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出乎意料的配合，季乐安反而有点惭愧，他确实不该在背后造谣人家。
过意不去只能跟人出了酒吧，开始组织语言思考感谢。
可回应他的只有呼呼吹过的冷冽寒风。
季乐安面无表情站在酒吧门口，看着一辆黄牌的三角标交叉M呼啸远去，车上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徒留下车轮仰起的灰尘在空中飘荡。
他因背后说话和被人帮助同时产生的微妙心情当即消失无踪，继续低头琢磨起怎么不出差错完成任务。
直到电话铃声震动，吹了半天冷风的手指抖索摸出手机。
“乐乐，你还没回来吗？”
刚一接通，顾星乔在电话那头快速问道：“我们快散场了，待会准备一起去爬山看日出，你还来吗？”
“不了，我有点事要去忙，你们去吧。”季乐安迅速从上一段情绪中抽离，看了眼过早的时间笑着拒绝：“玩得开心点，帮我和其他人打个招呼。”
说完回到酒吧，蹲在角落等浩浩荡荡的一群熟人离开，季乐安找到经理，又在安排下又跑了几个包厢，直到凌晨两点，工作结束。
“哎，小季今天辛苦你了。”经理很满意新来的临时服务员，忍不住挽留：“你真的只干一天？虽然我们今天是临时缺人，但是你想继续干下去没问题的。”
季乐安婉拒他的好意。酒吧工作时间太晚，周末还好，平时他实在没空，做不到每天凌晨三点睡觉。
何况本来酒吧的工资就是过度，他只是急需一点可以用的钱，大概这几天平台的项目也能给他答复，到时候就有另外的兼职了。
第二天，季乐安起床的第一件事是看手机。
锁屏界面一片空白，他打开聊天软件，看到顾星乔凌晨五点发的日出照片，满眼羡慕。再次不死心拉回某个没有备注的联络人。
季乐安从小开始就是个在人群里闹腾的，见到谁都开开心心凑上去拉近关系。只要他想，不管再怎么对他不待见的人最后都会软下姿态。
除了他本身不太乐意接近的类型，比如裴烬予。
但人在现实和在网络的姿态总归有些不同，季乐安是其中一员，网络上他只会更加人来疯，能连续不断刷屏半小时聊天框。
于是他斟酌许久，十分克制地发过去一句：“在吗？”
裴烬予在卧室倒时差，他的手机从不设置静音，因为根本不敢有人随便打扰他，有事只能是不得不说的大事。
直到今天，裴烬予蓦地睁开双眼，眼里看不出半点睡意。坐起身打算处理紧急事态，却只看到一只冒失带着魔法帽的卡通小鸟头像撞入视线。
思索了半秒钟这人是谁，他皱眉，回了两个字。
裴烬予：不在。
季乐安：你在忙吗？对不起，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裴烬予随手将手机扔回床边，只觉他太不专业，都不会和秘书确认行程就敢在非工作时间发短信。
重新闭上眼，裴烬予对身体把握很精确，包括能在几分钟内入睡。所以他非常肯定，仅仅间隔两分钟，手机再次响起。
两分钟前还说不打扰他的小鸟头像亮了亮，又发来消息：现在呢？现在有空了吗？
裴烬予：“……”
他一面觉得季乐安胆子够大，一面觉得他病得不轻，昨天给他那么多次机会都不说，怎么今天跑过来献殷勤了？
裴烬予：说。
他倒要看看季乐安有什么目的。
季乐安：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打不打算吃晚饭？
果然是要谈生意了。
裴烬予揉了揉额角，冷笑一声，阴沉着脸还真的答应回去：吃，今天就吃，来吗？
季乐安：来！在哪里吃饭？告诉我个地址我自己去就好。
裴烬予：不用，我让人去接你。
他看似好说话，实则在季乐安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眼低垂在散乱的碎发阴影中，一丝笑意也未曾显露。
季乐安太过缠人，让他感到些许麻烦。
那就是要自己的地址了？
季乐安当然不能把家里暴露出去，他还打算完成任务后消失呢。思索片刻，很快眼前一亮。
报完地址他一边吃早饭一边打开电脑，明亮的琥珀色双眸看清消息，持续流露开心，笑得两颗虎牙探出唇线。
他看到了来自平台的留言，项目方对他提交的demo很感兴趣，表示要约工作日时间详谈。
季乐安当即和甲方敲定下明天的空闲时间。接连的好消息让他心情格外不错，哼着小曲就轻轻快快地蹦跶出门。
他告诉裴烬予的地点是一家市中心繁华商业圈的咖啡馆。
坐地铁过去只要十几分钟，推开大门的季乐安抬眼寻见本该是他任务对象的男主。
“一杯拿铁，谢谢。”季乐安对着收银的林旭眨眨眼睛，没有打扰他，只是用笑容表达他来了的意思。
选择报出咖啡馆的地址一个原因是想找个公共场合躲着，另一原因是看看男主需不需要帮助。
只是在咖啡店坐了会，他都没发现任何不对，林旭的工作井然有序，和其他店员交谈良好，半点看不出系统口中受挫的样子。
季乐安：“……”
系统简直是个小草台，不仅是绑定对象故障了，连剧情时间也跟着对不上。
沉浸在思绪中，面前空荡荡的咖啡桌被摆上一杯咖啡。他抬眼，看到身穿制服的林旭。
“谢谢。”季乐安抬头看眼店里，客人不多，基本没什么要忙的。
他拽了拽林旭的袖子，想趁这几分钟再打听打听。
裴烬予的车悄然停在街边，只一侧头就看到咖啡店里的季乐安和一个男生聊得开心。男生有些面熟，他稍微多看了两眼。
看到季乐安笑起来，拽着人的袖子嘴唇翕动，似乎喊了声哥，想到什么，裴烬予的眉头微不可察皱起，敲敲手机点开魔法帽小鸟发去一条短信。
随后见季乐安低头看了眼，又向外张望片刻，目光明显锁定到车上。他转身轻快地朝男生挥了挥手，才终于舍得迈开脚步，小跑过来。
此时他的脸上残存笑意，但那点微末的笑意在看清缓缓降下的车窗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裴烬予见状又敲了敲手机，语气平淡问：“不上来？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季乐安万万没想到他口中的让人来接是亲自来，这会有些茫然地爬上车，缩在能挤下两个人的宽大座椅上降低存在感，全然没有半点方才的能说会道样。
不仅如此，连早上那股隔两分钟发个消息的迫不及待都不见，就盯着前排挡板发呆。
裴烬予一直觉得季乐安挺不懂规矩的，第一次见面敢直接抓着他不放，总是没有分寸的把目光放在他手上，更以为他没发现似的愈发肆无忌惮。
除了今天，今天季乐安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没什么想说的？”裴烬予突兀开口。
沉浸在系统面板的季乐安下意识回答：“看腻了。”
一动不动的任务实在没什么好看。
下一秒。
季乐安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话有多没头没尾，他顿住，在心底打好腹稿悄悄抬眼去看身旁的男人，企图圆回来。
正好对上裴烬予的目光。
他本半倚在后座，姿态懒散得近乎随意，却在眉眼间闪过思索后倏然凝固，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深沉晦暗。
怎么好像生气了？
季乐安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回忆数遍没发现说错话，只是说了句可能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这也要生气？
车内近乎诡异的安静持续不断，直到车缓缓停下。
司机从前排驾驶座下车，来到后排拉开车门，似乎也被气氛震慑，动作迟疑半秒。
一股冷风从半开的车门中挤进来，季乐安冷不防打了个哆嗦，艰难从紧张对视中抽离，后知后觉看向外边。
广阔的草地上木桩围栏零散地延展，几匹马低头啃食枯草，勾勒出一个封闭世界。天气不算太好，天空压抑，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泻而下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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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隐秘处理掉一个人的好地方不外如此。
季乐安心慌意乱，想着再怎么也不至于吧。可看到裴烬予眼底的锋芒，他很诚实地往后一缩。
当他要小心试探时，裴烬予长腿一迈跨出车门，留下一个冷漠背影，“既然看腻了就自己滚回去吧。”
啊？
等等他看腻什么，对了看腻系统面板了，看腻系统跟他滚回去有什么关系。
不等他从满腹的疑虑中找到答案，眼看裴烬予真的要走，他赶忙下车追上。
裴烬予快步走在前面，面色冰冷到极点，他怀疑季乐安是专门来气他的，要不就是有人想折腾他。
但他也实在想不出有谁敢这么得罪他。
“等等等等。”季乐安跟在他身后，隐约觉得此情此景眼熟，昨晚他眼睁睁看着车在面前远去，那今天他岂不是要在荒郊野岭骑马求生。
“我说看腻了是……”他卡了一下壳，硬着头皮瞎扯：“是看腻了路上的风景，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吗？我们不去吃了吗？”
裴烬予顿了顿，侧头的视线重回审视。尽管手段出人意料，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这就开始旁敲侧击了。
他刚要开口。
“你们站在这做什么？”
季乐安抬眼，瞧见个身穿骑士服的挺拔身影，他看上去和裴烬予差不多年纪，两人明显认识。不过男人的五官更为温和亲近。
贺陉手里捏着根马鞭，步伐悠然地慢吞吞往这边走，先是和裴烬予打了个招呼，后慢慢看向在场第三人。
他早先和裴烬予约好回国后处理完事情见一面，却不曾想到了见面日子听裴烬予说要在带一个人。
多稀奇啊。他好奇答应，问要带谁，得知是Aurora迟到的那位。
贺陉：“……”
如果没记错的话，某人那天后平等地对着桌上所有人嗤之以鼻。
更稀奇了。
“你好，贺陉。”他果断转移目标。
偷摸观察一圈，季乐安搞明白这里是个私人马场。走近点能看到远处藏在林子里的别墅。
他们真的是来吃饭的，可问题是，现在他快被赶出去了。
季乐安正琢磨怎么办，转机出现，他在心里飞快有了算盘。
“你好，我叫季乐安。”他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凑到贺陉身前，“那些马都是你养的吗？好漂亮啊。”
说完，他扭头环顾四周，睁着眼就对前不久被他评价为抛尸好地方的马场称赞：“这里也好看！虽然看上去……朴素了点，但现在都追求这种自然风格嘛……”
贺陉听得有趣，没有打断他，很认真的把他的夸奖听完，也没流露出一点开心，却笑起来。
“你喜欢啊。”他沉思片刻，慢悠悠说到：“那去玩玩跑两圈呗，正好这里午饭时间会晚一点。”
季乐安计划得逞，觉得自己这一次临场发挥简直太好了。吃饭而已，只要能挤进饭局，谁说一定要和裴烬予一起，这样最好不过。
他放松下来，已然抬腿上前。
只听前面的贺陉继续说：“之前装修的时候我还觉得太死气沉沉，当然现在也是。看来你和裴烬予挺聊得来。也是，这里是私人邀请制，没有他的同意根本进不去。”
“……”
季乐安笑容消失，没敢转头，却能从身后接受微妙的沉默。
沉默，还是沉默。
搞了半天，马场是裴烬予的啊。
季乐安僵在原地，不安地等了几秒都没听到脚步。心一横，转身回望过去。
果不其然撞上阴恻恻视线。
裴烬予面无表情，怀疑他不仅不太正常还眼瞎。
他到底为什么来的，一面好像要接近自己想得到好处，一面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嘴甜地笑语连连，是不是搞错目标了。
于是当季乐安凑过来用亮亮的眼神看他时，裴烬予“温和”对他一笑，在人逐渐期待起来的神情中。
没有半点停顿冷下脸，置若罔闻地绕过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