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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楚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关于童年,瓦沙的记忆很少。


    他能够时常记起来的,是父亲和卡拉米一起带他去西西里海岸找船的时光。那时天气并不十分晴朗,天边从海面升起乌云,海面静静地倒映在灰暗的天空之下,在他眼里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石打碎了,从里面流出来了祖母绿色冰冷的血液。


    他在岸上朝着远处看去,沙砾连接着铺陈的海风,阳光为海风注入了气息,整片空气都变得干燥明烈,他身上冒着热气,有种自己要被太阳的光芒灼射穿的错觉。


    卡拉米告诉他眼前的海藻团块里,那里有一条蛇。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到了沙滩上的海藻,它们轻轻地飘动。他伸手碰到那团海藻,软绵绵地如同轻盈的云朵。


    他们已经搬来法唯尼亚纳很长时间了。父亲直到死前一刻还惦记着那艘船,据他所说,是带领他们从东海穿过南海,再到孟加拉湾,穿过阿拉伯海与红海,最终抵达地中海的远洋号。


    他的母亲死在了船上,当时父亲在船上遇险,另一辆船上的俄罗斯人救了他们。那位俄罗斯的远洋客正是卡拉米。卡拉米并不叫卡拉米,卡拉米名叫德米特里.阿列克桑德尔。对于瓦沙的父亲来说,卡拉米的名字过于拗口,后来他们的关系很好,父亲亲切地称呼德米特里为卡拉米。


    来到法唯尼亚纳之后,亲切的卡特米为他们办了身份证明,他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在俄语音译里是“东方”的意思。他刚出生时,父亲总是亲切地叫他瓦沙伯奇尼。时间长了,他的名字变成了瓦沙,对于生病的父亲来说,呼唤他成为了难事。


    父亲临死的时候神智已经不清晰,仍然认为他们还在船上,海面上折射的波纹成为了镇魂曲,让父亲魂归在安然的睡梦之中。


    卡拉米在父亲死后十年去世,那是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他是一名勤奋的钟表匠,会修理各种各样的老式钟表,除了钟表之外,他还会用枫木做小提琴。他和隔壁花房安东尼奥的女儿海伦娜结婚,生下了小卡拉米。


    瓦沙的父亲在十二岁时去世,他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一直在卡拉米身边生活,陪伴在海伦娜和小卡拉米身边。尽管他和小卡拉米相差了十岁,他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就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海伦娜待他视如己出,不嫌弃他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他黄色的皮肤,矮小的身材,总是为他准备和小卡拉米一样崭新的衣服鞋子,用毛刷把它们处理的一尘不染。日复一日,海伦娜为他们准备可口的奶酪蛋糕、苹果薄饼,柔软奶油煮开的蘑菇汤。每天回来,他们都能在客厅里看到生长的枝叶翠绿的南洋杉与竖直绽开的粉黄郁金香。


    他的成长受了卡拉米和海伦娜的影响,卡拉米教会了他修理机械表、做小提琴,用宝石、羽毛,珍珠拼成漂亮的饰品。海伦娜则充实了他的心灵,让他变得喜好阅读、心灵越发的细腻温柔,长时间地花费时间在探索自然与思考之中。


    五年之后海伦娜也去世了。他在镇上找了一份半永久性质的工作,工作以外的时间靠着修理机械表、向岛外的突尼斯商人和威尼斯商人出售饰品与小提琴为生,另外,受了父亲的影响,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榫卯结构的原理。他用榫卯结构做出来的小型家具。再使用漆艺为它们装点饰物和颜色,这些小型家具十分受欢迎,令他的生活不至于困倒。


    至于那份半永久性质的工作,自从那不勒斯与波蒂奇通了第一条铁路之后,三十年的时间过去,铁路已经遍布南北,法唯尼亚纳每年都会招待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镇上因此多了许多咖啡馆、陈列商品的店铺,充满意式风情的酒馆。除此之外,还修建了游乐场和剧院,游乐场和动物园连接在一起,它们都在靠近海边的海滨公园那里。瓦沙的工作地点在游乐场,那些从突尼斯过来的商人会各种各样吸引游客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马戏团。


    他们能够让训练有素的狮子穿过火圈、狮子匍匐在他们脚边,从野兽变成了乖巧的大型家猫,他们从家乡带来的眼镜蛇,眼镜蛇乖乖地缠绕在他们身上,有时会让它们两两关在一个笼子里互相吞噬。他们在自己脸上画上油彩扮演小丑,称自己是黑色死神,总是用没有表情的脸把孩子们吓得大哭,之后再给孩子们漂亮的复活节糖果,让孩子们纷纷转变笑脸,吟唱赞美诗。


    在游乐场连接动物园的上空,那里有一截虎口粗的钢丝。每周二和周四的晚上八点,有人会踩在上面,如同漂浮在天上的沉重气球,从游乐场走到动物园墙壁的那一端,直到圣母雕像那片镂空的墙。


    这份工作没有那么难,只需要每周工作两天,瓦沙的背后吊有一截透明的绳子,加上他穿上突尼斯商人为他准备的特制鞋子,走在钢丝上就好像走在云彩上,轻飘飘却又得心应手。因为这一项活动,让游乐场的门票场场售空,也成为了整座法-□□亚纳最瞩目的项目,人们称呼他来自东方的天使。


    他在游乐场收到了不菲的收入,尽管这份工作令人充满担忧。他模糊的心里却有某种直觉,当他走在钢丝上,由于他平静的心情、敏锐的专注力,他能够将这份工作做到极致,成为最完美的钢丝艺人。


    大部分的收入,都被瓦沙用来购买各种各样的宝石,突尼斯商人手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他用它们雕琢、点缀成首饰,做成精美的书页。有的时候,他能按照记忆里对家乡模糊的概念,雕刻出长有长长绮丽羽毛的凤凰,尾巴舒展的四不像的“蛇”,大红色交织的屋檐瓦片,亦或是祖母总是在桌子上竖起来的竹木筷。


    他在法唯尼亚纳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后面是一片空地,他亲自安置了栅栏,从木材商那里收了很多便宜的潮湿木头,把那些木头拆卸成木板,再用钉子按照细细长长的板块将它们两两钉在一起。一片飘零的十字林交织,至于那些松软的泥土,他在里面种满了海伦娜生前喜欢的花。


    小卡拉米没有继承卡拉米那些手艺,却将爱好延伸到了小提琴,他带着卡拉米遗世前做的最好的乌木琴,去了佛罗伦萨的音乐学院。每年随着游客的人潮来到小岛,又在旅游季节消逝时向退潮那样离开这座岛。小卡拉米总会在那时回到这座岛上。


    对于小卡拉米喜爱的小提琴,瓦沙没有那方面音乐的才能,当琴弦拉动时,小卡拉米的脑袋轻轻靠在肩膀上,身影随之缓慢摇曳,让他想起来雨后打湿的郁金香,随着音律在翩翩起舞。


    淅淅沥沥的雨淋湿屋檐,那一丛丛的十字架被花草点缀的五彩缤纷,透出朦胧的斑影。马上又到了新一季的游客潮,这也意味着小卡拉米要回来了。瓦沙像往常一样,他准备好了雨伞、白手套,雨靴,一副小型支架,放置白手套的油纸袋。


    下雨天的游乐场照常开放,却取消了走钢丝的活动,还有那些马戏团里的动物们,它们在今天也放假了。瓦沙仍然要去一趟工作室,雨天游乐场的许多活动取消了,剧院仍然在开着。据说从法国来了演出的女郎,她们从最负盛名的歌剧院过来,奉命在这里演出,还伴随着某位大人物,来他们这座小岛上度假的某位男爵。费德里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去剧院看演出的票据,用两枚漂亮的宝石换瓦沙代替轮值。


    据费德里科所说,负责人也会去剧院,这一天不会管游乐场谁轮值谁没有到工位上,只要游乐场正常运行,并且他在剧院的时候避开代理人乔瓦尼的视线位置,费德里科再三确定他已经知道乔瓦尼的座位在几排几号,他会尽可能换到最远的位置,为了能够看到法国女郎演出的《弄臣》和《蝴蝶夫人》到底和威尼斯剧院的演出有什么区别。


    瓦沙得到了两颗宝石,尽管这两颗宝石不过是费德里科捡来的宝石,他仍然答应了。他检查了工作室的设备,这里分别有一台包纸机、一台票据的印刷机,一台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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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和一些从威尼斯商人那里换来的假金箔明信片。这些明信片专门售卖给来游乐场的贵客,费德里科负责明信片的推销,如果他每个月能够卖出去十张以上,他大约能够得到一张明信片十分之一的返利。


    在印刷室的旁边,这里是一间空余的仓库,偶尔它也会作为化妆室出租。游乐场的代理乔瓦尼继承了他们家族那聪慧刻薄的商业头脑,剧院在动物园对面的维罗纳街道。那条街道到处都是咖啡馆和陈列的商品铺子,化妆室的费用也非常高昂。如果是负有盛名的女演员,剧院会为它们提供专门的化妆室,尚未出名的歌女舞女们,她们的妆造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精致。如果想要每场演出拥有精致的妆容,自己别出心裁的点缀一些,需要自己租购化妆室,她们之中极少数负担得起。


    然而在这其中,总有一些女郎,她们抱着自己上台登场,哪怕是在极不起眼的角落,也能根据一两句的台词、一小段的片段,一夜走红的美丽幻想,即便存下的金钱寥寥无几,也全部奉献给所谓的舞台化妆师。


    乔瓦尼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利用这间空余的仓库改造成了化妆室,并且收费低廉,声称为每个女孩实现前往威尼斯剧院、前往法国巴黎剧院的梦想,他靠着蜂拥而至的歌女们,大赚了一笔。


    瓦沙经常碰到那些女孩们,她们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到化妆舞会的时候在隔壁的屋子进进出出。她们身高高挑,活泼充满朝气,有些拥有黑色的卷发,有些从威尼斯商人那里买来了染发膏染成金发,变得金发碧眼,与剧院门口的缪斯女神相似。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名为阿纳斯塔西娅的姑娘。其实他并不认识她,只是经常听见人们这么叫她。


    她本身就非常引人注目,无论是按照东方的审美还是西方的审美来看,她都是十足的美人。她拥有灰黑色漂亮茂密的头发,走起路来像是漂浮的海藻,她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智慧的光泽,精巧的鼻尖和嘴巴恰到好处,唇畔总是微微扬起来,白色的欧纱长裙在她穿时染上神圣的光泽。尽管瓦沙没有尝过情爱,他血液里带有民族腼腆的部分,让他在异性面前变得孤僻而沉默,面对漂亮像百灵鸟一样的女人们,他总会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假装看不见她们。尽管这样,他仍然能够确信,阿纳斯塔西娅,这位名为阿纳斯塔西娅的姑娘,一定有众多追随者。


    瓦沙没有一次去剧院看过演出,基于自己的某种直觉,很多镇上的男人们去了剧院之后,他们患上了某种病。这种病并不会导致死亡,仅仅是让他们染上酒瘾和深夜里难以入睡的毛病,他们整晚整晚的辗转反侧,唤着某个人的名字,或许是某个女人,或许是音乐剧里的台词,沉浸在某种可笑的幻想之中。


    这是镇上都知道的事情,一个漂亮年轻又有才艺的歌女,她们如此装点自己背后的意义……无论是完成某种展示自身才能的使命,还是嫁给当地的贵公子,或者嫁给某位男爵子爵,哪怕是做对方的情人。无论是哪一种,她们自身带有的浪漫追求,与一位普通的锁匠、或者是职员,相配起来格格不入。


    瓦沙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他为自己规划了某段时间做什么,把那些要完成的事情做成了表格,在出行前写上一串字符,那是父亲以前教过他的汉字。他有一本中文字典,是父亲用意大利语亲自整理的。那本字典现在搁置在书架的最角落。那些古老的字符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仅仅记得的是几句父亲常念在嘴边的祝福语。


    因为帮费德里科执勤,他在下雨天比平常多待了半个小时,他从印刷室出来的时候,隔壁的化妆间已经熄了灯。他拿起自己的白手套、雨伞,小支架,还有油纸袋,当他撑起伞时,他在黑夜中看到了一团微微闪着光的东西。那是一块用上好丝绸编织的手帕,上面镶嵌了珍珠和鸽子图案的纹样,最边缘的位置写了阿纳斯塔西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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