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不讨厌祁溪鹤。
过去不讨厌,现在也不讨厌。
她甚至觉得他有一点可怜,因为他虽然姓祁,却是祁家养子,他虽然身在罗马,却不是罗马人。
但这一刻,她蓦然发现,她的可怜是多余的,他既然身在罗马,当然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罗马人。
“祁少,如果你太空了,不妨先弄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别总是把时间花费在置喙别人的决定上。”
“你——”
祁溪鹤真得怒了。
他没想到重逢以后,变得柔柔弱弱,万事不争的安静,会在一夜之间,变回到过去犀利的样子。
是因为她又和景言在一起了吗?
“安静,我知道,你恨思汝,恨当初害过你的人,你想报复她,报复所有在八年前害过你的人。
可是安静,做人不能太自私。
你应该知道,祁氏是京北的地产大户,如果祁氏破产了,靠祁氏吃饭的员工,供应商都会很惨。
还有景言。
这些年,他能和姜书仪斗个有来有回,全靠祁氏支持,如果没了祁氏,他很快就会被赶出薄氏。
你这么爱他,你也不想他为了你一无所有吧?”
所以,她活该委屈自己吗?
这些站在云上的人,真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哪怕他们即将坠落人间,也不愿意向凡人低下头颅。
冷子明求她的时候是这样,祁溪鹤求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彷佛她不肯答应他们,就是一种罪过。
“祁少,薄景言愿意为了我一无所有,我又为什么非要阻止他?”
“你——”祁溪鹤被她的话惊呆了,“安静,你不会真是为了报复景言,才会回到他身边的吧?”
安静勾起唇角。
“如果是呢?”
“我会告诉景言。”
“请便。”
她穿过玻璃门,回进了安全通道。
楼道的空气有些沉滞,走到一半的时候,她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彷佛有一只手,掐住她的咽喉。
直到走出楼道,灯光变亮,她才觉得好了一些。
刚出去,她看到秘书办的黄丽莉领着她的表妹黄乐乐,朝她冲了过来。
黄乐乐一瞧见她,就心急火燎地问:“安小姐,您去哪里了?”
“有事吗?”
“李特助说,您来了公司,让我们做好准备,可我们等了又等,却没等到您,我们还以为您又——”
黄丽莉一把拽住她,一边示意她赶紧闭嘴,一边朝安静弯起了嘴角:“安小姐,您回办公室吗?”
“回。”
“好的,安小姐这边请。”
安静被请进秘书办的时候,秘书全部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她们看见她进门,立刻弯下四十五腰。
“安小姐好。”
“不用这么夸张,大家该干嘛干嘛。”
“是。”
秘书们又乖乖坐了回去。
黄丽莉引着她,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夹竹桃的木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和之前不同地是,桌上多了一盆装在玻璃罐里的紫藤花。
“安小姐,安保部的袁经理在薄氏大楼对街的垃圾桶里找回了您的电脑,经过确认,数据都在。
因为您在医院养病,所以先前姚副总来问企划书的时候,我们没敢自作主张地把企划书交给他。
副总说,他随时等您去找他。”
“好的。”
“还有桌上的紫藤花是花店刚刚送来的,店主留下电话,说如果您不知道花语,可以打她电话。”
“……好。”
“安小姐,我先出去了,您有事,随时喊我。”
“好。”
黄丽莉转了个身,走出办公室,到门口时,她又转过来,问了一句:“安小姐,您知道花语吧?”
安静看着紫藤花,有些无语地问:“黄秘书,是花店怕我不知道花语,还是送花的人怕我不知道?”
“……”
黄丽莉很也无语。
她是薄氏成立的那一年,被薄总亲自招进公司的。
这些年她见过薄总的次数不多,但凭着不多的次数,已经足够让她对薄总的为人做出准确判断。
他应该是一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冷静自持的人谈起恋爱,会这么疯癫。
唉……
黄丽莉默默叹了一口气。
“安小姐,我也不想追问您,但是上面有交待,还请安小姐多多见谅。”
“紫藤花的花语是,欢迎回来。”
薄总追问安小姐紫藤花的花语是什么,很让人无语,但安小姐能立刻回答出来,也很让人无语。
她是恰好知道紫藤花的花语,还是知道一堆花的花语?
“安小姐喜欢花?”
她怎么可能喜欢花,不过是读书的时候,看见同宿舍的李香儿天天收到花,有一些些羡慕罢了。
后来薄景言连送半年,她就烦了,怀疑他是故意闹她,才会总送她一些市面上不太常见的品种。
现在想想,她真是她妈妈亲生得孩子,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对她的好。
“恩,喜欢。”
“难怪您这么了解各种花的花语,也难怪薄总喜欢送您花。”黄丽莉笑笑,“您和薄总感情真好。”
好……吗?
在她的概念里,她和薄景言之间的这段爱情虽然美好,但这份美好更多是因为他们那时正年轻。
长久以来,她一直认为薄景言对她的感情并不算深刻,所以他才会在八年前突然在她的生命里。
直到他们重逢,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关于喜欢的秘密,随着他们的再一次相遇,被一点点撕开。
就好像她看过的那部叫做《情书》的电影,女主人公在多年以后,突然发现有个男孩深爱过她。
可是,当她终于发现这个男孩曾经用多么炙热又隐晦的情怀爱过她,他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
她再也无法回应他的爱意,就像她也无法回应薄景言了。
如果她早一点——
停。
安静,别想了。
人生,没有如果。
“黄秘书,你去忙吧。”
“好的。”
黄丽莉出去以后,安静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笔记本,把之前做得企划书,从头到尾又改了一遍。
住院其间,闫总以关心之名,时常打来电话。
他们会在电话里,聊聊帝豪未来的发展,聊得多了,她也就有了一些心得,她想把心得加进去。
她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改完企划,打印成稿,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十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