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莲瞪着户口本,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浑身发颤。
她说不清楚她究竟因为什么发颤,她只知道,她的心在迅速失温,于转瞬之间,冷成了一块冰。
“安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你这么对我?让你爸这么对我?让你外公、外婆这么对我?!”
这一刻,安凤再一次自问,亲情到底是什么?
她妈也曾经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明明渴望着幸福,却还是为了张家,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
然而,她为张家嫁进了安家,却又在嫁进安家的那一刻,成为了完完全全脱离张家的,“外人”。
她爱父亲、母亲和兄弟,但他们却没有那么爱她。
“妈,就像您和外公、外婆之间的关系回不到当初一样,我和您、和爸的关系也回不到当初了。
可是,回不到却不代表我不是您的女儿了。
我或许不会像您期待中的,那么地爱您,但是,我会遵从世俗和道义,对您尽我应该尽的孝道。
我无法长久地陪伴在您的身边,但是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您过上更好、更富裕的生活。
我愿意给您买一套大房子,让您搬出溪水七组,我也愿意给您一百万甚至更多,让您半生无忧。
我还可以在今天,帮您把奶奶赶出去。
妈,尽管我无法成为您的贴心小棉袄,但是,我可以为您做很多事,有时候,做远比说更有用。
您说呢?”
她能说什么?
她能说不吗?
“安凤,你告诉妈一句实话,你一心想把户口迁出去,是不是代表了你以后再也不会回临安了?”
“恩。
我不想回来。
临安不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噩梦,所以我想远离这里,去一个全新的地方。”
噩梦吗?
这里又何尝不是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噩梦?
“妈,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不和我爸离婚呢?
过去,您无处可去,只能依附安家,可以后您会有自己的洋房,有大笔存款,您可以过得很好。
您愿意地话,可以找一个好男人搭伙过日子,您不愿意地话,可以旅旅游,做一些感兴趣的事。
未来很长,您还年轻,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锁在苦难里?”
她可以吗?
张小莲抬起头,目光掠过安凤,落在水泥场上,像是恶鬼般哭嚎的安银宝,心里闪过一丝动摇。
“安凤,你真有本事赶走你奶奶?”
“恩。”
“行,只要你能赶走她,我们万事好商量。”
“好。”
安凤搬起一张椅子,走出了客厅。
她把椅子放在她外公身后,立刻给她爸打了一个电话。
“喂?”
“喂?”安南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迅速地摸起一张麻将牌,“安凤,你是不是在给爸爸打钱了?”
“不是。”
“为什么还不打?”
“爸,如果你在二十分钟内赶不回家,那么我就要反悔,不给你钱了。”
“你敢?!”
“你可以试试。”
“该死!”安南丢下麻将牌,“大兄弟们,你们先打着,我家出了点急事,得赶回去,处置一下。
我马上来,马上来啊……”
安凤听见她爸跑出来的声音,才挂断了电话,挂完以后,她没有收起手机,而是又拨了一组110。
“喂?
警察叔叔,这里是住溪水村七组一号的安南家,我是他的女儿,安凤,我叔叔闯进我家要杀人。
求你们救救我。”
“好的,我们马上来。”
挂完电话,她对她外公弯出一个笑。
“外公,我要动手了,麻烦您一会儿不管我怎么闹,在事情消停之前,都坐在这里别走,行吗?”
“你要做什么?”
“做一件别人做过的事。”
安凤朝她外公俏皮地眨眨眼,拐进了主屋旁边的巷子,拐过去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飞快走进她奶奶住的小房子。
房子里黑漆漆的,桌上堆着两个发馊的碗,地上落满了瓜子壳。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老人味,等她走进卧室,这股味道重得就像是几天没冲过的溪水一中的厕所。
她妈说过,安家人很脏,尤其是她奶奶,就算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也可以一个月两个月不洗澡。
她现在非常后悔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戴个口罩。
算了。
她抄起一条床单,把床上的枕头被子、柜子里的衣服、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全部丢了进去。
然后,她把床单打成一个包袱,拖出了巷子。
横在地上寻死觅活的安银宝看到安凤拖着一个包袱走出巷子,立刻坐起来,愤怒到极点地质问:
“小贱蹄子,你干什么?”
“请你滚。”
“你敢?!”她奶奶大吼一声,拽住安北的手,“北儿,小贱蹄子敢动我的东西,你还不弄死她?!”
“知道。”
安北撸起袖子,扬起了手掌。
“叔叔,”安凤抬起头,“我刚刚报了警,你要是敢动我一下,就是故意伤人,你就等着被抓吧。
哦,对了,友情提醒你一下。
你在派出所留有案底,所以这次,只要我这个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不答应和解,你就得坐牢。”
安北不敢动了,但他不敢动,不代表他能甘心,他立刻命令庞金玉:
“你过去给小贱人两耳刮子。”
“行。”
庞金玉早看安凤不顺眼了,可她总不在家,她没机会整治她,今天,她一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她冲向安凤时,张小莲站在门口没有上去帮忙,安凤也没指望她妈能帮她,她朝门外大喊一声。
“救命啊,庞金玉杀人了!
各位叔叔婶婶,求求你们打开手机,拍个视频,等警察来了,交给他们当作庞金玉杀人的物证。”
“安凤,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杀人。”
是谁说过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付安家这帮地痞流氓,任何道理都是没用的。
平常她家在溪水村势单力薄,她妈不敢闹,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张家人全在,她看安家怎么横!
她把包袱丢出了院门。
“安银宝,你可以滚了。”
“你——”
安银宝傻了,她傻了一会儿,又开始嚎。
“小贱蹄子,我是你奶奶,你敢这么对我,不怕天打雷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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