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九回肠03
“文夫人,这是宁安县主,也是我们衙门的仵作。”侯炀忍不住道。
文夫人一愣,上下打量着薄若幽,惊疑不定,一旁的文老爷见是侯炀所言,吴襄等人又面无异色,便知绝不可能作假,当下吓了一跳,拱手道:“拜见县主,拙荆因犬子亡故悲痛过度,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薄若幽本也不计较这些,只回头看向文瑾的尸体,“我是衙门仵作,职责便是验尸,小公子身上尸僵已彻底消失,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之上,且昨夜大雪,尸僵缓解应当更慢,如此稍加推算,便知他死亡日久,而吴捕头说你们派人报官之时,说的是他冬月十一那日走失,所以我猜测,他应当在走失当日便遇害了。”
文老爷哪里听得懂尸僵之言,一时面露茫然。薄若幽耐心道:“人死之后,遗体便变僵直,等过几日之后,却又会便软,这僵直便是尸僵,尸僵散去人便会重新变软,若在夏天,这般僵直只会持续一两日,春秋则长些,可到三四日,而冬天,则需要三到七天才会彻底消失,如今虽是初冬,天气却已严寒,且小公子遗体露于荒野,因此必是三天最低之数。”
如此解释,文老爷夫妇都听懂了大概,文夫人擦了擦眼泪,面上阴沉淡了些许。
吴襄又安抚道:“你们放心,此番官府定会竭尽所能查清楚小公子是为何死的,若当真是被谋害,必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只是官府也需要你们帮忙,眼下我会令人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务必细细回答莫要遗漏。”
文夫人哭的泪眼婆娑,文老爷却还能稳得住心神,他应了一声,又往屋内看去,看到儿子的遗体,面露悲痛不忍,很快便劝着文夫人往前厅去。
吴襄点了何畅和另外一衙差,二人跟上去问话,一回头,薄若幽已再度走到了尸体身边。
她并未开始验尸,只是站在长案边上,目光落在这具腐败不算严重的孩童尸体上。
尸体是昨夜被带回来的,因此衣襟上并未沾上冰雪,可其
上泥渍慢步,好似孩子在泥水之中打过滚一般,露在外的手脚之上虽有青紫瘢痕和结痂创口,却并未看见致命外伤,而其衣裳虽有撕裂,却无明显血迹和被攻击的伤处破口。
“捕头,你觉得奇怪吗?”
薄若幽看着看着,忽然开了口,吴襄也看着文瑾的尸体,闻言皱眉,“你说的是何处奇怪?”
吴襄也是见过许多死尸的人了,眼下却未摸准薄若幽的意思,可他迟疑着道:“如果死了三天以上,那腐败的没有我想象之中严重,可能因为天气冷的缘故,非要说哪里古怪,就是……就是这孩子脸色有点太白了……”
这般一说,吴襄越发肯定,“对,他脸色太白了。”
人死了三天以上,就算在低温下保存完好,面上也难再见血色,可文瑾面上的苍白,却要更甚以往吴襄见过的任何一具尸体。
不仅面皮上完好之地白的渗人,便是连青紫腐痕都显得格外色淡。
吴襄正觉得古怪,薄若幽凉声道:“他的确是被人谋害,并非意外。”
吴襄拧眉,“如何肯定?我瞧着他身上无致死外伤,脖颈之上也无勒痕,身上也没有见到明显血迹,若是被谋害,死因为何?”
“只这样看,是看不出死因的,因为”
“他是被人放干了血而死。”
吴襄心头狠狠一跳,再去看文瑾尸体之时,仿佛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怪道我觉得他的脸色很奇怪,乍看上去,倒也不觉古怪,可稍微细看一下,便觉得面皮格外发白,却是因为身上的血流干了的缘故?”m.999xs
薄若幽已开始戴护手,她不着急解开衣衫,而是先去检查死者裸露在外的手脚,尤其死者那只裸露着的脚。
脚上的创口在脚心,一粒黄豆般大小,好似被什么石子划伤的,而他脚踝脚底虽然都沾了泥渍,可趾甲里面却十分干净,这表明文瑾并没有光着脚在山野泥地之中走动,这脚上的泥沙多是弃尸后沾上的。
她蹙眉沉思,吴襄则吩咐衙差去找掌柜和店中小厮问话,看看文家住
店期间,可有人与文家生出口角或结怨,刚吩咐完,一阵爆竹声忽而从院墙外响了起来。
此处一墙之隔之地便是外头长街,薄若幽和吴襄被惊的同时抬眸朝外看去,雪势已变小,可如今不逢年节,好端端的为何放起了爆竹?
吴襄立刻派人出去问,很快那衙差回来,禀告道:“捕头,是为了佛诞,如今来往香客众多,镇上的热闹也多,佛诞这几日,镇上有灯市有施粥还有杂耍游街,这爆竹也是各处铺子为了喜庆热闹都会放的。”
吴襄往南山上相国寺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道:“也不怕惊扰了佛祖。”
他回头,便见薄若幽已在查验死者的双手,她手中握着一个竹镊,正小心的从死者的指甲缝里面刮出什么,吴襄忙走上前去,“发现什么了?”
薄若幽拿过一张纸放在长案上,很快从中刮出了零星的黏块状物体,“死者手上也有不少泥渍,可指甲里面却十分干净,唯独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指甲里沾了东西。”
待将所有容物刮出,薄若幽褪下护手用指尖捻了捻,吴襄道:“是泥?”
“不是”薄若幽否定的很快,“有些像漆,却又没有漆那般凝结的紧实……”
她狐疑的捻弄着,又沾了些水在指尖,这一下,那凝成块的东西顿时遇水软化了许多,如此,薄若幽更确定并非是漆,而这时,她看到纸上留下了几分痕迹,她眼底一亮,“不是漆,是颜料。”
吴襄也觉意外,“颜料?”
“对,比作画的颜料粗糙,有些像……”薄若幽仔细的想,“有些像木工雕刻人偶娃娃,或者给灯笼木质摆件这些小玩意儿上色的颜料。”m.999xs
作者有话要说:和大家说下,昨天家里临时决定回外地老家探望外婆,结果到了就下暴雨,然后一段公路被洪水淹了,现在被困在了镇上,镇上停了电,带的老笔记本坚持不了多久,不知道被困几天,所以接下来两三天内的更新很可能更不上,抱歉,如果能早点通行回家的话会立刻给大家补上。
第172章 九回肠04
“给这些小玩意儿上色的颜料,莫非是这孩子走失之前,手上有什么玩的?”吴襄说完一握腰间佩刀,“我去问问他走失之前拿着什么,倘若没法子沾到颜料,那这颜料便是和凶手有关。”
薄若幽也是如此做想,点了点头,吴襄转身往前厅而去。
薄若幽收回视线,这才给文瑾解开衣衫,开始细细查验起来。
文瑾身上细小的擦撞之伤不少,却不见更多的外伤创口,薄若幽秀眉一簇,文瑾明显失血过多,可身上如颈子和手腕等主血脉之地却无伤处,那他身上的血是如何流出去的?
就凭脚底那黄豆大小的伤处?
伤处在文瑾脚底大踇指一侧内缘,伤口虽小,却也不浅,可此处距离人之心脉甚远,薄若幽难以想象此处伤口便能将人身上血流尽,而她检查过这伤处,乃是生前伤,人活着之时,所有伤口皆会自行愈合,似这般大的伤口,即便血流不止,片刻后也会凝成血痂。
她眸色越来越暗沉,刚动了剖验的心思,可想到文老爷夫妇的模样,便觉要剖验多半极难,这时,她忽然看到了文瑾手腕上有两处淡色古怪淤伤。
这两处淤伤成皆成双环状,中间相隔三寸来宽,在他格外苍白的肌肤上有些明显,她从箱笼内寻出些白醋,小心的涂抹在了那两处淤痕上,而后又涂抹至死者四肢以及胸腹之上,等待之时,薄若幽又去看那颜料。
沁水太久,颜料皆已软化,在纸上氤出一小片斑驳红痕,这是一种比朱砂更暗沉的赤色,薄若幽只觉有些常见,一时分辨不出何物上会涂。
这时,吴襄从前厅而来,进门便道:“问过他们夫妇了,说是在这客栈住了一月,的确给孩子添置了几样玩意儿,可都是木马风车木刀剑这样的玩物,且当日带着孩子去粥棚和市集上,他也不曾带着任何玩耍之物,这小少爷生的不易,文夫人因此落了病根子,这些年被如珠似宝的疼爱,亦有贴身嬷嬷照看,绝不会让他指甲里沾上脏东西。”
吴襄一口气说完,笃定的道:“他们夫妇肯定,这东西一定是在外面沾上的,且适才我去他们房间内看了一眼,他们给孩子买的木马和风车的确有颜色,可一个是上的漆,一个上面的颜料与指甲里发现的颜色不符,且我刚才试了试,并不好扣下。”
“这也是一个问题。”薄若幽凝眸道:“寻常好物件用皆是用彩漆,不易脱落,而用颜料的,也不是随便扣摸便会掉下,除非制物的匠人做的粗糙。”
吴襄眼珠儿一转,“会不会是集市上叫卖的小物件,瞧着五颜六色的,却都是粗制滥造之物,且当日是去了市集,会否是孩子自己买了东西?要么……是凶手用玩意儿引诱?”
薄若幽暂无头绪,只问:“可问过他们有无仇怨者?”
吴襄摇头,“问了掌柜的,掌柜的说文家一家信佛,待人十分和气,且在店中一住便是月余,出手也十分大方,店中上下对他们都十分的周到,这小公子也十分乖巧懂事,平日里他们不去寺里祈福,这小少爷都是嬷嬷带着,和小厮们一起玩耍,店内伙计都喜欢逗弄他。今日在店内的伙计也都问了,与掌柜的所言无二,我又派人去找了几个此前在此客栈住店的客人,也都说文家一家十分和善,此番小公子死了,大家虽觉不吉,却也十分同情。”
若只是在店内住了一二日,还可掩饰,可此番文家一家住了月余,店内上下皆此言辞,足以证明并无作假,薄若幽蹙眉看向死者尸体,心底疑窦丛生。
“这般害人的法子,也的确不像是普通寻仇。”微微一顿,薄若幽还是忍不住问:“可能剖验?”
吴襄面露作难之色,薄若幽道:“虽推断是失血过多而死,可只看尸表,还是难有定断,只有剖验后才可肯定。”
吴襄叹了口气,“莫说剖验了,我适才说将孩子的遗体送回义庄他们都不愿,说那等地方会损了孩子遗容,他们还想尽快给孩子装棺在此设灵堂。”
薄若幽听来也并无意外,“罢了,我会再细验。”
等脖颈上伤痕显现之时,薄若幽再度查验起死者口鼻头脸,奇怪的是还是没有任何外伤,便是淤青都少见,薄若幽沉声道:“从这山脚下小镇去后山有几条路?”
吴襄忙道:“三条,要么从东边绕去后山,要么从西边绕去后山,还有便是入相
国寺,再从相国寺西门而下,这三天路,在山脚下绕是最快的,可即便如此也要走半个时辰,而发现尸体之地,并非是后山山脚,而是半山腰的林地里,他一个小孩子,绝不可能自己爬去半山腰。”
吴襄说完,也想到了说不通之地,“如果凶手要将个孩子带去那般远之地,如何才能不被发觉?即便是诱哄,离父母太远了孩子也会害怕,不可能全无挣扎,可他身上外伤却极少。”
薄若幽目光凛冽的想了片刻,眼底忽而闪过一丝锐芒,“并非没有可能,如果用麻袋或者箱笼,将孩子装起来……只不过孩子会苦喊,且当日为相国寺施粥之日,不可能在众多游人之中将孩子掳走,我检查过,他口中并无淤伤和擦伤,不像被人塞堵过嘴巴。”
吴襄想不明白,颇有些着急的抓了一把头发,“莫非……是孩子熟识之人?先靠着这份信任带走孩子,然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才将他掳走。”
薄若幽眼底微微一亮,“并非没有可能。”顿了顿,她又问:“还有一处至关重要之地,在发现他尸体的地方,应当不曾发现许多血迹吧?”
薄若幽听吴襄说起此案情况之时,他并未强调在发现尸体之地有大量血迹,因此即便有血,也绝不会到骇人之地,果然,吴襄颔首道:“是,未曾发现,侯炀早间来了就派人去发现尸体之地探看了,只是落了雪也看不出多少痕迹,后来问相国寺的师父,他们说那里并无血迹……”
“那么,他被谋害之地,便不是在后山,而是在别处。”薄若幽笃定的道,她目光一转,去看一旁褪下的衣衫,死者的衣物乃是件竹青绸缎面带夹层长衫,其上纹饰繁复华丽,只此刻沾满了泥污,泥污覆盖了原本可能留下的痕迹。
吴襄亦道:“且后山也未找到他遗失的鞋袜,如今下着雪,等雪停了,再派人去找找看。”
薄若幽点点头仔细看手中衣物,来来去去的翻看了几遍之后,终于在长衫下摆处发现了一块痕迹,褐色的泥污因干了而被抖得脱落,可其下却有一块未被掩盖住的污物,薄若幽仔细将那块污物刮下,吴襄上前一看便道,“也是颜料?”
颜色形状的确相似,薄若幽却未作答,她又沾了水来试,发觉此物却难以融入水中,很快,她拧紧了眉头,“是蜡,是红蜡”
红蜡?吴襄下意识道:“相国寺祭拜用的红烛?”
“极有可能。”薄若幽想起,适才来的路上,几乎每家铺子都卖香烛,“蜡烛蹭在了他衣袍上,他被谋害之地,多半是在点有香烛之处……”
吴襄一听更觉古怪,“你别说是佛堂里……”
薄若幽摇头,“这应当不可能,相国寺的人来来往往,且在寺内害人,太容易被发现了了。”
吴襄又道:“要么便是谁家家里便设有祭祀之地。”
薄若幽去看文瑾的尸体,眼下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下巴和锁骨上的伤痕果真显露更多,可薄若幽却在想,“寻常的杀人,无论为财为仇,都求个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可此番凶手却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他失血大半,可说是血流而死,凶手是心思扭曲想看着一个孩子活生生而死,还是说,他想要的便是这孩子的血?”
“要人血?要人血做什么”吴襄一阵头皮发麻。
薄若幽又看被刮下来的一星蜡质,摇头,“我也不知。”
她说完,将蜡质和颜料皆保存下来,又去看文瑾手腕的伤痕,她这时发现,伤痕不仅为环状,中间三寸来宽的肌肤上,亦有不少片状淤青,且越是靠近手掌越是严重,而两条环状伤痕,亦是靠近手腕之地更为严重。
薄若幽沉着眉眼,脑中急速转动,某一刻,她忽而直起了身子,“我知道他是如何死的了。”
吴襄疑惑,“不是失血而死?”
“的确是失血,可一般受小伤是不会那般容易失血过多而亡的。”她悲悯的看一眼死者,“他是被人吊起来,又在脚上内侧血脉上开了口子,如此,使身上血液从脚底流出。”999xs
吴襄听得心底一片悚然,“这……这法子当真能成?这伤口这般小!”
薄若幽凉声道:“一开始我也未曾想明白,只是我忽而想起义父曾教我些许医术,说人身上有两条主脉络,从心腔而生,延至全身,这两条脉络末端在足上,其中一处便是在他受伤之地,这伤口并非是随意而
为,而是寻着血脉而破,看似微末,可加上将死者吊起,便会血流不止,他手腕上的环状伤痕,非是绳痕,而是形同镣铐一般的宽硬之物。”
吴襄越发不敢置信,“将小孩子掳走,放血,且还是用镣铐吊起来放血……这……凶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拿走孩子的血?可人血能做什么?总不至于有人喜欢食人血吧?”
牲畜的血可食用,却没听说过人血可食的,吴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想起早前那桩将姑娘们勒死剥皮的案子,便觉任何荒诞骇人之事都有可能发生。
薄若幽也并未急着否定他的猜测,只是道:“还不知凶手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他心智目的皆非寻常,此番,咱们又遇到难处了。”999xs
不明凶手动机,便失了查找方向,案子便也越难破解,吴襄也觉茫然的很。
二人正默然苦思着,外头忽而又响起炮竹之声,薄若幽转眸看向窗外,见早前纷纷扬扬的大雪此时竟停了,天光破云而出,映出一片刺目的雪亮。
他们一早赶来已经是午时,验尸查问一番耽误,此刻若是晴天,便已是日头西斜,可惜验尸所获不多,而这客栈来往客人众多,文家一家又常出入相国寺,与他们打过照面者不知凡几,接下来许多蛛丝马迹,皆要靠衙差们摸查。
“死亡时间当是他走失的十一日深夜,这几日天气变幻,具体哪般时辰难断,但不会到十二日白天。脚上的伤口乃薄刃刺入,但凡有锐尖的削薄利器皆可,凶器一时难定,而他被害之地,如今也只有蜡质这一条线索,实在有些难解,更古怪的是,眼下不知他如何被人带离,倘若后山只是抛尸,那凶手也要将他带去一处放血之地,他被谋害后,还要悄无声息将尸体带出去,这来来去去,皆要掩人耳目,尤其一开始他会哭会闹,稍有不慎会被发现。”
薄若幽沉吟片刻又道:“凶手应当是熟悉此处地形,且熟悉人身上血脉经络,当略懂医理,并且有法子悄无声息的将文瑾带出带进,可重点排查有马车轿辇来去的,杀人之后要去后山抛尸,十一那夜他必定是独身一人,只是一旦出门极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如此一说,吴襄心底已有了数,“我明白,我要带人去一趟相国寺,再在镇子上走访走访,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京?否则今夜要在此留宿一夜。”
薄若幽看向窗外,也知回京路远,且不能剖验尸体多留也无益,便点头,“辛苦捕头了,我回去再想想,倘若再想到什么,我去衙门寻捕头。”
吴襄应声,待她恢复了文瑾遗容,收好箱笼净了手,便叫了个衙差来护送薄若幽回京,又与她一起出了客栈看着她上马车。
与众人辞别,马车便顺着镇上长街返程,大雪已停,原本关门闭户的店铺客栈都开了门,长街上亦多了许多游人,有店家将贩卖香烛的货案摆了出来,依稀能听到些叫卖声。
薄若幽掀帘看了看,随后便落帘靠在车璧上养神,正在她仔细盘算有无遗漏之地时,几声清脆的童谣声传入了马车之内。
“……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
“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
薄若幽心底一动,才在城内听过的童谣,未想到城外也有了,只是这谣歌本也是口口相传的,倒也不算古怪,然而她被孩子们清脆的童声打动,想到冷冰冰躺在案上的文瑾,心底更生怜惜,她复又掀开帘络,便见不远处五个孩童正围成圈唱童谣。
这童谣按照数目大小足有数十句,五个孩童一人一句好似在行令一般,马车在长街上走得慢,薄若幽便一直看着孩子们一句一句的念,可传到背对着她的孩子身上时,那孩子忽而失声,好似不曾开口一样,可瞧见他拍手晃脑的动作,薄若幽又觉的他念了。
她心底觉得奇怪,不免盯着那孩童看,而这时,马车路过青石板的声音惊动了几个孩子,他们都朝她看了过来,背对着她的孩童也在这时转身,这一瞬间,薄若幽眼瞳一缩。
一张赤面獠牙的鬼差面具戴在这孩子脸上。
他口鼻皆被遮挡,只有一双眸子从黑洞洞的面具孔洞之中露出来,薄若幽心头一紧,连忙让马车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久等了久等了,大家都还在吗qaq
最近暴雨很多,希望大家也都注意安全。
第173章 九回肠05
薄若幽下了马车,直朝几个孩童走去,雪天风冷,孩子们的面颊都被冻的通红,却挂着笑颜,几双眼睛皆是明灿灿的,看到一位貌美的姐姐走过来,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薄若幽先对着几人一笑,而后走到了带面具的孩童身前,“小公子,你戴着的面具是在何处买的呀?”m.999xs
她语气和软,这几个孩童亦都有六七岁,稍有些紧张后便放松下来,带着面具的孩童道:“娘亲在外面货摊上买的,喏,就在那边,现在太早了,货摊还未摆出来”
因戴着面具,孩童的声音瓮声瓮气,哪怕离的这般近,也听得不甚清楚,薄若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远处酒肆外墙下一片空地。
她心中明了,收回目光后,打量起他的面具来,几个孩子年岁相当,似乎都是附近百姓家的,对这一片亦十分熟悉,薄若幽略一沉吟笑着道:“这镇上卖面具的只有那一处吗?”
这孩童见她实在一副喜欢自己脸上面具的样子,便将面具摘了下来,当下露出一张有些稚气的脸,“就那一处,卖面具的是个老伯,手艺好的很,你看,这张面具是不是很吓人……”
他将面具忽又戴上,往薄若幽身前一靠,似乎想吓唬她,薄若幽如何能被吓到,一时笑意更深,他见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将面具取下,“姐姐要给谁买面具吗?”
薄若幽对上孩子天真的眼瞳,缓声道:“姐姐家里有个弟弟,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这孩子便抬头看了一眼天,“有时候老伯天未黑便会来。”
话音刚落,远处又响起数道炮仗声,几个孩童惊得呜呼一声作鸟兽散,拿着面具的孩子对着薄若幽挥了挥手便往西北方向的巷道跑去,薄若幽本还想问些话,见孩子们跑的急到底没开口。
周良从后面跟上来,“小姐,怎么了?”
薄若幽站起身来,又往那片空地看了一眼,此刻雪停了,许多铺子都摆出了货摊,待到了晚间,想来会更热闹,也不知今夜那老伯会不会来。
“适才我未听见这孩子念童谣,可实际上他是念了的,而他转身之时,面上不仅戴着面具,面具还是赤色的,今日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赤色颜料,与这面具上的颜料很像。”
周良面露意外,“那小姐,咱们可还回京?”
“不回了,等那卖面具的老伯。”薄若幽说完,又去与那衙差交代,片刻后,衙差回了梵音客栈找吴襄,没多时,还未走远的吴襄就过来了。
吴襄开口便问:“小薄,怎么回事?”
薄若幽将适才之事说了一遍,吴襄
反应很快的道:“你觉得当天文家小公子可能戴了面具?遮住了脸,也掩住了声音,因此才悄无声息的被带出去了?”
薄若幽便道:“有这个可能,且那面具乃是木制,其上颜料颇为粗糙,而适才那孩子戴着的面具便与我在文瑾指甲里发现的颜色无二,待老伯来了,我要看看是否有许多这样的颜色,说不定,这位老伯见过凶手。”
吴襄眼底一亮,“倘若有人见过便再好不过了!”
此时已近日暮,薄若幽心知吴襄要往相国寺去,便也不让他多留,自己在马车里等那老伯,待天光渐暗,长街两侧楼台民居皆亮起了灯火,集市上也热闹了起来,纵然雪日天寒,亦有许多游人从客栈出来走动,不多时,一连串的炮竹声起,竟还有杂耍艺人在街头演起了戏法。
长街逐渐繁华,薄若幽望着那墙下空地却有些着急,夜色已至,可卖面具的老伯还未出现。
她一时有些心急,恰在这时,长街尽头竟生出一串马蹄声响,这马蹄声杂,表明来者众多,而这般天色,来的会是哪些人?
薄若幽掀开帘络看过去,一眼瞧见道熟悉的身影,在一片萤煌灯火之下,来的人竟是霍危楼,他策马而至,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很快,看到了马车窗口的她。
四目相对,薄若幽眼底流光潋滟,她惊喜的跳下马车来,不过片刻,霍危楼已至跟前,他收鞭下马,薄若幽迎上去:“侯爷怎来了”
霍危楼将马鞭丢给随从,上前来握她的手,“说城外又有案子,我见你下午还未归,便猜你又要在城外留一夜,如何,是什么案子?”999xs
前次薄若幽去钱家镇彻夜验骨,叫他担心一夜,如今猜度她今夜回不去,他便自己出城来了,薄若幽心头热烫起来,冰凉的手被他握住,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将案子简略说来,又道:“眼下在等那卖面具的老伯”
话刚说完,霍危楼看向远处,“你看那是不是你等的人?”
薄若幽跟着看过去,只瞧见个鬓发花白的老伯推着独轮车往这边来,雪天路滑,他走的颇慢,车板上放着个简易架子,又有用绳索串联起来的几十个面具挂在上面,薄若幽的眸子瞬时亮了起来。
“一定是他!”
霍危楼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侍从上去帮忙,老伯见状吓了一跳,见几人并无恶意方才定下神来,侍从将木车推至墙下空地,又将两侧案板放下支起将货摊摆开,而后薄若幽和霍危楼才走了上来。
老伯面露紧张之色,薄若幽上前看案板上面具,面具有大有小,形
色不一,下午见过的鬼差面具便在其中,且有一大一小,薄若幽拿在手中触了触,其上颜料涂得均匀,奈何颜料本身劣品,还有些刺手的颗粒感,她试着用手抠,正面虽难抠下,可面具边缘处却有颜料脱落。
“哎哎哎姑娘,这是做什么……”
老人家心疼自己做出的东西,薄若幽忙道:“老伯放心,这两个面具我要买下的,敢问老伯,同样颜色的面具可还有别的?并且你可记得冬月十一那日,可有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来买过面具?”
老人家看了一眼霍危楼,紧张的拢着手道:“赤色面具不多,赤色的多为鬼差,鸦青月白的人面狐仙多些,姑娘说的冬月十一,小人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小人此处多为大人带着孩子来买,五六岁的小娃娃如何敢自己来买面具?”
薄若幽心道糟糕,倘若凶手诱哄了文瑾,被当做一家人来买了面具,那老伯也不会觉的古怪,薄若幽试着将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一下,又去看霍危楼,霍危楼眼底溢出两分笑意,抬手给银子。
“可是有用的线索?”他又问。
薄若幽看着手中一大一小两个面具摇头,又问老伯,“买这鬼差面具的人可多?”
老伯笑着道:“姑娘且看小人这一堆面具里面只有两三只鬼差便知晓了,这面具有些骇人,寻常胆小的不会买,只是为了图个新鲜的也不会买,爱买的人不多的。”
薄若幽心中明白,“那烦请老伯想想,近来可有卖出去的?”
老伯凝神想了片刻,摇头,“最近一两日没有反正,姑娘刚才问冬月十一……小人一时想不起来,似乎最近十日卖出去过一两张,可谁买的小人实在印象不大。”
薄若幽也知道全无指向,只凭这般盘问,老伯多半想不起什么,她看着面具,想着不如就此作罢,也免得影响老伯生意,于是道了谢,与霍危楼准备离开。
可他二人刚走出两步,老伯开口道:“姑娘可是要问赤色面具?”
薄若幽回头应是,老伯道:“还有些面具今日未带出来,并非只鬼差为赤色,还有个猴王面具也是赤色,只是那面具做工精巧,卖的贵些,平日里并不好卖出。”
薄若幽当然不愿放过任何线索,可当她将猴王面具几字多呢喃了两遍,忽然觉得此物似曾相识,仿佛她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几个字似的,她缓步往老伯货摊跟前走,待在货摊前站定的那刻,她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现
她在府衙的陈年卷宗里看到过这几个字,那上面记录的是明归澜当年被绑架的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174章 九回肠06
霍危楼吩咐侍从与这老伯一并回家取猴王面具,一转眸,便看到薄若幽站在货摊前沉思着什么,他上前问:“在想什么?”
薄若幽乌瞳闪了下,开口时有些犹豫,“猴王面具……虽然我还没见到猴王面具,可在府衙的旧案卷宗之上,我曾见到过记载此物,有一桩案子,也和这猴王面具有关系。”
“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侯爷认得。”她沉声道:“就是明公子当年被绑架的案子,此前在府衙内库翻看卷宗,我看到过这案子的记载,亦同侯爷提起过,那案子里记载明确,说当初哄骗明公子的人,面上就戴着个猴王面具。”
霍危楼面露惊讶,“可记得真切?”
薄若幽点头,“真切,因那时翻看了几遍,当时想着能否找出遗漏之地,说不定再行探寻,能将当年害明公子的人找出来,我记得十分清楚,当年明公子被诱骗走,之后被迷晕,并未看到凶手的脸,可他后来记着凶手的模样穿戴,尤其这猴王面具记得十分清楚。”
霍危楼略一沉思,“的确有些巧合,只是两件事中间隔了十四年,且即便同样为猴王面具,颜色说不定也不同,且凶手若要再度作案,没必要戴同样的面具。”
言毕,霍危楼上前握住她的手,又将她冰冷的指节捏了捏,薄若幽神色微松,却并未被他说服,“不仅是猴王面具这样简单,当年明公子在洛河河畔的灯市上被拐走,此番文瑾也在闹市被骗走,这样的人流密集之地,凶手不想被人看见或者记住,最好的挡住头脸的法子便是戴上这般面具,而若戴着斗笠,戴着面纱,都会显得古怪。”
霍危楼认真听她说话,待她说完方才道:“这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法子,正因如此,十四年前的凶手会想到借面具之利,今日的凶手也可能会想到。”
薄若幽颔首,“的确如此,或许是我对明公子的案子印象太深,想到一起去了。”
霍危楼安抚道:“不着急,等老伯归来,再问问,再不济,今夜回京之后,我带你去明家再问问归澜,看看当年凶手还有何特征。”
薄若幽抿着的唇角松开,又迟疑道:“此事为明公子心底一患,上门探问,会否令他不快?”
霍危楼展颜,“前次我虽说这些年他们已不抱希望了,可迟到的真相也是真相,若真的与当年的案子十分相似,该问还是要问。”
薄若幽放下心来,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老伯与侯府侍从一同归来,他手中当真拿着个赤脸白眉戴着金冠的猴王面具,其上颜色明快,猴王的脸雕刻打磨的栩栩如生,便是她瞧着都觉得是精巧之物,而其上赤色颜料与鬼差面具相似,却又明显精细许多。
“姑娘姑娘,这便是小人说的猴王面具,此物要价贵,寻常小人是不带来的,今日是雪天,小人想着来集市上的人也没多少,便未带在身边。”
老伯走到近前将面具递上,薄若幽接过后果然发现触感不同,“老伯上一张面具是何时卖出去的?”
老伯笑道:“姑娘问这个小人想的起来,上次买猴王面具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买了猴王面具,又问有没有小猴王面具,可惜小人未做小的,他便买了个小狐仙面具”
老伯拿起货摊上的狐仙面具,“就是这样的,小人当时高兴,便问是否给家里的孙儿买的,可他却说是给自己的儿子买的,小人看他头发已花白,似乎已过了不惑之年,于是便觉得这位老爷有福气,可称的来老来得子,因此更留了印象。”
薄若幽忙着紧的问:“那是何时?他是独自一人?”
“也是本月里,似乎是冬月初十那日,那日集市上热闹非凡,还有杂戏班子在东头唱演,小人应当不曾记错,是独自一人,身边未有侍从,也不见妻儿……”
初十……初十买了一大一小两个面具,可却是独身,薄若幽又问:“老伯可记得那人长相如何?衣饰如何?眼下若让你认,可还认得出?”
“长相周正,气度看起来倒还算温和亲善,眉眼带笑,小人与他搭话,他也笑着与小人说话,衣饰不多么华贵,像是普通富贵人家,这会儿若是让小人认,应当认得出来。”
薄若幽眼底生亮,老伯回想片刻,又道:“那位老爷还去别处买了些其他小玩意儿,小人当是还看到他腰间别着个拨浪鼓儿,就红漆皮面串着两颗银珠儿的拨浪鼓,也是精巧物件。”
薄若幽听至此处眼瞳微缩,“还有个拨浪鼓?”
“是,小人不曾记错,小人心底还在想这个小公子得来的多半不易,否则也不会如此宠爱。”
薄若幽点了点头,又买下了猴王面具,与老伯道谢后回到了马车里。
霍危楼跟着上来落座,刚坐定,薄若幽便道:“侯爷,记载明公子案子的卷宗之中,也提到了凶手带着拨浪鼓,而此番,倘若凶手不曾给文瑾买鬼差面具,那文瑾指甲里的颜料,便是从这猴王面具上扣下的”<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她一边说一边试着去扣面具上的颜料,这面具乃是新做不久,果真让她扣下一抹 。
霍危楼眸色深暗了一分,若只是面具巧合也就罢了,还偏偏都是猴王面具,如今还都带着拨浪鼓,而老伯提到那人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算起来当年明归澜被拐走之时,他也至少三十上下,他神色一定,“我们去见归澜。”
薄若幽眼下想到的却不止是明归澜,“事情已经过了十四年,凶手为何再度出现?当年只是绑走了明公子,却被他逃走,若未曾逃走,那人是会将明公子拐去别处卖掉,还是会也让他被放血而死?”
霍危楼自然也不得而知,这时,相国寺方向的夜里钟声响了起来,古朴的钟声连绵而来,好似佛光一般沐浴在这片小镇上,可就在佛祖跟前,却有一孩童惨烈而死。
霍危楼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回京。”
薄若幽应声,将眼下发现交代给吴襄留下的衙差,令他去寻吴襄,自己则在霍危楼陪同之下回京城,衙差本为护送,如今有了霍危楼,自当以差事为重。
很快,薄若幽和霍危楼乘着马车出了小镇。
回去京城要走两个时辰,走在路上薄若幽看着放在马车里的猴王面具还在思考,“那案卷上记载,建和十七年,明公子是在十月初十遇险的,而如今刚入冬月,前后时间都相差不多,又可算做一处相似之地。”
霍危楼容色亦严肃起来,这案子若牵扯到了明家,便并非寻常命案,他更想到了一处悚然之处,“倘若真的为同一凶手,那极有可能这些年里凶手并未停止害人。”
薄若幽想到文瑾被放干血的惨状,再想到或许不止一个孩子身上被放干血而死,便觉心底寒意陡升,她面色亦生肃冷,反握住霍危楼的手再未多言。
到了城门之外时已接近子时,霍危楼表明身份进了京城,令马车直奔明府,如今事关重大,也管不了时辰早晚。
马车又走了快三炷香的功夫,一路疾驰到了明府,门房见武昭侯来,立刻火急火燎的去通禀,整个明府本来已经熄灯歇下,片刻时间不到,又重新变作灯火通明,明仲怀夫妻亲自来迎,等到了主院,才看到腿脚不便的明归澜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了出来。
见霍危楼和薄若幽一起出现,明归澜本就意外,而他更一眼看到了侯府侍从手上拿着的几个面具,他目光定定落在那最上面的猴王面具上,霍危楼还未解释,他便问:“出事了吗?”
明仲怀忙道:“请侯爷和县主入正厅说话”
一行人入正厅,走在路上,明归澜不住的去看那猴王面具,他面色奇差,连明仲怀夫妻亦神色生变。
霍危楼落座后便示意薄若幽,薄若幽开门见山道出今日案子,又道:“本不觉与明公子有何关系,可我在府衙看过明公子案子的卷宗,记得明公子后来的证词,明公子说当年那人,面上戴着猴王面具,手中拿着拨浪鼓,十分亲善,亦极会逗引孩童,当初看到这份卷宗,因与明公子熟识,我看了数遍,因此记得十分清楚,这才觉得说不定此案凶手与当年之案有关,这才趁夜而来。”m.999xs
明归澜眼底一片幽沉,他看向侯府侍从,“拿来我看看。”
侍从未有犹豫,将猴王面具送了过去,明归澜接在手中,触摸面具上的金冠之时指尖有些颤抖,而明仲怀夫妇早就变了脸色。
明仲怀亦着急道:“只凭此物可断定与当年的案子有关吗?这猴王面具在京城一带流行,依照的是一处戏文里头对猴王的描写,一开始乃是戏伶们脸上的扮相,后来坊间才有了这模样的猴王面具,当年令官府查案子的时候,也只有面具这些线索,我们是派人查问了许多摊贩匠人的,这面具虽然精巧,却并非难见之物。”
明仲怀想起那年的悲戚愤怒,心底又生钝痛,看着儿子手中面具,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凶手又出现了的好,还是希望与当年案子无关的好,早些年他不甘心,一遍一遍的苦劝自己才接受了抓不着凶手的事实,近年来终于心态平和了些,眼下这案子竟有了一丝希望。
他咬了咬牙,只怕希望又落空了。
薄若幽道:“只凭明公子案件卷宗上的记载,是没法子断定的,因此才来府上找公子探问。”
明仲怀欲言又止,明夫人亦眼泛泪花,“为了这那案子,早些年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法子,这些年,府上上下提也不敢提,我们都觉无望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凶手当真还在害人吗?”
“今日被害的孩子,是如何死的?”明归澜忽然问。
薄若幽只说城外有孩童被谋害,并未说凶手害人之法,此刻才道:“凶手害人的法子古怪,从验尸来看,孩子是被人吊起来,而后凶手在孩子足内缘血脉处开了口子,令那孩子失血过多而亡。”
明仲怀父子皆是医家,一听此言便知凶手为何如此害人,明归澜瞬间拧紧了眉头,眼瞳暗沉的沉思起什么来。
薄若幽继续道:“除此之外,凶手并未在那孩子身上留下任何外伤,也未用更多暴力,且这般害人之法,有些像专门取孩子身上的血而来。”
“我当年被
带走,虽然给我用了迷药,可那人看起来也不想伤我……“明归澜语声沉涩的开了口,他语速缓慢,好似在一点点将封存在十四年前的记忆找回来。
“我在闹市,本来就与家仆走的远了些,他好似跟着我多时,这时才上前来,他说认得我父亲,会带我去找父亲,又说家里也有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别的我记不清了,但后来我真的与他走了,他带我走了近路,至无人之处方才用帕子捂了我口鼻,我一闻便知不妙,便不敢挣扎,后来身上发软,意识却时清醒时而混沌,待我彻底醒来之时,我便在一处破庙之中”
明夫人面露不忍,又愧责道:“当年在洛河河畔,我们的确是会友,在洛河河边的画舫上,澜儿在船上憋的狠了,我们便令仆人带着他去灯市转转,谁料想出了事。”
薄若幽此刻才知这般多内情,听到明归澜所言,她更觉两案多有关联,“是了,这位老伯说买他面具的人乃是独身前去,还买了更小的,说是家里有个孩子,是给自家孩子买的。”
明归澜身子坐的直了些,“我记得那日我与家仆走散,被什么吸引,站在街头未动,那人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我是……对了,我是被几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转陀螺唱童谣吸引住的,他们唱童谣,那人出现之后,竟也跟着唱,想他一成年男子,竟会如此,我一开始便觉此人和善的紧。”<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童谣?”薄若幽心弦一颤,“是什么童谣?”
明归澜面露作难,似乎想不起来,薄若幽问:“可是一支打铁歌?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
明归澜神色一凛,面上作难骤散,“是!正是这打铁歌!你怎会知晓?”
薄若幽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踝爬了上来,“这打铁歌我记得,我年幼在京城之时流传甚广,后来却因为犯了忌讳不准传唱了,可前些日子,我又听见有孩子在唱,且今日在相国寺山下小镇上,我亦听见有孩子在唱。”
明归澜的脸色也变的古怪起来,薄若幽定了定神,“这歌谣也不代表什么,若凶手有心诱拐孩童,自然要装的亲近,手上拿着孩童喜欢的东西,若还会唱童谣,便更投其所好,你再想想,凶手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征?当时他看起来年岁几何?”
“看身量并无老态,说话的声音亦算年轻,至多而立之年。”明归澜说着,又在仔细回想,然而到底过了十四年,他又故意令自己忘却这噩梦一般的场景,眼下一时片刻,竟想不起来更多。
薄若幽看出他不适,忙道:“也不必急在现在,只凭眼下这些共同之处,尚且还不能断定,无论是否为同一人,这案子官府也会尽力追查凶手,如今的官府与十多年前不同,会尽力不使这案子留下遗憾,待抓到凶手,会朝着十四年前追查,看是否为惯犯。”
霍危楼亦出声安抚,“当年的凶手不曾抓到,与你们而言也是心疾,如今若并非同一人行凶,你们也莫要太过失望。”
明仲怀叹了口气,只去看明归澜,当年与凶手打过照面的只有明归澜一人,能否想起有用的线索,只能靠明归澜去繁复回忆当年的场景,这对明归澜而言必定是痛苦的。
明归澜叹了口气,“我明白,若当真是同一人,为了我自己,亦为了此番这个孩子,我也会尽力而为,这是应当的。”
眼下已是深夜,霍危楼和薄若幽也不好多留,很快便告辞离府,上了马车,霍危楼送薄若幽归家。
面具亦放回马车上,薄若幽看着面具道:“虽然时隔多年,可有些凶手就是会有侥幸心理,不会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更改自己的习惯,侯爷适才说的对,倘若真的为同一人,这些年之间恐怕不会安分守己,明日我要再去衙门找找这些年来有无相似的未破悬案。”
霍危楼有些心疼她疲累,口中只道:“那明日我来接你,陪你同去。”
薄若幽怕耽误他朝事,可见他虽是温柔脉脉,却又不容置疑,只好应下,她今日出城也的确疲累,且此案是否有进展,还要看吴襄有无查到线索,她也多忧无益。
霍危楼将她送回程宅,又叮嘱她好生歇下方才离开。
薄若幽进门,因回来的晚,程蕴之还未歇下,又命良婶准备汤羹让她用些,父女二人坐在堂中说话,薄若幽便提起了今日案子,先说了小娃娃被曝尸荒野,又道:“义父定然想不到此番凶手如何害人,他多半会些医道,竟然只在那孩子脚上留了个小伤口,便令他失血过多而亡,眼下我也想不通,他这般行事是为了什么,莫非真是为了这孩子的血?”
她说完去喝茶,可一口茶咽下,也未听见程蕴之接话,她狐疑的抬眸去看,一眼看到程蕴之面色出奇的难看,她心底觉得古怪极了,可还未开口问,便听程蕴之哑声道:“幽幽,衙门并非只有你一个仵作,这个案子,你莫要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评论区很多人都猜到了。月底了,求求求求营养液鞠躬鞠躬
第175章 九回肠07
薄若幽顿觉奇怪,“义父何出此言?”
程蕴之却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语气亦是少见的不容置疑,“总之你听我的话,这几日要准备你的婚事,明日要去绣楼为你定下喜服,我都交代好了,这案子你先放一放,胡仵作不是已回衙门了?”
程蕴之在病营里见过胡长清,亦知衙门内境况,薄若幽望着他片刻,顺着道:“去做喜服?那也好,明日我便先去绣楼一趟。”
顿了顿,薄若幽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此事与案子并无冲突,义父为何不愿让我查这案子?”
程蕴之眉头微蹙,神色难见的严正,“你听我的便是,如今天寒地冻的,衙门又并非无旁的仵作,我也不忍心你奔波受苦。”
言毕他竟不愿多留,又叮嘱她早些安歇便回了房。
薄若幽望着程蕴之离开的方向,狐疑半晌,用了些羹汤回房洗漱躺下,仍然不解程蕴之今夜为何突生此言。
自从说服程蕴之让她习仵作之道,他便极少阻拦她验尸推案,此番这案子虽是难解,可程蕴之开口不许她查下去却实在古怪。
程蕴之待她如亲女儿,他若拦阻她,那理由只有一个这案子可能对她不利。
迷迷糊糊睡着之时,薄若幽仍未想明白这案子哪里对她不利。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起身跟着程蕴之一道往东市去,此番制备嫁妆,旁的便也罢了,嫁衣却得她亲自来绣楼量身定做,什么款制花样,程蕴之亦想令她选自己的喜好,薄若幽虽被赐婚,可只待到了绣楼,看到了满目喜嫁之物,方才有了几分真切之感。
绣娘是早就定好的,程蕴之在楼下喝茶,薄若幽在楼上量身,倒也十分利落,不过半个时辰,父女二人便归府,然而她怎可能当真不管衙门的案子了?
薄若幽在等霍危楼来接她。
还未到午时,侯府的车马便停在了程宅之前,薄若幽一听人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开了门便对霍危楼使眼色,又轻声道:“莫要对义父说我们去衙门,说我们去探望长公主殿下。”
霍危楼扬眉,待看到程蕴之也从内迎出来,便上前与程蕴之拱手见礼,待程蕴之问起要带薄若幽去何处,霍危楼语气寻常的道:“先生将母亲的身子调养好了几分,我想带着幽幽去探望探望母亲。”
程蕴之丝毫不疑,他为长公主诊治两月,自也知长公主苦楚,两个小辈有心关怀,自然极好,他便也不曾多言,目送二人离了程宅。
待上了马车,霍危楼方才好整以暇的望着薄若幽,薄若幽叹气道:“义父不知怎么了,昨夜我回来与他说了此番案子,他竟不许我再管,莫非……是因为我与侯爷已赐婚,不愿我沾染这些了?怕对婚事不吉?”
她这般分析完,自己都有些不信,叹气道:“可义父并非如此迂腐之人。”
莫说薄若幽,便是霍危楼都有些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安抚道:“许是觉此案凶手
颇为古怪,案发之地又在城外,且如今衙门另有仵作,不愿你辛劳。”
这等理由,虽合了程蕴之的话,却也并无几分说服之力,薄若幽蹙眉发愁,霍危楼将她柔荑一握,“他定是有何担忧才会如此,那你如何打算?”
薄若幽略一沉吟,“若非必要,我不出城便是,也令胡仵作多帮忙,只是侯爷知道,我怕这些年间当真有遗漏旧案,因此想去衙门看看卷宗。”
霍危楼自然明白,“罢了,我便替你打一回掩护。”
面上这样说,他眼底也有几分沉色,亦在想程蕴之到底因何拦着薄若幽查这案子。
到了衙门,吴襄竟还未归,薄若幽叫来胡长清一起去见孙钊,待将案情禀明,孙钊也是神色微变,“这年节下的,生命案便罢了,怎又生出些陈年旧案来?”
孙钊也不耽误,带着几人往内库去,薄若幽对此处并不陌生,待孙钊叫来文吏们,便一同照着前日得来的线索再度翻看起陈年卷宗来。
薄若幽与胡长清道:“凶手下手的对象皆是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因此我们要找的受害者为六七岁孩童,悬而未决的命案以及失踪案,从建和十七年开始到现在,都要找一遍。”微微一顿,她又道:“为了保险起见,年纪不定死,十岁以下便可。”
这比此前找赵家班火灾的记录还要难,这十四年间的案卷都要过一遍不说,每年走失的被拐走的、小孩子意外而亡来报官的便有许多,众人还需筛查,免得弄错了。
薄若幽又道:“凶手喜欢先用孩童们喜爱之物将其哄骗至无人之地,而后将其掳走,并不会暴力伤害他们,但是会放干他们身上的血,因此死者身上有不大的伤口,这些伤口多在脚上,死状多半是失血过多而亡之态,又或者有别的死因,但也失血颇多。”
线索越多众人越好筛查,薄若幽怕有所遗漏,亦不敢将条件卡的太死,而眼下这桩案子最近,因此文吏们打算倒着往从前查找,薄若幽对此倒无异议,因她无法确定明归澜当年是否真的差点被谋害。
看卷宗是十分枯燥的活计,而吴襄还在城外,多半是未得准确又有力的线索,文吏们将存疑的卷宗单独找出来,而后薄若幽跟着看,免得有所遗漏,这般忙了半日,倒是真的找出了几个符合条件的案子。m.999xs
“只建和三十年,也就是去岁,京城内外便有五家孩子走失至今未归,走失的最小五岁,最大的八岁,而命案还好,只有两桩,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薄若幽将眼前几册卷宗做了标记,开口道:“一个孩子是夏日坠河而死,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肿胀,身上有许多伤口,当时验尸的人”
胡长清从长案一头抬起手来,“验尸的是我。”
他说完走过来,因是去岁之事,他还有些印象,“这个孩子的确是溺死,因他口鼻内多有泥沙,面上征象亦是被淹死才有的模样,
只是他身上有外伤,脚上的伤尤其多,也当真流了不少血,可我那时觉得,这孩子是落入水中挣扎之时,脚上被水地的石片割伤。”
薄若幽一边听一边看,注意到这孩子家在城南,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则是做劳力苦工,因此才失了看管,让孩子跑出去戏水,而死亡时间在夏日,似也不太像。
她暂且看向第二桩命案,“去岁腊月十五出事,被发现死在城南古城墙之下,乃是摔死。”
胡长清立刻道:“是这样的,我虽不会剖验,可我会摸骨,他是肩头和身侧着地,骨头全然碎裂,发现之时身下流了大滩的血,那古城墙人人都可上,后来还是定为意外了。”
这些死者都是胡长清验的尸,他自然最有发言权,而卷宗之上有关衙差们摸查走访的详细记录,亦未提到孩童被诱哄被拐走等说辞,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更是毫不匹配。
她有些作难,这时,忽有衙差快步走到门口,“侯爷,县主,明太医家的公子来访。”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是色变,明归澜能跑来衙门找他们,莫非是想起了什么?
薄若幽令胡长清在内库看着,自己和霍危楼到了前堂见明归澜,孙钊本在处理旁的衙门差事,闻言亦赶了过来。
明归澜面色很差,那模样仿佛彻夜未眠,见到他们,他开门见山道:“昨夜我想了一夜,的确想到了些细节,这些细节我当年还不懂事,不知凶手是为了什么,便未曾说明白,可昨夜知晓了那个孩子的死法,我忽然觉得不对。”
薄若幽目光一紧,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明归澜,他继续道:“当时我被掠走,意识时而混沌时而还有几分清醒,有个细节我当年不曾放在心上当他将我带回那破庙之时,曾经沿着我的骨骼脉络摸了一遍,从颈侧的血脉一直往下,一直到了我的脚底,还落手在我脉门之上探息。”
“我彼时将那歹人当成拐子,只道他拐走我之前,须得好生检查检查我身体如何,是否壮实,是否落有残疾,又或者看看我是否真的被迷晕了。”明归澜沉眸道:“可如今想来,他似乎知道人身上的血脉排布,而他那般检查,仿佛就在确定如何在我身上开个伤处放血一般。”
薄若幽不由乌瞳一亮,“绝无记错?”
明归澜摇头,“不会记错,我后来学医,对当年之事也还算历历在目,心底对此生过疑窦,可我也只是想着,那人看起来也是富人家的,说不定当真会医术,又听闻拐子从不拐那些体弱多病的孩子,我便不曾多想。”m.999xs
寻常人谁会想到会有凶手那般残忍的去放一个小孩子身上的血呢?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面露深思,这时明归澜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起来我当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过一点特别的声音,不是你们昨日说过的拨浪鼓,而是类似铃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继续求营养液
第176章 九回肠08
面具还有遮掩面目之用,可拨浪鼓便全是为了显得亲善些好去诱哄小孩子了,薄若幽道:“有铃铛的声音,什么东西会用铃铛?凶手倘若行凶,身边应当不会戴累赘之物,要么便是还有别人在场?”
明归澜摇头,“记不清了,那声音不大,且我当时醒来后,那人暂离了破庙,我也不知他去做什么了,只想着脱险。”
后来明归澜逃离时自坡上摔下断了腿,落了一辈子的残疾。
孙钊听完面露古怪之色,“说起铃铛,我倒是知道有个说法……”
霍危楼看过去,孙钊道:“下官老家在襄州,在我们那里有个铃铛能招魂的说法,我们那的孩子在及冠之前,身上不能戴铃铛饰物,卧房书房这等地方更不能挂铃铛,只有在佛寺道观这等不畏鬼魂之地才会出现檐铃,再有便是佛门道家的师父们做法事才用。”
他这般一说,薄若幽道:“佛寺内的檐铃我倒是知道,那铃铛又可称铃铎,乃是佛家法器之意,大般若经内说天花垂盖,宝铎珠幡,绮饰纷纶,甚可爱乐便是指的此物,佛寺内将铃铎挂在屋檐上,可判断风向,且风铃之声又代表着极乐世界清和雅乐之音,有祈愿安乐,传佛法于众生之意。”
明归澜也道:“这些说法我也略听闻一二,还有传闻说西南之地有赶尸之人,亦是用铃铛做引,此为谣传,也不知真假,听着还颇为诡奇,不过我想着,凶手作恶之时出现的铃铛声,多半不是佛家祈愿安乐之意,反倒是某种凶煞象征。”
铃铛声招魂引魂,却是越说越玄奇了,霍危楼看了眼薄若幽,“城外那孩子死的本就蹊跷,眼下也不明凶手动机,或许当真与这些佛门道家的玄奇之事有关,不若往相国寺走一趟,看看佛家有无什么说法?”
薄若幽也觉如此,明归澜叹气道:“可惜我想不起再多。”
“如此已是极好了。”薄若幽将在内库查看卷宗之事道明,“倘若能发现相似的案子,便越能证明凶手这些年来未曾停手,公子若想到别的,再来告知我们。”
明归澜心知不可操之过急,很快便告辞离了衙门,此刻天色已是不早,霍危楼当机立断派侯府侍从往相国寺去。
此刻往相国寺,天黑之前已赶不回来,他们又在衙门留了片刻,本想等吴襄归来,看有无线索,可等到日暮时分也未见到吴襄的面,二人只好先归家。
霍危楼虽少问朝事,可他躲了多日的懒,建和帝已颇有怨责,近来他身上也多了些差事,薄若幽自不能霸着他整日不放。
回程的马车上,薄若幽叹气道:“铃铛可招魂?难道凶手杀人,也是为了招魂不成?又或者,他杀人与什么诡奇之事有关?不管是佛家道家,我都不曾听过这样的说法。”
霍危楼不假思索的道:“或许是。”他只是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倒也不曾深想,“如今佛教盛行,道家又是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即便如此,民间还会时不时兴起别的教派,大部分都可称,这些教义狭隘偏激,要么是有人为了谋求私利故弄玄虚,要么便是将佛道二家的教义加以曲解,诱导人向恶,甚至有人想利用教众称王造反的。”999xs
他说完握住薄若幽的手,问了个紧要的话:“程先生不允你再管这案子,你打算如何?”
薄若幽早间的愁绪又上心头,无奈道:“也不能总瞒着义父出来,今日归家,我得好生问问义父他为何如此,多半有什么缘故,只是此番义父态度与往常不同,我昨夜问他竟分毫不露……近来义父在为我准备嫁妆,也颇忙碌,我也不忍令他不快,从小到大,我与义父还未起过争执。”
霍危楼自出言安抚,至程宅门前,他又道:“嫁仪诸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令福安多过府帮忙,程先生时而出门看病,腿脚亦不便,可让福安带着人多分担些,你也不必为这些烦忧。”
薄若幽眉峰微展,一双眸子流波微漾的望着他,“侯爷都为我想周全了。”
霍危楼将人往怀中揽了揽,“婚仪不过是些繁文缛节,不算要紧,只再待三月将你娶回府中,我方才安心。”
薄若幽倾身入他怀中,片刻温存,方才下马车归家。
此时夜色初临,程宅内华灯次第,薄若幽瞧着,只觉今夜的程宅似比往日热闹两分,待到了主院,良婶从内迎出,开口便道:“小姐,薄氏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
薄景礼和魏氏来了?
薄若幽狐疑入院门,刚走到中庭便听见屋内语声。
魏氏唏嘘道:“和林家闹得不好看,如今可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要我说也是她太不会做人,为何非要争这数月时光呢?这下好了,京城谁都知道薄家的泼闹名声了。”
“大嫂是彻底死心了,就是娴丫头我瞧着还没想明白,前儿有人来府上说亲,大嫂有答应的意思,是大嫂一个族中表兄家的孩子,家里是行商的,这孩子未考名,行商却是一把好手,就是听说身上有些病疾,家里又已有一二侍妾,要是放在从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薄氏提亲,可如今不同往日了……”
虽与魏氏无关,可薄家没落,二房也是一落千丈,她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凄凉。
薄若幽在门外停了几息,见话头止了方才入屋,薄景礼与魏氏自然热络寒暄,程蕴之不由问:“今日长公主殿下如何?”
薄若幽要扯谎,心底发虚,面上却还算镇定,“用了义父的药,好多了,不再喜怒无常,晚上亦能安眠,我和侯爷不曾近前,远远瞧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程蕴之点了点头,魏氏亮着眸子道:“幽幽今日与侯爷探望长公主殿下
去了?”
薄若幽应是,魏氏便又一番感叹,又言薄若幽婚期将近,她们也可为婚事出力一二,程蕴之应付几句,魏氏夫妻二人见天色已晚方才告辞离开。
马车上,魏氏唏嘘道:“你可看到了?我说过的,幽幽这赐婚和册封,定然都是侯爷的意思,长公主殿下多年来深居简出的养病,眼下还未进门,蕴之为其诊病,幽幽也可去探望,这般亲厚,足见侯爷对幽幽的看重。”
薄景礼忙道:“夫人说得对,只要不惹人厌弃,我也愿意多来走动。”
待回了薄氏,刚进大门,便见小厮在内面露焦急的候着,一见他们回来,小厮快步上前来,“老爷,夫人,大夫人又和大小姐闹了一下午,如今大夫人等在正堂,说是要等你们回来商量大小姐的亲事呢。”
薄景礼蹙眉道:“这是何意?当真要将娴儿那般嫁了?”
小厮也不知胡氏如何想的,魏氏哼笑一声,“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便是要嫁,大嫂是娴儿的亲生母亲,自然是她说了算。”
薄景礼无奈道:“可……可那家的孩子你知道,如此也太委屈娴儿了。”
魏氏冷笑一声,“亲娘都不觉得委屈,你觉得委屈什么?人家给了她那般多财银,可不就是想要她的女儿。”说完又去看薄景礼,“你眼下说好,将来娴丫头过得不好,她必定怪你,你说不好,将来她还要怪你,你可莫要随便说话?”
魏氏说完便往正堂去,待到了门前,便见胡氏一脸郁气的坐在主位上,一见她们回来,胡氏忙坐直了身子,“你们终于回来了。”
薄景礼二人落座,魏氏笑道:“大嫂有什么吩咐?”
短短数月,胡氏早不复端容气度,人似老了十岁一般,纵然满身绫罗金玉,也难掩容色衰颓,她叹了口气道:“表兄家的孩子虽是没有功名,可他们府上在京城也算是头列的商贾,尤其他们保证会对娴儿好,我觉得很是不错,娴儿被林家退婚,京城内又有颇多传言,要想找书香仕宦家的孩子,也实在不容易”
薄景礼欲言又止,魏氏道:“此事自然是大嫂做主,不过大嫂也要想好了,此番亲事一旦定下,可就容不得你再后悔。”
胡氏这下倒是踌躇起来,转而去看薄景礼,“二弟以为呢?”
薄景礼正要开口,魏氏忙一眼刀瞪了过去,薄景礼连忙道:“自然是大嫂做主。”
胡氏一时也打不定主意,眼珠儿一转问起了他们去程宅的境况,魏氏一听,自将薄若幽如何得武昭侯看重诸事说来,胡氏听完,心底更不是滋味,“真是没想到,那样命格的人,竟也能有如今的福泽。”
魏氏道:“这话大嫂可千万莫要乱说了,大嫂也知道武昭侯是何等人物,且如今幽幽乃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可不是贫民百姓能指指点点的。”
胡氏纵然不甘,也的确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再说薄若幽的不好,可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竟变的阴郁起来,“命格之事的确不好说,可二弟和弟妹应该还记得当年的事。”
魏氏眉心一跳,便是有心维护薄若幽也一时语塞。
胡氏冷冷勾唇,“这事放在当年是忌讳,可如今我却不必管那许多,她眼下瞧着一切都好,可她就是个身带凶煞邪祟之人,万一哪一日她又发了疯,纵然成了武昭侯夫人,也是京城最大的笑话。”
说完此话,仿佛还不够解气,她又道:“还有,倘若叫人知道她当年小小年纪便那般狠毒无义,也不知武昭侯还会不会爱重她?”
……
用过晚膳,薄若幽陪着程蕴之入书房,见程蕴之要写方子,她颇为乖巧的上前磨墨,片刻后忍不住问:“义父,您昨夜为何”
话只说到一半,程蕴之抬眸看她,那目光竟仍是严肃的,“你今日去了何处?”
薄若幽瞬间被慑住,片刻叹了口气道:“不敢瞒义父,今日与侯爷去了衙门。”
程蕴之啪的一声将手中笔放在了桌案上,“你不听义父的话?”
薄若幽忙道:“不是不听话,是义父未曾告诉女儿缘故,女儿心中不解,如何能说不放下案子就放下案子?还请义父明示,倘若真查不得,女儿定听义父的。”
程蕴之唇角紧抿着,初见老态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悲色,很快又隐去,他坐直了身子,默然半晌也未道出一字,仿佛内里缘故十分难以启口。
薄若幽越发狐疑了,“义父在担心什么?这案子凶手虽是诡奇狠辣,可女儿保证不会再像此前那般出意外,义父到底有何担心?”
程蕴之忽而抬眸看薄若幽,“你今日去衙门可有新线索?”
薄若幽摇头,“不曾,吴捕头还未回城,今日去衙门,不过是女儿怀疑此案凶手有可能与明公子当年被绑架有关,并且女儿还怀疑,这些年来凶手极有可能还在继续作案。”
程蕴之眼瞳微颤,“和明家孩子的案子有关?他当年不是被绑架吗?”
见程蕴之对这案子上心,薄若幽也乐得解释,当下将明归澜证供与当年案子说了一遍,“两案有巧合之处,且明公子的案子表面上看是绑架案,可倘若明公子当年未曾逃出,后面会发生什么皆无人知晓,因此不能完全定性为绑架案。”
程蕴之眯眸,“我记得明家那孩子出事是建和十七年的秋天。”
“不错,是建和十七年十月。”
程蕴之放在桌沿的手紧攥起来,“这案子凶手手法残忍,你查案子的时候,可会觉得不适?”
薄若幽奇怪道:“怎会呢?因被害对象是孩子,因此格外不忍些,可这般害人手法,尸体模样并不骇人,且女儿验尸数年,怎会觉得不适?”
程蕴之虽是松了口气,面色
却仍是严峻,他又仔细看薄若幽,见她一双深秀眼眸巴巴望着他,眼底尽是疑惑不解,终是叹了口气道:“你若放不下,也可继续帮忙查证。”
一时不令她查,一时又令她查,这中间变化薄若幽尽是茫然,“所以义父到底是为何……”
“义父心疼你,这些年你受了许多苦楚,如今行仵作一道,也不知你父母在天之灵看着会否怪我。”程蕴之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竟有些苍凉自责意味,瞬间令薄若幽的心揪了起来。
见程蕴之面色难捱,薄若幽忙道:“不会的义父,义父莫要多思,女儿不问了,若义父实在不放心,此案了了,女儿便在家里好好陪义父过年,暂不管衙门案子了。”
程蕴之又看她,“这阵子天气寒凉,你要多穿些,若何时觉得身子不适,便要告诉我,莫要病了。”
薄若幽糊里糊涂的,只当程蕴之是真心疼她,自然连声应下,待晚些时候回房歇下时,总觉的有何处被她遗漏了,然而程蕴之不再拦阻她便已足够,她也不必刨根问底令程蕴之难受。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先往武昭侯府去,然而霍危楼清晨入宫,午时方才归来,也是在午时之后,昨日派去想过的侯府侍从回来,将在相国寺探问所得禀告于二人。
书房里,侍从恭敬的道:“属下昨夜到的相国寺,表明来意之后,是相国寺的惠明大师见了属下,属下提及凶手害人之法,惠明大师说佛家讲求慈悲渡人之道,佛家经文内绝无此等向恶之言,不过佛家讲求六道轮回,且佛家兴盛多年,大周内外各兴教义,而此间与血有关的,只有一种关于地狱的说法”
薄若幽和霍危楼瞬间提起了精神,侍从继续道:“民间常有十八层地狱之言,而在这十八层地狱中的第十三层,名为血池地狱,凡不敬他人,不孝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死后将打入血池地狱受苦。”
薄若幽和霍危楼对视一眼,血池地狱是用作惩罚,倘若凶手是以此谋害人性命,那此番文瑾应该是淹死在血池之中,而不是被放血。
霍危楼道:“还有那铃铛呢?”
“铃铛在佛家又叫手铃疑惑铃铎,乃是佛家法器,除了普通的铃铛可为法器之外,佛家还有金刚铃杵,金刚铃与金刚杵是为一套,皆是佛教弟子修行所用,佛教经文中有将金刚铃比作毗卢遮那佛和金刚自在母,又说铃铛为佛陀传法妙音,许多高僧伴以铃音修行得道。”
侍从说完,薄若幽道:“无缘无故出现铃铛,虽不一定与佛门有关,可加上凶手害人的手法,动机极有可能与某些古怪信仰有关。”
这侍从继续道:“惠明大师也如此说,只是惠明大师不认为凶手是佛门中人,他提到了道家一种修身之法,名为枯骨练形的修死之术,也与人之血躯有些关联。”
“修死之术?”薄若幽还是头次听到这般说法。
侍从应是,接着道:“听着是修死之法,可实际上却是求长生之法,此法极其凶险,常出现在那些知道自己不能久活于世的人身上,譬如一些大限将至的老道士。”
“他们会提前寻一处风水宝地,例如人迹罕至的洞穴,做为自己身躯的安寄之处,而后驱元神入太阴,此后皮肉会似尸体一般腐烂,可五脏与血液仍是鲜活,少则三两年,多则二三十年,修得大道,元神回归,便可血肉再生,生津成液,不仅身体恢复如初,而且能练成长生不老之仙体。”
霍危楼听得剑眉拧了起来,“此乃惠明亲口所言?”
侍从应是,又道:“另外道家也以铃铛为法器,铃铛在道家称三清铃,又号帝钟,乃是十大镇教法器之一,寻常道士都会使用此物修行。”
霍危楼沉思片刻,“惠明也算相国寺高僧之一,想来不会打妄语,去查一查,看看京城内外的道观有无修行高深的道长在,我要查问详细些。”
侍从应声而去,薄若幽站起身来踱步,“佛家的血池地狱与此案并不吻合,因凶手并无惩罚死者之意,而只是从死者身上取血,道家的修死之法以图长生,倒是有些意思。”
“我是仵作,人死之后尸体腐烂,是绝无法再生的,会否有人以此而生邪门歪道之说求长生,因自己的血肉无法再生,便想拿别人的血肉来填补……”
薄若幽说完,自己先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她看向霍危楼,“我也不肯定凶手动机依据,可我觉得这般解释许离真相近了一步,求长生之术并非道家独有,民间甚至许多地方亦有陋习恶俗,有人会食紫河车,道此物可益寿延年,而若信奉神怪,便更无所不用其极,前次黑水村的案子,便有人拿新生婴儿做祭。”
但凡古怪而难以解释的案子,多半与神鬼有关,霍危楼道:“莫急,待寻个道长相问,看看道家这俢死之术到底是哪般。”
薄若幽是报以希望的,比起早前毫无头绪,如今至少有了个怀疑方向,而凶手行凶之地挑在了相国寺附近,是否是想将矛头往相国寺引从而扰乱官府调查?
“也不知吴捕头在城外是否找到了什么线索。”薄若幽缓缓道。
薄若幽心中挂念,却不知衙门的侯炀也到了侯府之外,待表明来意,侯府侍从带着侯炀进了主院。
侯炀见到薄若幽二人便道:“县主,捕头带了个小证人回来,是个镇上的小孩子,您应当见过,他说他认识文瑾,事发当日,他还见过文瑾。”
薄若幽一听便站了起来,“我跟你去衙门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文中描写是资料剧情需要的夸张杜撰,有来源,但大家看看就算不要当真。
继续求营养液
第177章 九回肠09
薄若幽离开侯府,与侯炀同去衙门,此案未被直使司接手,霍危楼有公务在身,便未同行。
待到衙门,吴襄已归来,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六七岁的孩童,那孩童看着面熟,正是当日那个带着鬼差面具回答薄若幽问题的小娃娃,他跟着衙差们来,人有些紧张,吴襄正令人去街边买了些糖糕予他吃。
看到薄若幽,这小娃娃有些惊讶,却不敢上前来说话,薄若幽对他笑了笑,吴襄在旁道:“这孩子叫张铎,是后街上一农户家的孩子,你应该见过。”
见薄若幽点头,吴襄又道:“我去了相国寺之后,便在镇上走访,除了客栈里的客人,力求将其他与文瑾认识的人都找出来,这时客栈的小厮说,有几次文瑾在客栈门口玩的时候,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过,我便去镇上找。”
“而后便找到了他,他家中人也知镇上出了事,却不知是文瑾,问了他之后,他说他在冬月十一那日见过文瑾。”
薄若幽蹙眉,“记得清楚吗?”
“记得清,因那日是他祖母过寿,他因此穿了新衣,可跑去街上玩耍之时却跌在地上弄脏了衣裳,也是那时,他看到文瑾跟在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身边,如你此前猜想的那般,那是个戴着猴王面具的男人,而文瑾面上戴着个狐仙面具,因看到了他,还高兴的摘下面具来炫耀,这张铎也是那日回去求家里为他买个鬼差面具。”
吴襄说完去看张铎,张铎吃完了糖糕,一双眼睛带着些好奇的望着他们,薄若幽上前道:“你记得我对不对?”
张铎点点头,薄若幽便问:“那日我不知你认得文瑾,今日你可能再想想,那日带着文瑾的男人去了哪个方向,身上穿着什么,你此前是否在镇上见过?”
张铎眨了眨眼,又有些紧张,吴襄道:“这些我已问过,他说文瑾被带走正是往梵音客栈方向走的,当时他还以为那男子是文瑾的父亲,身上衣饰也十分寻常,看不到脸的话,他也不知道此前是否见过。”
吴襄说完又道:“不过他说那男子有些奇怪,牵着文瑾的时候,虽然看不清脸,也并未说话,却一直在咳嗽,咳的身体弯曲下去,此外,在他牵着文瑾的手背上,还能看见些淡色的淤瘢,我怀疑那男子有病,因我辨不出,所以才将他带回来好与你细说。”
薄若幽这才明白吴襄将这孩子带回衙门是何意,她心底微动,连忙细问张铎,张铎小声道:“咳嗽听着好似染了风寒一般,文家少爷要与我看面具,他不让,拉走文瑾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时候天色刚黑,因为离得近,才看清他手腕上有些瘢痕,不是伤疤,倒像是摔了碰了的淤瘢,是紫红之色,也不是大片的,就这么大”
张铎比划了个桃核大小的圈,薄若幽看的直皱眉。吴襄满眼希冀的望着她,“如何?能辨别的清是何种病症吗?”
薄若幽摇头,“暂不能确定,不知是肌肤患病还是别的内症,我要回家问问义父。”
吴襄点头,又问张铎那人衣饰气度等,张铎本就是个小孩子,只能含含糊糊一番形容,“不是很凶的,文瑾想与我说话,他似乎不许,却也是温声细语,我都未听见他说什么,所以我才当那是文瑾的父亲,多高……我到他腰间吧……”
他这般形容,越发让薄若幽觉得和那卖面具的老伯看到的是同一人,若是如此,几乎能将凶手的指向再缩小一圈。
吴襄不敢让张铎多留,命人送他归家,待安排完,薄若幽正等他,“捕头可知道明公子的事了?”
“知道,你
还让人查这几年有无同样的案子。”
薄若幽点头,“是,昨日明公子说起了当年遗漏细节之后,我越发觉得极有可能是同一凶手,且铃铛再加上凶手害人的法子,总显得诡奇,因此侯爷派了侍从往相国寺走了一趟。”
薄若幽将侯府侍从在相国寺所得说了一遍,吴襄听完面色越发凝重起来,“所以你们已经怀疑此事与道家的俢死之术有关?”
薄若幽点头,“不错,且这等俢死之术,常发生在大限将至的老道士身上,可倘若人患了重病,同样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是否也可能施这等邪术?”
吴襄眼底生亮,“带走文瑾的人极有可能真的患有重病!”
薄若幽应是,“侯爷已派人去打探城内外道观,欲寻个厉害的道长问俢死之术到底是何种修道之法,倘若凶手当真为患病之人,想来多有线索可查。”
吴襄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我先去城内三清观走一趟,凶手若真是修道之人,又患有重病,说不定常出入佛寺道观之地,寻常人得了大病,一开始不都先求神问佛吗?”
如此正合薄若幽之意,二人又去内库见了胡长清,这两日间,胡长清带着文吏们又翻出几件可疑案子,薄若幽交给吴襄审看,自己先回家去找程蕴之。
她所习医道尚浅,只听张铎所言,并不确定是何种病状,待归家向程蕴之说完,程蕴之沉思片刻道:“只这般说,难有论断,初冬天气转寒,偶感风寒不算什么,手上的瘢痕,则有可能是受伤,又或者患了别的病状,而两者分开来看,此人患病的可能性极多,且不一定是重病。”
薄若幽道:“那若是重病呢?”
“若是重病,咳嗽或为痨病,而身上生紫红瘢痕……”说至此,程蕴之忽而眸色微沉,“我倒是想起来,有一病症,人容易生感了风寒一般的咳嗽,与此同时,身上亦会生瘢,此症名为血症,多为五脏疲弱而致,凶险起来可两月便要人性命,而有些人,则会拖上数年之久,此症为绝症,难以根治,一旦患此病,几乎可备下后事了。”
说至此,程蕴之语声微顿,“此病还有一表征,寻常人倘若受伤流血,伤口多会凝血愈合,而患有此症的病人,一旦受伤,哪怕是小伤,也会血流不止,极可能殒命。”
薄若幽对此症也有所耳闻,她暗自记在心里,至黄昏时分,侯府侍从请她过府。
心知是请道长的事有了结果,薄若幽忙乘马车出门,待到了侯府,福公公正在门口相候。
薄若幽上前便问:“公公,可是请来了道长?”
福公公笑道,“是请来了道长,不过这位道长身份特殊。”
薄若幽略觉诧异,福公公却卖个关子,“你到了便知。”
一路行往正院,路上薄若幽瞧见府内西北方向模样大变,正是霍危楼令匠人造出的南边园景,她定下心神,待到了厅门之外,赫然觉出几分意外来。
厅内主位上坐着霍危楼,可陪在侧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忠义伯冯钦,下手位上,霍轻鸿和冯烨相对而坐,众人不知说了什么,面上皆有笑意。<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霍危楼当先看到了薄若幽,他起身迎来,众人便都看了过来,于是纷纷起身。
忠义伯并非第一次见薄若幽,当初只知薄若幽为薄氏女,可如今薄若幽贵为县主,又与霍危楼有亲事,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他笑眯眯的看着薄若幽,待薄若幽福身见礼之时,他颇为和蔼的与她寒暄起来。
待薄若幽坐定,霍危楼方才道:“三清观的观主如今未归,去城外颇耽误工夫,伯爷得知我们要问什
么,便到府上为我们解惑。”
霍轻鸿笑道:“说来也是巧了,我过来的时候,正听见大哥吩咐人出城,我想着,干嘛出城,京城内修道之人不少,旁人我不认得,可伯爷这几年修身养性算半个修道之人我知道,正好冯烨下午与我有约,我便提了此事。”
薄若幽便知这其中有霍轻鸿一份功劳,待他说完,冯钦笑道:“我也的确只算半个修道之人,也不过为个修身养性,你们要问的那俢死之术我知道,可那法子十分凶险,过程也极为痛苦,寻常人哪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敢尝试。”
“我虽不知是何等案子,不过极有人作恶,想来也非常人,这俢死之术可算作道家秘术,真一守内,先死后生,可代价极大,而此法也源于道家度人经之中的一段经文,元始天尊说,说经十遍,枯骨更生,又说大行梵炁,周回十方,中有度人不死之神”
“此经文虽为道家宝经,可正统道家并不提倡这等修道之术,且被许多人看做邪门歪道,可冲着回骸起死之说,许多人想用这等法子羽化登仙,脱胎换骨求长生,可世人都知道,这哪里可能呢……”
冯钦叹息的摇了摇头,忽而疑惑,“是有人用此法修道出了人命不成?”
薄若幽略一迟疑,并未说透,“还不确定是否和道门有关,眼下只是怀疑有人用此法害人。”
冯钦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不该多问,便道:“道教在大周兴盛多年,入教的人多了,自然会有心思不纯之人……”
冯钦说至此又喃喃道:“不过这俢死之术乃是修炼自己的肉身凡胎,为何会害人呢?”
霍危楼道:“既是心思不纯,自然修不得正道,怕就怕此人不露踪迹,隐藏在寻常道观之中行凶为恶。”
这般一说,冯钦似乎想起什么来,“侯爷如此一言,我倒是记起来一事,我因修道,时常出入城外几个道观,我曾记得,去岁秋日城外飞云观曾有个道长被逐出道观,后来听人议论,说那道长私下与人传讲道法,可他讲的道法却与正统道法不同。”
薄若幽神色一紧,“伯爷可知那人道号?”
冯钦摇头,“道号没问,不过此事就在去岁,眼下去飞云观查问必定查问的出来。”
这指向分明,薄若幽立刻来了精神,冯钦一时也帮不上别的,见天色已晚,便提出告辞,霍危楼和薄若幽送了几步,由霍轻鸿将冯钦父子二人送出了府门。
事不宜迟,霍危楼派人往衙门去通报,一并将程蕴之道出的血症告知衙门,薄若幽则留下陪霍危楼用完膳,霍轻鸿回来时,便见霍危楼正陪着薄若幽看府内园景图纸。
霍轻鸿撇撇嘴,只觉此景牙酸,霍危楼抬眸道:“你与冯家关系很近?”
前次霍轻鸿用黄金膏便是拜冯烨所赐,他虽并非故意,可冯烨颇有些不务正业,他心底多有些警醒。
霍轻鸿摸了摸鼻子道:“也并非是近,只是太常寺多与宗亲们打交道,自然也与冯家走动多了些,冯家也算乐善好施,许多要宗亲出力的事,他都十分配合。”
说至此,他有些哀怨的看了眼天色道:“罢了,我也要回府了,明日一早要出城去相国寺,整日都不得闲。”
薄若幽眼珠儿一转,“可是为了阿弥陀佛佛诞法会?”
明日乃是十七,正是佛诞正日,霍轻鸿苦着脸叹气,“是呀,这法会两位殿下也要去,陛下还要派内府的人去献佛宝,可不也要太常寺出面。”
薄若幽本有意去这场法会,可想到案子还无头绪,便将此念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178章 九回肠10
飞云观坐落在城外南山以西,观内外湘竹翠叠,颇有雅意,主殿供奉着三清天尊,可因如今京城内富贵人家兴信佛家,除了年节前后,观内几乎不见香客。
观主道号玄清,年过半百,吴襄带着衙差们到观内之时,玄清正在打坐修行,见衙门来人,小道士们颇为发慌,这玄清道长倒是神色平和。
可吴襄一问起去岁被赶出道观的道士,玄清道长的脸色便微微变了。
吴襄看的分明,“道长,此人到底因何被赶出道观?”
玄清道长眉头拧着,一身道袍显得他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他甩了甩袖子,“此人已经离开飞云观,之后任何事端,都与观内诸人无关。”
吴襄有些无奈,“道长放心,府衙不会随便牵连人,如今怀疑此人与一桩命案有关,特来查问,还请道长据实已告。”
玄清这才神色微松,请吴襄至茶室落座,一开口,玄清道长的语气仍有些唏嘘,“他俗名叫李绅,道号玄灵,比贫道小了十二岁,他是七八岁上被师父捡回来的,因体弱,颇得师父照顾,可他自小不学好,后来甚至还俗过几年,可因了无生计方才又回了道观,回道观之后倒是比此前更喜修习道法了,可他却走上了邪门歪道,常用法事去骗钱,还私下收徒。”
玄清道长叹了口气,“师父在的时候,对他多有庇护,他也藏着掖着不敢明着作闹,可前岁师父走了,他便越发放肆,收的徒弟不教人正统的山医命相卜,反倒教些奇怪的经义,后来他的徒弟在外惹出事端,差点害了人命,贫道这才做主将他逐出观去。”
说罢,玄清道长看向吴襄,“他又用法术骗人了?”
吴襄摇头,反问他:“他此前骗人是哪般骗法?”
“有人身患难治之症找上门来,他炼了灵丹高价售卖与人,后来差点害死了人,别人找来道观要个说法,他却一走便是两月,待风头过了才回来。”
老道长指了指外面冷清的殿宇,“捕头也看到了,这道观上下几十号人,皆需口粮,如今观内香客越来越少,这些人总要活命的,他差点害了人命,又难得规劝回正道,我便
是念在师门情谊,也不能容他。”
道士炼丹不算什么,可丹药大都对人有害而无利,这李绅用此法骗钱还差点闹出人命,难怪会被逐出道观去。而此人既然心术不正,便越发令吴襄怀疑。
吴襄道:“道长说他体弱多病,他可是身有隐疾?”
说至此,玄清道长长叹了口气,“他的确有病在身,就是他二十多岁还俗的那两年,离开道观两年之后回来,回来的时候便得了病,师父怜他,留他在道观养了两年才好了些,他那病十分古怪,受不得伤,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伤口便会止不住的流血,平日里”
“是血症?”吴襄没等玄清道长说完便忍不住问。
玄清道长略有讶异,而后点头,“正是这个病,频道师父医术高明,等于是师父亲手将他治好的,只不过此病无法根治,年纪越大,便越是难捱。”
吴襄一双眸子雪亮,“敢问师父可知道家俢死之术?”
“俢死之术?”玄清道长沉了脸,“捕头问这个做什么?这俢死之术并非正道,且极为凶险,只有骗子才会用此法来骗人。”
吴襄忙问:“李绅可用此法来骗过人?”
玄清又叹一声,“大抵是骗过的,他四处骗金银,将自己的灵丹和法术说的神乎其神,类似俢死之术这等妄语更是张口便来,许多人以为跟着他修道便能脱胎换骨,羽化登仙,于是不惜重金,可他教的不过是道门浅显五术……”
“道长可知此人下落?”
玄清眉心微蹙,“这个我不知,他被我逐出去,心中愤恨,且他名声已毁,只怕早已离开京城,去外面坑蒙拐骗了。”
二人在茶室内说话,门口几个小道士窸窸窣窣的偷听,这时其中一人忍不住出声,“师父,师叔并未离开京城,一个月之前,有人在洛河河畔见过他。”
玄清朝那小道士看去,吴襄亦起身走到门口去,“谁人见过?可能将人找来?”
见过李绅的小道士很快被找到,吴襄细细一问,才知当真有人见过李绅,他又问起李绅形貌,身量体型都与张铎形容的相差无几,吴襄不禁大喜!这李绅的嫌疑越来越重了!
问清此人年
岁生平,吴襄甚至寻来个会作画的道长画出了李绅样貌,在飞云观耽误了大半日才回了京城,回到衙门,薄若幽恰好也在。
白日无事,薄若幽到衙门查看卷宗,又在十多宗与幼童有关的案子里寻出了十来宗一一排除,最终发觉最近五年内,有两宗案子十分可疑,见吴襄回来,薄若幽自然先听他说飞云观所得。
“的确有个道士去岁被赶出去,此人患有血症,只是病状并不迅猛,加上多年诊治,病情暂被稳住了,他今岁四十二,在十七年前,曾还俗过两年,十五年前患病回了道观,倘若他是凶手,那极有可能十四年前明家公子的案子便是他因病而为。”
吴襄又将老道长言他心术不正诸事道来,薄若幽顿听得乌瞳明灿,“未曾想到真有所获!既然有人见过他,如今又得了画像,那去相国寺山下镇上探问,定然探问的出,还可找到那卖面具的老伯问问,他或许还记得。”
吴襄亦是满怀希冀,“我打算用衙门内全部人手去摸排,便是把那镇子掘地三尺,我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薄若幽看了一眼内库里拿出来的厚厚一摞卷宗,“既是如此,倒也不必从卷宗上找线索了,这几日大家也可轻省些”
吴襄应是,胡长清和文吏们也松了口气,时近年末,衙门内本就事务繁多,此案出了人命亦十分紧要,因此众人几乎无沐休之时,眼下在飞云观内得了重要线索,众人都松了口气。
吴襄自去调派人手,薄若幽便告辞离了衙门,飞云观乃是忠义伯所言,薄若幽想了想,还是驾车往侯府去,好将案子进展告知霍危楼。
马车辚辚而行,前几日的积雪半化,拂面而来的寒风多有些刺骨之意,而马车刚到侯府门前,薄若幽却见霍危楼正从府门内出来,欲乘车而走,她连忙出声将人唤住。
霍危楼闻声迎来,薄若幽下了马车便问:“侯爷这是要去何处?”
“去相国寺”
薄若幽有些意外,霍危楼接着道:“今日佛诞你当知道,适才鸿儿派人回京,说今日陛下献的佛宝出了岔子,令我前去救急。”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来晚了!
第179章 九回肠11
此番佛诞,皇家颇为看重,建和帝不仅令两位殿下去相国寺上香,还令内府出面,献出七宝舍利塔于寺内供奉,霍轻鸿新入太常寺不久,建和帝也觉他须得历练,便将此差事派给了他。
七宝舍利塔虽为佛门至宝,却是邻邦齐国所赠,多年来一直为天家祈福所用,此番建和帝献出舍利塔,亦是彰显对相国寺之看重,霍轻鸿本以为这差事稀松平常,不过是跟着走个过场,却万万没料到会在献宝之时出差错。
霍危楼到相国寺之时已是深夜,相国寺内灯火通明,包括主持和知客僧在内的数位寺内长老皆在方丈室内严面相候,而霍轻鸿焦急的等在门口,看到霍危楼的刹那,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的明眸大亮。
“大哥”他快步迎上来,面上沉凝化作几分委屈,还未说缘故,先瘪了嘴。
霍危楼蹙眉道:“是何变故?”
霍轻鸿低声道:“佛宝是假的。”
霍危楼一听此言,面色顿时生变,“假的?”
霍轻鸿颔首,“主持慧能大师见过这件佛宝,他觉得此物为假,同来的两位殿下知道此事,已经带着内府的太监回宫禀告陛下了,我心知不妥,便叫人回去找大哥。”
霍危楼拧着眉头进了方丈室,几位大师迎出来,见了佛礼之后,带着霍危楼去看那七宝舍利塔。
七宝舍利塔为方形单檐,由台座、莲座、塔身、塔檐、刹顶构成,银丝串起的金玉饰品镶嵌其上,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雕刻更非凡物,整件宝物宝相庄严,却又华美万分,刚看到此物,霍危楼便觉心神一肃,因从形制上看,实在与他印象里的七宝舍利塔别无二样。
霍危楼看向主持慧能:“敢问大师,为何说此佛塔为假?”
慧能神色凝重,指着佛塔之上雕刻的水晶和水晶金刚杵道:“此七宝舍利塔在大齐万佛寺内供奉百年,期间还曾供奉过一枚佛顶骨舍利,乃是大齐佛教至宝,八年前赠与大周,为皇室珍藏,这舍利塔之上雕刻许多走兽鱼虫,亦雕刻了许多佛家法器,与金刚杵便是其中两样,可这七宝舍利塔上的金刚杵应为一端三股的人形杵,可此处雕刻的,却是一端两股的人形杵,少了一股,便大不相同,此物为假”
许是怕霍危楼不信,慧能又道:“三十年前,贫僧曾在大齐万佛寺修法一年,最是知道这舍利塔是何种模样,绝不会记错,八年前大齐来使赠此物之时,贫僧还曾入宫谒见,彼时所见,亦是一端三股人形杵,贫僧记得清清楚楚。”
霍危楼再不敢置信,此刻也觉问题颇大,
霍轻鸿愁眉苦脸的站在后面,“当年大周收到此物之后,一直保存在国库珍宝司之中,怎会是假的呢?”
霍危楼拧眉道:“此事非同小可,宫里若知晓,势必要派人来查证。”
霍轻鸿抓了抓脑袋,“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霍危楼看了眼窗外漭漭的夜色,“你什么都不必做,待宫里来人。”
霍危楼说完此言,叫了个太常寺跟在霍轻鸿身边办差的小吏来,那小吏在太常寺已久,比霍轻鸿还了解衙内事物,霍危楼问起这七宝舍利塔这些年放在何处,可有从珍宝司内取出,那小吏道:“五年前曾取出过一回,是过年的时候,宫里行祭天之礼,当时相国寺内的几位师父也进宫祝祷过。”
这般一言,几位大师皆想起此事,纷纷应和,霍危楼问起当日情形,慧能道:“当日未曾近前细看,不知当时此物为真为假。”
霍危楼又问:“此物在宫内大殿亦为太常寺负责?”
小吏道:“正是,当年是王”
小吏的话戛然而止,又颇为心虚的抬眸看了霍危楼一眼,霍危楼如何不知此人在想什么?五年前,太常寺卿乃是王青甫,而王青甫卷入十年前法门寺命案之中,在法门寺自戕而亡,当年的命案虽破,可当年法门寺舍利子的下落却仍然不明。
霍危楼沉眸看向这七宝舍利塔,此佛塔同样为佛门至宝,而倘若眼前佛塔为假,真的又去了何处?两件佛宝的丢失,都有可能与王青甫有关,这是巧合吗?
霍轻鸿在旁道:“照大师这样说,这佛塔之上只有法器金刚杵雕刻的与真的舍利塔不同,那何人才能辨别的如此细致?”
佛塔上走兽飞鸟雕刻的繁复而细密,一众佛门法器点缀其中,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分辨到底是还是金刚杵,而寻常不懂佛门法器的人,更看不清一端两股和一端三股的区别。
慧能沉思一瞬,“此佛宝闻名于世已久,早年间一直在大齐万佛寺,且在万佛寺内,也只有佛诞这样的祭祀大典上才会出现,平日里再身份贵胄的香客也难看到,因此,万佛寺的主持、长老,又或者照看此佛宝的小僧必定知道,再来,贫僧记得世间有两副佛宝图流传于世,一张在大齐皇室,另外一张当年一起被送到了大周来,如今多半也在珍宝司内。”
霍轻鸿明白过来,“这佛塔上雕刻的纹样有几百个,单单只是看上片刻,根本难以重新雕刻一个一模一样的,除非有佛宝图。”
“正是此理。”慧能颔首。
霍轻鸿看向霍危楼,见他神色凝重,便问:“大哥在想
什么?”
霍危楼先问:“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慧能摇头,“只有我们在场五人知晓。”
在场僧人皆是相国寺管事僧,霍危楼便道:“此事暂不得告知外人。”
言毕,霍危楼又问:“大师可知道法门寺佛骨舍利丢失一事?”
慧能自然点头,此事皇室虽然秘而不宣,可相国寺的几位高僧却是知道,当年佛骨舍利,为整个大周佛教之痛,皇室还请几位高僧帮忙推断其下落。
“那一枚佛骨舍利,和这七宝舍利塔可有渊源?”
霍危楼如此一问,慧能不由面露疑色,片刻之后摇头,“并无渊源,当年供奉在这座七宝舍利塔之内的舍利子为佛陀留下的佛顶骨舍利,而法门寺内的舍利子,为佛指骨舍利,且法门寺的佛骨舍利现世之初便有五重宝函装裹,与七宝舍利塔并无牵连。”
霍危楼闻言只觉自己多思了,可这时慧能道:“不过……万佛寺的那枚舍利子几十年前毁于一场大火,法门寺的佛骨舍利便是世上唯一一枚佛骨舍利,极为珍贵,而这七宝舍利塔在万佛寺供奉百年,其受三世诸佛大智大悲之力加持,可说是三宝所依,是佛陀法身,倘若再有一枚佛骨舍利供奉其内,可说佛陀在世也不为过,阿弥陀佛”
霍危楼便是不信佛,也听的心神微震,此时夜色已深,霍危楼又问了些关乎今日佛诞的安排,确保今日一切章程无错漏之后,宫里果然来了人。
来的人是福全,一见到霍危楼,福全便道:“来时先去了侯府,知道侯爷先一步来了相国寺,小人便马不停蹄到了,陛下已知道了,十分震怒,陛下有意令侯爷查证此事,这是陛下亲自手书的谕旨。”
福全将一份谕旨交给霍危楼,霍危楼展开看完,道:“公公回去复命吧,今夜我留在相国寺查问寺内事宜,明日回宫向陛下禀明。”
夜色虽晚,福全也不敢多耽误工夫,很快便趁夜离开了相国寺。
霍危楼留在寺内,并未查问相国寺诸人,反是将跟着霍轻鸿的几个太常寺小吏依次问了一遍,问到最后一主事之时,霍危楼问:“王青甫被抄家之后,他的妻小,你可知下落?”
这主事从前得王青甫看重,也与王青甫一家多有来往,霍危楼这一问,果然令他神色紧张,“王大……王青甫的家被抄后,他的妻小搬了宅邸,却还在京城内。”
霍危楼点了点头,眼底露出了几分深思,天明时分,霍危楼带着霍轻鸿一行和假的七宝舍利塔离开相国寺,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180章 九回肠12
相国寺的事端并未在京城内掀起任何波澜,天明时分,吴襄带着衙内所有空闲的差役出了京城,直奔洛河河畔和相国寺山下小镇。
薄若幽若往常那般起身,跟着程蕴之看了一上午嫁妆单子,而后到底放不下案子,便出门往衙门来,此刻衙内只剩下胡长清和些许文吏,薄若幽仍入内库翻看卷宗。
她无法若衙差那般奔走摸查,若吴襄此番扑了个空,至少查阅卷宗或许还能找到线索。
胡长清如今复职,自比从前用功许多,薄若幽一入内库,他便又指出几桩案子来,“这里又有三宗案子,我看了觉得十分相似,只是都是五六年往前的了,那时衙门的仵作并非是我,我也无法确定当时情景。”
薄若幽接过卷宗来看,很快皱了眉头,胡长清为仵作,相较文吏,看验状记载自然能更准确的判断,这三宗案子,分别发生在建和二十六年、建和二十四年,最后一个则在建和二十年。
三宗案子起初都为走失案,且都发生在秋末与冬日,失踪的三名男童五到七岁不等,前面两宗生在洛河河畔,第三宗竟生在未央湖,也是这第三宗案子,孩子丢失三日之后,尸体在未央湖中被找到,彼时正值腊月,未央湖面结冰,孩子最终以踏冰落湖溺水而亡结案。
比起建和十七年的卷宗,建和二十年之后的卷宗记载更为详尽,哪怕这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可光看验卷,薄若幽便发现了一处疑点。
“这孩子溺死在冰湖之中,当时天气严寒,湖水冰冷刺骨,因此身上惨白无血色,这看起来无错处,可此处记载,这孩子脸上亦毫无血色,口鼻内亦无任何异常,这便不对了”
薄若幽说完,胡长清眼底微动道:“溺死者因在水中,水要比人身上的温度低,因此尸斑多为浅淡之色,可并不表示不会出现尸斑,并且溺死者头部较重,头脸往下,脸上应当有些淤紫之色,最少也该有些瘢痕才是,而在冰水里,尸斑不会消散的那般快,至于口鼻之中,应当有些溺液和泡沫才对”
薄若幽颔首,“正该如此,可这个孩子身上苍白,尸斑瘢痕几乎不见,也无大的外伤创口,而尸斑乃是死者血液沉积所致,因此……至少可说明这孩子曾失血过多。”
胡长清想了想,“踏碎冰面坠湖,倘若是在湖中失血太多,附近的碎冰必定会沾染上,打捞尸体必定会发现”
薄若幽攥着卷宗的指节一收,“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这家人。”
她又往后翻去,而后蹙眉:“平宁坊?我记得这座民坊在几年前被拆了。”
民坊被拆,这家人必定也搬了家,如此便难寻到家属。
这时胡长清想起什么似的道:“不找这家人也行,有一位在衙门多年的老衙差我认得,此人十多年前还是个小年轻,两年前我到府衙时,他已年近四十,也是那时受伤瘸了条腿,便离开衙门回家养老去了,当年那些衙差在我来之前几乎都退的退走的走,唯独此人与我共事过几日,按他入衙门的时间算,应当经手过此案。”
薄若幽眼底顿时一亮,“可知住处?这些案子陈年已久,倘若当真能找到当年的老衙差,那是再好不过了。”
胡长清
点头,“我知道!就在京城城南,去岁我还去探望过他,已有许久不曾去了,应当不会搬家。”
薄若幽看了眼天色,见日头西斜,距离黄昏却还早,便神色一定,“那我们走一趟!”
此时衙门里也只有些文吏可用,薄若幽想着此行是去见老衙差,并无危险,便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胡长清见她如此,亦生出些意气,很快便随她出了衙门。
胡长清御马而行,走在路上,薄若幽忍不住掀帘道:“这位老衙差在衙门多年,想来大部分案子的情况他都了解?”
胡长清闻言苦笑一声,“衙门的衙差更迭很快的,他在衙门日久,可也做些别的差事,到底这桩案子他记不记得我也不肯定,姑娘莫要太抱希望。”
胡长清不敢将话说的太满,薄若幽又何尝不知,自然应了。
马车一路往城南而来,而天上虽有日头,寒风却仍刺骨,待马车停下,薄若幽手脚皆被冻得冰冷,她下马车来搓了搓手,抬眸便看到一处简朴的小院。
胡长清上前敲了门,很快园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呀”
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院门被打了开,一张皱纹满布的古铜色脸出现在门内。
胡长清上前道:“赵叔,是我。”
赵和没想到是胡长清来了,一愣之后面露喜色,再一眼看到薄若幽,又有些疑惑,胡长清忙道:“赵叔,这是衙门帮忙的仵作姑娘,我们今日来,是为了一桩旧案子。”
赵和迎二人入院,又入上房落座,上茶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一口粗茶,你们莫要嫌弃。”
赵和的左腿果然不便利,走的时候一瘸一拐,而他虽然离开衙门没有几年,身形却已佝偻不少,从家里布置看,也不过将将吃饱穿暖。
薄若幽寒暄了两句便进入了正题,一听问的是十年前的案子,赵和面露难色,他仔仔细细的回想,胡长清忍不住道:“赵叔我记得是建和十七年来的衙门,就是不知道这案子当时是不是赵叔经办的。”
赵和闻言道:“每年京城里走失的小孩子都不少,一半是真的走失,能被找回来,一小半出了意外,另外一些孩子只怕被拐子拐了,自此杳无音信,你这般一问,我实在想不起来……”
薄若幽和胡长清都有些失望,她忍不住道:“烦请您想想,每年出意外的孩子虽然不少,可冬日落湖的应当比夏日溺亡的孩子少许多,那家孩子姓常,住在早前的平宁坊,就在如今西市以南……”
薄若幽的话令赵和想起了什么,他眼底微亮道:“就是未央湖不远的那片闹市?”
薄若幽立刻点头,赵和道:“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些,当年平宁坊那块地方距离未央湖本来就近,这家人孩子丢了,府衙先去未央湖那边找,可家里人非说孩子不可能自己去湖边玩,于是府衙便换了方向,可没想到三日之后,孩子果然在湖里找到了,只是人已没了,这孩子乃是家里独子,当时这家人给孩子办了丧事,还在未央湖畔搭了灵幡,闹得动静不小。”999xs
薄若幽忙问:“您可还能想到此案别的疑点?”
那卷宗上虽有简单的验尸记录,可到底最终定为意外,并无再详细的记述,赵和又仔细回想片刻 ,忽而眼瞳微沉,“非要说疑点,便是那孩子死状诡异的惨白,他身上没有外伤,至多有些淤伤破口,当是看的吓人,还有人说孩子是遭了水鬼索命。”
薄若幽背脊挺直,微微前倾,“淤伤?哪些地方有淤伤?”
这可难倒了赵和,他苦着脸想了半天,终是道:“这个实在想不起来了……”
薄若幽心知时隔多年,的确难记着细节,便道:“那之后的几年,您可还记得有没有类似的孩童意外而死的案子?比如都发生在冬日,都是在热闹处走失,死的孩童也都年纪很小。”<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小孩子意外而死来报官……这样的案子并不算很多,每年官府都会接到那么几宗吧。”赵和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和这个落湖的案子相似的,在这之后的几年我一时想不起来,有些案子也并非我经手,不过,在我刚进衙门的第一年,有一桩案子与这个有些类似。”
薄若幽和胡长清都凝神细听,赵和道:“也是一个孩子没了,那孩子听说才四岁,还是大官家的小公子,是在城外洛河边上。他们起初是一对姐弟走失,家里人都以为两个孩子都被拐子拐走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姐姐自己出现了,唯独弟弟没回来。”
赵和摇了摇头有些唏嘘,“那个姐姐被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也好似被水鬼上身了总说胡话,家里人问她弟弟去了何处也问不出来,大抵过了七八日后,在城外发现了弟弟的尸体,弟弟的尸体泡在冬天的洛河里,最终也被判为坠河而死。”
薄若幽拧眉,“又是坠河?”
赵和叹气,“不错,不过呢,那地方距离姐弟二人失踪的地方相隔了两里路,那段河水里面皆是暗石,按理说人倘若坠河,尸体被水流冲着沿河而下,会被石头撞的浑身是伤,可你们却想不到,那孩子的尸体虽然都发肿了,可身上硬是没任何撞伤,唯独几道细小的伤,一点都不像在上游坠河而亡的,说他自己跑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跳下去还差不多。”
薄若幽和胡长清如何不懂,若是被放血而亡,伤口本就小,再加上在水里泡了数日,那唯一的小伤口也会被忽视。
胡长清忍不住道:“那这极有可能不是意外!”
赵和无奈摇头,“可那孩子身上也未见任何外伤,找不到致命伤,也没有其他被谋害的证据,只能说是坠河而亡,可惜了,那个姐姐好似被吓傻了,竟最终都未道出当日发生了何事,后来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那时我刚进衙门,头次见到小娃娃的尸首,记忆深刻。”
薄若幽和胡长清对视一眼,二人神色都觉此案亦有可能为漏网命案,薄若幽道:“是建和十八年的事?”
“不错,建和十八年年初,我是年过了入职的,这事应当就在建和十八年上元节前后,那时我入衙门没几日。”
薄若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您说这家人是大官家?您可还记得是哪家吗?”
赵和终于面露笃定神色,“这个我没忘,他们家的名头好记,不是别家,正是那一门三尚书的薄家,听说前阵子出事被抄家了”
薄若幽眼底带着希冀的光一暗,面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