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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没落皇族的长公主

作者:清风凉凉晚枫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路过沈府,白绸盈门,一把白钱被高高地撒向天空,南宫傲腰悬横刀,声音雄浑、字字清晰的喊道:“二公子,您一路走好。我南宫傲堵上自己的名誉,就算是追到十八层地狱,我也会给您报仇雪恨。”


    妘繇听得出来,这话是冲她说的。她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前几日家中差人送信,说葛萧风疯了。


    刚被小厮连哄带骗的送入院子,立马尖叫着往外跑,就算喝了安神汤昏睡过去,只要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屋子里,就哭叫不停,声泪涕下。逼着门客没办法了,刚提请巫师来看看,就被葛家家主以怪力乱神骂了回去。


    听家中的意思,葛家是打算弃了这个长子,从其他几房过继一个来。


    葛家人丁兴旺,唯独长房,这么多年就仅得此一子,这才骄纵成为非作歹、不知敬畏的模样。


    妘繇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


    葛老爷子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不会在无用的事物上浪费精力,对待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葛老爷子年过半百,纵横商场半生,总是能不显山不露水的从生意谈判中扒下比同行更多的几厘利润,一双陷进眼窝的幽目看的人发怵。


    他喜欢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仿佛地狱的冥火,能将人的心思烧个通透,好看看哪里还有能扒下来的利。


    与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父亲还是信了。他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


    听母亲说,他是一个仁慈又懦弱的人。他不忍百姓遭受无端战火,所以褪去龙袍,身着麻布里衣,亲自捧着玉玺赤脚走到城门,颤颤巍巍的举起铁栓,大开城门,亲迎杨家军入城。


    彼时,城门口仅有他一人。他屏退守城的士兵,再三交代,若能以他性命换举国平安,他万死不辞。至于其他人,如非性命攸关,大越的刀快砍到脑袋上了,谁都不准动刀还手。


    就这样,他救了一城百姓,博得了一个仁义的名声。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要谋反,要夺回曾经送出去的国土,要亲手打碎自己的名声。


    妘繇经不住想,葛家老爷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怕成这样。


    自从成为葛萧红的小跟班,她经常出入葛家,就连葛家名下的数十个庄园也都去过,唯独不曾见过葛家家主。


    听说他的院子院墙高耸,常年透着股寒气,妘繇今日没被带入会客用的正厅,恰好被带进了这个院子。


    屏退众人后,她直接朝着主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却闭口不提自己的错处和补偿的事。


    她哭了半晌,那幽深漆黑的厅堂内,终于传来一阵锯齿状的笑声,尖细嘹亮,“有意思,倒是和你父亲一样,是个软骨头。”


    妘繇隐藏在衣袖下的双目愈发晦暗,这是她对待羞辱无声的反抗。


    她的母亲,大和皇后,打小就会在小小院落里背着所有人教她各种宫廷礼仪,让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是尊贵的大和长公主。


    就算一朝落难蒙尘,也绝不可自轻自弃,辱没了皇家血脉。


    连绵群山的风雪,也吹到了清河。院中没有任何布景装饰,白雪纷扬下,倒像一座囚笼,困住了里边的人。


    “但又和你父亲不一样。”葛家家主的声音像从悠远的山谷传来,依旧尖细,和耳边啸风相和,极具压迫性。


    妘繇快捱不住了,她止不住的发抖,想要缴械投降。她闭了闭眼,顶起一股心气,刚想发问,就被打了回来,这时机拿捏的刚刚好,这一击,她的心气儿彻底被击溃。


    “你父亲待人真诚,严于律己,每日三省自身,如行事不妥会沐浴后跪于祠堂诚心忏悔。”


    妘繇右手按住不停抖动的左手,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她深夜去送御寒衣物时,总会看见父亲自述己过,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有罪,我是妘氏的罪人,我有罪,是我断送了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


    他明明做了件天大的善事,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家里最贫困的时候连碗粥都喝不上,还是大和的子民冒死从狗洞塞了一桶粥进来,他们一家人才不至于饿死在第一个没有碳火的冬日。


    直至今日,还是有人在感念他的好。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自己满身罪孽,罪无可恕,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除了列祖列宗,他谁都对得起。


    筹谋起事之前,他曾背着母亲,亲手雕刻了自己的牌位,于去岁隆冬深夜,悄悄掩盖在祠堂旁边的白雪堆里。


    父亲的嘴里颤颤有词,细数着平生罪过,等了许久,月光也未莅临到他单薄瑟缩的身影之上。


    鹅毛大雪,扑簌砸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还有两行灰脚印。


    一行从祠堂的角落延伸至院落侧门,另一行从堂屋蔓延向那隅角落。


    妘繇扒开一层一层的雪堆,终于看见那隐埋于厚雪堆下的物件儿,还真没见过手掌大小的牌位!


    母亲骂的对,这人就是个胆小懦弱的怂货!


    她把玩着牌位,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哭了。


    他怯懦无能,但会在她受了欺负时,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拍着她的背,伴着落日余晖,轻轻地晃起秋千,温和的男音在她耳畔萦绕,父亲唱起了大和的童谣。


    这个时候的他,不是亡国之君,不是葛氏的附庸,不是母亲的丈夫,只是一个小小女孩的父亲。


    更是他自己,一个怯懦但善良的人。


    妘繇额头离地,目光悠悠的探向那黑暗混沌的高堂之内,零星烛火被无形的手东拉西扯,几欲消灭。像极了小时候因犯错被母亲深夜罚跪祠堂时,推门瞬间的场景。


    母亲的本意是希望她对着列祖列宗可以好好忏悔,正是因为他们宵衣旰食,倾尽一生才能让大和在三国交界处夹缝求生,守得江山百年太平。


    对于祖先,她心存敬意。


    可因一点无伤大雅的错处就让她跪在牌位前忏悔,她不敢苟同。


    她禁不住想,祖先们当真一点错都不会犯吗....?


    成和长公主八岁时也能将宫中规矩行的无一处错漏?


    再后来,跪的多了,她想的也更多。母亲要是知道她和妘澈轮流跪祠堂跪出截然相反的结论,怕是会气到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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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世人要求男子要读书识礼明志,若有经天纬地之才应当登庙堂,济生民,匡扶天下正道;若才资平庸,也应当不断自我警示,谨遵圣贤教诲,孜孜不倦,以求早日开悟。


    但就是有人累个半死,也读不透这堆之乎者也,并加以应用富国强兵,又该怎么办呢?


    妘澈曾说,那要知人善任。


    正是因为父亲总是亲近小人,被一群乱臣贼子哄骗,致使粮仓空虚,武器库里是一堆一拿就散架的盔甲,这才丢了江山,愧对列祖列宗!


    父亲确实不擅治国识人,但他的木匠技艺堪称一绝。


    她院儿里的秋千和妘澈的桃木剑,都是父亲做的。


    刚降的几年里,门口有很多身披直锐、手握尖枪的人走来走去,给出去的银子只能换回一点点物资,吃都勉强,更别提小孩子玩意了。


    好几年里,父亲成了妘澈的反面教材,这将他仅剩的一点在子女面前的尊严扒了个干净。


    她愤愤不平,质问道:“要都去读书,木匠活谁来做呢?你们院子里那么多鲜艳馥郁的鲜花谁来种呢?桌子上精致的糕点..”


    她还未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她不得不闭上那只因肿胀有些睁不开的眼,睁着独眼,一瘸一拐的自行往祠堂走去。


    对于母亲的教养,她头一次生出了反叛的心思。


    她无比认可自己身上流淌的高贵血统,更加认同名字里一个“繇”字所彰显的勃勃野心,唯独对循规蹈矩生了龃龉。


    列祖列宗不过就是一堆木头....


    一堆被供奉在高高庙堂享着绵延不断香火的烂木头。


    凭什么要以他们为方圆束缚住活人的行动?


    父亲不爱争,那就好好地做他的木匠活,把椅子造的结实、打磨的光亮。


    她贪权夺利,爱慕虚荣,那就让她和妘澈,为妘氏江山争上一争,为这片刻的尊严在语言厮杀中大战一场。


    突然之间,她没那么害怕眼前这个只会躲在暗处故弄玄虚的葛家老头了,她依然跪着,这是十几年来学会的伏低做小,可以保命。但她却直起上身,双手交叠,手肘处微微向外弯曲,使劲支撑着,这是大和的礼仪。


    她就算跪着,也是大和长公主,是眼前这个嶙峋老人未来的主子。


    躲藏在黑暗里的身影明显一晃,他感觉的到,跪在堂下的女子气势变了。


    纵横商场数十年,这种小把戏他见多了,她到底年轻,未曾真正见过朝堂斗争,一个困于小小后宅的女孩以为仗着落魄皇族的身份就能狐假虎威,把他唬到。


    银黑交杂的头发稀疏散在肩上,他双手搭上扶手,指节在黄花梨桌面上有节律的敲击着,这桌子就是大和国主亲自打造送来的,敲击的声音不如他嗓音般尖细,更像山泉落石发出的叮咚声,甚是好听。


    “但你,不诚实。”


    一般话说到这份上,做晚辈或下位者必然诚心拜倒请教长辈赐教,但葛老头忘了,他面对的是以大和宫廷礼仪和气度被教养大的长公主,可以为了保命伏低做小,也可以为了尊严血溅他三尺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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