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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忤逆

作者:芋头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向澄亲自上前扶起李家老夫人,却蹲下身和那女童说话。


    “你可是李三之女?”


    这几日家中奔波已让她面色疲倦,可那女童仍然目光清澈,行礼脆声答道:“李棠见过忘忧殿下。”


    “李棠?是个好名字。”向澄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红绳,赞道:“《诗》云:‘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可是要你团结手足之意?”


    李棠摇头:“阿父说,是要提醒自己如召公般为官清廉、秉公执法。”


    向澄摸摸她的头顶,起身,凝视着老夫人眼角的皱纹,轻声道:“李家忠孝两全,父皇定会查明个中缘由,还李家和本宫一个公道。”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沈氏一眼,唤念桃回宫。


    马车摇摇晃晃,车内小案上上好的银丝炭燃着,破了车外的凉意,饶是念桃这般咋呼性子也静了下来。


    雨腥味萦绕在鼻尖,向澄趴在案上细细梳理思绪。


    雨是这世上最不讲理的东西之一,管你天潢贵胄还是街头乞儿都得受它掣肘。向澄少备了几条衣裙,只能扯着湿了大半衣角的襦裙,抱着油纸裹着的竹简下车入殿时,皇帝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孽障!”


    皇帝扯出她怀中的竹简,猛地掷在地上,吓得殿内侍奉的小宫女狠狠一抖:“如此暴雨,寸步难行,你不在你的兴康殿内老实呆着,又去了哪里?你看满安都的名门闺秀有几人似你这般不服管教!”


    向澄攥着滴水的裙角,喉间泛起一抹苦意,想反驳她并非不服管教,是根本无人教导,又念着太后的教诲,只直视皇帝,沉声道:“去李府看看。”


    皇帝脸色大变,连声诘问:“李府?这事与你何干!谁准你去的!”他枯瘦的手指直指向澄面门,带着狠厉。


    安福像个圆润且富有弹性的球,连忙滚来扶住皇帝,给他抚身顺气,小声劝道:“圣上莫气,保重圣体啊……”


    “怎么与我无关呢?”向澄轻声问道,倏尔抬眼直视皇帝双目。


    “怎么与我无关,被设伏的是我!与利箭擦身而过的是我!被父皇所谓‘真相’蒙在鼓里的也是我!”向澄见他大声叫嚷,也来了火气,她放下扯着裙角的手步步逼近,在地砖上留下一蜿蜒的水痕,仿佛索命的恶鬼,“难不成等到哪天真正被竹箭射穿心口,还要在黄泉路上做个糊涂的冤死鬼吗?”


    皇帝大骇:“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她对着皇帝一笑:“父皇实在不必如惊弓之鸟,那沈氏与我并未交谈……”


    “你大胆!放肆!”皇帝身居高位多年,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顶撞,龙颜骤变,怒喝道,“此事朕自有谋算!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娘,参的透何是朝堂权谋,何是制衡之道吗?”


    “我是比不上许穆夫人凭《载驰》复国大义,比不上齐姜助君成就霸业的魄力!”


    向澄自认不算聪颖,从未想过要做青史留名的巾帼奇才,她一生所求不过“喜乐平安”四字,可偏偏有人要逼她做灯影戏的皮影人偶,不思不想,任人摆布。


    “我也知比不上一赋退千军的乐善长公主,比不上及笄便砍了单于的母妃!”她猛然怒视皇帝颈间一处刀伤,那是行宫之变种留下的,若非赵夫人以命相救,这刀早就要了皇帝的命!如今这刀痕在皇帝身上早已愈合,可在向澄心中却日日滴血。


    “可是父皇!”她见皇帝眼底猩红,更是气愤,“莫要把人人都当做昏头的傻子!女儿至少分得清,何是真心相护,何是借刀杀人!”


    “放肆!”皇帝气极,扬声道,“朕是一国之君,还轮不到你来教朕如何做!”


    “父皇允诺了那沈氏什么?”向澄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轻声问道,“是李家妇孺的安然无恙,还是车骑将军府定会衰败?”


    “可天理昭昭!”向澄双手握拳,手臂紧绷到几乎发抖,“此事本就与李家无关!李家本该安然无恙,车骑将军府也该为谋害皇嗣付出代价!父皇是天子,就不怕天理吗!”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险些劈在兴康殿外的一颗老树上。


    皇帝紧咬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你这孽畜!你这忤逆罔上的孽畜!当初你生下来,朕就该立刻摔死你!”


    “可我没死!李家也不该死!”向澄实在不懂,冤有头债有主,本就是颛孙蒨串通沈府设伏杀她,究竟如何与李家相关。


    “一个有名无权的颛孙氏就将你吓破了胆吗?竟然要用李家上下四五百人的命去填你所谓的‘群臣制衡’?”她目光灼灼如火,炙烤着皇帝的心,字字句句就差指着皇帝鼻子骂了,“黄泉之下,看你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皇大父不知要被多少昔日旧友嘲笑虎父犬子!”


    “你忤逆!”皇帝额角直冒冷汗,脖颈青筋暴起,脸色难看得黑黄,“你敢拿先帝压朕?”


    他宽袍大袖一甩,推翻了整个博古架,架子上摆着的各色古玩玉器“唰”地落下,瓷片碎渣散落一地,和向澄脚下未干的水痕接壤在一起。他拼命喘着粗气:“这是朕的天下!岂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置喙!”


    “这是天下人的天下!”


    “你无能!”向澄忍让皇帝多年,自出生起,她这做人儿女的,就得忍让着皇帝这为人亲父的——皇帝的恨意来的毫无缘由,但却如大山压制着她整个童年——步步忍让,忍到了行宫去,还是避不开!


    “父皇日日夜夜耳提面命皇家威严……太宗皇帝常着布衣微服,何曾像您这般恨不得将冕服铸成铁水,日日夜夜都焊在身上?”向澄不退反进,扫过他绣满了十二章纹的玄色冕服,嗤笑一声,,“真遇到反贼时怎么不敢摆明皇家阵仗?”


    她面容与赵夫人逐渐重合,原先稚嫩的小脸竟然有了些许锋芒,皇帝本与她十年未见,多是陌生,如今却隐隐觉得愈发熟悉起来——像多年的噩梦从地狱中爬回,真的找他索命来了。


    当年赵夫人单枪匹马杀了老单于之事传入安都,不仅振奋了念叨“后继有人”的一种武痴老臣,更是吓破了时任太子监国的皇帝的胆子!


    一未出阁的女娘宰了恶名昭彰的老单于,多新鲜的事啊!


    赵夫人的英勇无畏被编成歌谣,编成话本,在街头巷尾传唱,高大的朱红宫墙挡不住儿童的歌唱,也护不住得知“女夜叉”要入东宫的太子的胆。


    正如这玉制的十二旒冕冠挡不住向澄愈发鬼魅的脸。


    这是皇帝心中最深的隐秘,写满了他的不堪。


    “嗬……”皇帝被惊得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父皇不急,还想着设套摆弄李家,来演这出拙劣的苦肉计戏引蛇出洞,无非是刀子没割到自己肉上不知疼!”向澄脚边的碎片泛着水光,开了条路,一直蔓延到皇帝脚下。


    她身量偏矮,此刻抬头怒视皇帝,却气势极强,她语气及轻,宛若幽灵耳语:“莫不是车骑将军的虎符,比颛孙氏的算盘更让圣上寝食难安?”


    “……还是李家为首的老臣,让圣上束手无策,只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构陷一番?”向澄心知肚明,不过是皇帝畏惧老臣请立太子,便扯了为首的李家杀鸡儆猴,顺便借匈奴细作的名义,断了他们送公主和亲的想头。


    “朕才是得天运庇佑真龙天子!还轮不到你来教朕如何做……”皇帝被说中心思,又惊又骇,终于开口斥责。


    话音未落,向澄眼中燃着同赵夫人如出一辙的生机怒火,又是一阵抢白:“我当然不是皇帝!若我身居您这般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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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衣卫在手,先将那颛孙一族抓了来,杀一半胁迫一半,翻遍车骑将军府中,还愁找不到谋害皇嗣的证据吗!”


    “若女儿是天子,此刻沈氏、颛孙氏的人头,早已高悬在安都城正门上了!”


    向澄嗤笑一声,说皇帝英勇,他连皇子公主的安排都要受老臣掣肘,可若说他懦弱无能,他敢用李家上百条人命构陷,真是可笑:“李家等诸多老臣也不敢倚老卖老,对皇令指手画脚!”


    皇帝没曾想她这般狂悖暴虐,冕旒剧烈晃动,视线一一扫过地上伏跪着的兴康殿众人,气极反笑道:“好、好好……”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孽障!朕自认宽豁大度,没曾想生出个蛇蝎心肠的公主来!”


    “宣宗正丞!取太宗遗训!朕今日便要好好教你,何为三纲,何为五常!”皇帝冷静下来,语调冰冷,吩咐安福,“取御棍来!朕倒要看看你这铮铮铁骨,能否有棍子硬!”


    -


    夜色在大雨中更加朦胧,沈府后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隙,一人闪出,裹紧了身上的蓑衣,传来含混咒骂道:“这鬼天气,哪来的绣衣卫?要老子说,那小娘子怕是还没断奶,一点风吹早动就吓破了胆……”


    另一人随着他也出了门,闻言笑道:“小娘子能有甚胆子,还是太过小心了。李家人都关进去了,再过两日李家父子人头落地,成了替死鬼,谁查得到我们头上?”


    那人唾了一口,得意道:“原以为绣衣卫真是什么金刚眼睛,原来也不过是酒囊饭袋!我呸!”


    “呸?”有寒光一闪,雨幕被切断一瞬。


    后面那人被刀抵住脖颈,仿佛被扼住喉咙的鹌鹑,喉间堪堪发出气若游丝的呜咽。


    刀背突然重重磕在后脑勺上,汉子像煮囊了的面条般瘫软下去。


    前面那人还未察觉,扥了下蓑衣的系带,哼着不成曲的调子继续向前走,草鞋在雨水中踏出脆响,直至半晌都未听见第二人的脚步,才猛然回头,闪电映出他扭曲的神色。


    “啊……”


    “还叫?收你们的来了!”卫延寿从一队绣衣卫身后缓缓走出,用镶了深红碧玺的短匕首,挑起那人的下巴,啧啧一声,“别动,老实点!别用你的污血弄脏了我的宝贝!”


    那人的斗笠早掉到路旁的泥泞里了,他眼珠暴起,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崎岖的脸颊流下,面色惊恐地看着卫延寿。


    二十余名绣衣卫如鬼魅般从雨幕中浮现,玄色制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唱啊!怎么不唱歌了?”卫延寿收了匕首,对下属伸出右手,一枚带有余温的令牌便递到了他手中,借着冷光,“长宁”二字刻得分明。


    “没抓错,带走!”


    卫延寿勾住身边下属的肩膀,像个去骨的烧鸡,挂在人身上,即使没人回话也一派安然:“这大冷天的,还是鹤鸣兄会享受,自己在那马车里烤火,留咱们出来吹冷风,啧啧啧,真是不道德啊……”


    那下属绷着脸色,抖了几下肩膀,都摆脱不了他如三环五扣捆绑的手臂,这才认了,拖着他向前走去。


    “抓错了?”


    卫延寿语调夸张,挥舞着灵活的四肢,比比划划:“我们守在门口的,一出来就给逮住了,再无第三个人,怎么可能抓错?”


    顾渚用羽扇遥遥指了地上跪着的那人的手掌:“弓箭手的茧子多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尖和第一指节,呈现点线状;这人的茧子多在虎口和手掌根部,呈片状条状……”


    他抓起那人的手掌翻转:“这是惯用刀的手,至少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人。”


    他也不嫌那人身上脏污一片,突然抬手扣住汉子命门,狐狸眼微微一弯:“说!那弓箭手在哪,能留你个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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