉展得最纤细的神经,让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脆弱。
她既无法阻止雪崩,也救不了迪皮卡。
她救不了任何人。
贾思年好像又一次看见了那种叫斑头雁的鸟,它们在冰窟里盘旋,然后一只接一只地撞死在冰壁上。鲜血染红了冰封的残肢,它们悲鸣,然后尸体成群结队地掉进了裂隙。
这群该死的鸟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看到迪皮卡圆圆的头顶。
她怎么在这?
我不是说不要跟来吗?
贾思年突然暴怒,在私有频道里对迪皮卡大喊。
“我都说了你留在原地!你为什么非要跟来!”
吊在空中的迪皮卡抬起头,错愕地望着贾思年的眼睛。
贾思年突然愣住了,在她的视野里,迪皮卡的脸忽然和阿太的脸重叠了。
是啊,这是阿太。
她原本在处理漏洞。
这是陷阱!
深渊似乎意识到了贾思年突然的清醒,更大的力瞬间拉扯在了她身上,咔嚓一声,贾思年看着自己的身体从锁骨被撕裂,她的视野蒙上了一层猩红,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贾思年用仅存的意志调出了背包,胡乱地使用了背包里所有的精神强化剂,标着类肾上腺素的强化组件在她的意识体中蔓延,强迫她的大脑保持清醒。
眼前迪皮卡的影像突然闪了一下,她的图像开始被压缩,逐渐能看到明显的像素颗粒。迪皮卡的意识体开始分解,贾思年看到她的记忆在空中四散。
她看见迪皮卡趴在塔帕的接入仓前祈祷,看见她剃光了头发扮成男孩,看见这一年里她每天都蹲守在广场上,等着一位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云端猎人。
然后贾思年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白塔前自称阿太的男孩,和他身后成群飞过的候鸟。
贾思年讨厌这个故事。
地下社区里,哪个人不是在拼命地活着?
13区下等城区的大街上,最不缺的就是流浪的孤儿,如果不为了自己拼命活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在不知哪个角落变成尸体被分而食之。
又有谁生来不像这些鸟?
贾思年觉得该死。
但是该死的绝不是迪皮卡。
她从没向迪皮卡保证过她的安全,但此时此刻,她想让她活下去,她想一脚踹翻这些故事的放映机,然后把这些讨厌的故事通通砸个稀巴烂。
警告的啸叫声充斥着贾思年的脑袋,她的视野里满是猩红。意识体在持续断裂,系统的危险警告在她眼前不断闪烁。
还有二十秒,她就会意识解体,魂飞魄散。
她大吼了一声,用尽了强化剂带给她的全部精神力,她残破的身体被撕开了更大的口子,但迪皮卡开始被向上拉动。
忽然,几道金光像绷带一样横七竖八地把贾思年撕裂的意识体捆了起来,贾思年瞬间痛得痉挛,但视野里的系统警告消失了,她立刻把迪皮卡拉到了雪地上。
金色的光同样罩在迪皮卡的身上,把她解体的像素又一块一块地拼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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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突然,冰窟里又发出了雪崩时的巨响,极寒的风从地底冲向空中,寒风带起大量细碎的冰粒,暴风雪一般笼罩在贾思年身边。
贾思年用手挡在脸前,根本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风停了。
贾思年睁开了眼睛。
一颗三层楼高的人头出现在她面前。
它的皮肤青紫,表情惊恐万状,张着红褐色的血盆大口,冰冻的眼球向外突出。肿胀的皮肤上生着水疱,有的水疱破裂,渗出红褐色的液体。
贾思年拖着迪皮卡就跑。
“把她交出来,你可以回去。”她突然听到许多人在齐声对她说,好像一首妖异的合唱。
贾思年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原来并不只有一颗人头,至少几十颗硕大的人头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青紫色的巨型蜈蚣!
“恐怕不行,先生们。”情绪体打造的匕首已经悄然出现在贾思年手上。
所以这个怪物才是漏洞的本体,接下来只要把它解决就行了。
“爸爸!”贾思年突然听到趴在雪地上的迪皮卡在大喊。
贾思年一愣,向上望去,发现蜈蚣的最顶端,塔帕先生的头颅赫然在目。
啧,麻烦了。
本来她只需要干掉这个怪物就可以完成任务,现在她恐怕要挨个确认还有没有人被困在怪物的身体里了。
在这种时候考验人性吗?她的人性简直不堪一击好吧?
她手中的匕首变成了长长的鞭子,捆上了蜈蚣的身体。
“躲起来,相信我。”她转头对迪皮卡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卑贱的诺雷人,可笑!”蜈蚣上的人头一齐对贾思年吼道。
贾思年在蜈蚣的拉扯下飞上了天空。
她在空中迅速收短手里的鞭子,整个人落到人头蜈蚣的身上,她从背包里调出了愤怒情绪体打造的拳套,拳套在她手上立刻变成了一副利爪。
贾思年把利爪嵌进人头蜈蚣的皮肤里,迅速下落到蜈蚣的最后一节,手套在蜈蚣的表面划过,留下了长长的红褐色的伤痕。
人头蜈蚣似乎感受到了痛,它猛地甩尾,不断撞击着附近的冰壁。贾思年死死地抓住它的皮肤,然后在视野里调出了云端猎人配备的上载体识别组件。
眼前硕大的人头被识别成了情绪体,是几乎拥有所有情绪的完整情绪体,这和脑机用户的意识体几乎没有区别。贾思年心中一惊,然后更惊讶地发现它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这合理吗?
但是贾思年没空疑惑,如果不是这几条突然出现的金色绷带,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冰壁上被摔成一个烂番茄了,她举起匕首猛地刺了下去,巨大的人头立刻开始像素瓦解。人头蜈蚣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疼痛,剩余的人头齐声尖叫,长长的身体开始在空中翻滚。
贾思年趁着机会抓着蜈蚣的身体向上飞奔,像一头迅捷的猎豹。
第二个人头,第三个人头……全部都是失去了自主意识的情绪体,贾思年看到自己的体力值又变成了红框,她喝下了两管体力补剂。
这可不行,继续这样耗下去,没等问题解决,她就会失去体力被迫挂机了。贾思年看着前面还有几十个巨大的人头,她手脚并用,开始向蜈蚣的头奔去,两条长长的钩锁一齐发射,勾住了蜈蚣的头,贾思年被拉扯着向着蜈蚣的头飞去。
是塔帕先生的情绪体,同样失去了自主意识。
别无选择。
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塔帕先生的眉心。
忽然,开裂的伤口里冲出了一道强光,贾思年死死地握住匕首向下划去,被白色的强光闪得几乎失明。
她看到一群人站在雪山上。
他们穿着登山队向导的橙色工作服,黝黑的脸上露出宽厚的笑,衬着他们雪白的牙齿。
他们是唯一能成群越过德沃诺山脉的鸟。
“谢谢你。”她听见塔帕先生的声音。
“告诉我们的家人,我们能听见他们在接入仓前的祈祷。”
“我也永远爱他们。”
向导们的话在贾思年的脑袋里回响,独特的当地口音在冷风里留下粘稠的尾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该死的识别组件不是说他们失去了自主意识吗?那现在跟她说话的是什么?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很感激你带来解脱。”
“请把我们的护身符带给我们的家人,拜托你了!”
几十个被标记成情绪体的项链出现在了贾思年的背包里,眼前的雪地瞬间山崩地裂,山上的人们在笑着挥手告别,橙色的像素分解,像他们的家人在白塔前焚烧树枝燃起的烟雾,最终又回到了雪山上。
贾思年感到自己在下坠。
她突然觉得好疲惫。
她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