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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烂泥塘

作者:典墨换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柔柯眉梢一挑,眉目之间愠色尽显,本来一腔欢喜觉得终于有了个安身之处,可面前这人何以出尔反尔?


    “不租了?订房的契约如今我手上可还没捂热呢,莫不是想要京师衙门走一趟?”京师牙行仗着店大欺客,她从前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凡不较真的,便也就吃了哑巴亏,可她从不是那任人捏的软柿子。


    那牙人似有难处,捂着那契像是觉得烫手似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见一人撩开堂前的隔帘走了进来。那牙人对他作作揖,唤了一声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了那契约,亦是满脸为难,“姑娘,不是不愿意租给你,而是有人示了意。小店开门就是为了做生意,怎敢得罪官差。”


    官差?赵柔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哪家官差会拦着她租房,除了周啸阑还能有谁。这人甫一见面就怀疑她,正是觉得在他面前晃悠太过危险,才想要赁一间院子,结果这人怕是从她拿到匣子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算堵了她的退路了。


    昨日无境书院的举荐信承了这人好大一个人情,今日又来这出,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头一次。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他不是喜欢她待在眼皮子底下么?好啊。他可不要后悔。


    “卖报卖报!宋太傅坐镇无境书院入学考!”一小报丁揣着邸报走街串巷。刚要拐过下一个路口,被人一把捏住了后脖领子。


    那小报丁转过头来,看到面前人,眼神一亮。“是你呀。”赵柔柯上次一下子买了他十几本假手札,这么大的冤大头,他印象当然深刻。


    “上次你拿走的手札已经是最后的了,我这里还有虞同玉的手稿,你还要不要?”小报丁见缝插针。


    赵柔柯白了他一眼,“就你们那作假的本事,内行人一眼能看出来。”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就说上次除了我买了,你的手稿卖出去几份?”


    小报丁摇了摇头。“一份也没有卖出去。”


    赵柔柯冲笑了笑,“想不想赚钱?”


    小报丁点头连连,一脸虔诚。“想!”


    赵柔柯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赵柔柯神秘兮兮地和他说完计划,然后道,“收益平分,如何?”


    小报丁和她一击掌。“成交!”


    自从牙行回来后,赵柔柯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胡氏提着食盒去敲门,本也想劝劝她,她今日兴冲冲带着她去看院子,结果没能租下来,内心当然是难受的。


    那人说得罪了官差才不租了,她猜想许是周啸阑担心她二人死囚的身份,怕给他惹来麻烦,所以将她们放在眼皮子底下。


    她敲了敲门,门开了一臂宽,只见屋内的一只手伸出来拿过胡氏手中的食盒,然后却将门给关上了。


    “三娘,我今日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了。”


    胡氏张了张嘴,诶了一声,面上却挂了一丝失落。


    赵柔柯将那食盒拿进来后就放在了一边,她现在可没功夫吃饭。


    她趴在桌案上,翻开一本空白的簿子,细细的毛笔在刚磨好的墨汁中蘸了蘸,然后提笔在那空白的簿子上写了一行字。既然她注定要在这周府,那她还不得给周啸阑找点乐子?顺便也给这京师找点乐子。


    等到她将门打开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打开门发现檀木托盘上放了一只精致的笔袋。她看着那柳枝的纹样很是熟悉,仔细看笔袋侧边绣了两个字:柔柯。她才想起来那绣样是那日胡氏在葡萄架下绣的。


    她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上辈子她娘很早就去世了,她的脸就像是沾了水的墨痕,一点点的晕开直到模糊成一团。这一世她醒来便已经在赵府的宅院了,更没有尝过这原身母亲的半分疼爱。那日在狱中,赵柔柯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活命的,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分危险,再加上她独来独往惯了。可她还是在最后时刻,想要胡氏活下来。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哦。她想到了。


    十岁那年的冬天,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日她被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推进荷花池,好在上辈子的水性还在,在池中闭了气,那丫鬟看她沉底便离开了,然后她才湿淋淋地从池中爬出来。


    被推入池中之前,她看到假山后有一个身影。那日胡氏是在的,她看见了,可她没有出手,只是捂着嘴流泪。她也懂的,在这后宅中的女人,为了活下去,早已人不人鬼不鬼了。她怎能怪她。


    后来,她爬上了岸却昏倒在岸边,昏昏沉沉中,有一双手探向她的额间。后来身上没那么难受了,迷迷糊糊被喂了一勺姜汤,那姜汤又甜又辣,她差点呛醒。


    再后来,在很多个被大夫人锉磨的日子,胡氏也会暗里照拂些。比如跪佛堂时悄悄塞了膝盖护垫,比如偷偷分些炭火。她软弱,可她尽可能地护着她了。


    她就这么想着,再抬眼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胡氏的房门外。犹豫着正要离开,屋内人却出了声。“是柔柯吗?进来吧。”


    赵柔柯推门进去,见胡氏坐在桌前。从前与父亲相处,二人倒是一说起绘画就会聊很久。此时这样的气氛下,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又看着那笔袋,在烛火下,碧绿色的娟闪耀温暖的光泽,她摸着柔软的布料,率先打破沉默。“我最近刚好缺一个笔袋。”


    胡氏目光柔柔地看向她,却没有接着话题继续说。


    “你这孩子总是很有主意,好像从来也不需要别人操心似的。从前在赵府,无枝可依,我做的也很少,你养成了这般事事靠自己的自强自立。”她顿了顿,眼中似有泪花闪过,那日柔柯沉荷花池,是她内心的刺。她什么也没做,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可如今,三娘希望你凡事别自己一个人扛。”


    赵柔柯想到下午胡氏来送饭被关在了门外,她当时忙着手头上的事情,后来送笔袋也没来敲门,料想她定是多心了。


    也是,她从未主动向三娘提起她的事。前世的事没法和她说,这一世,她们再怎么样也患难与共过,以后也是一起相依为命的,总该让她宽心。于是就和她说起了她昨日去报名参加无境书院入学考试的事情,中间隐去了她真实的原因。


    只说入了无境书院学习,参加了翰林画院选拔考试,即便没有中榜,以后也有一份才名傍身。


    胡氏是希望赵柔柯以后能够有一个好归宿,一听她有这想法倒也乐得开心,至此二人又说了一些其他话,无非接下来的打算,还有让赵柔柯专心准备入学考试云云,二人再无芥蒂。


    等到胡氏言累了,赵柔柯才从房中出来,出来时,已经月挂枝头了。


    月洒京师,亦照江洲。


    江洲郊外,一家客栈临湖而建,草色茫茫,水波荡荡。已经接近三更天,二楼靠窗的人此刻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未入睡,他手中捏着青釉莲花盏,杯盏之中是江都特有的梨花酿,酒液在月色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咕——噜,”湖中的鱼儿翻着尾巴拍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让这寂静的夜色生动了几分。


    素闻江州水土养人,不过到此地一日,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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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染上这地的悠然闲静。这份内心的平静,是在京师那等富贵锦绣之地体会不到的。


    月色之下,一道身影临窗而落,一个身穿圆领袍的青年立于他身前。他目光从那归于寂静的湖面移开,将杯盏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看向那青年。


    “如何?”


    “已经打听好了,每日申时过后,他会在镜明湖的上游垂钓。一日不落。”


    他找了十年,故人即将重逢,他眼中却并无喜色,反倒眉目一片沉郁。


    申时三刻,镜明湖在阳光下金波荡漾,湖边一片茂密芦草,一只白鹭贴着湖面飞行。


    湖水清澈见底,游鱼成群,那白鹭盯着那鱼群盘旋而飞。顷刻间,长长的喙扎进湖水之中,再抬颈时,一条鱼在它嘴中挣扎,随即被倾吞入腹。


    湖边坐着一戴着席帽的老翁将这一番景象尽收眼底。他手中持着一根长杆,身子却是一动不动,阖上了双眼在岸边闭目养神。突然,那长杆在湖面晃了一晃,老翁看向湖面,嘴中念叨着:“上钩咯。”


    一条鱼在空中活蹦乱跳的被甩了个弧线,落进了他身旁的鱼桶里。


    “大人好闲情。”一道清润嗓音传来。


    岸边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一身鸦青刻丝长袍,手持折扇,一派矜贵公子哥的斯文模样,哪有半点锦衣卫的杀气腾腾。


    为了怕打草惊蛇,此次周啸阑与程川二人佯装商人来到江州很是低调,一为从那黑衣人身上的刺字顺藤摸瓜,这二么,也可以说是为了一桩私事。


    “十年了,大人来到这江州,当真就如此心安。”


    只见那老翁紧闭的双眼睁开,浑浊的瞳色此时流露出痛苦。


    当年周啸阑便是拦了此人的轿子,也是知道这位百姓口中的陈青天持身正义,办案公正。


    按照他呈上来的状纸所言,兄长失踪了一个月后回到周家突然自戕,这事太过蹊跷。失踪的那段时间去哪了,为何回来性情大变突然寻死。兄长失踪时已经有十五岁,拐子一般不会拐这么大岁数的孩子。


    查此案有两个方向,一是最后的目击证人,二是那突然出现的兰花图。莫说京师之中,普天之下爱好兰花之人太多了,这如同大海捞针。


    一衡量也只能从目击证人开始查起,看到他离开的人是同周寒声一起在府学上学的学子。当日那人最后看到周寒声是在府学的学斋,那时学斋只剩下他兄长一个人,兄长用功一个人温习也是有可能的。


    陈远之将府学的学子还有斋长,所有与周寒声失踪前有联系的人都传来问话,那日京师府衙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没想到查到一半,朝中几个办学的大臣知晓此事,联合起来参了陈远之一本,斥他:府学何等肃穆圣地,他这样大肆将人传去,置朝廷置圣上于何地?这也是周啸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周寒声当时身为府学学子,自戕身亡在办学的那群大臣看来,是事关府学颜面,科举考试马上就要到了,府学的人想尽早将这事掩过去,于是多方阻挠。更何况周寒声本就是自戕,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陈远之的妻子体弱多病,便自请辞官带着妻儿来到了江州。


    “陈夫人从前只是有喘症,后来为何来到江州就急匆匆去了,大人可想过这其中关联?”


    风吹芦苇,一片凄凄然,那人的声音比这风声更凉。


    “大人就这么抽身而退,夫人在天有灵可会安息?”


    “这富贵锦绣的京师,底下到底是怎样的一片烂泥塘,大人不想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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