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强取豪夺正文……
须卜林面色一紧,猛地抬手,旋即有一群群那勒武士围住季桓等人。
牛羊是在大周使臣到来之后才染的瘟疫,不管是先前的韦允安,还有后来的季桓等人,都脱不了干系。
“单于这是何意?”季桓眉峰凛冽,远远望着须卜林。
“季令君难道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须卜林怒道。
草原上一旦生了瘟疫,不仅仅只传染牛羊,连带人畜都会传染。
须卜林毫不犹豫地怀疑,这是大周使出的诡计。想不费一兵一卒,毁掉那勒。
“本官今日方至那勒,若真想动手脚,何至于此时发动?牛羊瘟疫是否会传染给人,单于以为本官会不知?”
他若动手,大可以等诱骗那勒出兵助他灭了郭晟朝廷,反过来再用瘟疫灭了那勒,此计虽毒,但确实最有效的法子。
余光扫至担架上的韦允安,季桓眸光泛出冷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实在愚不可及。
“若那勒瘟疫遍布,汉人也莫想幸免!”须卜林怒道。
“单于所言甚是,容本官先回冀州,旋即派医者送来药材,灭除瘟疫。”季桓道。
须卜林面色这才好了起来。他蓦地想起方才在帐中昏倒的韦允安,淡金的眼光咕噜一转。
若深究,他亦不知瘟疫自何而来。那大周使者咳喘昏倒,多半是染了瘟疫。且他今日放这些使臣回大周,也是将瘟疫扩散回大周。
若那勒因瘟疫不复存在,他会派人将牛羊的尸身通通运至大周的江河湖泊。
须卜林一松口,那勒武士迅速放了大周使臣。季桓一行人当即离去。
返程路上,季桓面色凝重,攥紧辛宜的腕子,怒道:
“绾绾,你不能与他同乘一车,你忘了须卜林说的话?眼下没有医者,能少一个人染瘟疫便少一个人!”
辛宜浑然不听,死死挣脱季桓的束缚,“放手,他是我夫君!我若不管他,谁还能去看他呢?”
“那是瘟疫!等到了祁城,我自会寻大夫替他诊治。你并非大夫,去了能做何事?”
“放手,季桓,你是不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辛宜眸中含着眼泪,愤然道。
“我能喂他用饭喝药,为能他换洗衣物,也能陪着他!我是他的夫人,夫妻二人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不像旁的,大难临头各自飞!”
听到最后一句话,季桓忽地泄气,目光怔愣半瞬,手上的力道渐消。
辛宜见状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跑向韦允安的马车。
她还是在怨他恨他。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那迅速远去的身影,季桓顿时心如刀绞。
马车迅速回了歧城,季桓当即下令封锁歧城。过去他担任三州别驾,掌管并州冀州和幽州。
就算他派去医者送去草药,那勒依旧会暗中将已死的牛羊送至边境。
为免胡人将瘟疫扩散过来,季桓联合杭榆,派他带人守好凉州边境。他也坐镇歧城,防范那勒。
他不会将大夫和药材送去那勒。这场瘟疫正是拖垮那勒的良机,只要边境不被突破,那勒的威胁,不日便可消除。
同时,他夹在中间,还须防范背后的郭晟。若郭晟丧心病狂,没准会联合那勒毁了天下。
……
从那勒回来后,季桓下令将所有人都隔绝到歧城乡下的农舍中。外派有重兵把守。
韦允安自晕倒后醒来的时间一次此一次短。蓦地睁开眼眸,辛宜当即上前,握住他的手。
她以白纱覆住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水润的杏眸,忧切地看着他。
韦允安掩唇咳了几声,神态疲倦,用力将手从辛宜手中抽出:
“出去!”他嘶吼着,努力地加大声音,眸底满是无奈。
“绾绾,快出去!”
“阿郎,我不要!”辛宜倔强道。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眸,再睁开时,确
是双眸泛红,哀求道:“绾绾,你有没有想过,阿澈怎么办?”
“为何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见他如此,辛宜不敢在靠近,心中仍有愠怒,辛宜继续道:
“当初我劝你莫要前去那勒,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你既然知晓结果会是这般,为何那时不替阿澈做些打算!”
韦允安被她的话说的面红耳赤。他确实卑劣,他早就算到有这么一日。可惜他堵的不是旁的,而是自己和绾绾还有阿澈的命。
若一切顺利,杀了季桓,他回去和绾绾还有阿澈重新过日子。
若一切不顺利,他死在那勒,绾绾……
“是我对不住你,绾绾……”韦允安咳喘着,面色艰难。
辛宜到底软了心,上前扶住他,将软枕置于他身后。
“我知晓你也是为了我和阿澈……季桓到底是我招来的,没有季桓,我们也不会遭收这等无妄之灾。”辛宜道。
“安郎,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活着回去……”
韦允安苦笑,抬手轻抚她的额发,“答应我,无论如何,绾绾都要好好活着,看着阿澈长大成人。”
“不然……我亦死不瞑目——”
话未说完,辛宜眸色一惊,当即捂着他的唇瓣。
“莫说这些,药该煎好了,我给你端来。门前的桑葚熟了,摘些还能去去药的苦涩……”
祁城地处边疆,偏远落后,一时半会倒真找不到医者。季桓写信,将尚在清河的季泠调来,并招募医者。
三日后,季泠领着一群医者来了。她给韦允安把脉后,眸色复杂。
“除却疫病,他身子本就弱。”季泠又看了他的面色,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
辛宜也眸色紧张地盯着他。
韦允安见瞒不过,闭上眼眸,“半月前。”
半月前,正是他将得了疫病的羊蹄带回来的第二日。
季泠摇了摇头。她默默离去,将此处空间单独留给他们。
辛宜坐在榻沿,神情木楞,泪珠啪嗒啪嗒滚落。季泠摇头的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
韦允安又剧烈地咳喘了一阵,望着房顶,眸中悲悯,耳畔忽地传来极轻的啜泣声。
恐怕,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他将得了瘟疫的病羊蹄带回那勒,遭受到了上天的反噬。眼下他只希望,他的绾绾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绾绾莫哭,恐怕我寿数已定。”韦允安抬眸定定地看向辛宜。
旋即将那勒的事,缓缓道与她听。
辛宜抿着唇,眸色决绝:“不,季桓当初撤离邺城,胡人踏破邺城乃至整个冀州时,一片生灵涂炭,他害了那么多人!”
“季桓那个罪魁祸首都没事,我的安郎定然也不会有事……”
“这便是命吧……”韦允安艰难地撑着眼皮。
“他虽心狠手辣,却也是有能力有手段力挽狂澜之人。或许没有他,也会有旁人……”韦允安默默道,他虽恨不得季桓去死,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
“他德不配位!难道天下人都死绝了,才会容忍这般双手沾满鲜血之人登临大位?”
韦允安又咳了一口鲜血,身上的旧伤疼得钻心。这回算计季桓后,他彻底没后路,也将自己的命折陨在其中。
“绾绾,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他眼眸猩红,半支着身子,费力道:
“好好活着,替我将,将阿澈抚养长大……这是我最后的恳求——”
“不,阿郎你不会有事——”
鲜血溢出唇腔,韦允安死死盯着辛宜,似乎有跪下求她之意,“绾绾,我求你——”
辛宜当即止住他的动作,哭得泪眼朦胧。
“你不会有事……”
“绾绾,莫要偏执了。”
“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谁陪着谁走完一辈子……”
“阿郎——”辛宜紧紧从前抱着她。韦允安想推开他,却没了气力。
他虚弱得喘息着,一抬眸,却蓦地看见支窗在站立许久的黑影。
唇角艰难扯起一丝弧度,韦允安抬眸对上季桓的视线。
论心机手段,家世实力,他虽然处处不如季桓。但至少,他得到了辛宜的心,他还有阿澈。
只要有他在绾绾心中,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季桓。
那是一道天堑,一道季桓永远也跨不过的天堑!
“阿郎,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
韦允安感觉意识在渐渐流失,他猛然警觉,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余光扫过季桓,韦允安对辛宜道:
“绾绾!”
“你会永远记得我——”
“记得永安——”
“记得那五年吗——”
辛宜不知晓他为何会在这时说起这话,急忙点头,哭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阿郎。”
支摘窗忽地一动,房间内的二人正互诉衷肠,难舍难分,自是未曾发觉。
“照顾好你和阿澈——”
辛宜还想再说什么,忽地感到身上的人不再动了。只有残留的温热……
她猛然警觉,松开他,见他唇角禽着鲜血,阖着眼眸,漆黑的长睫垂着,在苍白瘦削的面容上留下一排黑影。
登时大脑白了一瞬,辛宜反应过来时,登时抱着他痛哭起来。
“安郎!韦允安,你醒醒?”
“你快醒醒!”
她依旧紧紧抱着他,贪恋攫取他留给她的最后的温热。
混着恐惧惊慌的泪水顺着脸颊漱漱落下,滴落在韦允安的衣衫上。辛宜愣在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幕幕他们在永安县生活的场景。
“绾绾,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夫人。”有了头一次失败的婚姻,大红的喜服下,辛宜不安又畏惧的抬眸看他,对上的却是一双同样紧张却温润柔和的眼眸。
他眸中没有讥讽,没有冷漠,乌黑的眼眸中只有她。
“绾绾,大夫说怀有身孕时不能太过劳累,往后不必去书肆给我送饭,我回来陪你。”
那时她怀着阿澈将近五月,安郎担忧书肆中的顽童冲撞了她。
“正是因为有了绾绾和阿澈,我才有了家。”
“……”
察觉怀中的人都温热正一点点消失,辛宜依旧不舍得放开他。
从今往后,世间对她最好的人,再也不存在了。
……
这次的瘟疫席卷迅猛,使团中回来的人,几乎病了一半。季泠依旧未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无奈,季桓只能下令,将得了瘟疫的尸身,全部火化。
辛宜醒来时,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
睁开眼眸,察觉有人在她身旁。迷蒙中,辛宜抬起手,试图触摸男人的脸旁,目露恳切。
“阿郎,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季桓瞳孔猛地一缩,他自然知晓辛宜口中的“阿郎”该是何人。
她从未这般亲昵地唤过他……
韦允安死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接下来,他的噩梦才是真的来了,倘若她一心求死,他该怎么留住辛宜?
何况她与韦允安共处一室那般久,眼下昏迷醒来,极大可能染上了瘟疫。
“绾绾,我不会丢下你。”喉中哽咽,季桓抬手抚上她的脸庞,缓缓开口。
就算他也染了瘟疫,那也无妨。能与辛宜死在一起,死后葬在一起,他也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很快,辛宜又昏了过去。
瞧着她的睡颜。季桓这才松了口气。
瘟疫再拖不得,杭榆那处来信,那勒人已经恼羞成怒,开始频频往边界投掷已死的牛羊。
“究竟如何才能止住瘟疫?”季桓拧着眉心问季泠道,忙的焦头烂额。
“这疫病是由塞外的牛羊传来。我翻阅古籍,竟都未有记载。”季泠蹙眉道。
“不若将阿和,还有顾道生请来?”
由瘟疫拖着也不是事,郭晟会不会从背后使绊子也不知。
那勒将死牛羊投入河湖,很快边境地区一片哀鸿遍野。
瘟疫止不住了,各地开始人人自危。
直到京中也传来了瘟疫,郭晟终于坐不住了,处于恐惧且顾及颜面,他开始征召天下医者研究瘟疫的治疗之法。
辛宜浑身发烫,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有人趴在她身旁小憩。
她心怀希冀,打算去触碰男人的脸颊,视线落在男人那截缺了的中指时,忽地一阵惊慌,惊叫起来。
“阿郎,你不是我的阿郎!”
声音惊醒了趴在一旁的男人,季桓揉了揉眉心,见她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绾绾,是我。”
“怎么是你,安郎呢,你将他如何了?”辛宜抑制不住眼泪,悲痛道。
“瘟疫一时半会止不住,只能将尸体焚毁——”
一只瓷碗砸到他的额头上,季桓也未躲,额角登时红了一片,碎瓷掠过脸旁,留下一寸寸血线。
辛宜实在头昏的厉害,掷完碗后她便再也没了气力,摔倒在软榻上,幽幽道:
“罢了,等我死后,记得将我与他的骨灰掺在一处……”
季桓面色忽变,聚起层层阴云,却尽力压低声音,温和道:“绾绾,你不会有事。”
没有回应,鼻尖泛起一阵阵酸
涩,季桓声音哽咽:“绾绾,那个孩子还在邺城,你忍心看她就这般落入我的手上?”
季桓闭上眼眸,袖中指节紧紧攥起,冷笑道:“你莫忘了,我季桓心狠手辣惯了,一个长的像韦允安的孩子,你猜我会怎么对她?”
说罢,他当即端起碗碗,强行将恼羞成怒的辛宜抱在怀中,阴测测道:“喝。”
见她眸中还有愤怒,季桓彻底松了一口气。眼下唯有此法,才能绝了她的死意。
他想辛宜好好活着。
治疗瘟疫的法子率先从扬州传来。季桓总算松了一口气,亲自熬了药,给辛宜送去。
旁人季桓放心不下,只有衣不解带地照顾辛宜数日。同时还要兼顾边关那勒以及洛阳的情况,实在是心力交瘁。
他端过药碗,看见辛宜一点点好起来,这才放心。
这一场瘟疫耗时两月,祁城的尸首堆积如山。为了防止瘟疫继续蔓延,季桓下令,将所有尸首一律焚毁。骨灰埋入土地。
病才好,辛宜身穿孝服,头带白布抹额,用盒子装了一柸黄土带在身边。
瘟疫得到控制后,季桓与杭榆商量,正好趁机一举歼灭那勒。
季桓调集河北三州的全部兵马,一半部署在司州以北,防着郭晟偷袭,另一半则与杭榆一起北伐那勒。
这期间,辛宜在祁城,整日抱着那装着一柸黄土的盒子发愣。季桓留下季泠陪着她,辛宜魂不守舍,也不与旁人说话。
季泠很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曾几何时,她也因陆琛的事,画地为牢。
“绾绾,你还有阿澈。若韦郎君还在,他定不愿看到你这般模样。”季泠劝慰道。
辛宜抱膝坐于榻上,怀中抱着锦盒,不言不语。
季泠无奈,又怕她想不开,遂陪着辛宜一同,与她做伴。
又过了三个月,季桓与杭榆彻底灭了那勒,将那勒部向北驱赶了八百里。
南路大军抵御着郭晟的侵袭,逼得郭晟只能龟孙于洛阳。
邻近初秋,季桓和杭榆率军赶回。只要再除去郭晟余党,天下可定。
这日,一支羽箭忽地隔空飞来,季桓取下上面的帛信,瞳孔骤然一缩。
周琰带着阿澈从冀州出逃,眼下他们竟然落入了郭晟的手中。
周琰为了活命,将阿澈和辛宜的身世透漏给了郭晟。郭晟发现了玉玺是假的,勃然大怒,要杀阿澈祭旗。
他已数月未见辛宜,听季泠信中之言,忧心不已。
心中道明辛宜未寻死,他松了一口气。恐怕,她这般浑浑噩噩不生不死的活着,是为了当初答应韦允安的诺言。
若阿澈真的出了何事,这世间,他将再也留不住辛宜。
大军从祁城出发,一路南下,直逼洛阳。
季桓同辛宜坐在马车里,她还是那幅模样,面色苍白,一身白衣,额间系着白布抹额,紧紧抱着锦盒不撒手。
季桓拧着眉心,他不敢叫辛宜知道阿澈的事。可若不告诉她,由她从旁人耳中听闻,怕又要寻死,弃他而去。
季桓默然,叹息道:“绾绾,阿澈出事了。”
一开始,辛宜恍若未闻,季桓正想再开口,她忽地眼眸微动,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桓。
许久未说话,嗓音嘶哑哽咽,“你再说一遍?”
“周琰劫持了阿澈,眼下阿澈落入郭晟之手。”
季桓话音刚落,辛宜当即抬手虢了他一掌,她声嘶力竭道:“你这个废物!”
这一掌用尽了辛宜所有的气力,打得季桓当即身子一倾。他倒是未曾察觉疼,反而心中涌出一阵隐秘的愉悦。
她终于是鲜活的了!
季桓面色不显,将周琰与她的关系道了出来。
“当年,定昌太子妃怀着身孕,嫁予了岳父。”
辛宜瞳孔猛地一缩,她紧紧抱着锦盒,瑟缩着哭泣起来。
“不可能!”
“我是父亲的女儿,我和阿澈才不是什么定昌太子的后人。”
“你在骗我!母亲从未与我提过这些!”
旁人一见她,便知她是辛违之女,可见她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像她父亲。
辛宜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最后一眼看见父亲时,她问起阿娘,父亲却苦笑着道: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怪不得母亲始终待父亲那般冷淡。
辛宜蜷缩在一起,抱紧那锦盒,无力道:
“为何会变成这样!”
“都怪你季桓!若非你纠缠至此,安郎怎么会被逼得前往那勒,阿澈也不会落入郭晟手中,我亦不会这般痛苦,痛苦到生不如死!”
“我恨你!”
辛宜无力地倚坐在马车上,哭诉着,愤然地看着季桓。
季桓放下手中邸报,想抱住她,又恐惹她厌烦,遂安抚道:
“我会将阿澈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又过了几日,郭晟的军队一路败退,季桓与杭榆最终兵至洛阳城下。
郭晟一身皇帝冕服,站在城楼上,他抱着哭泣的阿澈,目光阴厉地看着季桓。
辛宜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中跳下,她一眼就看见了郭晟怀中被紧紧桎梏的阿澈。
“阿澈!”她捂着唇,看着城墙上的女儿,仿如一柄钝刀插上心头,来回旋拧。
“季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郭晟站在上面,冷笑道。
季桓就算打进来了又如何,他过不了洛阳的这道情关。
击败季桓的命脉就在他手中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死,辛宜也不会独活。
辛宜若死,季桓定然也会死。他要季桓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死在他面前,然后再送季桓上路。
“拿个三岁孩童威胁本官,郭晟,你也就这点能奈。”季桓讽刺道。
郭晟果然被他这话激怒,掐着阿澈脖颈的手愈发用力,辛宜看着面容痛苦地孩子,怒道:
“季桓!”
乐于看见这种场面,郭晟旋即恢复笑意,复而看着季桓,眸光阴冷道:
“季桓,朕只给你一个选择,你自尽谢罪,朕便放过这个孩子。”
他仿佛一条冷血的毒蛇,缠着阿澈的脖颈,吐着猩红的信子。
“不然,朕当即就掐死这个孩子。”
闻言,辛宜眸色大惊,噗通一声,当即跪下哭道:“陛下,求您放了阿澈,我去做你的人质!”
“拿我去做人质也是一样,阿澈不过是个孩子。”
季桓冷冷看着郭晟,余光扫向跪下地上的辛宜,眸中阴鸷。
他不能怪辛宜看不清局势。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亦是人之常情。
但,郭晟开出的条件,本就是一场骗局。
辛宜和阿澈身为定昌太子的后人,她们和周琰一样,身上流着定昌太子的血。
今日周琰为何没有出现,想必她早已做了地下亡魂。
倘若他遂了郭晟的意,真自尽了,下一刻,死的就会是辛宜和阿澈。
对于辛宜诉求,郭晟置若罔闻。
季桓面色阴沉,死死盯着郭晟,当即将跪在地上的辛宜扶起。
“绾绾,起身。”他冷声道。
“你知晓,我季桓做何事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会将阿澈带回来。”
辛宜眸光微滞,被他拽着起身,却不看他,眸光紧紧看着阿澈。
“我答应你。”季桓抬眸,对上郭晟阴鸷的视线。
旋即,他拔出腰间的凝钧剑,冷刃出鞘。
“望陛下也拿出些诚意。”季桓道。
果然见郭晟松了手。若非阿澈的哭声太大,城楼下的人还会以为郭晟像哄着哭闹婴孩的慈父。
“季卿,该你了。”郭晟笑道。
“不若这般,季卿先交出你的兵符。”
季桓垂眸,似在思忖。旋即召来杭榆,吩咐了什么。
“季卿莫要耍阴谋诡计。”郭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杭榆剿灭那勒胡人,劳苦功高,今后有杭榆在,边关无虑。”季桓抬眸看向郭晟。
“臣死后,还往陛下赦免杭榆。”
“那是自然,谁忠谁奸,朕心中有数。”郭晟不耐道。
“若臣死,陛下当真会放了臣的妻女吗?”
季桓一手攥着兵符,一手执着凝钧剑,忽地发问。
“天下已在朕手,不过一介妇孺,你以为朕会放在心上?”郭晟话锋一转,忽地冷笑,“或者,若要他们活着,朕亦可替你照顾好妻女,”
季桓眸中划过一丝嘲讽。
郭晟彻底没了耐心,旋即又要去掐阿澈的脖颈,怒道:
“季桓,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若你活着,这个孩子必死无疑,若你死了,辛宜和这个孩子,朕或许还会给予他们一线生机!”
“不要!”听见阿澈撕心裂肺的哭声。辛宜欲跑向前,却被脚边的石子绊倒,跌在地上。
季桓闭上眼眸,几步上前,再次将辛宜扶起。
“绾绾,答应我,此番过后,莫要在恨我了,可以吗?”
辛宜看着他,目光复杂,却说不出话。
季桓叹了口气,想不到,他最终还是未能和辛宜长相厮守。季桓派人将兵
符送至城楼下。
发觉辛宜此刻正在看他,季桓望着郭晟,高声道:
“望陛下放臣妻女一条活路。”登时,男人跪在地上。
他双手持着凝钧剑的剑柄,闭上眼眸,高举着凝钧剑,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腹部。
辛宜盯着他,顿时眸光一颤。
鲜血顺着唇沿流动,季桓身子颤抖,隐忍道:
“望陛下放臣——妻女——一条活路!”
见季桓被长剑捅穿,郭晟大喜,顿时仰天哈哈大笑。
他终于除去了季桓这个祸害。
郭晟正沉溺于喜悦之中,丝毫未曾发觉危险已悄然逼近。
侍卫装扮的郗和忽地从后出现,迅速从郭晟手中抢过阿澈。
郭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周遭忽士兵纷纷过来追赶郗和。
看着城楼下的辛宜,郗和眸光微动,来不及多想,抱着阿澈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
恰在这时,一支厉箭从下往上,射穿了郭晟的心口。
杭榆目光凌厉,握着弓箭从后出现。
见郗和抱着阿澈跳下城门,辛宜顾不得季桓,用尽全身力气跑向他们。
杭榆举起剑,身后的士兵当即冲去。
季桓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腹中的长剑,吐着鲜血。
“大人。”杭榆过去想要扶他,被季桓拒绝。
“杀了郭晟——”季桓喑哑开口。
数滴鲜血溅到脸上,眼前是一片血迹模糊。殷红的鲜血将土地都浸染暗红。
怀中紧紧抱着阿澈,郗和躺在血泊中,看着辛宜,唇角带笑。
耳畔传来阿澈的哭声,辛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抬手去探郗和的鼻息,忽地浑身颤抖,痛哭起来。
“郗和,郗奉安,你怎么这么傻——”
阿澈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躺在郗和怀中,一齐呜呜大哭着。
“郗和叔父——”
“我欠了你这么多还未来还得及还,你怎么能——”
辛宜悲痛欲绝地哭着,周遭响起嗒嗒的马蹄声,无数兵马绕过他们,攻进洛阳。
“你和安郎,怎么一个一个地都离我而去——”
辛宜跪在他身旁,哭得涕泪沾襟。她没想到,郗和竟然会抱着阿澈直接跳下城楼。
他用自己的命,救下了阿澈。
辛宜痛哭着,没有注意到远处浑身是血的男人,步伐踉跄,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季桓看着郗和那依旧微张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在郭晟以阿澈为质挟持他时,那一刻,他确实失了分寸。
他欲在前拖住郭晟,派杭榆在暗处埋伏。至于那个交送兵符的人,则是他派去在城门底下拖延时间的。
他只能赌一把,赌杭榆一箭射中郭声臂膀,疼痛之下,他将阿澈甩开……
至于捅向自己的那一剑,他心中有数,既避开了要害,又能打消郭晟的戒备,还能博得绾绾的怜惜。
但此法险之又险,稍有不顺,阿澈或许被摔得粉身碎骨。
可他没了旁的法子。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后,郭晟杀了辛宜和阿澈。
他没想到,最后这关键一步竟然是郗和。
“奉安,一路走好。”季桓艰难地蹲下身去,替他阖上了眼眸。
……
季桓和杭榆大军最后攻破洛阳,杀了郭晟。自此,郭晟的大周朝彻底覆灭。
季桓重新扶持定昌太子的后人登基,恢复大雍国号,改元永安,并大肆封赏于复国有功之臣。
由于新帝年幼,遂尊季桓为摄政王,尊女皇生母为皇太后,共理朝事。
永安十五年,皇太后崩于长乐宫,享年三十九岁。
同日,摄政王薨于长乐宫,享年四十五岁。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