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油浆镇派出所。
在代有成的家里,时跃找到了“卵鞘”。他将这黑色钱包状的卵鞘切割成数份,嘱人紧急送去异控局制作药物。
至于代有成,则是被带到这间派出所的审讯室,由老赵和当地刑警们进行问询。
可惜,问询并不顺利。
在代有成摸明白警察们到底是找他查什么事之后,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他只说这个神药是从镇里的地摊买来的。至于是谁卖给他的,则是语焉不详,躲躲闪闪。
按老赵的判断,代有成在刻意隐藏什么。他可能意识到了这个事情有非科学的因素在里面,只要他坚持装糊涂,恐怕警察很难把“致人死亡”和他直接联系起来。
时跃透过单向玻璃,望着里面装傻充愣的代有成,托着下巴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了被关在屋里的少年。
半强制地将少年抱住之后,对方就在自己怀里晕了过去。
送去医院时,发现少年衣服下全是皮带抽打留下的青紫,麻绳卡进了手腕上的肉,胳膊上甚至还留着被烟头烫出来的疤痕。
如今,少年还在镇里的医院输液,一直都没有醒来。
时跃按着心里的无名火,沉着脸对老赵道:“我来问问他。”
“还有,先把暖风关掉。”
*
半小时后,时跃抱着文件夹走进审讯室,坐在了代有成对面。
代有成冲他咧了咧嘴:“警官好,我要说的都——”
时跃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摊开手里的文件夹:
“我不是警察。”
“我是研究异常生物的调查员,警察的顾问。”
“我问你——‘易激动,畏寒,食欲振奋,进食时快乐异常,时不时会出现幻觉’,这些症状你现在有多少了?”
代有成的嘴部肌肉稍稍抽动一下:“什么,什么症状,我没有啊。”
“那个,我跟警察交代过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虫,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从地摊上收了货,挂在网上卖……”
时跃再次打断了他:“那个‘货’,是暴食虫的卵鞘。暴食虫平常看不见摸不着,但会定时将卵排在卵鞘里。”
时跃面无表情地盯着代有成,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宛如一台背诵条文的人机。
但越是如此,他的话越是显得可信。
时跃继续保持着人机状态:“通常,只有服下虫卵的人才会孵化暴食虫。”
“但是,长期接触暴食虫卵鞘的人,也有可能在无意识间被附着于卵鞘上的伴生虫入侵。”
“被伴生虫感染的人,发病模式和其他人有所不同——他们会感到寒冷,会看到幻象。”
说到这里,在没有暖风的房间里独自呆了半小时的代有成,开始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他打了个寒颤,道:“我不冷。我也没有看到什么幻觉。我不晓得你们在说什么。”
时跃合上文件夹:“那你没有被感染。”
代有成看着时跃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儿痒。
这痒意一旦被察觉,就变得无法忍耐。
很痒,非常痒,就像有虫子在眼球后面蠕动。
代有成此时并没有被戴上手铐。他抬起手开始揉眼睛。
揉着揉着,“啪嗒”!
一条长长的、长了无数只细长步足的爬虫,从他的眼眶掉了出来!
过度惊恐之下,他连尖叫都忘了。
他往外呼呼喘着气,盯着那只虫。
这只落在审讯椅台面上的虫,一节节地断开,分裂成数只、数十只更小的爬虫,窸窸窣窣地爬上他的手臂、钻进他的指缝!
随着爬虫的动作,他的手顿时被啃得千疮百孔,指腹上出现一个一个的窟窿,手臂的血管开始扭曲、膨胀,甚至眼看着就要爆裂!
代有成痛得浑身抽搐,在本能支配下尖声嚎叫:“虫!!!虫要吃掉我了!!”
他在审讯椅上拼命扭动、挣扎,不停哀嚎,仿佛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些食欲甚佳的虫。
时跃扭头看向他,皱着眉大喝一声:
“搞什么?!”
“这都有录像的,别装什么我们刑讯逼供你这一套啊。”
被时跃这么一吼,代有成身体一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好好地搁在台面上,哪里有什么虫?哪里有什么血洞?
他筛糠般抖着,满脸鼻涕眼泪地看向时跃:“有、有虫……”
“刚才,有好多虫,就快把我啃光了!”
时跃脸上依旧一点表情都没有:
“什么虫?我没有看到任何虫。”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代有成:“幻……幻觉?”
时跃:“严格来说,那也不是幻觉,是虫子发育成熟后必然会出现的状况,你只不过提前看到了而已。”
代有成的瞳孔再次骤然缩小:“……必、必然……”
那都是真的?
自己会被无数细小的虫,一口口生吞活剥?浑身上下都是被虫钻出来的洞?那种钻心蚀骨的痛感,自己还要再从头到尾地体验一遍?
时跃望着代有成的脸,一字一句道:“当然,如果你如实供述虫子的来源,或许可以找到对应方法来控制虫子发育。”
话音落下,代有成崩溃般哭嚎出来:“救命,救命啊。”
“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个药,是我赌博赢来的,在地下赌场!那个赌场我才投了股,我知道开赌场是犯法的,我就没敢说——”
*
时跃走出了审讯室。
本地的刑警都惊叹不已地看着他,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代有成突然就尖叫起来,突然就什么都交代了。
只有老赵大概猜到了些,小声道:“时队,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时跃也没瞒他,摊开手,露出手心一枚色彩奇异的小贝壳:“这是我们从诡域里带出来的‘瞬息蜃’,能够记录诡物影像,再用异能催发——总之,就是那家伙亲身体会到了‘虫’。”
他顿了一下,又对老赵道:“放心,是合规使用,符合我们协助调查的流程。”
老赵半懂不懂,但还是钦佩地感慨道:“原来如此……”
*
代有成的防线崩塌后,就跟翻家底一样,把他这些年干的龌龊事一件件地往外倒。什么占了外甥的遗产啊,什么提供了假的落户材料啊,什么偷摸入股地下赌场啊……
赌场就设在离八角村不远的山坳里。把“黑色钱包”输给代有成的,是一个长得不像华夏人,头发染成小黄毛,打着唇钉的瘦小男人。这唇钉黄毛口音有些怪,应该不是本地人。那天他第一次来赌场,上桌后就一直在输。输到最后,他说自己有个传家的宝贝,是种神药,问代有成愿不愿意和自己赌。
代有成当然是赌赢了,得意洋洋地收下了那个“黑色钱包”。
拿到线索后,时跃他们直奔山坳。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赌场提前知道了风声,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赌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大帐篷,里面东歪西倒的几张桌子,地上落着些骰子。
看到这景象,老赵按住失望,对时跃道:“别着急,我们同事已经做了侧写和画像,交给技术科去做比对搜索了。”
时跃一边点头,一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他对小朱道:“照顾好赵哥,和我保持十米远。”
小朱:“好嘞!时队放心!”
老赵疑惑不解地看着盘腿坐下闭上双眼的时跃:这是要干啥?入定?冥想?
正这么想着,他发现,时跃的身体变成了一道虚影,连轮廓都模糊起来!
小朱连忙从旁边拉住他的手臂:“别紧张别紧张!时队是去‘诡域’了。估计要问问诡域里的灵物,看有没有线索吧。”
老赵惊骇得眼珠子都凸起来了:“啊?去诡域?‘诡域’,真的是个……是个实实在在的地方?能让人进去的那种?”
之前他一直以为,“诡域”就是个虚指,不是什么真实的地方。
小朱道:“不不,‘诡域’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普通人平常看不见摸不着这个地方——要是真进去了,要么是运气太差掉进去的,要么就是被诡物当成猎物给抓进去了。”
“只有异能者,而且是时队他们这种高等级的异能者,才能平安出入。换成我这个等级的,也不敢随便进。”
老赵感觉自己的“非科学知识”又增加了。
他摸摸脑门,继续问道:“既然时队能去诡域……那为什么选在这里进诡域?之前在案发现场,是不是也能直接问到线索?”
小朱摇头道:“不不,‘诡域’的入口不是在哪儿都有的。”
“除了那种零散的碎片诡域以外,入口一般得是‘长期汇聚了人类强烈欲望’的地方。”
“像是赌场,医院,墓地,哦还有风月场……就比较容易找到入口。”
“要是其他地方,比如收容暴食虫的案发现场,必须耗费大量异能才能勉强打开个裂缝,抓住藏在诡域的虫——如果是我,根本就没能力隔空捉虫。”
“再说了,北都那边的诡域,和这边的诡域也隔得太远了啊,那多难打听消息啊。”
老赵再次摸摸脑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最后,他只能望着前方模糊的虚影,感叹一声:“厉害了。”
*
时跃缓缓睁开眼睛。
他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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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腿坐着,但周围的景象已是大大不同:
现实世界是阳光和煦的深秋午后。但此地根本没有太阳,甚至分辨不出哪里是天空。
四周皆是一片昏沉诡异的暗蓝色,处处都弥漫着如有实质的浓雾,雾气里还飘荡着一团团来历不明的絮状物。
脚底下,则是黑色的碎石与砂土。
远处有几只形似小型豪猪、身形椭圆布满尖刺的动物,正趴在土堆里,埋头用鼻子不停地往下拱。
时跃知道,这是诡域里最常见的诡物之一:贪欲怪。
这种小怪物,以埋在泥土里的“欲望结晶”为食,对人类本身没什么杀伤力。
时跃没有费心思去打扰这些小怪。
他站起身,取出腿包里的黑色小布袋,袋口朝下抖了抖——
淡金色的、似乎还带着温度的砂砾,从中纷纷洒落。
此地并没有风,金色的砂砾却无风起舞,在浓雾里飘飘荡荡地散播开,宛如从天而落的星光碎片。
片刻后,数只不过一掌来高、颜色枯黄、像是由稻草扎成的“小人儿”,枯枝一般的手臂抬着金色砂砾,努力地朝着时跃跑了过来。
这些“芒草怪”,便是此次时跃要找的“灵物”。
时跃蹲下身,慢慢说出来意:自己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多大年纪什么模样,他把什么样的诡物带去了现实世界……
芒草怪听懂了时跃的吩咐。
它们将金色的砂砾塞进了草做的身体,一个个仿佛变成了橙黄的微型灯笼。随后,最前方的一只小芒草怪,又从自己身体里扒拉出一根枯草,示意要递给时跃。
时跃知道,这是它们收下“工钱”,答应帮自己干活了。
时跃收下那根枯草,又将枯草顺手绑在自己左手腕上,再向它们行了个礼:“有劳各位了。”
变成小灯笼的芒草怪唰唰地跑走了。
时跃也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原路退出诡域、回到了现实世界。
*
不管是老赵他们的对比追踪,还是等着诡域的芒草怪给消息,都需要时间。
时跃趁着这个空当再次去了医院。
除了想看看少年恢复得怎么样了,他还有一桩“公务”需要找少年确认——
按照代有成的供述,他之所以教训卫不染,是因为卫不染故意弄坏了他的神药。而且卫不染还撒谎,坚持说“那个药丸是自己变成灰的”“一打开钱包,刚把手伸过去,药丸就变成灰了”。
代有成还说,卫不染这个外甥,以前就阴沉沉的,经常装神弄鬼,一会儿说看到有影子站在窗户外面,一会儿说能听见婴儿在哭。这个外甥,就是天生坏种,就是在故意吓人。克死了他亲姐不算,现在又来克他们了。
在其他人听来,无非就是舅舅在苛待自己的外甥,这个外甥或许本身也撒谎了。
但在时跃听来,还有另一种可能:卫不染是潜在的异能者。
如果他是异能者而不自知,那么看见鬼影、听见哭声,甚至让虫卵自毁,就都有了解释。
时跃必须得确认卫不染究竟是不是。
走进病房时,卫不染还在昏睡。
时跃将超市里买来的牛奶、面包还有“枣夹核桃”放在了床头。
他看过卫不染的报告,知道少年刚满15岁。之所以看着像12、3岁,是因为营养不良发育迟缓。
时跃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他知道,牛奶和面包能填饱肚子,红枣、核桃都是好东西,应该挺适合长身体的小朋友。
放下东西,时跃四下看了看,找了张椅子靠着墙坐下了。
时跃原本只想坐个三五分钟。
可是,从前天凌晨接到电话开始,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阖眼睡觉了。再加上医院里挺安静的,还有着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时跃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很快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了。
*
时钟指向了六点。
卫不染的眼皮动了动,打开了一条缝。
这是哪里?
是医院?
哦,是医院。自己小时候也是经常来医院的。
他转了下脑袋,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此时正是傍晚,对方背靠着墙,垂着头打盹。
冬日最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打进来,给这人罩上了一圈模模糊糊的温柔光影。
卫不染呆了几秒,慢慢睁大眼:是谁?
……看出来了。
是他,是那个声称来“帮助自己”的人。
“帮助”?
呵。再也不会上当了。
卫不染再度闭上眼睛,决定当做没看见这人。
然而,他听见那个人开口了。
是个清亮而干净的声音:“醒了啊?醒了就来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