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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野种

作者:南山六十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日,万里无云。


    三喜怀抱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亦步亦趋跟在一人一狗后面。


    那狗,不是寻常的狗,是吐蕃进贡的獒犬,性子烈,体格壮,是当今皇上特特向吐蕃使臣要求的,讨来就为博十公主一笑。


    同那獒犬并行的,便是十公主,皇后嫡出,众皇子公主中最小的一个,生具倾国之姿,自然千娇万宠。


    “贝贝,站住。”说话的人正是十公主薛柔,她口中的“贝贝”则是爱宠的名讳——上百斤重的烈犬,被她赐了个顶顶无害的名字。


    帝后曾有言,“贝贝”这名不合适,薛柔偏不听,铁了心定夺下来。


    薛柔知道,大家嫌那名俗气,她才不以为意,她本就是个俗气之人,不论是给狗取名,还是给贴身丫鬟取名,她都拣顺口的来。


    三喜便是受害者之一。不过三喜对主忠心耿耿,漫说一个名字,让她一辈子不嫁人单守在公主身边伺候,亦无不可。


    贝贝乃薛柔亲力亲为养大,最听她的话,让站住绝不多走半步,当即屈了后腿,蹲坐下来,仰着脑袋吐着舌头看主人。


    整洁的宫道上,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身着墨色锦袍,一个作内侍打扮。


    “真巧啊,到这也能碰上你。”薛柔扬着下巴,嗓音尖尖的细细的,不大悦耳,乃至有些尖酸刻薄。


    说来荒谬,墨袍男子乃当朝太子,名唤薛怀义,对这个妹妹可谓毕恭毕敬,唯命是从。当下举步前来,和颜悦色道:“妹妹这是往何处去?”


    薛怀义明年及冠,身量不矮,身形却略显单薄,兼之肤色苍白,容貌秀美,颇有几分阴柔之气。


    薛柔足足矮他一头,气势却丝毫不输,昂起来的小脸充斥着轻蔑:“我上哪,用得着告诉你么?倒是你,一大清早不在东宫抄佛经,出来乱转什么?”


    薛柔反感太子,说是厌恶也不过分。


    他虽为太子,可是个行宫宫女生下来的野种,沾父皇子嗣稀薄的光,十多岁上过到母后膝下抚养,从此摇身一变,有了太子之尊。


    薛柔看不起他,从不肯唤他兄长,素来直呼其名。父皇母后疼她,未尝因此怪罪她。


    薛怀义倒也乖觉,任凭她如何羞辱,总是和和气气的。譬如眼前,微微笑道:“听闻母后染了风寒,我又闲来无事,特意前去侍奉。”


    薛柔讥讽道:“母后凤体不适,自然有我服侍,我竟不知,几时轮到你献殷勤了?我劝你,快快收起那心思,免得弄巧成拙,徒惹母后头疼。”


    皇后亦不喜太子,然皇后识大体,明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二人的关系,尚过得去。


    面对薛柔犀利的讽刺,薛怀义面不改色,“从善如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搅母后养病了。”


    说罢,点一点头,欲离开。


    他愈是礼遇有加,薛柔愈觉刺眼,扭头对贝贝说:“去,把那个穿黑衣服的衣袍咬烂。”


    贝贝大力摇动尾巴,双眼亮晶晶的,后腿一蹬,飞冲出去,扯住那飘逸的袍角来回撕咬。


    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口里乱叫唤:“哎呦呦,老天爷!哎呦呦,太子殿下!”


    漫说贝贝是条骇人的大獒犬,就算是一只刚生下来的奶狗,这宫里的人都是万万不敢对它动手的。


    倘若伸一根手指头,挨打受骂且是轻的,被撵逐出宫那才是天塌了。


    内侍惊叫不迭,贝贝撕扯不放,薛柔冷眼旁观。


    而薛怀义,纹丝不动,身板挺得像棵树,任由衣袂四分五裂。


    贝贝叼着布料,兴冲冲奔去主人跟前,摇尾乞怜。


    薛柔决计不肯触碰那片绸缎,不止因为上面湿漉漉的全是贝贝的口水,更出于它是薛怀义的东西,她嫌腌臜。


    “乖贝贝,把它吐了。”薛柔一面弯腰俯身,一面朝三喜伸手讨贝贝的零嘴,讨来仍给贝贝当作奖励。


    主人之外,贝贝凶狠恶劣。


    主人面前,贝贝俨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拿嘴含了牛肉脯,贝贝匍匐于薛柔脚下,津津有味地啃咬起来。


    “不知如此,妹妹可满意?”薛怀义垂手伫立,视线横扫面目全非的衣袍,最终停留在正笑吟吟逗狗的薛柔身上,“如若还不够,那——”


    “那你当如何?”薛柔冷笑着打断他,眼光轻浮,摆明了挑衅他这个东宫太子,“我不满意,你当如何?”


    薛怀义浅浅一笑,撩起衣摆,顺着裂痕一路撕开,赫然小半截袍子分离下来,荡于他掌心之间:“够不够?”


    薛柔笑意退却,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虚伪。”


    是的,在她看来,薛怀义惯会做小伏低迎合别人,尤其是父皇,否则凭他低贱的出身,拿什么和她平起平坐,还捞到太子的宝座。


    论起来她就气恼,以前父皇明明对薛怀义很冷淡,近来不知怎的,频频唤他上御书房说话;下朝回来陪她们母女用膳,提及太子的次数亦多了起来。


    薛柔不忿,偏偏对外拿薛怀义没辙,毕竟人家是堂堂太子,收拾过了火,外边那帮朝臣又该上书指责她的不是了。碍于此,惟有在内宫寻他不快,以此泄恨。


    薛怀义不言不语,静静目送薛柔牵狗行远。


    及人杳无踪迹,手心略略一斜,托举着的布料哗啦啦坠地。


    内侍欲拾,却叫薛怀义冷声拦住:“捡它做什么,废物罢了。”


    那块布死气沉沉摊在地上,“遍体鳞伤”,一如薛怀义十八年来的人生,七零八落,毫无尊严。


    内侍入东宫的三四年里,所见所闻尽是薛柔羞辱薛怀义,而薛怀义噤若寒蝉的光景,分外心酸。


    内侍悲愤不已:“您贵为太子殿下,何必处处让着十公主?您看她,越发刁难您了……”


    薛怀义满面无谓,仿佛一个局外人:“她爱刁难,且随她去好了。今日的佛经尚未抄录,该回去了。”


    内侍暗自喟叹,待薛怀义走远些,仍悄悄捡起那块料子,揣于袖筒。


    薛柔直奔皇后寝宫去。


    许嬷嬷笑意盎然迎她进门,三喜领贝贝在廊下等候——贝贝大得像个人,皇后看着揪心,因而特特避开。


    寝殿内烧着火盆,很是暖和,薛柔解了斗篷交与许嬷嬷,凑去床榻前,笑问:“母后感觉病势好些了没?”


    皇后年将六十,看起来却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这通通得益于她有一个好心态。心情松弛,身子自然愉悦。


    “本就不严重,你们非按我在榻上躺着,纵是不打紧,也要憋出病来了。”皇后背靠引枕坐在床头,看向爱女的目光款款情深,“瞧瞧,小脸通红,又在外头野了吧。”


    同薛怀义之间的不快,薛柔不愿告诉母后,一来母后病着,听见了难免多心;二来薛怀义毕竟是太子,是母后名义上的儿子,她怕母后因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种种考虑下来,薛柔避重就轻道:“我能上哪野呀,无非是带贝贝四处溜溜弯罢了,母后可别冤枉了好人。”


    皇后拿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捏着她那白玉似的手背,叹了一声:“你呀!眼看将及笄了,还是动不动就撒娇卖乖,往后有了驸马,可也要对驸马耍这套小伎俩不成。”


    薛柔面色骤变,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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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夺走手,鼓着腮帮子气哼哼道:“好端端的,提什么驸马不驸马的!母后,我还小呢,不想招驸马,您就别操心这事了。”


    皇后宠着她,纵然言辞没大没小,亦不加怪罪,只笑说:“你今日小,以后呢?小十,我和你父皇一年较一年老了,管不动你了,尽早择一良婿,多一个照顾你的人,难道不好?”


    “不好,我才不稀罕旁人来照顾我!”薛柔当即驳回去,略一思量,忽然察出些异样的滋味来,忙转变口风:“母后今儿是怎么了,左一个驸马又一个驸马的,您往常可不这样。”


    女儿伶俐,皇后早知含糊不过去,便招呼许嬷嬷去取一幅画像,趁这个档口,语重心长道:“今年的状元郎,你可曾有所耳闻?”


    顺着母后的话一回忆,薛柔缓缓道:“前儿大姐姐推我荡秋千时,提过一嘴,说是新科状元郎姓崔,便是几大家族中那个有名的崔家。我不感兴趣,当场打断大姐姐。再有的,我便不得而知了。母后问这个作甚?”


    许嬷嬷手脚麻利,手捧画轴返回,双手呈于薛柔。薛柔不解其意,皇后娓娓道来:“这位状元郎,家世好,人品端,相貌佳,年龄也合适。柔儿,你且展开画轴,看看合不合眼缘。”


    薛柔恍然大悟,偏不去接那画,容长小脸扬得高高的:“敢情母后存着这层意思。管他什么状元探花、崔家王家的,我没相中就是了。”


    皇后好脾气,令许嬷嬷展开画像。


    薛柔紧挨着许嬷嬷,眼梢余光朦胧扫见,不觉被吸走注注意力,侧目而视。但见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眉宇之间,尽是柔情。恰恰是她欣赏的类型。


    薛柔不由得看入神了。


    皇后、许嬷嬷会心一笑。许嬷嬷戏语玩笑道:“小殿下这张小嘴倔强,眼神可诚实得很呢,见着俏郎君就挪不开眼了。”


    许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从青涩少女到母仪天下,伴皇后走过风风雨雨四十年,早已是家人了。既为家人,说笑几句也不值得讲究了。


    薛柔固然不喜人家拿自己取笑,但明白这个道理,佯装不屑错开视线,冷哼道:“论起俊俏,我只认三哥哥、九哥哥。旁的,入不得我的眼。”


    三皇子、九皇子,前者是皇后嫡出,而立之年,心思全然不在家国大事上,整日钻研道法自然,若非生于皇家,早就寻一处山林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三皇子不是治国理家的料子,便便宜了薛怀义;后者是淑妃所出,才及十六岁,业已有几则军功傍身,在军营里混得真个是风生水起,俨然意气风发少年郎是也。


    两位皇子,都把薛柔当明珠宠,薛柔自然亲近他们。


    瞧她明明红了脸,却口是心非,皇后不点破,转而问许嬷嬷:“眼瞅这个时辰了,陛下还在上书房同那崔家二郎议事,一直饿着肚子坏身体。你且吩咐咱们宫里小厨房,做些陛下素日爱吃的糕点,完了你给送去,切记要看着陛下吃光了再走。”


    许嬷嬷答应着去办。


    薛柔不自禁心下一动。


    崔家二郎?莫非便是那新科状元郎?


    画像上芝兰玉树的容颜乍然浮现眼前,挥之不散。


    皇后明察秋毫,故意搭个台阶让她下:“小十,你有些时日未见你父皇了吧?”


    薛柔掩起朦胧心思,顺水推舟,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卖乖:“可不是嘛!母后,若不然送糕点的差事就交给我好了……父皇素日最能听进去我的话,由我盯着,父皇肯定吃光光!”


    她欲亲眼一睹,崔家二郎真容如何。


    恐她察出端倪,皇后假意举棋不定,经她又一遭的央求后,方才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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