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鬓边的手微微移动着,母后想替她擦泪,她却哭得越凶了。
没力气没血色的母后,跟当初躺床上的父皇一模一样……母后终究也要离开她了吗?
太后攒了好一阵的气,艰难道:“不能陪……你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要难过,不要寻死……好好过,一定好好等……”
游丝般的嘱咐,戛然而止,将后事交代完整,到底成了奢望。
右脸的凉意在流失,母后的手,缓慢却无可挽回地滑了下去,薛柔空洞呆滞,眼看着那个皮肤松弛的手摔落,陷入被子里面,扭曲了被面的一道道纹路。
同时砸下去的,还有她对生的渴望。
父皇没了,母后没了,她亲眼目睹生她养她的人变为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现在的薛柔,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呢?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薛柔跪坐在地上,目向死不瞑目的母后,竟没有伸手为母后合拢双目的想法,似乎母后一直张着眼,便一直陪着自己,“我什么都没了,得到了报应,你,可满意了?”
“薛通,崔介。”
轻描淡写、漫不经意的几个字。
薛柔突然回头,死死盯住上方的脸孔,掷地有声道:“你敢!你敢伤害他们,我跟你拼命,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薛怀义伸手扯她起来,按她去看清楚太后断气时的面庞,阴恻恻笑道:“你再不安分,薛通和崔介就是这个下场。所以啊,你可得管好自己,做一个合格的棋子,让朕看见你的价值才行。”
她的眼正对着母后的眼,母后的眼是浑浊的,从里面折射出的她的面貌,崎岖不平,似悲似惧。
好似闻到了腐朽的气息,嗓子眼开始紧缩,口水肆无忌惮地分泌着。
想吐。
生理上想呕吐,可心理上不允许,这是疼她爱她的母后啊,她怎么可以觉得恶心。
她强压着蠢蠢欲动的喉咙,夺眶而下的一颗泪滴进母后的左眼内,那干涸枯败的眼球略见湿润。
此刻,胃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它在翻腾,在舞动,不击溃这具躯体的压制,誓不罢休。
须臾,胜负已分,薛柔扭开身子,脸对着地板,黄水淅沥淋下——她这一整天滴米未进,只勉强饮了一盏水,水化为泪水,淌了又淌,再挤不出来多余的东西了。
*
遵照上意,太后的丧礼一切从简,横竖最后殓入皇陵就算,因为薛怀义准备在此之后,彻底颠覆薛氏的大周朝,并正式追封他那奴婢出身的生母为太后。
往后的两个月,薛怀义做了几件大事:
其一,改薛周为岑邺,改元泰和;
其二,颁布圣旨,春节之后,正式册立薛柔为皇后,执掌凤印;
其三,用非常手段解决了一些忠于周朝的顽固分子,也安顿了一批所谓的薛氏皇族子弟,另派一支精兵强将,远赴西南,控制崔介、薛通,确保无后顾之忧,全方位稳固统治地位。
至此,朝野上下在他的雷霆手段底下,表现出绝对臣服。
惊天动地的两个月里,薛柔被囚于乾清宫,不得出入,不见天日,全然与外界隔绝,就连母后的葬礼都未能参与。
日升日落,昼夜循环,今夕何年,她已无法识别了。
是日,两个尚衣局的宫女造访,青萍霁蓝二人殷勤接待。
原来,她们是奉皇帝的意思,将裁好的凤袍送过来给薛柔试穿,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尽快提出来,好拿回去改,争取赶在除夕前整饬妥善,以喜迎年后的封后大典。
青萍等笑纳,礼数周到地送走她们,忙到薛柔跟前娓娓说明来龙去脉。
薛柔一把打翻盛凤冠霞帔的托盘,怒斥:“做梦,做梦!滚,都滚!”
二人惶恐,先不安抚她,先拾起衣饰,翻过来调过去端详,确认无脏污及损坏,悬着的心放下来。
霁蓝近身侍奉她,和她熟稔,平时也能说得上话,便凑过去有商有量道:“公主,这是何必呢,您瞧这衣裳多精美,指定衬您。再说,您试了合身,陛下那边高兴,没准就许您自由些,您仔细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全明白,只薛柔别那么认死理,迎合着些皇帝,那这世间独一份的尊荣与体面,就归她了,偏生她倔强,非和皇帝对着干。
归根究底,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好过,一个执着于强扭的瓜不甜也得甜,一个万念俱灰,想死又有太多牵挂,致使终日饱经精神于肉、体上的双重摧残折磨,生不如死。
薛柔声音沙哑,依然歇斯底里:“痴心妄想,做你们的春秋大梦!滚!滚!”
霁蓝手足无措,求助性地看向青萍。
她们这干人中,属霁蓝同薛柔熟快,她且黔驴技穷,旁人又有什么招,青萍摇摇头,局面一时僵住。
薛柔吼着,两眼通红,像极了以前被贬入冷宫的妃嫔发疯时的模样,假使没有铁链束管着,叫她不得随意动弹,青萍霁蓝两个都忧心她会冲过来撕烂她们的嘴。
“……先出去,出去商量。”
薛柔目眦欲裂、张牙舞爪的样子委实可怖,青萍叫上霁蓝,静悄悄关门出去。
她们一走,薛柔就不咆哮了,她转移注意力,打上了那凤袍凤冠的主意——毁了它们。
铁链子稳钉在床的四角,延伸出去挺长的一段,她可以勉强够到搁置服饰的柜子。
她从床里侧的缝隙之下,捞出前些日子藏的一把剪子,徐徐挨近柜子,抓起那集世间华美于一身的礼服,张开剪刀,照着就是一通乱剪,边剪边笑,姿态癫狂,活似个疯子。
真痛快,恍如隔世地痛快。
随着华服的损毁,薛柔浑身的骨血沸腾起来,她将残破不堪的凤袍踩在脚底,狠狠碾转狠狠跺塌,之后盯上那顶金碧辉煌的凤冠,拿起来,感受它的重量,然后,举高,砸下去。
咚!
——上缀的东珠各奔东西,逃窜开来,有一个滚得最远,去向门口,与门槛撞个正着,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仿若见证了一场滑稽戏,薛柔扶着柜子边角,笑得前仰后合,整个屋子萦绕着她的欢声笑语,屋外也是,便惊动出主意未果的青萍霁蓝,火急火燎跑回来查看。
断壁颓垣,一目了然。
两人整个头都麻了,青萍惊叫一声,冲过来手忙脚乱拼凑四分五裂的凤冠,霁蓝则搂起大大小小尽是口子的凤袍,哭得乱七八糟。
完了,全完了。
这两样东西耗费重工,不知熬瞎了多少绣娘的眼睛,一晃眼的工夫,烂成这样……君王一怒,伏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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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当日程胜的下场,就是她们的来日!
现在,换薛柔举高轻视这两只惊弓之鸟了,她乐不可支,轻轻笑起来,更是残忍反问:“信不信,薛怀义会让你们不得好死的。”
薛怀义的情绪很珍贵,他亦吝啬,动容只给薛柔,毫无保留,那分给其他人的,可想而知就剩凉薄与绝情了。
没错,得罪他的,一定会不得好死。
二人定在原地,各有各的惆怅与绝望。
薛柔挂了丝怜悯,但稍纵即逝,浓重的鄙夷翻涌上来,继续说:“为那么个丧尽天良的坏种赴汤蹈火,真够愚蠢的。”
她咯咯发笑,扭头坐回床上,闲中含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等着吧,看你们的好主子知道了会赏你们哪种死法。”
她们幡然醒悟,这位关在樊笼里的公主根本不可怜,她除了没自由,应有尽有。
她同高位上的君王,是一类人,冷血薄情、高不可攀。
两个人不愧有多年形影不离的情分,心有灵犀,皆抬头望薛柔,她坦然自若,凭她们看,笑吟吟道:“怨我毁坏了凤冠霞帔,连累你们送命?”
是了,她们俩的确是有怨念,且挺深。
“真是的,你们不是我的奴才么,早该做好死于非命的心理预期啊。”
她浑然不在意,漠视生命也好,草菅人命也罢,无所谓,她已经疯了,被薛怀义逼疯的,对一个疯婆子,要求出淤泥而不染岂非强人所难?
今日疯,亲手促成两个奴才人头落地,明日疯,保不齐就是要薛怀义不得善终了。
做不成贞洁烈女,便一退到底,当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女人又有何妨!
薛柔笑得花枝乱颤,恍惚间,又是过去那个鲜妍明媚的十公主。
思来想去,青萍霁蓝决定主动去御前认罪。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俩人现下正是倒霉透顶的真实写照:抵达御书房门口,恰逢君王雷霆震怒,从不摔打物件的君王,一反常态,掀桌子、踢凳子、踹书架、捶墙,活生生把个宽敞明亮的书房搞得遍地狼藉,难以下脚。
“一群废物!”能摔能砸的无一幸免,薛怀义的盛怒却仍未得消解,他要出气,自然瞥见了手跟前埋头瑟瑟发抖的冯秀,长腿蓦地一蹬,冯秀右肩膀受力,整个人被掀了起来,飞出去老远,屁股着地,两条腿也跟着瘸了,轻易移动不得,“眼皮子底下叫人跑了,朕养你们这些蠢类有何用!”
西南之乱本告捷在即,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大周易主之讯,口耳相传与薛通、崔介,二人闻讯,痛定思痛,快刀斩乱麻,斩杀何辉,后率手下将士,合计五万有余,调头往东,去往濮阳临时驻扎,正正好避开了派往边陲的精锐之师。
此前,薛通奉旨往濮阳剿匪,于此混迹过大半年,对此地比较了解:三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眼下最合适的去处。
“……速去把杨冲给朕召来!”
固然怒发冲冠,应有的冷静依旧存在,薛怀义转身回书案前,摆正书案,提笔笔走龙蛇起来。
冯秀疼得肝肠寸断,硬生生爬起来去传召。
此等了不得的军国大事听在耳朵里,青萍霁蓝顿时魄荡魂飞,顺势起了退缩之意,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走,里面薛怀义发话:“你们,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