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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踢球让我

作者:耕烟赎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ch1.


    “岑女士,您的孩子现在没有任何危险,所有体征都非常良好。”


    医生操着一口令人信服的pr腔,笃定地安抚面前焦虑的夫妻。


    “那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女人追问。她黄皮肤,黑头发,眼睛底下是遮掩不住的憔悴。


    “这个嘛.....我们也不知道。”医生耸耸肩:“放宽心,现在可能是伤停补时阶段。”


    他开了一个关于足球的玩笑。因为躺在这里的孩子是阿森纳的青训队员。


    他有个拗口的中文名字,岑维希,英文名字是霍普(hope)。有着一头和母亲一样柔顺的黑发,以及从打橄榄球的美国人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长手长脚。


    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个小子,阿森纳青训的未来之星,不幸陨落的天才少年。


    医生的幽默感显然没有打动这对憔悴的夫妻。


    美国人父亲怒目圆瞪就要动手,中国人母亲则是开口严厉地斥责:“我不希望听见任何关于足球的事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送维希去踢足球。”


    岑维希一直是个体格健壮,头脑聪明的孩子。他很小就展露出运动天赋,似乎在所有的项目上都能很快上手。但岑家谁也没想过他是否要成为一个职业运动员,直到随着岑女士工作的调动,举家从旧金山搬迁到伦敦,岑维希迅速抛弃了父亲喜爱的橄榄球,爱上了足球。然后一个自称是阿森纳球探的男人找上门来。


    根据这个自称杰克的阿森纳球探,岑维希天赋异禀,筋骨奇佳,在野球场上戏耍众人,俨然球王再世。将信将疑的岑女士在未来几周内陆续接待了伦敦几乎所有球队的球探,热刺,切尔西,甚至还有远在曼彻斯特的曼城球探,终于开始把儿子的足球天赋当一回事了。


    我的儿子难道真是个天才?


    天才可不能耽误了啊。得送给专业人士来培养啊。岑女士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家门口的阿森纳。


    “你记住,岑维希,学习是第一位的。你要是敢退学,我就打断你的腿。”


    从家门口的野球场踏上黑尔的绿茵场(Hale End),开始预备球员生涯的第一天,岑维希首先接到了来自亲妈的断腿警告。


    但是亲妈只是说说,球场上小孩子是真的会做。


    一场在他们看来‘事关生死’,实际上无足紧要的比赛上,岑维希被对方球员用钉鞋踢到了脑袋,血溅当场。


    现在是这场事故之后的第三周。在经历了数不清的病危通知书之后,在重症监护室外守护了两周的父母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躺在病床上。脑袋裹着纱布。脸色苍白。


    尽管所有医生都兴奋地向岑母表示,这绝对是个医学奇迹,岑维希现在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他的手术每一步都完美的不可思议。


    岑希维就是醒不过来。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岑母和岑父从最开始看到岑维希离开重症的满心欢喜,到现在的抑郁,压抑,以及恐惧在这一周的时间内压缩发酵,成为一个巨大的情绪漩涡。


    “好了,医生,请你记住,下次再听到足球,我们绝对会投诉你的。”岑父威胁性地挥舞了下拳头。


    医生悻悻地离开了。


    但是马上他又回来了。


    “天呐,天呐,是,是教授,教授亲自来看望他了!”他亢奋到破音的声音响彻病房,让岑母不禁皱眉。


    “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岑父,托尼·霍普·岑,站了起来,准备给这个屡教不改的英国秃头一点教训。


    “可,可是,那是教授啊,温格教授啊!阿森纳的主教练!”医生脸涨得通红。他不是阿森纳的粉丝,但是能见到这位注定进入足球名人堂的传奇主教练,依然让他心跳加速。


    “我老婆说了,不要提足球!”岑父终于忍不住了,他抓起医生的领子,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扔到了门口。


    “我管你什么教授,我老婆也是教授呢!滚!别来打扰我儿子!”


    吃到了闭门羹的温格教授默默停在了病房前,看着里面掩面哭泣的女人和抱住她安慰的男人,一声不发地离开了。


    这位温文儒雅的素有教授之名的主教练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一个青训受伤的小将,本来是寄希望于拍几张照片把沸沸扬扬的‘阿森纳青训小将赛场被人踢破头’丑闻给压下去。


    阿森纳现在风雨飘摇,加上青训出事,实在是雪上加霜。


    但教授的修养让他没有办法去打扰一对伤心欲绝的夫妇。他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最后能为自家青训小将做的事情是给他的医疗帐户上打了一笔钱。以私人的名义。


    再之后的一周。岑维希还是没有醒。


    不断有人来探望他,俱乐部里的人,学校里的人,包括那个把岑维希踢伤的那个小男孩家属。


    岑母像一头暴怒的母龙,紧紧守护着自己垂危的,奄奄一息的龙蛋,好像别人多看一眼就会导致岑维希的不测。


    除了岑维希最好的哥们——布卡约·萨卡。


    萨卡是一个人来的。他忐忑地站在病房之前,显然已经听过了岑母的威名。


    “女士。”他努力站直身体,克制自己的害怕。她身上已经几乎见不出那个和蔼风趣的岑教授的影子了。现在的她面容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身周萦绕着几乎具像化的焦躁不安。


    “我来看望岑维希。”


    他说的是岑维希的中文名,而不是他的英文名hope。尽管说的有些不太标准,但是对于一个10岁的小孩,能够记住好友的中文名已经是难得的诚意了。


    也许是这样的诚意,他打动了岑母。


    “去吧,布卡约,和他说说话吧。”岑母像一头筋疲力尽的狮子,憔悴又温柔地让萨卡进入了儿子的病房。


    萨卡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好友,脑子一片空白。


    他还太小,还没有办法理解生与死的概念。尽管在睡前的童话书,在父亲的膝头,在无孔不入的新闻杂志上,他听闻过死亡。


    但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词汇。death。不只是一个词汇。


    出事那天他也在场上。他打前锋,岑维希打中场。他们踢的很好,对面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上半场还没过去,比分就已经来到了11:0这种屈辱的数字。


    萨卡进了10个球。尽管对方已经放了4个后卫全部来包夹他,他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角度破门。而那个让他找到角度的,就是岑有魔力的传球。岑的传球总是非常具有想象力,他像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出的空间,传出意想不到的神奇路线。


    青训的所有教练都叹为观止。甚至温格都来看过岑踢球。


    他的踢法灵气四溢,在同龄人还在沾沾自喜用身体硬扛的时候,他已经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空间的魅力。


    在了解到岑澄踢球只有一年之后,连一贯温和宽厚的萨卡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嫉妒。


    但现在,他嫉妒到咬牙切齿的对象正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


    他是不是再也踢不了球了?


    他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躺在病床上?


    再也不能跑,不能跳。只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对手一个愚蠢的犯规?


    小小的萨卡脑子空空如也。


    在来之前他做了很多准备。他写了满满几页纸的信,把他想要说的那些话,祝福,鼓励,安慰,全部写在了纸上,预备读给岑听。


    但真的站到了岑的面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似乎也要把他压垮了。


    “别怕,孩子,别怕。”


    拯救他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拥抱。


    岑维希的妈妈抱住了他。她像是第一次从过度的保护欲和儿子出事的暴怒中清醒过来,望着面前这个和儿子一样年纪,黑黑瘦瘦呆若木鸡的小男孩,她轻轻地把萨卡搂在了怀里。


    “没事的。维希他会没事的。”


    “医生都说了。他的指标一切都良好。”


    “他只是太调皮了。想跟我们开玩笑。”


    “跟我一起等他醒过来,好吗。”


    .....


    “好的,我会的。”萨卡从嗓子里挤出来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好的,我会和你一起等的。岑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是10岁的布卡约·萨卡立下的第二个承诺。


    第一个是他要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


    当时他的父亲,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脑袋,用一种彼时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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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还看不懂的眼神,问他,为什么想要成为运动员呢,把足球当成兴趣不好吗?


    现在萨卡隐约懂了父亲的眼神。


    在10岁那一年,在最好的朋友的病房里,萨卡第一次知道,原来即使面对可能被人踢断腿,可能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动不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他也想要踢足球。


    *


    他们的等待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长。


    一周,两周。


    一个月,两个月。


    等到曾经报道过‘阿森纳小将惨遭不测,疑是死亡’的消息都已经快没有人记得了。


    等到那个曾经开玩笑的医生都再也不敢来岑维希的病房转悠。


    等到岑维希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逐渐泛黄消退,变成茶余饭后消遣的奇闻,青训队里一声沉重的叹息。


    年幼的萨卡像是一枚图钉,死死卡住岑维希快要在风中飘散的身影。


    “叔叔,我来看岑了。”


    他背着小书包,礼貌地跟岑父打招呼。


    岑父亲昵地摸了摸萨卡的头。他最开始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儿子的足球好友,尤其是知道了岑维希会被攻击,是因为他们进了对面11个球,萨卡还不肯收手,拼命要球。


    但在萨卡持续了快一整年的探望中,他逐渐接纳了这个礼貌的阿尔巴尼亚裔小男孩。


    他把萨卡放进病房,示意自己要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萨卡目送怀特先生的背景,像小大人一样叹口气,他记得怀特先生本来是不抽烟的。岑以前跟他炫耀过:我爸爸从我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抽过烟了。


    “好吧,hope, 你再不醒过来,我想你大概只能看着我拿金球奖了。”萨卡坐在病床边,讲了个自己都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咳咳,我今天跟你要讲的是一个笨蛋农夫,把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养。这是我新学的内容,你肯定不会....”萨卡拿出作业本,熟练地在病床前开始写作业。


    现在是2008年8月8号,星期五。


    往年的这个时候萨卡都在快乐的暑假中。每天去踢两小时球,剩下时间交给电视,海滩,和度假,但这样惬意的暑假生活在岑母某一次的拜访后烟消云散。


    自从萨卡开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探望,两家人的友谊也逐渐深厚了起来。从儿子的事故中振作起来的岑女士也缓慢地开启了社交。


    他的外交官父亲在萨卡的教育上和岑女士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他同样也不允许萨卡辍学,明令他考不到全A不能踢球,并且,还在和岑女士交流之后,他还得到了奇怪的启发。


    “学习要趁早啊,这可是智力开发的黄金年龄,再晚就定型了。”萨卡想到岑女士在他家做客时说的话:“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啊!”


    关键时刻!


    萨卡想到这个都禁不住背后一凉。


    自从岑女士来家里说过这一番话之后,萨卡的父母也着了魔,生怕错过儿子的‘关键时刻’,萨卡凭空多了乱七八糟的‘奥数补习班’,‘珠心算补习班’。现在几乎不踢球的时间都在各大补习班穿梭。


    听说父亲明年打算把他送到北京一个叫‘海淀黄庄’的地方去强化补习.....


    要补比牛吃草更难的东西吗?


    “.......笼子里有9个头,26条腿。”萨卡一边咬笔头,一边回想:“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先假设全是鸡,就有18条腿;全是兔子,36条腿。”


    “然后怎么算来着。”萨卡看着自己胡乱写出来的数字,完全没概念下一步要怎么办。


    “算了,用笨方法好了。”


    他在白纸上画了9个头,往下面各画了两只脚,这就是18条腿了。


    再加两条腿——20条腿。


    再加两条——22条。


    ......


    再加两条——26条!


    所以这是


    “4只鸡,5只兔子!我做出来了!”萨卡欢呼,随即他皱眉:“诶,好像有什么不对,应该是....”


    “反了。”


    “对哦!”萨卡反应过来了:“反了!四条腿的是兔子!是有4只兔子5只鸡!我做出来了!”


    “诶——?!!!!!”


    “刚刚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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