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嗓音穿过风雨雷鸣声:“李家娘子跪在太后的长信宫外不起,为李氏父子叫冤呢。太后差奴婢来问,这李家父子犯了何错,这李家娘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李家男丁皆被收押审讯,女眷悉数禁足府中。谁也不知李家娘子如何冲破看守,竟跑到太后跟前求情。
这内侍是个没甚眼色的,见殿内无人应声,又絮叨道:“这雨势太大,李家娘子跪在雨中怕是……”
他话音未落,未央宫大殿的门“哐”地一声开了。
暴雨裹着泥土的腥气闯入殿内,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皇帝撇开安福搀扶的手,急走两步,猛然向那内侍心窝狠狠踹一脚。
“咚!”
纵然这一脚本因皇帝力虚而绵软,可毕竟是怒极之下,竟然生生将那内侍踹得踉跄几步,跌坐在暴雨中。
老内侍不敢喊痛,更不敢觑探皇帝怒容,连忙爬起身跪在暴雨中,伏着身子瑟瑟发抖。
皇帝攥着门限的指节泛白,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跪!让她跪着!朕倒是要看看这敢勾结匈奴的胆大包天之徒是否是三头六臂!怎么这般悍不畏死!”
那内侍被皇帝癫狂之态吓得面色如纸,不顾心窝疼痛,更不敢捡伞,逃命似的屁滚尿流地回长信宫复命了。
暴雨依旧。
顾渚对皇帝的狂乱反常视若罔闻,只默默跪着,将散落于面前的简牍奏疏拾起堆放好,竟被衬得有几份鬼魅般的闲庭信步之态。
有几份散开的简牍上赫然列着“长宁公”“竹箭”等几字。
顾渚面色如常,只做未见。
皇帝定了李家“大逆”重罪,称其“执乱贼谋划,残害皇嗣,危害宗庙,悖天犯祖”,李氏父子二人弃市,十岁以上男丁流放北地,其余家眷收孥为奴、籍没财产,交由绣衣卫查办。
顾渚称“喏”,领命去了。
接过安福递来的油纸伞和大氅,顾渚匆匆踏入雨幕。油纸伞伞架结实,撑住了风雨的狂轰滥炸,也掩住了顾渚唇边一丝笑意。
帝王心也并非难以捉摸。
这局,又是他赌赢了。
李家这颗一箭三雕的旗子,活了。
“李家?”向澄正用手揉着因持锤而酸痛的肩周,闻言动作一滞,“绣衣卫当真如此定论?消息确凿无误?”
思竹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艾锤,手法娴熟地替她松解肩颈,见她脸色疑惑,楞道:“官署已经张榜公示,李氏父子不必等到秋后,不日便要斩首示众。”
“那李家父子也已认罪?”向澄眉头紧锁。
“听宫里的内侍宫女私下议论,那父子俩倒是现在还只说绣衣卫罗织罪名,屈打成招。”思竹利落答话,又迟疑,“不过也是常情,罪犯哪个不是到了生死关头,还拼命喊冤,妄图减轻罪责呢?”
向澄趴在榻上,将手中的密报摊开抚平,仍觉得有所疏漏:“抱枳今日派人送来的消息,已查明长宁县确实有大肆砍伐竹子之事。说是所伐竹子皆用于制作投壶竹矢,销往各地……”
念桃看了密报蹙着眉,拼命回想:“可奴婢在行宫侍奉时,从未听过有人玩竹制投壶啊,回了安都在建军侯老夫人寿宴时才第一次见。”
思竹也道:“抱枳特让医馆众人留意安都城内各府女眷闲谈,也曾让钱庄、食肆的庸保私下上心探查,也俱说从未购置此物……”
向澄微微颔首,换了个方向趴下,方便思竹替她按摩:“虽说不可仅凭一隅论断全局,但管中窥豹,已足见被砍伐的竹林和制成投壶之矢的竹矢,数目相差甚远,其中定有蹊跷”
长宁县的竹林中定藏有猫腻。
可眼下她们势单力薄,在安都城都尚未完全站稳脚跟,更别说探查远在蜀地的长宁县内情。
更棘手的是,如今李氏父子的罪名已定,绣衣卫与廷尉府所呈,皆字字有案可查。可不是她这个苦主说关节未明,存疑之处犹存,便可轻易再审再查的。
念桃不知她心中愁绪,双手清脆一拍,貌若天真顽童,笑道:“殿下,此案定论还有处绝妙之处!”
“那调李家部曲刺杀殿下的匈奴女已经伏法,据她口供,已此番行刺皆因记恨赵夫人当年砍了老单于的脑袋!如此一来,朝中那些旧臣,总不该再将和亲匈奴之事挂在嘴上了吧?”
思竹斥责她倒因为果,一派胡言:“如此,竟然还要殿下感谢她不成?”
向澄也刚想反驳,依照皇帝心意,也绝不会将她送往匈奴和亲。但她转念一想,颇有些豁然开朗之意——
她早已明晓皇帝决断如此,但朝中迂腐胆怯之人仍不识时务,贪生怕死,偏要在和亲之事上死缠烂打,不是高呼“民亦劳止,汔可小息”,便是端出“选将练兵,天下称武,是为下策”,惹得龙颜大怒。
此事一发,那些旧腐昏翁偃旗息鼓,对于皇帝来说也算值得称快的喜事一桩。
也许这也算探查的一个方向。
向澄透过朦胧的绢帛看向窗外,此刻不过申时,天却阴得仿佛随时滴出水来,连日的雨使人心情也低落无助。
念桃取了艾绒,又多点了几盏灯烛,才觉得室内堪堪亮堂了些许。
向澄心中也愈发清明,侧头吩咐:“思竹,传令抱枳去查查绣衣卫指挥使顾渚此人,越细越好……”又想到绣衣卫的手段,她补充道,“尽力而为,万不可以身涉险!”
“喏!”思竹行礼应声。
顾渚,顾渚……
向澄默念这个名字,想着他刻意地提醒她竹矢之事的情景,又想他奉给皇帝的案综,和二人短暂交集,她陷入深思。
“嘶——哎呦!”
向澄捏着密报的手倏然收紧,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从塌上弹起,她神回现实,嗷嗷叫嚷:“轻点!嘶!”
思竹替她按揉肩膀手劲未减。向澄不吃力,不顾公主威严,痛的连连哀嚎。
思竹骨节抵着她酸胀的肌肉来回碾动,木着脸劝她:“殿下,这需得用足劲儿了才能把淤堵的穴位揉开。”话音未落,她掌根突然发力,直碾得向澄一声闷哼。
念桃在一边愁的皱起一张包子脸,却只是攥着帕子连连点头,时不时发出感同身受的“嘶嘶嘶”。
“本宫便是铁打的,这几日拉弓射箭也要磨出窟窿眼儿了!”
向澄痛得五官错位,还不忘怒视墙上挂着的雕花小弓,大喊道:“早知如此,本宫便不练那劳什子箭法了!如此酷刑,可不比戚昭质禁足挨斥轻上半分!”
前几日她去告戚昭质言行无状、蔑视皇族之罪时,顺便禀了皇帝带了几个武婢入宫。
这几日小雨不断,她只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习箭,饶是如此,还是累得浑身酸痛。
念桃踮脚给她扇风,没听出气话,倒是信以为真,认真开解她:“殿下何必与那跋扈的戚娘子相提?”
“安都城内可没听过哪家有殿下这般待人和善又亲切大方的女娘呢!”她嗤笑一声,同仇敌忾,“话说回来,奴婢更未曾听过,哪家有戚家娘子那般遭过圣上斥责还被罚了十杖的惹祸娘子!”
说来也巧,那戚昭质仗着大巫地位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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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皇室多有编排,皇帝震怒自然不曾允诺让天玑阁巫医为她疗伤。待向澄哪间只接女客的医馆侧门半夜被人敲响,女巫夜中赴约,才发现竟是给戚家娘子看屁股伤去了!
此事报到向澄耳中,可乐得她多喝了一碗补汤!
念桃犹有不忿,在建军侯侯府她不便随侍,只听殿下受了气,待殿下去告了御状,方才知殿下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
“只是……”她双眼瞪得仿佛冒得出火,气愤道,“那戚娘子如此不分是非粗、大逆无道,圣上竟然才罚她十杖……”意识到有说皇帝见知故纵的嫌疑,她才讪讪闭上了唇。
向澄叹息:念桃自幼便服侍她,对自己的赤诚忠心日月可鉴,只是那副冒冒失失的性子着实令人忧心,再不多加管束日后怕是难免惹出祸端。
从前在行宫,她只图个无拘无束,不愿用规矩束缚众人;可如今重返安都城,置身于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贴身侍女的言行举止可不能如此满身破绽。
常媪总说她对身边宫婢过于宽厚纵容。向澄下定决心让念桃再多随常媪学些规矩,磨磨性子。
想到念桃日后要受的管束,向澄不禁投去一抹同情的目光。
她转头瞥见思竹。对方正手持象牙砭石,肃着脸,目光死死盯着她肩头红肿的皮肤,先前向澄软磨硬泡的求饶之言,她都充耳不闻。
“活泼的像窜天猴似的没个轻重,稳重的堪比阎罗王般铁面无情!”向澄愤恨念叨。
心知躲不过,她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一闭眼,大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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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哎呦!慢点!别摔了!”马车刚刚在医馆后的小院前停稳,一穿红戴绿的老媪不等仆役摆好马凳,便扑腾着滚下马车。
她一手攥着绣满金线的帕子紧紧捂住胸口,紧蹙着眉头看武婢们搬运箱笼:“轻些!这檀木箱子里可是我攒的千年老参!扯断一根参须,便是金山银山也补不回来!仔细你的皮!”
话音未落,她又见一武婢捧着一乌木匣子经过。
“哎呦!可别磕碰了我的灵芝!你怎么做事的!怎么毛手毛脚的!”她踉跄着扑到面前,劈手抢过匣子赶紧翻来看,腕间数只金镯叮当作响,她喘着气呵斥,“贱婢,瞎了你的狗眼!就你这般粗鲁的丫头,这枚灵芝买你十条命都够用了!”
“轻点!”劳辞指着一朱漆描金大箱,捂着心口连连哀叫,惊得鸟雀扑棱棱乱飞,“那箱全是公主孝敬我的金银器皿珠玉锦缎,磕出半道裂纹你们都得给我去跪足三日!”
持棘听到门口的动静忙迎上来,对劳辞笑道:“劳夫子放心,婢子们都使着巧劲儿呢。”
她抚了抚瘪着嘴的小武婢的发顶,示意她赶紧先把东西搬进院子,才复又言道:“劳夫子舟车劳顿,殿下早早吩咐备下酒食,定不能怠慢了夫子。这边由奴婢盯着,劳夫子先用膳吧?”
她顿了顿,温声细语补充道:“今日备下的是得鲜楼每日只做一桌的八珍席,殿下特意请了厨子上门操持,正在炭火上煨着呢,趁热吃才最好。”
“这样的席面堪堪配得上我!”劳辞得意地抚了抚发上重如鸡子的金钗,方才颔首,直压出颌下三叠肥肉,“到底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懂得孝顺!”
“你要仔细盯着!若我的宝贝们有一丝损伤,我可要拿你是问!”劳辞细细叮嘱了半刻,又威胁数次,这才扭着粗大的腰肢进了门去。
“持棘姐姐!”
劳辞方一离开,几名年纪小的武婢便扑上来诉苦:“姐姐可知这一月余我们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