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数不尽的黑被一盏盏灯点亮。
“二位，这渔灯节这会儿才算是真正开始了。”船夫将船停靠在岸边。
船只轻撞岸边，两人一道跨步下了船。
正当他们打算去看庙会时，船夫叫住了他们。
“二位还请等等。”
舒紫玥回首问道：“怎么了？”
船夫笑了笑，不知从何处拿出两个面具：“二位带上这个吧。”
舒紫玥接过那两个面具，一个是狐狸，而另一个则是半遮面的白玉面具。
“这是？”舒紫玥抬眸望向船夫。
船夫笑着解释道：“你看这渔灯节的人们可不是都带着面具？你二人将这面具带上也算得上真真正正地参加了。”
是这样吗？
舒紫玥狐疑地看了船夫一眼。
少女转身望向那灯火阑珊处，人来人往面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繁华、朴素的。
“这算是什么传统？”舒紫玥将手中拿着的面具翻转，低声问道。
“算得上是大家庆祝的方式吧。”船夫解释道，“前些年大家都没有在意，今年却是不约而同都捡起了。”
时明的倒台，给了他们希望与欢乐。
他们自是有足够的精力去将前些年未曾体会过的节日好好过一遭。
“既是如此，”陆霄逸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扔给船夫，“多谢。”
少年干净利索的手法让船夫有些慌乱地接住碎银。
船夫也不和陆霄逸计较，毕竟那可是碎银啊。
他将碎银踹入怀中，连连道谢：“多谢二位，还望二位玩得开心啊。”
陆霄逸没理会船夫的眉开眼笑，他朝舒紫玥摊手。
舒紫玥不明所以。
陆霄逸干咳两声：“你是打算一个人带两张面具吗？”
舒紫玥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狐狸面具递给陆霄逸。
陆霄逸没接：“我要那个。”
他手指了指留在舒紫玥手上的白玉面具。
“陆霄逸，这你都要争？”舒紫玥将手上的白玉面具递给他。
陆霄逸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什么争不争的，小爷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自然是得配这样好的面具。”
舒紫玥反唇相讥：“那你的意思是这狐狸面具就是不好的了？”
“也不是……”陆霄逸低喃反驳。
他就是第一眼看到这个火红的狐狸就觉得它与舒紫玥极为适配。
可爱而又不失狡黠。
陆霄逸利索地给自己带上了面具，舒紫玥见状也打算给自己带上。
她手刚刚放到自己后脑处，便闻一声“我来。”
陆霄逸走到她身后，细小的绳索在他手中不一会儿便系好了。
耳边的一切声音好像都被禁止了，舒紫玥耳畔只有那如雷的心跳声。
她感觉得到那个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处，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好了。”
陆霄逸退开几步，绕到她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嗯，不错。”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好看。
“你……”
舒紫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声叫喊：“快看天上呐！”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望向天空。
漫天焰火炸开，绚烂的画面倒映入每一个人的眼眸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瞬之美。
“好美啊。”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由衷感叹了这样一句。
所有人都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这样的景色好久都没有见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不记得了啊……”
陆霄逸欣赏完这一幕，垂眸打算跟舒紫玥说说话，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人已然没了踪影。
“不见了？”陆霄逸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分明只是简单的走散，为何他会有这般反应？
他不当是这样的人啊。
人来人往，他瞧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会去哪里呢？
陆霄逸剥开人群，企图寻找记忆中那抹身影。
舒紫玥你会去哪里？
陆霄逸步履急促，下一瞬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行人。
“抱歉，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触手可及的赤红在明晃晃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在跟前。
“陆霄逸，你很慌？”藏在面具之后的那张脸，陆霄逸看不清，可他看到了那一双澄澈的眼满含笑意。
她用最“无知”的语气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他慌了。
“陆霄逸，这可不像你。”舒紫玥接着道。
她不过是去别处瞧了些东西，回来便看到陆霄逸一脸慌张的模样，也得亏那白玉面具是半遮，不然陆霄逸什么表情她还真不能猜出来。
陆霄逸心中一颤。
这可不像他。
他霎时想起岁一的话。
——“主子你可以试一下自己会不会格外关注舒姑娘，或者看看自己靠近舒姑娘会不会心跳很快。”
心跳？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
是很快。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舒紫玥了？
这不能吧……
他狐疑的目光投向舒紫玥，随后便被舒紫玥逮了个正着。
“陆霄逸，你今天很不对劲。”舒紫玥蹙眉道。
是啊，他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舒紫玥追问道。
“我想……”陆霄逸无奈开口，“我快昏头了。”
——快被你冲昏头脑了。
舒紫玥不明所以。
陆霄逸也没想多解释，只是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舒紫玥摇摇头，眼眸呈上星光：“陆霄逸，谢谢你。”
陆霄逸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嘟囔道：“谢什么。”
这话被舒紫玥灵敏地捕捉到了，她笑着回答：“谢谢你今天包容我的任性，也谢谢你带我看到了这盛景。”
毕竟今天的碎银也是他给的不是？
陆霄逸闻言，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把白日里买的木雕给舒紫玥看看，想看她脸上更多的笑容。
这个想法普一出现，陆霄逸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是不是该去找岁一问问？
“怎么了？”舒紫玥单纯觉得今日的陆霄逸很不在状态，“你不舒服吗？”
“没，没事。”陆霄逸别过脸，“只是觉得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好啊，”舒紫玥眉眼弯弯，“我们一起回去。”
陆霄逸怔愣地点点头，少年少女漫步在河畔，好不惬意。
*
直到把舒紫玥送回客栈，陆霄逸才放下心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唤了一声：“岁一。”
“公子，今日玩得可开心？”
话音刚落，岁一就出现在了陆霄逸面前，嬉皮笑脸的表情在陆霄逸跟前放大。
陆霄逸悸动的心瞬间平静。
“嗯，开心。”
如果晚上没有看到岁一这张脸他应该会更开心。
“怎么样怎么样？”岁一激动地搓搓手，“公子你可是喜欢那姑娘。”
“我……”
陆霄逸刚想回答，岁一瞬间被一巴掌拍开。
“公子，有些时候别听旁人胡说。”
岁一捂着头委屈巴巴看向来人：“紫紫，你针对我~”
紫熙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她毕恭毕敬对陆霄逸道：“公子您要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可以去投其所好。”
陆霄逸若有所思：“像岁一那样？”
紫熙：“……”
倒也不必。
“公子，你要知道。”紫熙没回应陆霄逸那个问题，“有些东西过满则亏。只有在合适的尺度之内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紫熙一板一眼地说道。
陆霄逸瞥了岁一一眼，复而又看向紫熙：“你是想借这件事告诉岁一，让他以后不要给你送东西了吗？”
紫熙没否认也没同意，模棱两可道：“有数就行。”
岁一哽咽道：“紫紫，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送的东西。”
说起这个紫熙就一阵头疼：“你是说，我得喜欢你送的东西把我的房屋堆满，然后让我没地方睡觉？”
岁一、陆霄逸：“……”
过满则亏，还真是这个道理。
“好了有些事情公子你心里有分寸就好。”紫熙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
“可是……”
陆霄逸向来是个明白自己内心的人，他不纠结于自己的内心究竟喜不喜欢舒紫玥。
他纠结的是，舒紫玥喜不喜欢自己。
很难有一件事可以让陆霄逸如此纠结。
“其实我想问问，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呢？”陆霄逸琢磨着开口。
岁一又开始狗腿：“我们公子如此英俊帅气，还是少卿，哪家姑娘会不喜欢公子你呢？”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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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岁一又喜提一巴掌。
“哎呦。”他吃痛叫道。
紫熙没理会他的风言风语，只对陆霄逸道：“有些时候‘喜欢’这件事不能用眼睛去看，公子你要用心。”
“用心？”陆霄逸苦涩一笑，“其实我感觉她现在不会喜欢我的。”
紫熙和岁一不解其意。
那日天灾将他们分开，舒紫玥和陆霄逸是如何认识的他们尚且不知，更勿论舒紫玥那复仇之事了。
陆霄逸虽说年岁不大，但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甚至付出自己生命的人。
他看到舒紫玥第一眼便知道，舒紫玥亦是这样的人。
一个心中怀恨的人，如何会有心去喜欢上一个人？
思及他长叹一声：“算了，有些事情还得日后说。”
紫熙和岁一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那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吗？
直到看见陆霄逸的身影消失，岁一才叹道：“情爱误人啊……”
“我倒不觉得。”紫熙道，“公子比以前更有人情味儿了，看来这次公子是真的动心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夫人了。”
“是是是，紫紫说的都对。”岁一变脸十分迅速。
紫熙：“……”
“情爱误人。”紫熙抛下这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岁一：“别啊，紫紫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啊！别当真！！！”
*
翌日，陆霄逸一行人与林肖辞别。
“二位我……”林肖内心的感激无以言表，话都没说完一句就要给陆霄逸和舒紫玥跪下。
还好陆霄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林肖：“林老您这又是做什么？”
“大恩大德无以言表，我只能这样。”
舒紫玥歪头道：“有些时候也不必这样感谢，林老。”
她顿了顿接着道：“其实你已经给了我们最好的感谢。”
说罢她别过头看了一眼陆霄逸。
陆霄逸心有灵犀地点点头：“紫玥说得不错。”
紫玥？
舒紫玥狐疑地看了陆霄逸。
这小子又在做什么。
“好好好。”林肖也不再执着于给他两磕头道谢，“那我就祝二位一帆风顺，愿心中所愿皆成真。”
“好。”陆霄逸丝毫不含糊地拱拱手，“那就借林老吉言了。”
一行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去，如若不是他们为这个偏远的小镇子带来巨大的改变，所有人都会不知他们来过。
*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在众人耳畔响起，那是赶往下一程的声音。
“陆霄逸，你说的洛水沉冤案可以告诉我一些细节吗？”
马车里昏昏欲睡的陆霄逸闻言支起脑袋望向舒紫玥。
“什么细节？”
舒紫玥权当他是没睡醒，脑子不清醒：“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
陆霄逸耸耸肩：“差不多？”
舒紫玥：“……”
合着他是过来当黑工的？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舒紫玥问道。
“没有。”
舒紫玥：“……”
一问三不知。
“但是我好累啊……”陆霄逸非常自然地把头靠在舒紫玥肩上，半瞌眼，嘴里嘟囔道，“赶路很累的，你要不也休息休息？”
舒紫玥心头略微存疑，是这样吗？
今早似乎也没干什么啊？
虽是心里有些许疑惑，但舒紫玥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那你休息吧，我还不累。”
“好~”
只可惜舒紫玥没有看到陆霄逸暗笑的神情。
少女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陆霄逸的鼻子周围。
她的气息好好闻，陆霄逸想着想着就真的入睡了。
如若要岁一他们知道这一幕，恐怕得惊掉下巴。
那可是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处理案件的少卿大人啊，怎么就这一下就困了？
不了解陆霄逸过往的舒紫玥自是不知道这一切，但她瞧着陆霄逸睡得安稳，也没多加打扰他，只是一人在回味昨日回去后看到的那些木雕。
思及，她从怀中拿出一个木雕。
那些木雕都是她在渔灯节看到的，不过是多留几眼，他就尽数买下了。
舒紫玥不是傻子，陆霄逸的情意她看得出来，但她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她如何回应得起这份情谊。
她轻声道：“陆霄逸，你让我真难做。”
只可惜这句话，熟睡的陆霄逸并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