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沙伯奇尼,我很抱歉得知这样的消息。只有这么一次、我很难相信这是巧合,您在我唯一一次出门的时刻,犯了这样的错误。尽管我无比相信您,但是世上也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原本我是打算解雇您的……但是我想到您还有弟弟在佛罗伦萨上学,碰巧我女儿也在学艺术,我很尊敬愿意学习艺术的家庭。因为这一份尊重……”乔瓦尼清了清嗓子,对瓦沙说,“我打算只扣除您这个月一半的薪水。没错,是一半的薪水,您应该能够理解,我已经对您无比宽宏大量。请您接下来的工作务必小心一点,薪水是小事,您的安危更加重要吧?身为负责人,我并不想那么建议您,但是我仍然建议您,您最好、最好购买一份保险,更加妥善。”
“我知道了,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瓦沙说,他朝着乔瓦尼略微鞠躬,半个月的薪水,与他预想的已经不同,毕竟眼前这位经理向来以刻薄著称。看来整座镇上,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恐怕这才是真相。
“先生,再见。”瓦沙说,他又想到了什么,对乔瓦尼说,“谢谢您的关心,我弟弟尽管没什么音乐上的天赋,由于他的刻苦努力,上个月刚刚担任了音乐学院的副主席。我诚心诚意地为他感到骄傲。”
这就不得不提起乔瓦尼的女儿,乔瓦尼的家族在镇上算是有名,他们家族擅长经商,且土地众多,这位乔瓦尼家的小姐在这座镇上,自然也能够被尊称一声大小姐。所谓学习艺术,有没有天赋尚且不知,只知这位大小姐向来任性恣意、在家里被宠坏了,乔瓦尼也一向对女儿唯命是从。听说她要考佛罗伦萨的美术学院——据说并没有考上,乔瓦尼花了大价钱与人脉,才得到了某位教授的通融,把女儿送进了那所学校。现在不知那位小姐在美术学院如何了。
乔瓦尼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他合理怀疑这位青年因为被他克扣薪水感到不满才故意出言嘲讽,如果不是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位愿意走上钢丝的替代者,他一定会把他解雇。在他看来,原本能够做到零失误的人,只要他失误了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错误会变得永无止境。唉!谁让这个镇上居然找不到第二个有这份勇气的男人,这个镇上的男人心思不是在前来旅游的女郎身上,就是剧院与酒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灵已经被蒙昧。只有他乔瓦尼……他乔瓦尼知道这一切。他想起另一桩令他头疼的事情,很快便把瓦沙抛到了脑后。
“老兄,你还好吗?如果需要怀抱请告诉我,我会好好安慰你的!”费德里科从印刷室探出了脑袋,和办公室里出来的瓦沙对上目光,他的脑袋伸出来好远,把整个花窗占住,因此显得有些滑稽,而他的脸上却严肃而认真。
费德里科对瓦沙说:“听着,瓦沙伯奇尼,我十分担忧你,尽管有的时候我更想看你的好戏,因为在此之前你从来没有出现在乔瓦尼的面前,也就无法感受到他的刻薄与无情。我倒是很想让你也尝尝他的滋味,这样我们会有更多话可说……老天,我敢保证你和他接触一次,会变得再也不想踏入那间办公室。因为他总是会用亲和的语气,把错误全部归咎在别人身上。我说的应该没错吧,是我说的这样吗?瓦沙伯奇尼。”
费德里科兴奋地滔滔不绝,他却没有意识到瓦沙再次走神了。他以为他总算有话能和瓦沙说,有着相同的经历,总会更加亲近一些,他却不知道瓦沙的心思早已在别处,并且同样对他谈论的事情毫不感兴趣。
“费德里科,请您不必担心我……我很高兴。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另外,今天并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我们下周再见。我并没有被解雇,下次我再来聆听你的故事。老兄,再见。”瓦沙说。
“老天。”费德里科脸上保持着惊讶的神情,他感到不可思议,他认为一定是某种魔力出现了。这是瓦沙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他看着瓦沙的背影,瓦沙步伐似乎也变得轻盈,如果不是某种魔法改变了他,那么他一定是去剧院了!如果他去了剧院……那么这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瓦沙看了阿纳斯塔西娅的所有演出。他越是看她,越是注视舞台上的她,越是被她吸引。她在舞台上一丝不苟、认真专注,舞姿有时轻盈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有时沉重地如同幽转的枯木,他能够透过她的舞姿看出她的情绪,他看着她沉浸在演出之中,他一并爱上了所有她扮演的角色。无论是《天鹅湖》里的四小天鹅,还是《浮士德》里的格蕾琴,或者是《茶花女》里的薇奥列塔……无数个阿纳斯塔西娅幻化而成的角色,他爱上了集结于她身上的所有幻想。
“瓦沙伯奇尼!”阿纳斯塔西娅亲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在台下,她不再是舞女,她是阿纳斯塔西娅,她又变回了活泼热烈的古怪精灵,因为等待他有些久了,瞪大一双眼看向他,表情鲜活而充满骄气。
“瓦沙伯奇尼,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每周都有很多演出,听说你偷偷去看我了,请你不要那么做比较好吧。我听女伴说了……尽管你瞒着我,但是我都知道。我的最后一场演出险些滑倒了,你知道吧,因为总觉得不知道何时会有台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可能我的头发它们没有那么整齐,或者是我的裙子……裙子总是到我的脚踝部分,可我的脚踝并没有那么好看!我变得开始在意这一切!这一切都变得无法忍受!”
他注视着她,倾听着她的烦恼,她的脸紧接着红了起来,她忍不住有些懊恼,原本并不是这么想的,见面应该好好讲话更好一些。可她一见到他,忍不住向他倾诉自己的全部心情,全部的一切……一切! 全部都想告诉他!
“抱歉。阿纳斯塔西娅。我原本没想过去剧院……你说过让我等你。可我待在写字台前,就像平常一样……我变得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我爱你……我想看你,我想去见你,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十分沮丧……为了见到你,我只好那么做。你并不知情,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的心每一分每一秒,它们如同断裂的琴弦……你让它们了无声息。”
“我也并没有觉得你的脚踝不好看、它们,从你的发丝到你的足部,一切都完美极了! 我想要亲吻你身上的每一处。我仍然要向你道歉,当我听到你因为我而混乱,我仍然十分高兴,至少……至少我在你的心里有一席之地。阿纳斯塔西娅,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高兴的认为自己能够随时死去。我爱你……我爱你。请你原谅我。”
她又高兴又气恼,高兴因为他的陈白,气恼因为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她连忙堵住了他的嘴,他却趁机亲吻她的手指。他们两人意识到这类似于追逐游戏,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们吻在一处,他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亲吻她的每处身体。好像她的身体不再是她的,而变成了他们共同的容器!他们的躯壳沉载着他们的灵魂,当肌肤相触时,灵魂深刻地互相抵在一处,互相因为对方而颤抖至喜极而泣。
瓦沙告诉她他和乔瓦尼经理的对话,告诉她自己被训斥,他并不觉得丢脸,她凝视着他,因为克扣的一半薪水而不高兴,他亲吻着安抚他,她查看他脸上的伤口,他们像两只建巢的小动物一样,外界的一切沉痛都能够让他们彼此舔舐对方的伤口,而变得更加亲近。
阿纳斯塔西娅告诉他剧院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她如何争取到主演的角色,告诉他她最喜欢的女伴和有些不喜欢的女伴,她最喜欢的女伴是罗莎,最不喜欢的女伴是维罗尼卡。因为罗莎与她自幼较好,她已经把他们交往的秘密告诉罗莎,罗莎向她坦然了实情,十分祝福他们。而维罗尼卡,她在与她交流时,因为她们是对手,尽管维罗尼卡表面笑意吟吟,她却能够感受到她的笑容极其敷衍没有感情。她告诉他,她永远不能明白的一件事,人为什么不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对手与利益争夺者,她认为就算失败了也能够做朋友,她从来不会嫉妒或者怨恨某个人,从来没有那样的情感。
他们凑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天亮说到天黑。瓦沙带阿纳斯塔西娅来到他家,带她看他的写字台和陈列柜,带她看他的十字架林与后花园。她拿起他常常用的钢笔、他常用的毛刷和简洁的手绢,她惊讶地称赞他做的那些首饰,她在此时也发觉那张面具出自谁的手艺,她不由得衷心地敬佩他,并且更加的迷恋他。她迷恋瓦沙,迷恋瓦沙身上独有的谦逊与内敛,她被他身上深深的东方气质所吸引,她认为谦逊无疑是最高尚的美德。她认为当一个人隐藏自己的美德时,另一个人无意间发现之后会明白生活之中的魅力所在。
她像一只刚出生好奇的山鹊,一个一个地问那些饰品的故事。她最好奇的是那些具有漆艺手法的盘子,好奇上面的凤凰与类似于‘龙’的图案,她对于瓦沙运用的色彩极其惊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用两种高纯的颜色能够组合的如此华丽夺目。瓦沙告诉她有些是他父亲的手艺,他们来自遥远的东方,他告诉她他父亲一生的执念是带到他们来到法□□亚纳的那艘远洋号,父亲总认为只要找到了那艘船他们就能够回去,回到自己的故乡去。至于那些用红色颜料堆积出汉字花纹的盘子,上面是重叠的‘喜’字,在汉语里是祝福的意思,红色意味着喜庆与欢乐。
瓦沙向她讲解他桌子上的那些宝石,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对那些宝石好奇过,他出于严谨,对于买来的每颗宝石进行了记录,记录它们的来源地和收购人。可阿纳斯塔西娅对这一切都充满了乐趣,兴致勃勃地听他分享宝石的故事,拿起他做的那些蝴蝶,摆放在胸前的位置,朝他笑起来,与他戏弄一团。他亲手为阿纳斯塔西娅戴上了他做的首饰,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可以全部送给她。尽管这充满了诱惑,阿纳斯塔西娅仍然拒绝了,她只从首饰盒里最角落拿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她蕴藏着一些私心,她认为戒指具有其他神圣的含义。她让瓦沙亲手为她戴上戒指,她笑着告诉瓦沙,她只会偷偷地在没人的角落戴上,在人前不会让他们发现,不让人知道,瓦沙伯奇尼送给了她一枚戒指。
瓦沙亲吻阿纳斯塔西娅的手指,他认为那枚戒指过于朴素,他做的不够好,那是他最初做饰品的尝试,也是他唯一做的戒指。那时他的技巧仍然生疏,只勉强用银饰堆成了圆环状,上面印有一个蝴蝶的纹路。他告诉阿纳斯塔西娅自己天真的想法,他喜欢在窗内注视窗外的蝴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去追逐那些蝴蝶,因为痴恋蝴蝶,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化成蝴蝶朝着天际飞去。
那枚戒指他亲手为阿纳斯塔西娅戴上,他凭借着印象之中模糊的尺寸制作了这枚戒指,它戴在阿纳斯塔西娅手上刚刚好,仅仅有一个地方让人在意。戒指的尺寸过于吻合,它合适地卡在阿纳斯塔西娅的无名指上,当他们尝试摘除时,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阿纳斯塔西娅当时不以为意,她认为自己只要回家用上肥皂,总能把戒指摘下来。
他抱着她在写字台前接吻,他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漂亮的眼睛,他同她亲热时总会想多讲一些让她高兴的话,他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们在窗前一起给对方写信,他写她的名字阿纳斯塔西娅,她写道瓦沙伯奇尼,他们的面容一齐出现在彩窗之下,他们一起前往十字架的花园,在那里采摘下杜鹃花枝。他教她用组合十字架,用木板钉成十字架的形状,装饰花园的栅栏。她在他家里为他烹制苹果派,他们一起从邻居家的苹果树那里摘了苹果,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他们如同偷食禁果的亚当夏娃。那只是古老而美丽的传说,如今只为他们添上了绮丽的点缀。
“我还有一个弟弟。我的弟弟谢尔盖.阿列克桑德尔。他在佛罗伦萨的音乐学院学小提琴,他比我笑了小了十岁,我们经常写信。我很爱他,他也和我一样……我们的关系很好,阿纳斯塔西娅。上次,在他去佛罗伦萨之前,我们一起参加化妆舞会之前,那时候我刚刚拿到你的信,为此困扰了好几天,是他鼓励我让我去去看,我很在意我弟弟的建议,于是我那么做了。原本,我想给他写信,可我不知道怎么下笔……等他回来,到时候请允许我让你们见面,我想把他介绍给你,同样想把您介绍给他。阿纳斯塔西娅。请您允许我这么做。”瓦沙说。
“我感到无比荣幸!瓦沙伯奇尼,你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了解你的一切吗。你带我来到这里,我认为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瓦沙伯奇尼! 在我眼里你就好像阿多尼斯,我一见到你便知道、我已经知道,我的心不再属于自己。你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着迷,你的写字台、你做的那些漆艺盘子,你的白手套,我多么想要一一亲吻它们,因为它们曾经让你流连。你一定无法想到我的心情,我认为自己不应该这么讲!因为它们有失礼节!可我做不到那样! 我做不到!我想要把我的全部心情告诉你!我的那些爱意!它们在见到你时如同坠落的宝石散落的到处都是……每一颗都在跳动着,它们毫无规律!瓦沙伯奇尼!瓦沙伯奇尼!你为何不吻我!?你的爱一定没有我爱你那样热烈!我爱你!请你吻我!我爱你的黑色发丝、爱你的深邃眉眼,爱你的幽深性情,我爱你注视我的眼眸!请你也像我爱你那般!请您一定要那么做!”
“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我爱你如此之深!阿纳斯塔西娅……请你原谅我,我的爱悉数在看向你的目光之中,而不在言语之中。它们晦莫如深!它们难以言讳!”
他们就这样过上了一段疯狂而毫无节制的日子,他们一旦碰到一起便要接吻,有时候从下午亲热到天黑,有时一起前往剧院,他们在无人的角落恣意抚摸对方,从第一章到终曲,他们好像得了某种难以愈合的疾病,无非需要触碰到彼此才能消解。有时候他们悄无声息地对视,只需要看到彼此,便像发了情的畜生那样,再也难以容忍。他咬她的嘴唇,她承受着他的亲吻。他带她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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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脱下舞鞋,尽情亲吻她的脚趾,他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处,他疯狂而执拗,他恨不得无时无刻不监视着她,她总是在他的执拗之下表现的极为顺从,带着温柔的纵容。他每一次都不做到最后一步,他奉行了父亲告诫他的传统,在她成为他的妻子之前,他永远都不会做那种事。有时他在舞台底下看向她,产生疯狂的念头,她那样的璀璨夺目,他只需要违逆自己的意志,将她永远困在身边,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为他养育孩子,而不是在舞台上跳舞。她总是在他耳边喊他,‘瓦沙伯奇尼’‘瓦沙伯奇尼’。她总是那样欢快地喊他,让他抛弃了自己那些想法,让他在心底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那样对她,他会永远忠于她,他会永远爱她,他会永远按照她的想法,让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他会永远承受她的欲望,而不是将欲望施加给她。
阿纳斯塔西娅总能看穿他的意图,见他忍得不得了,她总会笑出声,抱着他背过身去。他就那样穿过她两腿之间,无数次他都想要直接得到她,她好像故意试探他一样,在其中得到了兴味,发出高昂的叫声。她的声音那样动听,欢愉的叫声在他耳边如同引他下地狱的莉莉丝。她越是试探他,他越是要像信徒献忠那样、绝不轻易地让她得逞。他有时会感到懊恼,抚慰她直到她高潮为止,逼她喊他的名字。他要她永远都不能忘记他。
他逼得她痛苦地喊他的名字时,他又感到懊悔。他总是想要质问上帝,为何不赐予他明亮、温柔,坦然的性格,为何总让他生活在阴云密布之中,牵连阿纳斯塔西娅要承受他的阴郁。他见她痛苦,总是会掉下眼泪来,她头一回见到他掉眼泪,惊讶地凑过来吻他的眼泪。她向他发誓,她爱他欢愉至死,不曾因为他感受到痛苦。
日子一长,他们如同生活在被糖水泡发的蜜罐之中。平淡的日子被劈成了两半,一端属于极端的幸福,另一端属于极端的痛苦,他们总有分开的时候。阿纳斯塔西娅演出或者练习的时候,瓦沙周二和周四的日子照常去游乐场,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多的金钱,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一切。阿纳斯塔西娅甚至在某个无聊的夜晚数了他的眉毛有多少根。每个她不曾在的夜晚,他待在写字台前,总是工作到很晚,他不知疲倦,在寂寥的夜晚做出来了大量令人惊叹的首饰。贝母螺片拼成的盘子、珍珠与贝壳做成的梳妆镜,珍珠编织而成的手链与黄金宝石项链,他常常带着夜晚做成的首饰去找突尼斯商人。那些突尼斯商人在夜晚销声匿迹,只在白天出现。据他们所说,是他们得到了占卜的指示,说人类世界再过一百年或者两百年,忧郁症会在人群之中盛行,专门侵蚀夜晚不在睡梦之中的人类。原本负责他的首饰出售的是老阿卜杜勒,老阿卜杜勒很喜欢他做的那些首饰,给出的价格也很高。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阿卜杜勒了,准确来说,大部分的时间,他的心思并不在游乐场里,从不注意那群突尼斯商人,等他注意到的时候,老阿卜杜勒消失了。他询问了两名突尼斯商人老阿卜杜勒的去向,他们也不知道老阿卜杜勒去了哪里,他们告诉他很可能过段时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再见到老阿卜杜勒。
“嘿!瓦沙伯奇尼!我很高兴见到你……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上帝保佑,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费德里科对瓦沙说。
“您有见过老阿卜杜勒吗?”瓦沙问。
“上帝保佑,瓦沙伯奇尼,我很想告诉你,很可惜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上周我还在花池那里见过他,他到处兜售他的那些糖罐子。除此之外我没有见过的……老兄,我整天只能待在这儿——只有二十平方的印刷室,我倒是想多见见那些突尼斯商人。说实在的,我认为钻火圈的那些动物,有的时候,我认为它们比我要自由多了,这实在是该死的念头。”费德里科说。
“请您不要那么想,您在印刷室里,也有很多能够做的事情。比如看看书、研究一些您喜欢的红茶,或者是照顾游乐场的小朋友们,希望这些能够带给您快乐。”瓦沙说。
“瓦沙伯奇尼。我说——瓦沙伯奇尼。”费德里科哈哈大笑起来,他用一种睿智的目光看向他,对他说,“与其做这些,我还不如去酒馆喝的大醉有意思。你说的这些……它们太高雅了,不适合我、不适合像我们这样最下层的职员。瓦沙伯奇尼,我真心佩服你有一颗不问世俗的心。今天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去酒馆喝酒吗?”
“不必了,先生,很抱歉。”瓦沙说。
比起听同事抱怨,他自然更喜欢和阿纳斯塔西娅待在一起。当他回到家,阿纳斯塔西娅在等他,首先他们要亲吻对方一个小时,互相告诉对方今天发生了什么,她欣喜地告诉他她即将担任主舞的位置,拜托他为她做一件裙子。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裙子,可她那样请求他,他在深夜里找到了新的要做的事情。她要饰演的角色是《断头皇后》里的玛丽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他需要为她制作最后一幕的白裙子。
他在写字台前画图纸的时候,她在他身边翩翩起舞,佯装成舞台上的天使,叽叽喳喳地围绕在他身边,令他神思无法凝聚在图纸上,他却也无法责怪她。
他亲自为她量尺寸、从她的肩颈到腰围,再到她的手腕,她在他怀里转了一个圈,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她喊他‘瓦沙伯奇尼’,告诉他一定要做出来一条最美丽的裙子。
深夜时分,他亲自去找那副玛丽皇后被送上断头台的画作,他凝视着画作上的女人,比对了十几种布料,最后选了粗棉的白布作为里层,外层则是轻薄纱质的透纱。画作上的女人在断头台前毫无惧意,据说她在死之前还向人道歉,画作的暗色透露着不详的味道。他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当他点亮烛光时,火焰倒映在粗棉布上,映出一片暗沉的红色。窗外的十字架随着暴风雨倾斜晃动,在黑夜里犹如数道黑影,他仿佛在雨幕之中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是他白天放置在花园里的白色洗布,如今它在夜晚尽情飘摇,十字架在泥土里晃动的声音嘲哳难听,随着夜晚的暴风雨形成一场血腥的演奏。
瓦沙看着这一切,他童年里鲜少有的回忆,他回忆起来父亲在临死之前,总是说自己看到了一把斧头,他在临死前的时光,一边咳嗽一边告诉卡拉米叔叔,让他远离斧头。当时没有人在意这微不足道的提醒,后来父亲去世了。十年后,德米特里.阿列克桑德尔死了,他那天去镇上的一户人家修门板,那户人家的屋顶旁悬挂着一把斧头,德米特里.阿列克桑德尔被那把斧头砸中脑袋,当场毙命。
此时此刻,当他看到那窗外飘荡的白色洗布,在暴风雨之中变成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模样,似乎在大声地嘲笑他即将遇见的某种宿命,他很想立即把手上的白棉布丢掉,告诉阿纳斯塔西娅,他不会为她做这条不详的裙子,也不会再允许她去跳舞。然而瓦沙并没有那么做,人在感受到命运的时刻,从来不认为微小的举动能够改变整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