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如今,早已魂有所依。
明晦兰那一剑, 斩的万物化成飞灰。
他以为自己能醒过来,可左右环视,尚在梦中。
明晦兰回落地上, 无论送亲队伍还是迎亲队伍都溃散不见了。
只剩下断裂的喜牌,破碎的红灯笼,散发着孤寂与萧条, 满地狼藉。
明晦兰本能往前走, 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明宗门外。
明晦兰鬼使神差的伸手推门,一片刺眼的白光迎面袭来, 明晦兰本能闭眼,待光芒减弱, 只听耳旁传来女人虚弱的咳嗽声。
明晦兰惊坐而起:“母亲?”
姜素掩着嘴唇咳嗽得撕心裂肺,明晦兰急切的想送一道真气给她, 可掌心贴到姜素的脊背,输送进去的真气微乎其微。
姜素握住他的手, 故作轻松的笑道:“母亲没事, 兰儿别担心。”
明晦兰眼中含痛:“您的身子……”
“好多了。”姜素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对此避而不谈,只笑着问他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咱们晦兰年仅五岁,就能通篇背诵四书五经,真是天纵奇才,昨个儿还听夫子夸你呢!”
明晦兰低头看见自己在床边晃荡的双腿, 床很高,他踩不到底。
“母亲开心吗?”
“当然开心。”
明晦兰跳下地面:“那我再舞一套剑法给母亲看看。”
他随手拿了把木剑,迫不及待的跑到院中表演剑术。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舞下来,没有得到掌声, 明晦兰诧异的回头看,发现母亲不见了。
“钟叔,我母亲呢?”
“小姐去宗主的书室了。”
明晦兰怔住几秒,母亲经常去父亲的书室,母亲的贴身侍女说,这叫添香并立观书画,这种时候可不要打扰了。
心里这么想的,却莫名其妙走到书室了。
小小的明晦兰心里填满了大大的困惑,正要离开,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喝:“别!”
他看见母亲从父亲怀里挣扎出逃,略显狼狈的整理凌乱的裙摆:“我最近身子不适。”
怎会这样?
明晦兰懵了,母亲应该是笑着的,父亲应该是宠着的。
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他听见父亲冷嘲:“你哪日身子爽利了?”
姜素:“明宗上赶着伺候你的人有多是,你找他们吧。实在不行,收了我的贴身侍女做侧室,你们成天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明如松脸色大变,姜素万念俱灰的笑了笑,转身就走。
明晦兰站在角落,看见姜素前脚走,贴身侍女后脚就进来了,不等请安就被明如松一阵掌风掀翻在地。
“我让你看好姜素,不是让你看着我!”
“认清自己的身份,少痴心妄想。”
明晦兰揉了下眼睛,忽然,他又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场景更迭的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是母亲一口一口吐着血,瘦骨嶙峋,脸色惨白,身体单薄的犹如一片霜打的残叶。
明晦兰眼底一红,正要过去,却有无数只手从背后抓住他,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是明如松的弟子们。
明如松冷冷瞥他一眼,抬步迈过门槛儿,走向姜素。
明晦兰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用力挣扎反被更粗暴的按压住,下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满嘴血腥。
屋内传出女人压抑的抽泣声。
明晦兰五内俱焚,压抑许久的灵力几乎呈暴走的状态崩裂而出!以他为中心,整个庭院的所有明宗弟子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到处零落!
“明如松!”他失控的一声怒喝,归尘一剑撕裂空气,闯入寝殿,照着明如松穿胸而过!
狰狞鲜血溅的满床都是!
衣衫不整的女人坐起来,接住软塌塌倒下来的明如松,她瞳孔震颤,既难以置信,又悲绝痛苦的看向明晦兰:“你杀了如松,你怎么能弑父?”
明晦兰内府震荡,血气狂涌:“母亲……”
女人捡起掉落在床上的归尘。
明晦兰脑子嗡的一声响,几乎喊破了音:“不要!!”
女人横剑自刎,鲜血如泉,溅红了床幔。
明晦兰一口血涌上咽喉。
他听见一道稚嫩的童音,充满了最纯真无邪的蛊惑:“醉生梦死有何不好?”
“若你不自作聪明,现在应该抱得美人归,热热闹闹的回到家里拜堂,你的父母琴瑟和鸣,你的道侣惊才艳艳,洞房花烛夜,多么美好,嘻嘻。”
“看你实在可怜,这样吧,只要你求我,我还你美梦如何?嘻嘻。”
明晦兰咬着牙关:“滚。”
“我偏不,嘻嘻。”
忽然,所有的鲜血和狼藉完全消失。
明如松坐了起来,碎裂的房门复原,砰的关上。
一切如同倒放,回到可以再次选择的节点。
女人的抽泣声仍在耳旁,明晦兰一剑冲破房门,同样结果了明如松。
“为什么?”女人抱着丈夫的尸体,幽怨的望着明晦兰,“你杀了我最爱的男人,你以为我会高兴吗?”
明晦兰:“你知道他一直……”
女人眼含热泪:“我知道,他一直在骗我,他并不喜欢我,只是爱我的体质罢了,所以每次双修,其实都是他单方面榨取我,拿我当炉鼎。”
女人嘴唇勾起残忍的冷笑:“可那又怎样?我爱他,我心甘情愿。”
明晦兰踩着殷红的鲜血,静静的看着她:“那你抹脖子吧。”
女人:“??”
明晦兰走进寝殿,抬手召来掉落的归尘,递到女人面前:“给。”
女人:“?!!”
明晦兰也扯动嘴唇,勾起比她更残忍的冷笑:“不然我帮你,魇——兽!”
坐在那里“嘻嘻不出来”的自然不是魇兽的本体,而是身为造梦者,留在作品里的“签名”。
通俗点讲就是一小块神识碎片。
“你居然能清醒过来?”魇兽瞳孔竖立成针,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蛇。
美梦使人沉沦,噩梦使人癫狂。
即便是无欲无求的无情道修,美梦和噩梦交错叠加也会被折磨的精神崩溃,轻则疯疯癫癫,重则自绝经脉!
而明晦兰有欲有求,本该是最好拿捏操控之人。
可他居然醒了?
在上古梦魇之兽亲手创造的梦境之中醒了!
他该是何等恐怖如斯的人类。
魇兽难以置信,突然,心神大震。
莫非他见过更惨烈的地狱,早已经过千锤百炼,所以无坚不摧?不不,不止如此。
见过地狱,直视地狱,甚至……迷恋地狱!
魇兽顿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白衣俊朗,翩然绝尘的人不是人,是魔鬼!!
相思扣瑰亮明灿。
以及脑海中片刻不停歇,一直传来的“明晦兰明晦兰明晦兰明晦兰”,跟叫魂儿似的。
明晦兰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师父别念了。”
一分无奈,九分欢喜。
衣非雪:“醒了?”
“嗯。”
“那还跟它废什么话?”
明晦兰言听计从:“遵命。”
魇兽如临大敌,在明晦兰出剑的瞬间,幻化成姜素:“晦兰!”
女人泪眼楚楚,单薄的身子抖似筛糠,满脸的惊恐和胆怯。
归尘连一秒钟停顿都没有,当场贯穿女人的身体。
明晦兰目光阴鸷:“再玷污我母亲一下试试?!”
女人的面容扭曲起来,逐渐变化成明如松。
“我这誉满天下,千古流芳的好儿子,可敢让世人一睹你的真面目?”
“明晦兰,你和为父一样,都是伪善的卑鄙小人。”
“你双手沾满鲜血,还掩耳盗铃的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吗?”
“你得天赐福,生而祥瑞,荣耀万丈,可你愣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魑魅魍魉,多么讽刺。”
明晦兰目光幽深。
明如松非但不躲,反而近前一步,端着鬼魅般的面容,跟明晦兰脸贴着脸。
“你连那个天降灾星,不祥之子的衣非雪都配不上。忘了吗,他一直嫌弃你虚伪,痛恨你的欺骗与隐瞒,你们是不死不休的宿敌,注定不能善果。”
“说完了吗?”明晦兰神色厉冽,猛地拔出归尘。
剑气狠狠搅碎了“明如松”的残影,它的嗓音嘶声力竭:“衣非雪跟你虚与委蛇,纯粹是觊觎你天生圣体的元阳!”
“这世上没人爱你,没人真心待你,所有人都贪图你的圣体,你只配活在算计与利用之中!”
“你这个天厌神弃的魔鬼,少做两情相悦的春秋大梦了嘻嘻嘻!”
梦境坍塌。
灵台之中,元神复苏。
衣非雪:“醒了就起来。”
明晦兰的元神躺在衣非雪元神的腿上,耍赖似的一动不动:“累了。”
衣非雪:“别撒娇,外面还一堆事呢。”
他嘴上说的冷硬,却也一动没动,还伸手轻轻拍打明晦兰的背,仿佛在哄小宝宝。
明晦兰心里一热,整个元神都软的一塌糊涂。
“外面见。”明晦兰说。
衣非雪哂笑道:“送我。”
明晦兰抬手,又放下,俯身上前,温柔吻住衣非雪的唇。
灵台外。
明晦兰睁开眼睛,衣非雪的面容映入眼帘,他迎着光,潋滟生辉。
“好了吗?”衣非雪问。
明晦兰“嗯”了声 。
衣非雪神色一松,起身。
晨光熹微,尽数笼罩在他的身上,温暖,明艳,耀眼。
“非雪。”明晦兰情不自禁的叫道。
“嗯?”
明晦兰出神的望着他,勾唇笑了笑:“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衣非雪一脸的莫名其妙。
明晦兰笑意更深:“你在我灵台里叫我那么多声,我得一声声叫回来。”
他是一个虚伪至极到有时候连自己都厌恶的魔。
他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孤魂野鬼。却从结识衣非雪那一刻起,被一点一点度化成了人。
如今,早已魂有所依。
第62章 第 62 章 天生圣体的元阳涌入体内……
季禾还没醒。
魂兽解释说, 季禾的元神比不上明晦兰的“丧心病狂”,在梦境里待得久了,元神虚弱, 正在灵台里休眠呢!
而被折腾的更惨的明晦兰,现在能走能跳还能念经,一会儿一个“非雪”, 听得衣非雪耳朵都起糨子了。
明宗主说到做到, 还真要一声声的叫回来。
魂兽的神识将散,看向明晦兰。
明晦兰察觉到视线,朝小小的“孩童”行了一礼:“此番, 多谢尊者相助。”
魂兽:“我确实小看你了。”
当年,年仅七岁的明晦兰入秘境, 上魂桥。魂兽洞悉他心中所思所念,深刻感受他的憎恶、怨恨、愁苦和悲凉。
见多识广的魂兽被吓到了, 它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人类,更不敢相信这会来自于一个七岁小孩。
魂兽再一看, 更为震撼。
千年难遇的奇才, 又是天生圣体,为修仙成道而生的。
一旦受五毒所累,势必坠入魔道,万劫不复,实在可惜。
所以魂兽给给明晦兰造梦,疏解开导, 抚慰神魂,竭尽所能让他不要被仇恨左右,别被“自己”活活吞噬了。
可魂兽也知道,它的力量是浅薄的, 因为明晦兰的意志顽强到了难以撼动。
执着而偏激,不疯魔不成活。
魂兽以为再相见时,明晦兰势必堕为邪修,没想到……
一念成鬼魅,一念成神佛。
他看似疯癫成狂,却心有一线,绝不逾越。
魂兽深感敬佩的笑了笑。连涅槃祈都能拿捏,是神佛还是魔鬼,倒显得狭隘了。
“祝好运。”魂兽真诚的送祝福,眨巴眨巴宛如红宝石瑰丽的眼睛,笑道,“下次沧澜秘境开启,再来找我玩儿吧。”
明晦兰朝魂兽拜了拜,问:“尊者去哪儿?”
魂兽朝远方望了眼,说道:“找我弟弟。”
*
荒山野岭不宜久留,衣非雪等人直接进了云之彼端,在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住下。
临近傍晚,风潇带着周老先生赶来汇合。
周老身子健全,完好无伤。他说全部经过,跟衣非雪等人分开后,他和季禾寻找神秘人所在,封印神秘人元神的石头越靠近“主人”,反应越强烈。气息分两边,一南一北,于是他们俩分头行动。
“我一路追到西疆最北,结果只是个替身,我当时就想坏了,让季禾摊上真货了!”周老懊恼不已,“我立即用传音符联络他,可惜无人应答。”
风潇仔细给季禾把脉,确定没什么暗伤后,松了口气:“万幸万幸,有惊无险。”
周老:“不知道季禾有没有看见神秘人的真面目。”
衣非雪也为之亢奋起来:“等他醒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从来到西疆就一个劲儿的折腾,现在众人都乏得很,寥寥几句就各自回房歇息。
衣非雪才脱了外袍,门被敲响,明晦兰不等他允许就溜了进来。
明晦兰:“衣掌门不会忍心将我撵走吧?”
不等衣非雪说话,明晦兰先解释道:“我的房间让给周老了,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总不该让他跟风潇挤一张床。”
明晦兰理直气壮地说:“尊老爱幼是美德。”
衣非雪在心里嗤笑,搁这儿装大尾巴狼。
偏偏他也“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拆穿,既不同意明晦兰留下,也没有把人往外撵。
这便是半推半就。
明晦兰嚣张的鸠占鹊巢,直奔床上,将叠好的锦被散落开,熟练的铺床。
衣非雪拄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欣赏“奴隶”的伺候,等床铺完,明晦兰先躺进去:“一个合格的奴隶,不仅要铺床,还要给主子暖被窝。”
衣非雪在心里忍笑,面上神情傲然:“你是真的来睡觉的,还是另有所图?”
明晦兰笑了笑:“我对衣掌门的图谋不轨,早就不是一朝一夕了。”
衣非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晦兰姜太公钓鱼:“你过来,我仔细给你讲。”
衣非雪愿者上钩。
屁股才坐到床上,就被明晦兰推倒,炽热的唇吻了上来。
明晦兰的吻向来都是温柔缠绵的,这次也不知抽的什么风,激烈如狂风骤雨,密密麻麻,无处可逃。
衣非雪有种预感,这回真的要发生点什么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学习啊!
明晦兰含住他的耳垂,柔声笑道:“别怕,我可以教你,不是纸上谈兵,而是亲力亲为的示范。”
衣非雪怔鄂。
明晦兰的神识能从殿外听到自己跟夜笙的谈话,自然也能听到自己向夜笙取经时说的话。
靠!
顿感窘迫颜面尽失的衣掌门,整张脸烧成了秋季的柿子饼,又红又甜,直流蜜。
明晦兰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
衣非雪就算两眼一抓瞎,也绝不甘心落到下风,反过来捧住明晦兰的脸,加深这个疯狂的吻。
衣掌门没啥技巧,很快就把自己憋的够呛。明晦兰忍俊不禁:“你不累?”
衣非雪冷笑:“瞧不起谁呢?”
然后忍不住问:“你也不累?”
被魇兽折腾那么久,必然身心俱疲。
明晦兰被短短四个字点燃眼中□□:“你试试就知道我累不累了。”
衣非雪心中也有一团火,被疾风扫过,刹那间火烧连营。
他先吻住明晦兰,尽情的索取与占有。再反被明晦兰吻住,肆意的掠夺与霸占。
“非雪。”他叫一声。
衣非雪没空回应。
“非雪。”
“非雪。”
都这个时候了,还念经?
不过之前听谁说过,欢爱时叫对方的名字,有助提高兴致。
确实如此,双修时,被心爱之人一遍遍的叫名字,真的感觉很不一样。
好像整个人都化成一汪春水。
衣非雪应道:“我在呢。”
明晦兰“嗯”了声,又叫道:“非雪。”
“衣非雪。”
“衣非雪。”
衣非雪再意乱情迷也觉察出不对劲。
他看见明晦兰紧绷到青筋毕露的手臂,和脊背之上明显僵硬的肌肉甚至骨骼。
这不是因为正在经历情事而产生的亢奋表现,而是在极力的忍耐戾气,压抑刻骨铭心的杀意!
衣非雪瞬间明白了。
这是明晦兰不为人知的阴影,连衣非雪都是此时此刻才知道的“梦魇”。
明如松拿姜素当炉鼎,活活把姜素榨干了!
尽管他们是要双修,而非拿一方当炉鼎。可总归是两个人融为一体那点事儿,很难不受影响。
明晦兰不得不一遍遍叫衣非雪的名字,以此不断地提醒自己,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是衣非雪。
“晦兰。”衣非雪心如刀割,捧着明晦兰的脸,认真的叫道,“明晦兰。”
浅灰色的瞳孔映出少年含情脉脉的面容。
明晦兰有些自残形愧的避开视线,又被衣非雪霸道的掰回来。
他们四目相望,近在咫尺。
衣非雪问:“明晦兰,想好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可明晦兰听得懂。
有些事他们谁都没说,却心灵相通一般的不谋而合。
他们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虽然嘴上说的多么潇洒随意,可对于双修这件事,他们很认真。
对修士而言,双修并非道侣之间能做,陌生人也是可以的。
尤其是妖修,像夜笙那样没得感情只追求快乐的,还有连快乐都不稀罕,单纯只为提升修为的。
衣非雪和明晦兰二人皆是处子之身,元阳之体,他们若是双修,对彼此都有无上助力。按照正常逻辑,他们早就该一拍即合,抱着对方的元阳美滋滋的连跳三级了。
可是,他们要的不是苟合。
不掺杂任何利益,更不要一时冲动像动物那样交//配。而是要真正的情投意合,最单纯最真挚的拥有彼此。
衣非雪这样想,很感动的一点是,明晦兰和他一样。
想好了吗?
明晦兰用更热烈的吻回答他。
终于——
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激动的立起来,难以言喻的体会,灭顶似的欢愉畅快!
天生圣体的元阳涌入体内。
顷刻之间,衣非雪的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识海更辽阔,耳目通天,甚至能听到千里之外的蝴蝶在振翅。
与此同时,明晦兰也得到衣非雪的精纯元阳。
涅槃祈残留的反噬非但彻底痊愈,灵脉更是锦上添彩,被一层清冽强盛的灵力呵护起来。
四肢百骸共沐灵气,从魂魄到躯体都舒适的叫人头皮发麻。
衣非雪陷入瞬间的失神,连瞳孔都失去了聚光。
等到光芒重聚,明晦兰吻住他的唇。
夜还很漫长。
*
次日,晨曦初露。
衣非雪翻个身,腰酸腿软,实在乏得很。
掀开眼皮看见明晦兰在桌上鼓捣什么东西,仔细一瞧,是在翻他的乾坤袋。
“找什么呢?”衣非雪漫不经心的问。
明晦兰:“想找的东西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别的小惊喜。”
衣非雪好奇的睁开眼睛,这一看,顿时睡意全无。
红色的玉瓶,止痛化瘀,消肿活血,是风潇给的药膏。
“你——”衣非雪脸上一烧。
明晦兰故作震惊的说:“原来你随身携带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衣非雪想说真不是,完全是风潇递给他,他惯性收起来,然后忘了扔。
也幸好没扔,这不就用上了么?
明晦兰拿着药膏走过来:“趴好。”
昨晚确实太疯狂了些。
衣非雪什么都不懂,只能被明晦兰牵着鼻子这样又那样,后来……莫名其妙就做了下面那个。
刚开始心里不爽,但后来爽到了,觉得这样也不错。
很明显自己是享受的那一方,受累伺候的是明晦兰。
初尝禁果,很难做到适可而止,就算明晦兰怜香惜玉,急性子的衣非雪也不干啊。
所以前期是衣非雪缠着明晦兰一次又一次,后来衣非雪满足了,累了想睡了,明晦兰可不依了,反过来缠着衣非雪一次又一次。
至于这一夜到底几次,后半段直接半昏迷的衣非雪是不知道了。
第一次双修,可谓酣畅淋漓,尽善尽美。
衣非雪真挺纳闷的,被魇兽往死里折腾的明晦兰,居然还有这份精气神干体力劳动。
不服不行。
明晦兰要来上药,衣非雪那里是有些红肿,但他又不是娇花做的,不必大张旗鼓的上药。
反倒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需要遮掩遮掩,尤其是脖子,不知被啃了多少口,全是红印。
明晦兰均匀涂抹上药膏,清凉的触感。
趁他涂药,衣非雪问:“你刚才要找什么?”
明晦兰没立即回答,过了会儿才道:“发带。”
衣非雪愣了下,抬头看向明晦兰的眉眼,心里莫名一软。
“你当然找不到了,因为我没放在那里。”衣非雪手掌摊开,从丹田乾坤取出发带。
明晦兰眼底泛起沉溺的柔光:“就知道你舍不得绞了。”
非但舍不得,还唯恐它丢了,妥帖的放在丹田乾坤,小心珍藏。
“过来。”明晦兰把衣非雪领到梳妆台前,让他坐好。拿了梳子,从发顶梳到发尾,将满头青丝都梳理一遍,最后梳成半扎半披的发型,用发带系起来。
明晦兰一手捧着泼墨似的长发,一手拿着飘逸的发带,同时松手时,长发和发带相依相偎,密不可分。
明晦兰含笑道:“青丝绕指柔,岁月共悠悠。”
衣非雪心里一热。
发带是一分为二的,在断口处彰显“缺失”之美,让人情不自禁的“寻觅”和“思念”它的另一半。
衣非雪冲着镜子里的明晦兰问:“另一半呢?”
明晦兰从丹田乾坤拿出来,孩子气的在衣非雪眼前晃晃:“等你为我系上。”
还挺会。
衣非雪忍俊不禁,换明晦兰坐到梳妆镜前,他拿了梳子,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反正就是梳呗。
“第一次没经验,别嫌疼。”衣非雪嘴里一副“不顾你死活”的模样,可真动起手来,温柔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扯断。梳完头发,认真仔细的用发带绑好。
昨夜春宵一度,晨起相互绾发。
明晦兰握住衣非雪细白的双腕,目光含情:“结发为道侣,恩爱两不疑。”
衣非雪眨巴下眼,凤眸生辉:“是奸情。”
明晦兰:“?”
既无三书六礼,也没有八抬大轿,更不曾昭告天下,双方父母皆不知情,哦对了明宗主没有。
总之,他们明明是不死不休世人公认的宿敌,却背地里谈情说爱,私定终身,勾搭成奸。
衣非雪耿直问:“不对吗?”
明晦兰:“……”
第63章 第 63 章 那我求你千万别说,憋死……
衣非雪去看过两次季禾, 季禾一直睡着。
可惜封印神秘人元神的石头被毁了,再难知晓神秘人的踪迹。
这也是季禾和周老先生分头行动,却惨遭“中奖”的原因。
明晦兰想招些人手过来, 但西疆毕竟是妖界地盘,半遮面若是想行动方便点,免不得要妖王的首肯和支持。
周老先生说:“还是打声招呼为好, 免得再起不必要的冲突。”
另外, 如果夜笙愿意出一份力,那更是皆大欢喜。
自己的地盘,什么都熟悉, 找起人来可比他们这些外地人轻松多了。
衣非雪道:“问题是他凭什么帮忙?”
许以重利?投其所好?
衣非雪可没地方搜罗美人给老妖精享用。
风潇分析道:“神秘人冒充他爹到处惹是生非,他总不会真的不理不睬, 任由神秘人作威作福吧?”
周老觉得有道理。
就算妖修没啥父子亲情,但被外人败坏名声, 打着你爹的旗号横行霸道,那就不礼貌了。
明晦兰早已成竹在胸:“我去万妖谷走一趟。”
说完, 依恋不舍的捏了捏衣非雪的手。
衣非雪在心里翻了个“就这?”的白眼, 趁着明晦兰转身要走,他突然袭击,旁若无人的在明晦兰唇上浅啄一口。
风潇:“!”
周老先生:“???”
“早点回来。”衣非雪说。
明晦兰失笑,用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悄悄话:“才分开这么点时间就想了?衣掌门好生粘人。”
还恶劣的吹了口热气,惹得衣非雪冷白的面容渐渐烧起来。
衣非雪笑骂:“快滚。”
风潇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周老先生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这是……”
“老先生不知道?”风潇心想, 周老是“正经人”,估计最多最多只会以为衣非雪和明晦兰化干戈为玉帛,成为一对挚友,是万万想不到他们化宿敌为道侣, 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腻腻歪歪。
周老先生受了太大刺激,整个老头都懵掉了。
衣非雪感觉灵台里不太对劲,但没有声张。等送走了明晦兰,借口困了回到客房,再在房间外布置三层结界,这才盘膝打坐进入灵台一窥究竟。
这一眼,衣非雪当场被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光团——不,该称之为某个不请自来的残魂。它上回被衣非雪教训过后就老实了,这期间衣非雪每天早晚都会留意它,它都没有变化,可现在居然化形了!
而且幻化出的不是人,是一只鸟。
准确来说,是一只蓝孔雀!
“你——”鬼使神差的,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涌入脑海,衣非雪脱口而出:“千钧?!”
鸟头一动,眼也不眨的盯着衣非雪,张开鸟嘴,口吐人言:“胆敢直呼本座尊名!”
衣非雪彻底傻眼。
身经百战的衣掌门很少有这种彻底懵逼、手足无措的时候。
千钧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名震慑住了衣非雪,心情愉悦极了,得意的孔雀开屏。
流光溢彩的大尾巴,如云霞缤纷,绚丽耀目。
“少自作多情。”衣非雪一桶冰水浇过去。
千钧:“??”
衣非雪闭眼缓了缓,
原来残魂是千钧,居然是千钧!
所以千钧从他出生起就偷偷摸摸藏在他灵台内借住了。
所以无论当年的环琅变,还是上阳道的回溯古阵,都跟千钧没关系了。
所以……草!!!
衣非雪气的元神都哆嗦起来:“你不是被扶曦诛的神魂俱灭了吗?”
千钧不答反问:“小子,今夕是何年?”
衣非雪讨厌答非所问的家伙,不过想起夜笙之前揭露的黑幕,顿时对千钧老妖生出些许同情,就耐心的回答道:“你死后的一百年整。”
千钧陷入沉默。
趁着老妖精沉默,衣非雪分析具体情况。
千钧残魂的生长取决于衣非雪本人的成长,衣非雪每进步一点,千钧也跟着进步一点。
千钧在他灵台中“借住”,吸取他的养分,所以他成长的越快,千钧残魂也同步成长,就如同母体孕育孩子,孩子是靠吸收母亲而活。
衣非雪冷笑,整个一吸血虫啊!
昨夜他得到天生圣体的元阳,自己的境界突飞猛进,千钧更是白占便宜,直接从一个光团化出了本体。
衣非雪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当年环琅变之劫,城内城外充斥着孔雀妖王的妖气,由此断定是千钧老贼卷土重来,一手炮制的环琅惨剧。
现在看,实在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
那妖气确实属于千钧,但却不是千钧干的啊!
因为千钧的残魂在衣非雪体内,而衣非雪人在环琅。
并且以一己之力拯救环琅城时,他刚好突破瓶颈,境界连升两层,更是铸造出本命法器青丝绕。
衣非雪当时牛逼轰轰,寄宿在他体内的千钧残魂自然跟着牛逼轰轰。
真是日了狗了!
妖王妖气就他奶奶的这么来的!
衣非雪再看向千钧,深深觉得这老妖精衰的一比,天降黑锅没处说理。
千钧歪了歪鸟头,盛气凌人道:“从前,不知者不怪,而今既已知本座身份,还不跪拜?!”
衣非雪:“???”
千钧显然不是跟他开玩笑。
毕竟是跟扶曦尊者齐名的一代妖王,就算成了残魂苟且偷生也桀骜猖狂,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逼数没有。
“你岁数大了忘性大,本掌门说过。”衣非雪逼近一步,“寄人篱下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或许是让千钧回想起上次忤逆作乱的下场,鸟头哆嗦了下:“本座不讨厌你,甚至有点喜欢你,因为你和本座很像。”
“像你奶奶!”衣非雪没好气的瞪它,“现在我问你答!”
“本座……”
“你什么时候进入我灵台的?”
千钧:“你出生的那一刻。”
衣非雪心魂一颤。
千钧还挺愿意聊这个话题,款款而谈:“本座当年和扶曦一战,神形俱灭,却留得一缕残魂未散,残魂在世间飘荡了不知道多少年,突然有一天,中土景阳方向传来机缘,本座急忙去寻,却见景阳衣家一团乱糟糟,掌门夫人即将临盆,原来本座的生机就在你娘腹中。”
“难怪你会选中我。”衣非雪嗤笑,积怨这东西妙不可言,可让他想骂娘的是,凭什么这个机缘是自己。
衣非雪神色厉冽,半是笃定半是怀疑的问:“我出生时,魂魄是完整无缺的吧!”
“那当然了。”千钧理直气壮地的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本座没办法,只能搅碎你三分之一的魂魄,给本座的残魂腾地儿。”
“可惜本座只剩残魂,无法夺舍,太可惜了!”千钧悔恨的跺脚。
衣非雪:“……”
本掌门踹你一脚信不信?
衣非雪还真踹了,只不过千钧躲得快,没踹到。
衣非雪也懒得骂千钧老妖精坏种了。
跟一个嗜血成性屠戮半个灵墟大陆的妖王讲良心讲道德?这不搞笑呢么!
千钧心情似乎不错,安慰道:“你也别恼,这是命中注定。”
“本座也不白在你灵台寄生,你愿意的话,本座可以当你的锦囊秘籍,将所有知道的学过的尽数教给你。”
不得不说,这条件对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都是他奶奶的赚大了!
虽说从小拜这货所赐,受了不少罪,但跟有一代妖尊做师父相比,那点罪就当学费了,换谁来都求之不得。
衣非雪冷笑:“跟你学妖法?”
千钧诧异:“世间术法本无正邪之分,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出这么狭隘的话。”
衣非雪心说你个丧心病狂杀人屠城的妖孽装什么贤者。
“对,你倾囊相授绝不藏私,把我铸造成最符合你要求的容器。我壮大了你也成长了,然后彻底夺舍,美美的复活。”
千钧当场目瞪鸟呆。
衣非雪在心里冷笑,与虎谋皮哦不对,与鸟谋皮的蠢事他会干?
鸟头歪了歪,眨巴眨巴眼,好大委屈似的:“小子,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衣非雪反唇相讥:“君子二字用在阁下身上,你也真好意思!”
千钧语气冷漠而干脆:“本座是真心想栽培你,因为这是你的命,本座不过是顺势而为,乐见其成罢了。”
衣非雪心中困顿,却偏不追问,省得看千钧得意洋洋的孔雀开屏。
他漫不经心的说:“妖言惑心,继续。”
这桩散漫的态度让千钧很不满:“知道你为何是本座的机缘吗?还有,你出生时天象异变,群魔乱舞,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能为什么?
衣非雪错愕,满心的疑虑几乎要满溢出去。
他只以为天降不详,自己是晦气的灾厄之子,没什么理由,更没什么精彩纷呈的隐情。
就像有人天资聪慧,有人天生愚钝,有人生来身体康健,有人天生病骨支离。
简而言之,全是命。
可千钧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莫非这其中另有蹊跷?
千钧知道自己成功吊足了衣非雪的胃口,心中暗爽,高高的支棱起鸟头:“求本座,本座就告诉你。”
衣非雪:“那我求你千万别说,憋死你!”
千钧:“???”
外面有动静,衣非雪头也不回的离开灵台。
“非雪,咦,怎么是结界?非雪,非雪你在里面吗?”
衣非雪撤走结界,让门外的风潇进来:“怎么了?”
风潇没空问结界的事,他呼吸急促,神色凝重道:“季禾醒了。”
衣非雪心里一松,下地道:“我去看看他。”
风潇拉住衣非雪胳膊,提前给他做心理准备:“非雪,季禾看到神秘人的真面目了,你绝对想不到。”
衣非雪越是好奇越是镇定:“是谁?”
风潇念出一个人的名字:“景夫子。”
第64章 第 64 章 本座仇家太多太多了,但……
“季禾, 你确定你没看错?”周老先生用力掰着季禾的肩膀,眼瞪如牛,不敢置信。
季禾已经反复说过无数次了, 甚至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景夫子”。
季禾反过来按住周老的胳膊:“我还年轻,眼睛不花。”
周老先生:“但是不可能啊!绝不可能的,小景是个读书人, 他怎么会是……”
衣非雪和风潇先后走进屋。
周老情绪激动的冲过来:“衣掌门, 你也是见过小景的,你觉得呢?”
衣非雪只见过景夫子一次,可就那一次, 印象深刻。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仿佛不是第一次见, 和景夫子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这种熟悉不是好的。
硬要说的话, 就像……仇人相遇,对方传来的气息都能叫自己汗毛倒立, 浑身敏感。
衣非雪确定自己没见过景夫子, 又谈何有仇?那么,只能跟寄生在他灵台内的某只鸟有关了。
衣非雪先按下疑虑,等会儿再入灵台一问究竟,看向周老道:“您说说这个人吧,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也不要忽略。”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周老,周老如芒刺背, 就像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长歪了,闯下泼天大祸,整个人焦虑的如坐针毡。
“小景很有才华,可惜出身贫民窟, 无权无势,又因刚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大官儿,接连落榜,跟我年轻时候的遭遇一模一样。”
“后来返乡时,家乡遭洪水,父母和妹妹全都死了,他自己也大病一场。”
周老叹了口气:“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发着高烧,满身水泡,瘦成了皮包骨。给他治好疾病,他感念我的救命之恩非要报答,我说你好好活着就成了,他却执意报恩,说我是他的再生父母,从那刻起,称呼我叫父亲。”
“后来听说我创办了养济院,就留下来给孩子们教书,平时烧菜洗衣的活也是他干。我身体残废腿脚不利索,人也五大三粗的,都是他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照顾孩子们。”周老目光变得柔和,且不忍心。
“他确实会些功夫,因为他大病过一场,身子骨坏掉了,从那以后就羸弱的很,我便教他些吐气纳气的功法,强身健体罢了。”
周老还是不敢相信,想为朝夕相处的景夫子辩驳:“他那点修为,不过炼气期罢了,又怎么会是那个布下回溯古阵的神秘人?”
季禾急道:“周老不信景夫子是邪修,可我也眼见为实啊!”
众人没有说话。
“要不你们来探魂,看是不是我说瞎话。”季禾直接往床上一趟,把自己摆成个“大”字,任人宰割,“快来快来,都自己看!”
周老猛地站起身,正颜厉色:“我现在就回红枫镇!”
风潇都没来得及跟周老说话,老人家就风驰电掣的跑了。
风潇急道:“他自己回去没关系吗?”
可不保证景夫子不会对周老痛下杀手啊。
衣非雪气定神闲的坐在榻上:“若你是景夫子,身份都暴露了还会回去?”
风潇后知后觉:“幸好幸好。”
景夫子早逃之夭夭了,周老先生急头白脸的回去,也不过是确认一下他心目中温文尔雅尊师重道的小景,还在不在。
衣非雪让季禾好好休息,自己回屋,进入灵台找千钧。
大孔雀两耳不闻窗外事,活的那叫一个惬意滋润,见到衣非雪火急火燎的进来,幸灾乐祸的支棱起鸟头:“呵呵,看来是你憋不住了,想知道……”
“你认识景夫子吗?”衣非雪冷声打断千钧的逼逼赖赖。
千钧愣了愣:“谁啊?”
衣非雪简单描述景夫子的形象。
千钧道:“不认识,更没听过这人。”
衣非雪刨根问底:“第一次见景夫子,我感觉他有些熟悉,更有隐隐的怒意和恨意,是你作祟吧?”
“第一次?”千钧抬起鸟爪子活动活动关节,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次本座突然不爽,就是因为这人啊!那他还真是深藏不露。”
衣非雪心说废话,人家修为强大到能使用“神隐之术”,潜伏在红枫镇糊弄糊弄一个老头和一群小孩,简直易如反掌。
千钧:“本座仇家太多太多了,但能激起本座敏感的少之又少。你且等等,让本座好好想想,都一百多年了,”
本就容量不大的鸟头都锈住了?衣非雪嗤笑。
一百年不是借口,但被扶曦诛的神形俱灭只剩下一缕残魂,在世间漂泊了一百年,没有变成“左手六右手七”的白痴就不错了。
但衣掌门还是要挤兑一句:“啥也不是。”
千钧勃然大怒:“你胆敢羞辱本——咦?”
衣非雪:“想起来了?”
“不是不是。”千钧鸟头一振,喜出望外,“本座的好大儿来了。”
衣非雪:“?”
千钧激动催促:“快去快去!”
*
一层楼之隔的客栈大堂,季禾端着药碗愁眉苦脸,光是闻味道都被熏得头疼。
“为什么要把药弄得这么苦。”季禾捏着鼻子控诉。
风潇:“正因为苦不堪言,才能让你们长记性,看下次还敢不敢受伤。”
季禾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这什么歪理?”
风潇笑眯眯的:“这是真理。快点趁热喝,越凉越苦。”
季禾真是服了,捏着鼻子也喝不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飘来邪魅的一句:“小美人怕苦?本王嘴对嘴喂你就不苦了。”
季禾碗差点掉了,风潇转头看去,正是七彩斑斓宛如彩虹成精的夜笙。
妖王大人一阵风似的飘到桌前,花蝴蝶般的绽放异彩:“为什么呢?因为本王唇上抹了蜜呀!啧啧啧,这年头人类长相的质量都这么高了吗?”
妖王驾到,客栈里里外外的妖修全都瑟瑟发抖,能跑则跑,跑不掉的像是客栈老板之类的,就缩在柜台里哆哆嗦嗦。
季禾一阵恶寒:“我靠,你是谁啊?”
“是你的情郎呀,更是你未来的枕边人。”夜笙如丝的媚眼分一半给风潇,“小美人儿别急,本王虽见异思迁,但也雨露均沾,咱们可以三个一起呀!”
虽说季禾没少看话本,但从未听过这么猛的虎狼之词,一时傻眼。
风潇道:“妖王大人不是不强迫于人,全凭自愿吗?”
“对待不同寻常的美人要用不同寻常的标准,像风公子这样的人间绝丽,还有这位俊俏小哥,本王可以破例,霸王硬上弓。”
色迷心窍的孔雀精望着季禾步步紧逼,忽然眼前一亮,心头大喜:“原来是个雏,难怪这么害羞呢!”
季禾头皮一炸,正要发作,被风潇按住:“我们修为薄弱,论武力,确实难以反抗妖王大人。”
夜笙笑容灿烂:“小美人儿知道就好。”
风潇笑的比他还灿烂:“但在下有药,可以让您这辈子都威风不起来。”
夜笙如遭雷劈:“???”
妖王目瞪鸟呆:“!!!”
不是?说好的软柿子呢?
算了算了,再纠缠下去就真的软了,软的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夜笙灰溜溜的缩脖子,朝外张望:“咳,明晦兰怎么还没跟来,本王去看看。”
风潇笑意不减,转头看季禾:“季小公子怕苦?非雪可都是一口闷的。”
这话好使,季禾瞬间鼓足士气,也一口闷,苦的差点飙泪。
下一秒,一颗蜜枣喂进嘴里。
季禾眼前一亮,津津有味的吃掉,对风潇感激涕零。
明晦兰的脚程也快,但没有“思美人心切”的妖王快,回到客栈时,见夜笙站在门口守望自己,看来是碰了一鼻子灰。
给妖王鼻子抹灰的风潇心想,明晦兰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没想到竟能让二十年不出寝殿一步的夜笙出了万妖谷。
风潇叹为观止,问明晦兰怎么做到的。
明晦兰轻描淡写的说:“他欠我人情,一句话的事儿。”
风潇这才想起兰公子一日屠尽万妖谷的丰功伟绩。
夜笙耳朵灵,听见他们在嘀咕什么:“明宗主有事相求,本王自当允诺,人情债难还啊!不过除了还人情,那家伙狗胆包天冒名顶替我老子,就算你们不来找,本王也绝不任由他在西疆逍遥快活!”
夜笙给自己倒一杯酒,边喝边说:“等解决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咱们再联手解决掉没死透的我老子,大家目标一致,自当携手合——噗!!”
夜笙一口美酒全喷出去,瞠目结舌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衣非雪。
明晦兰心中莫名,看看似笑非笑的衣非雪,再看看整个人刺溜一下窜起来,贴到门板上、一脸活见鬼的夜笙。
“你,你你,千钧老贼?!!”夜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儿子管亲爹叫老贼。
很好,不愧是妖修。
衣非雪神态自若的走到桌前,坐下。
在场众人统统傻眼,连明晦兰都懵了。
夜笙如临大敌,连本命法器“凤尾鞭”都召了出来。他绝对没有感受错,那么浓烈的气息,正是属于他老子的。
况且,血脉之间的感应是刻在魂魄中的,错不了。
上次见面只是隐隐觉得熟悉,这才一天一夜的功夫,怎么就大变活爹了?!
夜笙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衣非雪还是千钧老贼?”
衣非雪先喝一口清水,然后尽量长话短说、言语简洁、通俗易懂的告诉明晦兰等人前因后果。
季禾:“啊?”
风潇:“啊啊?”
明晦兰:“哦。”
夜笙:“草!”
夜笙一声骂,是痛斥这世间竟有如此离奇的神转折。
然后,夜笙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千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你太狼狈了啊哈哈哈,不是呼风唤雨唯我独尊的西疆霸主吗哈哈哈哈,现在居然变成一道残魂寄居在人类那里苟且偷生哈哈哈,本王为了这副熊样的你寝食难安提心吊胆实在太不值了哈哈哈哈……”
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狂飙,笑的本命法器都拿不住“咣当”砸到脚丫子。
衣非雪:“……”
衣非雪没进去灵台看千钧是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从灵台外涌的情绪。
那是一种十分想断子绝孙的情绪。
第65章 第 65 章 手脚都软,你帮我擦完身……
千钧咬牙切齿道:“衣非雪, 替本座弄死他,你想知道什么本座都告诉你。”
衣非雪看着气到脸色发绿的孔雀精,哂笑:“你是在使唤本掌门做事?”
孔雀精气的炸毛。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自己当年风光的时候, 连扶曦都得恭恭敬敬的,现在儿子公然挑衅老子,连人类小屁孩都敢蹬鼻子上脸。
衣非雪才不搭理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的千钧, 退出灵台。
众人围坐一桌, 以夜笙主导聊得热火朝天。
“老贼怎么说?”夜笙问。
衣非雪言简意赅:“他想杀你。”
“哈哈,无能狂怒呀。”夜笙又全无形象的笑个痛快,“来来来, 集思广益,怎么把老贼从衣掌门灵台弄出来搞死, 重点是不能伤到衣掌门。”
季禾:“……”
风潇:“……”
儿子兴冲冲喜滋滋的跟外人讨论怎么搞死亲爹,还猴急猴急的恨不得立刻马上搞死, 啊——好魔幻啊!
夜笙愤愤不平道:“说好的诛尽神魂,神形俱灭呢?怎么还剩了一道残魂苟延残喘啊, 哼, 扶曦老儿不仅卑鄙无耻,还菜的可以,逊毙了!”
众人:“……”
夜笙大人真是每说一句话,都让他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人类体会一次天雷滚滚。
夜笙暂时不走了,让店小二收拾一间上房出来,回房间继续琢磨怎么搞死亲爹。
*
在客栈待着也是无聊, 初来云之彼端,衣非雪等人到街上逛逛。
明晦兰说:“夜笙下了妖王令,整个西疆的妖修都会动作起来,景夫子藏不住的。”
到谁的地盘就要听谁的, 有夜笙帮衬,事半功倍。
明晦兰暂时不想景夫子,问起千钧来:“我看你从容自若,可是游刃有余?”
衣非雪:“你的功劳。”
明晦兰:“什么?”
衣非雪眼底幻着波光粼粼的异彩:“不要太小看天生圣体的元阳。”
明晦兰一愣,心尖上像被柳絮拂过似的,又麻又痒。
他莞尔轻笑:“既然这么有用……”
放眼望去,晚霞瑰丽,彩云如锦。
明晦兰神色严肃,一本正经的说:“为了你,我得加倍努力。”
*
从前,衣非雪对夜笙荒淫无度每天就是嘿咻嘿咻的日子不屑一顾。
现在体会到了醉生梦死的快乐,方才顿悟——
双修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既能享受到灭顶的欢愉,又能提升修为,让原本一月才能修到的层次短短一日就超速达成,何乐而不为啊!
简直爽翻了。
这一夜过去,虽精疲力竭到手指都抬不起来,但酣畅淋漓。
疲劳只是身体的,精神很饱满,尤其是元神,跟磕了五石散似的极度亢奋。
衣非雪被明晦兰抱进浴桶里沐浴,热水兑入牛乳和玫瑰花瓣,还有温养肌肤的草木精华,衣非雪舒适的枕着边沿。
这才想起来被他晾了好久的千钧妖王。
“别再气死过去了。”衣非雪挺担心的,之所以留着老妖精,实在是它还有利用价值。
明晦兰说:“我也进去见识见识。”
衣非雪:“走着!”
于是,衣非雪带着明晦兰进入灵台,探望探望孤寡老妖。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蔫吧。
衣非雪信手一指,给明晦兰做介绍,然后走过去,用足尖踹踹鸟屁股:“被气死了?”
估计千钧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衣非雪还嫌不够,火上浇油道:“上一个踹你屁股的,是你爹还是你娘?”
孔雀精过了一会儿才张开鸟嘴:“是扶曦。”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啊?”
千钧眨了眨眼睛,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很震惊。
就在几天前,连魂兽想一探衣非雪的灵台,都要被千钧阻拦。可现在,明晦兰的元神直接进来了!
谁放的?衣非雪放的呗!
千钧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看来,本座夺舍你的计划无望了。”
衣非雪冷笑:“你知道就好。”
天生圣体的元阳,补的是他衣非雪。
跟寄生在他体内的吸血虫没有半文钱关系!
衣非雪气定神闲的盘膝坐下,慢悠悠的道:“我虽然不能将你踹出灵台,但你也逃不出我的灵台。”
千钧:“!!”
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不是它千钧鸠占鹊巢,而是衣非雪禁锢了它。
衣非雪以为千钧会暴跳如雷,谁知它竟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对!若你连这点魄力和本事都没有,那就不是天道选定的灾厄了。”
衣非雪好整以暇的笑道:“憋不住想说了?”
千钧一副宽容大度不跟小孩子计较的模样,扇了扇翅膀,说:“最开始本座也不懂,本座在世间漂泊了快百年,凭什么你就是本座的机缘。后来本座找到你家,你娘难产,天降异象,呵呵,本座豁然开朗。”
千钧表情凝重起来:“满城花谢,寸草不生,群魔乱舞,妖邪肆动——本座诞生之际便是如此。”
衣非雪终于变了脸色。
明晦兰的脸色更难看,强忍住追问,等千钧慢悠悠的说:“你是继本座之后,被天道选中的灾厄。”
衣非雪心神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千钧很兴奋,侃侃而谈:“灵墟大陆上,万物修仙,人自不必说了,只要灵根没到无药可救的程度,谁都会学个一招半式,引气入体就算修士了,先天寿元直接两百岁往上。而花草牲畜,开了灵智就成妖,先天寿元三百年往上。”
千钧哼笑一下:“像你这样的,只要不作死,吃了睡睡了吃,活个千岁以上轻轻松松。”
衣非雪不动声色。听着千钧继续说:“如此泛滥,有违阴阳平衡,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天道都会出面弄死一批。对于凡人,便是旱灾,疫病,水患等等;对于修士,天道择选一人为“灾厄”,充当它的刽子手。”
衣非雪元神震颤,猛地收拢五指。
明晦兰从旁轻轻揽过他的肩,将他紧绷的五指一根一根松开。
“非雪。”
“嗯。”衣非雪应了声。
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是千钧妖言惑心,还是……
衣非雪心里卷起惊涛骇浪,灵台受到他的波动影响,微微震颤。
这父子俩,一个爆料扶曦的,一个爆料自己的,一个比一个炸裂。
语不惊人死不休!
衣非雪出生不祥,一整个天厌神弃的刻薄命格。
对于他是不是大凶之人,众说纷纭,因为后来他无惧邪煞鬼魔,所到之处诸邪退避,世人称之为祥瑞,所以妖魔鬼怪不敢近身。
但也有许多人揣测,说他是比妖魔鬼怪更凶更煞,所以望而生畏,闻风丧胆。
若真如千钧所言,他是天道命定的“灾厄”,那可不就是更凶更煞的邪物么!
衣非雪莫名笃定千钧没有糊弄自己。
一个前任灾厄,一个现任灾厄,二者当然匹配,所以是机缘。
呵呵!
明晦兰紧握衣非雪的手,柔声抚慰:“非雪。”
衣非雪强行镇压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
灵台也渐渐稳定下来。
明晦兰看着千钧的孔雀脑袋,似笑非笑的对它说出第一句话:“照妖尊这么说,你当年连屠中土十座城,祸及北域和南辽,天愁地惨,尸骨堆山,还是‘替天行道’了?”
千钧一愣。
衣非雪接上明晦兰的话,笑意更恶劣:“你还使命在身,迫不得已了?”
千钧扭扭鸟头,笑道:“错了,是我顺应天命,坦然接受天道赋予我的天赋,加以利用,成就本座的千秋霸业。”
衣非雪:“?”
千钧理直气壮又得意洋洋的说:“本座天生就是个坏种,算天道有眼光,选中了本座!”
衣非雪:“……”
明晦兰:“……”
靠,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千钧反而对衣非雪嗤之以鼻:“既为灾厄,就该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天道为此可是煞费苦心。”
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嚷着毁天灭地吧?
所以为了让这个“灾厄”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他会被折腾的很惨,从小到大被人人喊打,颠沛流离,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直到这个刽子手心性大变,杀生予夺,无恶不作。
千钧飘到衣非雪面前,目光戏谑的笑道:“环琅变,就是你衣非雪的劫!”
宛如一道神雷从九霄云外狠狠劈下,衣非雪指尖都难以自控的痉挛。
余光瞥见明晦兰,他的面色更加难看。
衣非雪反过来握住明晦兰紧攥的拳头,他攥的骨节不堪负荷,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衣非雪照葫芦画瓢似的将它们一根根掰开,边掰边漫不经心的道:“所以呢?”
千钧耸了耸肩:“可惜,你跟天道理想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没有当场魔化成邪修,暴戾恣睢,杀人如麻,无恶不作。
想到天道恨铁不成钢的跳脚模样,明晦兰神色一松,大快人心。
自己最多只是让敌人吃瘪,衣非雪就不一样了,能让天道哑巴吃黄连。
千钧哼笑一声,语气潦草的说:“天道选中“灾厄”,自然也会降下“祥瑞”,如此,方能促成阴阳平衡。”
衣非雪和明晦兰双双一愣,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
千钧:“否则,灾厄肆无忌惮的毁天灭地,却无制衡他、并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英雄,那还得了?”
“所以天道为芸芸众生寻生机,降下足以跟“灾厄”势均力敌的“祥瑞”,一个受天道厌弃,被诅咒的不祥之子,一个得天道赐福,专为救世的天生圣体。”
千钧讥嘲的笑起来:“天生对立,永世宿敌。”
衣非雪:“你说你和扶曦?”
千钧看向衣非雪,这回不笑了,神情专注,语气是慈爱的长辈才有的温柔:“衣非雪,你是本座的“下一任”,我们两个不过是天道用来维系阴阳平衡的工具,是被天道安排利用的刽子手罢了,更是成全他人功成名就、流芳千古的踏脚石!”
衣非雪噗嗤一笑:“你还真是天道尽责尽职的刽子手,都这副熊样了,还帮着天道激将我。怎么,完成使命天道会赐福给你,让你重塑金身?”
千钧横眉怒目道:“本座说实话而已,你这人还真是冥顽不灵!白白浪费天道赐予的诛神弑仙的天赋,不去大干一场,反而一心向善了?有没有点出息!”
千钧一脸遭受奇耻大辱的表情,衣非雪愣是从一颗鸟头上面看见痛心疾首。
“你没事吧?”
“本座的下一任居然是你这样不思进取的东西!”千钧差点气一个倒仰,“不要以为你现在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你的宿敌不会放过你,你们注定势如水火,一死一活!”
衣非雪欲言又止。
千钧疾言厉色:“不要抱侥幸心理,人家是天道派遣的救世大英雄,天时地利都在人家那边,真打起来你那微末的胜算不提也罢。”
衣非雪轻叹口气:“……”
千钧高高在上道:“你更别天真的认为可以和他做朋友,本座告诉你绝不可能!你们之间要么你死他活,要么同归于尽,没有第三种结——”
话说一半,只因余光落到明晦兰身上一下,千钧猛然怔鄂。
它真是岁数大了,无论修为还是精气神都大不如前,直接影响到眼力。它难以置信,甩甩鸟头,瞪大鸟眼睛,没有看错,这个明晦兰居然就是天生圣体?!!
千钧浑身孔雀毛都爆炸起来,整只鸟嘶声力竭几乎喊破了音:“衣非雪你是不是瞎啊!!这个明晦兰就是天生圣体,是你不死不休的宿敌,你居然把他带进灵台,你想死本座可不想啊,你是不是傻!!”
千钧虽然在灵台寄生多年,但截止沧澜秘境一游前,都是沉睡状态,所以对外界的认知少之又少。
衣非雪掀了掀嘴唇,又阖上。
明晦兰掰开衣非雪的掌心,与之十指相扣:“他真吵。”
衣非雪懒懒的靠上明晦兰肩头:“我也觉得。”
明晦兰柔声道:“该出去了,水温凉了。”
衣非雪打了个哈气:“手脚都软,你帮我擦完身,把我抱回床上吧。”
明晦兰的元神轻轻吻在衣非雪元神的眉心:“好。”
千钧:“……”
千钧:“???!!”
第66章 第 66 章 扶曦的道侣!!
衣非雪慵懒的合着眼, 任由明晦兰伺候搓背,擦身,再抱回床上。
日上三竿, 衣非雪身体软的不想动弹。
明晦兰端来一碗花生牛乳茶,衣非雪为了这口吃的,慢悠悠的爬起来。
伸手接碗时, 和明晦兰四目相对。
若有外人在场, 必然啥也察觉不出什么,但他们二人,却在无声之中进行了心有灵犀的对话。
千钧说的那些话, 犹在耳畔。
尤其是那句天道用来维系阴阳平衡的工具,被利用的刽子手, 更是成全他人功成名就流芳千古的踏脚石。
若倒退个几年,不, 用不上几年,可能一年就好。倒退一年, 千钧告诉他这些话, 他没准还真要被怨恨和嫉妒夺去理智,变成天道喜闻乐见的邪魔,继千钧之后,再来个杀人屠城毁天灭地。
衣非雪捏过来明晦兰的后颈,吻上去,和明晦兰分享花生牛乳茶又香又甜的味道。
一吻过后, 他们并未立即分开,彼此端详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眼中竟不谋而合的流露出同样的情绪。
心疼。
明晦兰微愣,不解衣非雪为何会心疼自己:“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作甚?”
他声音很轻, 很柔,有些难以为情。
衣非雪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心疼心疼我的你。”
自诩饱读诗书见微知著的明晦兰,愣是反复读这句话才理解意思。
整颗心如同被浸泡在昆仑之巅的温泉中,软的一塌糊涂,熏得眼眶发热。
衣非雪轻轻吻住明晦兰的眼睛。
自己这个灾厄被不留余地的苦其心志,合情合理。
可明晦兰这个祥瑞也被毫不留情的劳其筋骨,这又作何解?
所谓天道的偏心偏向,体现在哪里?
天道除了赋予他天生圣体之外,何曾眷顾过他?
对了,天生圣体还是个双刃剑,不知被多少人觊觎惦记。从小到大,哪一次生死存亡不是自己一步一个血脚印淌过来的!
明晦兰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自己,没占半点“天命”的便宜。
衣非雪心神一动,不由自主的问道:“涅槃祈,你修炼到多少层了?”
明晦兰神色略有犹豫,当然不是因为被打听修为强弱,感到冒犯。而是怕说出来,吓着衣非雪。
“八层。”明晦兰还是如实相告。
衣非雪心脏骤缩。
八层境界,也就是足足遭受了八次剥皮剔骨断筋裂魂的反噬!!
“你……”衣非雪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明晦兰的吻封锁住了。
这一吻很随意,蜻蜓点水似的,但论起缠绵,不输给任何一次。
“七次。”明晦兰仿佛会读心似的,纠正道。
衣非雪:“为什么?”
明晦兰:“因为第八次跳过了反噬,直接进阶了。”
衣非雪第一反应是明宗主睁眼说瞎话的毛病又犯了:“这怎么可能?”
明晦兰眼中含着一抹颠倒众生的柔情笑意,贴着衣非雪耳畔道:“衣掌门,你也别小看自己的元阳。”
衣非雪醍醐灌顶,绝丽的凤眸划过一道绚烂的光彩。
这还真是互帮互助,互相得利。
双修好,双修妙,双修呱呱叫!
明晦兰把衣非雪抱进怀里,将脸埋进衣非雪的颈窝,贪心不足的嗅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气息。
天道打错了算盘,它以痛摧残衣非雪,衣非雪反而扶摇直上,更加无坚不摧。
从环琅地狱走出来的可能是仙,可能是邪,但绝对不是天道想要的恶鬼。
更过分的是,天道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出他们二人离经叛道,非但不针尖麦芒你死我活,反而不知羞耻的变成这种“不要逼脸”的关系。
原来他们不是背着世人搞地下奸情。
而是当着天道的面勾搭成奸!!
公然的,挑衅的,奸情。
衣非雪顿时有种大快人心的幸灾乐祸,而明晦兰也有同感。
于是他们没羞没臊的,故意气死天道的——吻在了一起。
才洗干净的身体白洗了,等会儿又得沐浴。
*
七天后,衣非雪接到周老先生的传音符。
“衣掌门,小景不在养济院。”周老的声音很沙哑,顿了顿,心如死灰的说,“我还特意在整个红枫镇找过了,都没有。”
周老没再说“小景有无可能出远门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蠢话。
衣非雪道:“你就留在周家陪那些小孩吧。”
“衣掌门。”周老是很想当面问一问景夫子的,但养济院那边他也放心不下。再三抉择后,咬牙忍了,拜托道:“你若是见到小景……”
衣非雪:“若他配合的话,到时我传音给你。”
周老郑重的说:“多谢了。”
和周老先生结束传音,衣非雪打坐了一会儿,听到楼下大堂乱糟糟的,便出去一看究竟。
原来是夜笙在发脾气。
妖王大人揪着一只老鼠耳朵,把它骂的狗血淋头。
等老鼠落地幻化成人,原来正是万妖谷的卫队长。
“大人息怒,实在是灯下黑,是小的们疏忽了。”
一群耗子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为他们的队长说情:“我们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大胆啊!”
夜笙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八仙桌瞬间碎成齑粉,连着大理石地面都被砸出一个深坑。
众妖汗流浃背,噤若寒蝉。
衣非雪站楼上问:“怎么了?”
夜笙死都不会回答这种自取其辱丢人现眼的问题。
卫队长:“景夫子去万妖谷了,还把琉璃净瓶给偷走了。”
夜笙:“……”
季禾跟风潇刚好从外回来,听到这话,季禾“啧”一声,嫌弃道:“你们万妖谷的大门是纸糊的?”
让一个后辈晚生数落了,偏偏还不占理,夜笙脸色漆黑,气的差点现原形。
琉璃净瓶是妖界的圣物,作用就是能“装”。
什么都能装,不过巴掌大的小瓶子,能装四海之水,甚至传闻能把天地都收了。
后者衣非雪认为有吹嘘的成分在。
若能将天地都装进去,如此旷世之宝,只凭万妖谷的能力配不配守得住这件宝贝?再说了,如果它真那么牛逼轰轰,夜笙也不会把瓶子随便搁在万妖谷,非得藏在丹田乾坤最深处再施加几百道封印,誓死和瓶瓶共存亡不可。
风潇道:“琉璃净瓶并非伤人利器,景夫子盗走它作甚?”
季禾也费解道:“就算真能把天地都吞了,那只剩下他景夫子一个人,有啥意思。”
沉默良久的明晦兰开口:“诸位不妨换个角度,代入一下被“装”的那一方。”
众人错愕,纷纷看向他,满脸的一知半解。
衣非雪瞬间了然,道:“牢笼。”
明晦兰展颜一笑:“是的。”
季禾跟风潇恍然大悟,连瓶子的主人夜笙妖王也醍醐灌顶:“妙极啊!琉璃净瓶可作天下第一牢笼,若景夫子拿它撞人,对于被收入宝瓶的人而言,可不就是插翅难逃的监狱么!明晦兰,你真行,本王怎么没想到琉璃净瓶还有这作用?!”
衣非雪:“因为你满脑子都是今晚跟美人双修用什么姿势更带劲儿。”
季禾喷一口茶,风潇呛一口酒。
夜笙笑意灿灿的眨巴眼:“过奖过奖。”
万妖谷此次吃了亏,但不是哑巴亏。
看夜笙虽然气急败坏,但还笑得出来的模样,衣非雪和明晦兰就推断这孔雀精必然有后手。
果真,琉璃净瓶上有妖王的法印。
这也是修士们对待法器惯用的手段,除非是本命法器跟自身神魂相连不怕丢,别的法器为防止遗失,皆会施以追踪类的法印,以便寻找。
夜笙立即扩散神识探去法印,忽然眉头一紧,坐姿也从半躺猛地改为正坐。
他好像在竭力对抗着什么,鬓角溢出薄汗,额头显露出青筋。当夜笙睁开眼睛时,眼底布满狰狞血丝:“好小子,跟本王斗法,你还嫩了点!”
衣非雪只关心结果:“找到了吗?”
夜笙说了“方寸岛”三个字,明晦兰握上衣非雪的手,借风之遁,转瞬间离开云之彼端,朝西疆以东飞去。
景夫子也是后知后觉琉璃净瓶有法印的,于是在夜笙神识窥来的刹那,一人一妖相隔万里斗了场法。
衣非雪只远远窥出隐约气息,就立即放了青丝绕出去打头阵。
在衣掌门的字典里就没有先礼后兵这四个字,更何况景夫子这个藏头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
青丝绕打了个空,衣非雪意念驱使,让万千飞丝织成天罗地网,将整个方寸岛都罩了起来,浩然耸立宛如鸟笼!
景夫子自知被逮个正着,也不跑了,一身书生打扮的素色长衫,背手而立。
明晦兰竟一时窥不出他的修为境界来。
在季禾道出景夫子之后,明晦兰就下令半遮面将景夫子祖宗十八代查个底儿掉。
全家清清白白的,祖上都是读书人,他太爷爷那辈最出息,做了县令。
无论父系还是母系皆是凡人,跟修仙半点不占。
又怎会突然冒出景夫子这样的大能来?
莫非是夺舍。
明晦兰和衣非雪相视一眼,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是夺舍,那可就“精彩”了。
衣非雪叫灵台里睡大觉的千钧老妖:“醒醒,仔细看看是不是熟人。”
孔雀精好整以暇的打个哈气,伸个懒腰,睁眼一瞧,元神骤颤。
“景旭?!!”
衣非雪:“什么?”
与此同时,被夜笙带着的季禾跟风潇也赶到了,因为妖王大人御器太快,颠的风潇小脸煞白。
明晦兰问衣非雪:“他怎么说?”
衣非雪表情一片空白:“景旭。”
明晦兰神色惊变,难以置信的望向景夫子。
季禾晕头转向:“你们说谁?”
夜笙恨不得冲进衣非雪的灵台,亲自给千钧的脑袋来上一脚:“老贼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还是癔症了?他怎么可能是景旭?!”
衣非雪听见灵台里的千钧残魂、咬牙切齿的说道:“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衣非雪:“确定?”
“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千钧目光摄人,“他就是景旭,扶曦的道侣!!”
第67章 第 67 章 少听说书,少看话本。……
风潇小声告诉季禾“景旭”这个名字的价值。
季禾早先就觉得耳熟, 熟读“扶曦夫夫爱情故事”的季禾,当然知道道侣叫什么名字,但他根本不会对号入座啊!
他只以为正巧俩人同名同姓罢了!
换谁在这里也不会将这个杀人如麻、处心积虑、炮制出一场又一场灾祸的邪修;跟那位妙手仁心、扶老携幼、高山景行的仙君想到一处啊!
季禾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 不可能。”
凭景旭的为人,断不会做下这些丧心病狂的事!
明晦兰召出归尘,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和景旭过了三招。
只见那书生招招狠辣, 眼底漫起杀伐果决的凌虐。若细看, 他眉心一抹黑气环绕,哪有半点仙道修士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不折不扣的邪修!
衣非雪的灵台被上蹿下跳的千钧搅的乱七八糟, 他冷声让千钧安分一点,朝景旭质问道:“你真是扶曦的道侣?”
景旭闻言瞥向他, 瞳孔惊震,眼底溢出更浓烈的杀意:“千钧?”
确定不是幻觉, 景旭疾言厉色道:“你这老妖精,居然真的活着?!”
千钧气的跳脚:“衣非雪你快替本座骂他, 你嘴皮子不是很厉害吗, 快骂快骂!”
衣非雪:“……”
虽说衣掌门也是不吐不快往死里挤兑人的小气性子。
但千钧妖王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明晦兰将景旭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可以给我们这些晚辈一个理由吗?扶曦尊者的道侣尚在人间,并堕为邪修,今夜过后,定将举世哗然。”
景旭冷笑一声:“我不想与你们为难,倒是尔等步步紧逼。”
夜笙急道:“扶曦的道侣竟当起了偷鸡摸狗的小贼, 琉璃净瓶还来!”
景旭非但不还,反而拿出琉璃净瓶放到唇上亲了亲,挑衅味十足。
在夜笙暴跳如雷前,景旭说道:“这里面装着扶曦的残魂。”
夜笙都迈出一步了, 生生卡住,和在场所有人一起瞠目结舌。
千钧惊愕道:“什么残魂?”
景旭:“我至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复活扶曦。奉劝你们莫要再阻我,否则——”
千钧难以置信的吼起来:“扶曦不是飞升了吗??”
景旭对着琉璃净瓶施法,竟在瞬间释放出成千上万的魔物,数目之多遮云蔽日!
一片黑压压乱糟糟之中,衣非雪感觉到有蛮力强行突围青丝绕,在青丝绕被切成寸断的同时,他灵力一聚,寸断的细丝瞬间成针,密密麻麻的朝景旭还击——
暴雨梨花!
与此同时,明晦兰和夜笙先后动手,凤尾鞭一扬紧跟着归尘一剑,笼罩在整个方寸岛上的魔物顷刻间灰飞烟灭!
拨云见日,阳光明灿而耀眼。
景旭消失不见了,再一次逃之夭夭。
不过衣非雪知道自己得手了,虽然未能把景旭捅成筛子,但扎成半只刺猬还是有的,也算报了半箭之仇。
往回走的路上,每个人都沉默着。
风潇早认出“景夫子”是丹道修士,和他一样的医者。
景旭就是医修。
比起人人敬佩歌颂的扶曦尊者,其实风家人更追崇景旭。
同为丹道医修,景旭医术奇绝,可活死人肉白骨,广施仁术,济世扶贫,是风家弟子的楷模。而他所著作的济世宝典,更被风家子孙代代熟读,奉为圣经。
景旭,怎会成为邪修呢?
明晦兰看一眼耿耿于怀的风潇,说道:“修士堕魔的原因很复杂,但也很简单。”
风潇愣了愣,听见明晦兰继续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随便哪一样都是堕落邪魔的契机。”
风潇脱口而出:“所以是爱别离?”
季禾也觉得这个靠谱。
这世上谁不知道扶曦和景旭夫夫情深,是一对儿珠联璧合的神仙眷侣。
衣非雪:“再来点求不得和怨憎会。”
扶曦尊者光芒万丈,世人口头上歌功颂德,史书中更是浓墨厚彩的百世流芳,甚至还建庙立碑,奉若神明。
可若提起景旭,无论人们口中说的还是书上写的,只会是扶曦的道侣,扶曦的挚爱,扶曦的妻,扶曦的意中人。
他就像月亮,早被太阳的光芒覆盖,半点身影都瞧不见。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忽略了景旭这个人。所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都是围绕扶曦和千钧的,以至于揭开真相的瞬间,大家都是“啊??”的感觉。
*
衣非雪先给周老先生传音,他没忘记周老的委托,只因在得知景夫子实际就是景旭后,再追问景夫子什么欺骗啊,利用啊,就没有意义了。
听到始末的周老陷入整整一炷香的目瞪口呆。
“所以小景……不对,是景旭仙君,他不择手段的制造环琅变,又抢夺魔龙,摆下回溯古阵,就是为了复活扶曦?”
周老反驳道:“这不对劲,扶曦早已飞升仙界了!”
衣非雪说:“这些都没来得及问。”
灵台里那位显然也不知道。
衣非雪跟周老结束传音后,众人都在等着他。
季禾异想天开的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千钧弄出来,大家一起聊聊。”
衣非雪半倚在美人榻上,神色懒懒道:“他才不敢出来。”
从前是千钧霸占灵台,如今是千钧死扒着灵台求收留。
衣非雪把千钧弄出来不难,若是起了“俏皮心”,不让千钧回去了,那一代妖王的残魂往哪儿搁?
这又没有琉璃净瓶。
在太阳底下晒个十天半月,直接灰飞烟灭了,想化作厉鬼半夜掐死出馊主意的人都没机会。
夜笙“哦”一声,然后端着一脸的“那敢情好啊”,起哄让衣非雪“开灵台放鸟”,孝心简直感天动地。
千钧惜命得很,且一点都不相信衣非雪的为人,坚决不出来。
衣非雪说:“放心,你还有用,我给你“留门”。”
作为一个“为了寄生把人家完整的魂魄吞掉一小半以求自己取而代之”,千钧觉得衣非雪的话没有丁点可信度。
千钧不出来,也不耽误大家“三司会审”。
像明晦兰一样进去衣非雪的灵台就是了。
季禾激动道:“带我一个。”
风潇也道:“我也一起。”
夜笙见大家都去了,自己也不甘落后:“那就别差本王一个了吧!”
话落,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外鸟的妖王。
衣非雪啼笑皆非:“你……”
夜笙耿直的眨巴眼:“怎么了?”
衣非雪失笑:“没什么,就觉得你有点可爱。”
夜笙眼睛睁大,一脸的受宠若惊。
以元神进入对方的灵台,可不就是身在敌后,任人宰割?
但凡衣非雪有个坏心思,他夜笙都有进无出。
但凡明晦兰和风潇季禾都有坏心思,四打一,他夜笙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真心大啊!
很快,衣非雪牵引着三人一鸟进入灵台。
夜笙比谁都激动,一路嚷着老贼,等终于见到千钧时,没憋住,喷笑出声:“你怎么变成这副鸟样了哈哈哈!”
千钧:“……”
众人:“……”
夜笙呼出一口气,彻底高枕无忧:“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了?丢死鸟了哈哈哈!”
千钧正想断子绝孙,被衣非雪出手拦下:“这是本掌门的灵台,不是你们万妖谷后花园,都给我老实点!”
两只鸟老实了,消停了。
明晦兰无奈扶额:“说正事。”
千钧本就心态爆炸,被大孝子一弄更是狂躁难安。
还得是一代妖尊,能和扶曦并驾齐驱的强者即便穷困潦倒了,发起火来还是挺吓人的。
季禾跟风潇也算开了眼界,见证这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枭雄。
衣非雪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开心?”
千钧愣了下,没说话。
夜笙觉得对着鸟头说话好别扭,而且毕竟是他老子,以这种丢鸟现眼的姿态见人,丢的也是他夜笙的脸。
于是在征求衣非雪同意后,夜笙给千钧元神注入一道孔雀真气,亲生父子的元神契合得很,千钧立即幻化出了人形。
长相神似夜笙,不愧是亲爹。
但论面相,远没有夜笙那般潇洒温善,千钧过于锋利了,再加上相由心生,有些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夜啼。
衣非雪目光闲散,语气从容:“你的宿敌非但没有飞升仙界,逍遥快活。反而和你一样变成残魂半死不活的,可你貌似并不觉得痛快。”
千钧直视衣非雪,唇角勾起一道隐晦不明的冷笑。
衣非雪道:“你和扶曦之间压根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他那人无耻下作,为了胜过你在决斗时用下毒暗害的卑劣手段。还有,当年你屠城,有些是扶曦做下之后栽赃给你的,拿你当替罪……”
“胡扯!”千钧突然怒喝。
众人一愣,就见千钧怒气冲冲的朝衣非雪吼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事?”
“我!”夜笙积极举手。
千钧的怒意让灵台震颤:“小兔崽子不分青红皂白胡编乱造,信口雌黄!”
说着就要动手,被明晦兰及时隔开:“难道夜笙说的不对?”
千钧怒不可遏道:“扶曦光明磊落,玉洁松贞,岂会行这种不齿勾当?!他悲天悯人,锄奸扶弱,甚至“割肉饲鹰”,说句如来转世都不夸张,又怎么可能为非作歹,杀完了人还嫁祸本座?!!”
千钧说到最后,活活把自己气笑了。
衣非雪看千钧气急败坏的模样,和明晦兰相视一眼,二人心中一片澄然。
虽为宿敌,亦为“挚友”。
情之一字,可是连天道都无法掌握的。
千钧口口声声说自己跟扶曦如何如何不共戴天,可至始至终都没从他嘴里听见一句扶曦的坏话。
夜笙很不理解:“你是不是有病?千秋霸业折在扶曦的手中,你这只鸟也被扶曦诛杀的神形俱灭,现在混成这副死样子,你还为扶曦扛大旗呢?”
千钧狞笑,不怒而威的双眼几乎要把夜笙的脸烧穿两个窟窿:“本座和扶曦之间的事,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衣非雪端着下巴道:“你儿子说的也没错,扶曦坏你好事要你命,你居然不恨?”
千钧的神色格外释然:“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世人皆传,当年千钧丧心病狂的屠城,修炼魔功要一统灵墟大陆,以他当时的修为,天下无人能敌。然,天道是“慈悲”的,扶曦尊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以半招优势险胜,粉碎千钧的野心。
而千钧的宏图霸业葬身在扶曦手中,岂能不恨?他在神形俱灭的前一刻放下狠话,说“本座不死,誓杀至灵界找你索命”。
人人都笃定千钧恨死了扶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少听说书,少看话本。”千钧狂翻白眼,“本座根本没说过那些话!”
风潇:“……”
季禾:“……”
千钧只澄清了扶曦的冤屈,却没否决下毒这件事。
衣非雪和明晦兰心中已有猜测。
夜笙双臂抱胸,阴阳怪气的道:“既然不是扶曦,那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景旭给你下毒?”
千钧:“算你还有点聪明劲儿。”
夜笙目瞪口呆:“啊?”
千钧:“当年杀人嫁祸给本座,让本座背锅的人也是景旭,不然你们以为那毒是哪儿来的?”
风潇恍然惊悟,景旭是丹道医修,虽为济世救人的医者,可医毒不分家。
难怪!
以千钧当时的修为,能让千钧中毒者,绝非泛泛之辈。
若是景旭,那就说得通了。
至于动机,显而易见。
他给千钧下毒,是担心自己的道侣也就是扶曦,敌不过千钧。
以千钧当时的势头,此去一战九死一生,而扶曦使命在身,责无旁贷。
景旭为了扶曦,暗下黑手。
结果证明,若不是景旭偷袭暗算,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呢!
风潇:“是‘黯然销魂’?”
这是一种摧毁道心的毒,以活人精血入药,再以怨念和戾气淬炼而成。
千钧诧异,正眼看向风潇,目光中闪烁赞叹:“不愧是风家长公子,博古通今啊!论医术天赋,你比景旭强上百倍。”
风潇被夸得不知所措。
明晦兰冷淡开口:“有一点我一直好奇,你是十九年前才寻到衣非雪的,也就是说,被扶曦杀死到等来衣非雪这个机缘之间,整整八十多年的空余,你是如何以一道虚缈残魂存活于世的?”
季禾这才想起来,对啊,人家正儿八经完好无缺的魂魄都无法在世间久留,千钧一个千疮百孔的嘎嘣脆,凭什么?
千钧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众人都没催促。
隐约的答案在衣非雪和明晦兰心中产生,过了半晌,终于得到千钧的证实:“是扶曦。”
千钧说:“最后一招时,扶曦察觉到我身中“黯然销魂”,他愣住了,说对不住。”
“他又不傻,瞬间就晓得是自己的枕边人暗下黑手。”
“他很聪明,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在我神形俱灭的前一刻,他自割元神,拼尽全身修为护住了我一丝残魂,直到现在。”
第68章 第 68 章 衣非雪,这些人都是因你……
西疆一战, 关于扶曦千钧和景旭的恩怨纠葛,不出三日传遍整个灵墟大陆。
触目惊心的真相,举世哗然, 民声鼎沸。
景医仙面目全非,是炮制一场又一场灾厄的罪魁祸首。
人人喊打、死后也被口诛笔伐的千钧成了受害者。
而被世人建庙供奉、本该羽化飞升的扶曦尊者,更是生死不明。
简直太荒唐了, 人们有种被狠狠戏耍玩弄的羞辱感, 群起激愤,一时之间天下处处都是针对景旭的谩骂和讨伐。
景旭已经不在西疆了。
出了西疆,便不在妖界的可控范围内, 夜笙爱莫能助。
不过能给景旭自由活动的地方可不多,去中土有衣家, 去北域有半遮面。
再者,了解到景旭想复活扶曦的动机, 想引他出来不难。
只需三个字。
女娲泪。
钟书来找明晦兰,汇报景旭的踪迹。
明晦兰心说半遮面的动作还挺快。
事关主子, 半遮面能不利利索索的吗?
“景旭返回中土了。”钟书道。
风潇猜测说:“他是想去环琅吗?”
钟书正要回答, 刚好有传音符闪烁,里面传出孙主管的声音:“景旭进入景阳了!”
季禾纳闷道:“他去景阳做什么?”
明晦兰心脏猛地一跳,看向身旁脸色骤然变白的衣非雪。
在衣非雪起身的同时,明晦兰抓住他手腕,目光坚定:“走!”
衣非雪以最快最快最快的速度,从西疆出发直奔中土!
可一个在大陆以西, 一个在东,就算御器再快也不可能立即赶到。
他只当景旭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种时候该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可景旭不是正常人。
一个能屠戮半个灵墟大陆的疯魔,会是忍气吞声的怂包吗?
越暴露, 反而越不顾一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景旭去景阳能干什么?
景阳衣家的掌门人处处跟他作对,更是以青丝绕把他刺穿成半只刺猬。
景旭会以德报怨,一笑而过吗?!!
衣非雪心如火焚,连勾着青丝绕的指尖都难以控制的发抖。
整只手被明晦兰握住。
衣非雪看向他,见明晦兰薄唇轻启,嗓音很轻,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
在整个景阳城上空,笼罩着一只巨型葫芦。
那是景旭的本命法器,葫芦里装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南明离火!
景旭双指掐诀,对准衣家,二话不说就放火。
熊熊烈焰泼天而下,景旭顿觉心情舒畅,连被青丝绕贯穿的血洞都不那么疼了。
在衣家宗门上空有护山结界,是衣家老祖留下的,护佑宗门千年之久,固若金汤。
景旭冷眼旁观,心中嗤笑:“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
烈火不留余地的往下泼,在南明离火的猛攻下,护山结界最多只能坚持半柱香,在景旭的眼里,就如同一张纸般不堪一击。
在岌岌可危的结界内的衣家弟子,只能眼睁睁等死。
景旭被这群蝼蚁螳臂当车的卑微模样逗笑了:“衣非雪,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你记住了。”
就在这时,一人御剑杀来,景旭反应极快,侧身闪过,回眸上下打量来者的模样,断定道:“衣泊。”
衣泊高立云端,袖袍被风吹得狂乱:“你就是景旭?!”
景旭目光睥睨,唇角勾起凌虐的弧度:“要怪就怪你的儿子吧,妄自尊大不计后果,惹了不该惹的人。”
景旭背对着衣家的方向,已经准备好聆听曼妙的哀嚎和惨叫声了:“掌门在外闯祸,轮到你们来承担后果,冤有头债有主,合情合理啊,哈哈哈。”
然而下一秒,笑容凝固在脸上。
没有等到惨叫声的景旭猛地回头看,目眦尽裂!
南明离火是洞穿了他们薄弱的护山结界,可结界之下还有结界。
那是一道散发着耀目紫光、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整座仙府笼罩其中,南明离火打在上面竟不痛不痒,反而愈发光芒鼎盛,隐隐有反吸之势。
景旭如遭雷轰,立即召回本命法器。
死死盯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结界,因为他曾经以替身攻击过衣非雪,就是被这个拦下的。
“魔龙护心鳞?!!”景旭怒火中烧,凌厉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星子来。
能将小小一片护心鳞加以改造,变成足以护佑整座宗门的巍峨结界!幕后的炼器师,简直到了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衣泊端着一脸温良恭俭让:“可还入得了眼?”
景旭咬牙切齿,被青丝绕洞穿的伤口火辣辣的灼痛。
景旭唇角抽动了下,狰狞冷笑道:“以为有护心鳞,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衣泊:“是的。”
景旭心里一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衣泊语气平淡,宛如长辈在训斥顽劣的小童:“若你没受伤,或许能凭蛮力击穿护心鳞,不过进去了也未必是好事。”
景旭气极反笑:“你说什么?”
他本是医修,是所有修士种类中最弱的。可自从堕邪,修为突飞猛进,更自诩是百年前的“前辈”而妄自尊大目空一切,衣泊这从容不迫的样子实在惹恼了他!
衣泊朝下方指了指。
只见衣家弟子东奔西跑,看似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可乱中有序,在几位长老的带领下,形成难以窥探深浅的法阵。
景旭瞪目结舌。
原来那群蝼蚁不是在束手无策的等死?
竟是在运气摆阵!
而那法阵当中,不知暗藏多少符咒陷阱。
衣家符咒,无出其右!
更仗着财大气粗,各种灵宝法器不要钱似的往上堆。
寻常一枚补气固本的“纯阳丹”就很难得,他们居然人手一大把,跟嚼花生米似的一把一把的吃!就连修为最低末的洒扫弟子,都愣是嗑药嗑成了足以跟金丹修士一争高下的疯子!
而那源源不断提供纯阳丹的,居然就是——风思君。
灵墟大陆赫赫有名的医门,风家掌门人!
风思君远远凝视着景旭,向来肃穆严厉、不苟言笑的风掌门,露出一抹充满挑衅的笑。
做长辈的,岂能给晚辈拖后腿?!
景旭怒目圆瞪,再转头时,只见衣泊手持长剑,以灵力灌入,剑身绽放华光,剑气凌冽逼人。
“我岁数大了,确实不中用了。但我这个当爹的,绝对不会让非雪有后顾之忧!”
第69章 第 69 章 南辽!
景旭目光阴毒:“一个境界连跌寿元不保的半废之人, 也敢在本仙面前耍威风?!”
风思君追了过来,长剑怒指:“你已堕成邪修,还恬不知耻的自称为仙?”
被这话刺激到的景旭脸色更为阴鸷, 眼底的笑意更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你再说一个字,本仙拔掉你的舌头,抽筋扒皮, 剔骨削肉, 活剐了你!”
衣泊和风思君互相看一眼。
气成这样,“堕邪”二字是景旭的肺管子?
景旭忽然笑了:“一个半废的炼器师,一个弱不禁风的医修, 你们该不会觉得联起手来,就能打得过本仙吧?”
衣泊:“谁说只有我们二人?”
景旭感觉到强烈杀气的汹涌而来, 转头望去,那些本该呆在仙府里、被结界庇护的衣家弟子, 居然尽数御剑飞出!
为首的长老神情肃穆,直视恶名远扬的邪修, 无所畏惧:“你方才说什么?“掌门在外闯祸, 轮到我们来承担后果”?”
众弟子气势磅礴,三五人一小组,十数人为一大组,训练有素的摆成势如破竹的玄妙剑阵,顷刻间将景旭团团包围。
长老高高在上的喝道:“是掌门尽管在外胡作非为,因为他有衣家满门做后盾!”
景旭紧握本命法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风思君:“还有风家。”
衣泊目光轻微荡漾。
景旭率先出招, 众弟子在长老的号令下发动法阵,一时灵光四溢,晃得天地失辉!
衣泊和风思君看准时机,立即出剑, 而景旭反应奇快,以诡谲的身法巧妙避开,反手照着衣泊面门劈去。
“小心!”风思君及时出剑挡下杀招,衣泊半脚踏进鬼门关又被拉了回来,来不及心有余悸,快速掐诀对景旭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精亮到刺眼的剑气从西方天际而来——景旭顿觉毛骨悚然,大喝一声震退衣泊和风思君,将护体灵力提升到极致,硬生生挡住“归尘”的灭顶剑气。
与此同时,万千飞丝劈头盖脸的横切过来。
景旭再想提起灵力根本来不及,只能尽全力避开致命伤。
刹那间,双臂和双腿被青丝绕洞穿,鲜血如注。
景旭挥手斩断青丝绕,刚好狂风涌来,他借风遁逃之夭夭。
衣非雪和明晦兰赶到。
朝景旭逃走的方向看了眼,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论脚底抹油的速度,景旭简直天下无敌。
衣非雪暂无暇理会,跑去看自己的一家老小。
“放心吧,全都没事。”衣泊用力捏了捏衣非雪的肩膀。看他脸色惨白,神情焦急的模样,衣泊一阵心疼。
明晦兰从背后拥住衣非雪的肩膀,柔声道:“你看,我说肯定没事吧。”
大起大落让衣非雪有些头重脚轻,索性往明晦兰身上靠了靠:“嗯。”
“……?!”衣泊嘴巴半张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好在有惊无险,大吉大利。
众人回到衣家休整。
谈起景旭的修为,他本为丹道医修,习悬壶济世之术,不比剑修杀伐戾气那么重,所以战斗力并不强。
况且有扶曦和千钧这俩绝代双骄在,他这个扶曦的道侣,只是个不被世人过多关注的挂件儿。
景旭修为究竟有多深有多浅,谁也不知道。但凭他能创下灵墟大陆千年来最大浩劫的“战绩”,可见修为远远被世人低估了。
不过那也只是曾经。
如今的景旭以夺舍的方式卷土重来,凡是夺舍,修为都会对半砍,否则他们这些人凶多吉少。
翻遍史书,指名道姓记载景旭这个人的少之又少,通篇全是扶曦跟他那不死不休的宿敌,就算民间话本讲扶曦夫夫的爱情,也都是说扶曦如何如何情深义重,至死不渝。
衣非雪对着藏书阁里堆成高山的话本子叹气。
明晦兰拿起一本随便翻了翻,笑道:“没办法,写扶曦和千钧才有销量,笔者也是为了生计。”
衣非雪不得不承认,比起《扶曦和他道侣的房中秘闻》,还是《扶曦和他宿敌的恩怨情仇》更吸引自己,也更符合市场主流。
“你有阵子没去万贯城了吧?”明晦兰说,“等金掌柜下次来送账本,估计就会跟你说了。现在万贯城内最畅销的不是符咒法器,而是关于你跟我的话本。”
衣非雪措手不及:“?”
“卖的最好的是这本,一书难求,这还是半遮面凭人脉网和消息渠好不容易抢到的。”明晦兰拿出一本书,衣非雪一看封皮,写的是《绝代双交》。
衣非雪皱眉:“这笔者谁啊,这么大个错别字?”
明晦兰笑而不语。
衣非雪瞬间脑袋一热,靠!
他不好奇笔者,他好奇幕后的书局是哪个?
这他奶奶的都能上市发行流通,这书局不简单啊!!
就在这时多福来报,钟书来了。
从西疆追过来的风潇和季禾也来了。
半遮面行动起来,千金楼和衣家也不甘落后。
不仅惹到他们的掌门和楼主了,甚至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欺负上门来了,岂能善罢甘休?!
千金楼的金掌柜更是公开悬赏,提供景旭下落的一个价钱,摘得景旭人头的又是另外的价钱。
这价钱怎么说呢?反正是让黑白两道都疯了!
连与世无争在深山老林修仙求道的大能们,都嚷嚷着“谁抢老子跟谁急”。
在这种环境下,景旭能藏得住才见鬼呢!
这还不算完,远在西疆的夜笙也同仇敌忾,因为景旭也是他的敌人。
千钧再不是东西也是夜笙的老子啊,欺负老子不就是欺负他这个儿子吗!
在关键时刻,胳膊肘还得往里拐。
不知不觉的,整个灵墟大陆都动作起来,中土的衣家和千金楼,北域的明宗和半遮面,西疆的万妖谷,三方势力目标一致——简直世界大团结!!
此行此景,空前绝后,足以载入史册传颂千年。
一下子成为世界公敌的景旭,有点惨。
据钟书汇报,景旭在北域外围遭遇伏击,一路打一路逃,不等歇口气又被大能围了,继续打继续逃,三步一遇半遮面,五步一遇赏金猎人,七步又遇到妖修。
几经血战,精疲力竭。
现在衣非雪不担心景旭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养精蓄锐重头再来,而是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冉冉升起的美好朝阳。
季禾急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咱们得赶紧去,别去晚了人死了。”
明晦兰说:“中土、北域、西疆、这三个地方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你猜他会去哪里?”
季禾眼前一亮,和风潇异口同声:“南辽!”
说去就去,得赶紧去。
就像季禾说的,晚到一步没准景旭就嘎了!
“不急。”明晦兰气定神闲的抚了抚衣袍,“咱们慢慢去即可,若是早到,反而要等。”
众人一头雾水。
衣非雪真是不得不服明晦兰的“算计”,笑问:“你又偷偷摸摸搞什么花样了?”
明晦兰神秘兮兮的道:“走吧,路上跟你说。”
第70章 第 70 章 黯然销魂
南辽, 万里不归原。
景旭浑身浴血,盘坐调息。
眉间一缕不祥的黑气愈发凶险,隐隐呈反噬之兆。
猛地, 景旭吐出一口鲜血。
他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咳到最后,一双眼睛染得血红。
抬眸时, 猝不及防看见一个人, 目光狠厉。
景旭不说话,看着眼前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影,幻影先开口叫他的名字:“阿景。”
景旭心口剧痛, 宛如刀割:“你在看我笑话吗?”
“怎会。”幻影低俯下身,万般怜爱的看着他, “我是心疼你。”
景旭眼眶一热,痴恋的朝幻影扑过去。
扑空了, 幻影第无数次散了。
景旭孤零零的趴在地上,怔怔出神。
假的就是假的。
好在他怀里有真的。
景旭拿出琉璃净瓶, 珍惜的握在掌心:“再等等, 很快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合适你的载体了。”
“还是千钧给我的灵感,他的机缘在同为灾厄降世的衣非雪身上,那么你的重生就在同为天生圣体的明晦兰身上。”
“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什么龙骨啊,瞬间不稀罕了。”
景旭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连千疮百孔的身体都不那么疼痛难忍了。
隐约听见有人叫他,朦朦胧胧的,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微微睁开眼睛,光芒有些刺眼, 他抬手挡了挡,适应过后,透过指缝看见一个白衫俊秀的男子,端着满脸窘迫,万分抱歉的朝自己鞠躬:“实在对不住,是在下孟浪,冒犯了佳人。”
景旭怔怔的出神,满头青丝披了一身。
男子找来找去,终于寻到一条发带,双手呈现给他。
景旭眨了下眼,男子消失了,他心中大惊,急切叫道:“扶曦?”
“阿景。”
景旭猛转身,大步朝扶曦跑去,一把抱住:“你去哪里了?”
莫名脱口而出道:“你伤还没好,怎么能乱跑啊!”
扶曦:“抱歉让你担心了。”
景旭搀着扶曦回到床上躺下,扶曦摊开掌心,给景旭看他不听话偷跑出去的收获。
一条发带。
景旭:“这?”
扶曦笑道:“上次咱俩练剑,我不小心弄断了你的发带,你表面说得轻松,背后躲起来偷偷哭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景旭心里一酸,闷闷的说:“那条发带不一样,是咱们的定情之物。”
扶曦宠溺的捏了捏景旭鼻子:“咱们人都在一起了,你还纠结那些身外之物?”
扶曦用嘴努了努发带:“瞧,要多少有多少,何苦自己找不开心呢!”
景旭心下释然,亲昵的靠进扶曦怀里。
“扶曦,你能不能别……”
“我听你的。”
景旭诧异的支起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扶曦捧起他的脸,认真的说:“这次是我跟千钧第二次交手,上次他赢了,这回我赢了,也算有胜有负,不留遗憾。”
“我听你的,以后不再理会千钧,他是灾厄也好,我是祥瑞也罢,那都是天道强加给我们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扶曦含情脉脉的道,“千钧想灭世就去灭,只要咱们守好自己的世外桃源,管它外面血雨风霜呢!我也是人,凭什么救苦救世的重责要我一个人承担?”
景旭难以置信:“扶曦,你真这么想?”
扶曦:“嗯。”
景旭眼底泪光弥漫,喜极而泣:“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们亲吻在一起。
次日,景旭倦怠的翻个身,发现床铺空了,他心里咯噔一跳,正要喊人,扶曦端着餐盘从外进来。
热气腾腾的早餐,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
景旭感动道:“大清早的,随便煮点粥不就好了。”
扶曦:“你爱吃馄饨,不费事的。”
又和面又剁馅,还不费事?
景旭心里暖暖的,拿着汤勺正要吃,突然愣住。
扶曦笑盈盈的问他怎么了?
景旭看着扶曦,欲言又止:“我……”
不知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似乎哪里都不对劲!
扶曦柔声哄:“快点吃吧,趁热。”
景旭不疑有他,笑着吃馄饨。
才咬一口,就听扶曦凑到耳畔黏糊糊的说:“多吃点才有力气,都怪我昨晚太过分了。”
景旭脸上一热,故作恼怒的打他,一颗心却仿佛浸泡在蜜糖里。
平淡的日子好安逸,扶曦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出半个月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看他修为非但没跌,反而更上一层时,景旭既高兴,又担心。
景旭挖出酿造了二十年的酒,又烹了一桌好菜。
今夜七夕。
虽说都是老夫老妻了,但景旭还是喜欢这种仪式感。
扶曦问:“怎么不太高兴?”
景旭有点慌,矢口否认:“没有啊。”
“别怕,别担心。”扶曦起身,绕过桌子,温柔的把景旭揽进怀里,“我们还要共度好多好多个七夕。”
景旭鼻腔一酸,所有的恐惧和委屈一拥而上,眼泪接二连三的往下滚。
扶曦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景旭泪流满面:“骗人。”
扶曦:“是真的。”
“真的吗?”景旭仰头望着扶曦,泣不成声,“你真的会放弃飞升,留在人间陪我吗?”
月光好亮,好刺眼,扶曦的面容都看不清了。
“是啊,我是真心的。可是阿景,我已经被你杀了,我还怎么跟你朝朝暮暮,生生世世啊?”
景旭脑子轰的一声,全身血液凝固。
扶曦的脸清晰起来,淋漓血珠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再由眼中漫出,仿佛血泪:“阿景,是你干的对吗?城是你屠的,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景旭浑身颤抖,猛地起身往后退步。
扶曦逼近一步:“你嫁祸给千钧的,对不对?”
景旭再退。
扶曦再逼:“你还给千钧下了“黯然销魂”,对不对?”
景旭亲眼目睹在最后关头,扶曦未能收回剑势,千钧神形俱灭。
可扶曦居然自割一半元神去救千钧??
景旭仿佛整个心脏都在被南明离火烘烤:“我是为了你啊!”
“如果没有我,你赢得过千钧吗?半招取胜,仅仅半招,若我不下毒,你还能在这里质问我埋怨我吗?”
“正因为我是你的道侣,我爱你,所以我才不惜让自己堕魔成邪也要帮你!”
景旭泪流不止,扑到扶曦身上却被狠狠地推开,他狼狈的跌倒在地,心如刀绞:“扶曦,这世上谁都可以谴责我讨伐我,唯有你不行,你没有资格!”
心好疼,仿佛正遭受着千刀万剐。
“扶曦,扶曦!”
扶曦握紧佩剑:“你丧心病狂的屠戮大半个灵墟大陆,我饶你不得。”
景旭不敢相信的瞪大眸子:“你,你要杀我?”
扶曦痛心疾首的说:“我身为你的道侣,也难辞其咎。”
燃魂之术,灼灼金光几乎要将双目刺瞎。
以元神献祭,也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景旭疯癫成狂,一口鲜血喷出去,灵台如剖般剧痛。
景旭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尖叫。
鲜血一口一口的狂呕,他召来本命法器,释放南明离火泼天似的焚烧,所有的画面灰飞烟灭,恨不得连自己都挫骨扬灰。
*
就在这时,传出稚嫩的童音:“美梦加上噩梦的和鸣,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嘻嘻!”
又有一声相似的童音响起:“傻弟弟,都让人家识破了。”
“那是我故意让他醒过来的,嘻嘻。”
“还有,谁是你弟弟了,别乱认亲戚!”
景旭抬起猩红的双目:“魇兽?!!”
魇兽一蹦一跳的窜到跟前:“我造的梦还好睡吗,嘻嘻。”
景旭扬起一巴掌,没打到,魇兽蹦蹦跳跳的跑回魂兽身边:“说好了,他软糯香甜的元神归我。”
白发赤瞳的魂兽托腮:“这个么,得问问雇主才行。”
墨发蓝瞳的魇兽:“什么?”
有阴影压下来,魇兽后知后觉的抬头,顿时头皮发麻:“衣非雪?!”
岂止衣非雪,后面还有明晦兰,风潇跟季禾,风思君和衣泊,以及好多好多人。
风潇这回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朝明晦兰竖大拇指。
你们半遮面当真神乎其神,连魇兽这条线都能搭上!
也不得不说,亏你想得出这招来。让魇兽造梦,这样不用景旭坦白,他们就能知道那段隐秘的过往了。
不愧是兰公子!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有一腿的?”魇兽难以置信的指着明晦兰等人,怒瞪亲哥,“你骗我!”
衣非雪一巴掌糊在魇兽头顶:“傻弟弟就是用来骗的。”
魂兽无奈摇头:“你受景旭利用,险些助纣为虐,我自然要带你将功补过。”
魇兽气得跺脚:“本兽乃万年大魔,和坏蛋同流合污不是应该的吗?你凭什么劝我洗心革面一心向善啊,恶心死啦!”
景旭当时在云之彼端城外,诱惑它伏击衣非雪和明晦兰,被当枪使利用了。
现在又被亲哥联手外人在南辽不归原伏击景旭,结果又被当枪使了。
他怎么总是被利用,白忙一场啥好处都捞不着,堂堂万年大“魔”啊!
气死兽了!
魂兽摸摸魇兽的脑瓜瓢,以示安慰。
景旭摇晃着起身,他一路被追杀,又惨遭魇兽重创元神,现在又被衣非雪和明晦兰这样的人物合围,景旭知道大势已去,死期将至。
他惨笑一声,腰板却挺得笔直。
季禾终于明白了:“难怪扶曦尊者没有飞升,原来他舍生取义甘愿赴死,哪怕仅剩半具元神,也要诛杀你这邪魔!”
邪魔二字激怒了景旭:“我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他!”
“口口声声说爱我,最后却要杀死我!”
“是他负我,是他!!”
众人群起激愤,七嘴八舌的声讨景旭。
“你们懂个屁!”景旭失声怒吼,阴鸷的目光恨不得将所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蠢货挫骨扬灰。
“我那么爱他,心里只有他。可他呢,他心里装了太多,有永远也拯救不完的苍生,有身为天生圣体不容推辞的责任,还有他那飞升梦!至于我,在他心里只能偏居一隅!”
景旭悲哀的吼道:“我视他为唯一,他却视我为之一。”
“我恨他。”
“什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
“他想丢下我一个人飞升,还虚情假意的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骗子,都是谎言,我恨他。”
“我恨死他了!”
景旭眼中流出血泪,撕心裂肺。
有人义愤填膺:“我不允许你再侮辱扶曦尊者!”
有人怒骂:“扶曦尊者造了什么孽,居然有你这样人面兽心恶贯满盈的道侣。”
衣非雪下意识扶住心口,细微的小动作却引起明晦兰的注意:“你怎么了?”
衣非雪轻轻摇头,灵台震荡不安。
看向癫狂的景旭,衣非雪道:“我听明白了。就算没有千钧,没有那诸多事情,你也不会让扶曦顺遂飞升的。你会用尽一切办法,阻他飞升之路。”
一语惊骇四座,众人声浪滔天。
景旭大喊:“他若真的爱我,他会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吗?想自己去灵界逍遥快活,把我留在这个凡尘浊世日思夜想,他好自私!他根本不爱我!”
衣非雪不回答这些,直击要害:““黯然销魂”之毒,当真只是为了扶曦的安危,给千钧准备的吗?”
景旭傻愣当场。
明晦兰闭了闭眼,接话道:“屠戮半个灵墟大陆的生灵炼成的剧毒,摧毁一个天生圣体,绰绰有余。”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的鸦雀无声。
衣非雪:“你毁他得天独厚的体质,要他此生此世和飞升无缘,只能留在凡尘陪你一起平庸。”
风思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所见:“简直是令人发指!”
景旭连跌两步,颤抖的嘴唇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他肩膀颤抖着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笑出血泪,景旭看着衣非雪,又看向明晦兰:“你当然说得轻松了,因为你们平分秋色,你们都是天之骄子!谁也落不下,不像我……”
景旭眼中满溢绝望的哀伤,“我资质愚钝,追不上那么光芒万丈的天生圣体,他离我好远啊,我拼尽全力也追不到啊!”
“所以你就要毁了他吗?!”
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穿透衣非雪的灵台,震耳欲聋。
众人猝不及防,又惊又俱的看向衣非雪——彻骨的妖气呼啸外涌,充斥在天地间,仿佛当年的环琅城,一模一样!
衣非雪感觉那股力道疯了般往灵台处撞,不顾一切的想冲出灵台。
衣非雪看着景旭,再感受灵台内的震荡,成全了他。
灵台大开,千钧猛然跃出,宛如一头咆哮的恶犬狠狠扑向景旭,生吞活剥的撕咬!
刹那间,焚烧的元神晃得天地失色,众人皆畏惧那团光芒,纷纷调动灵力护体。
季禾心有不忍:“千钧!”
衣非雪一把拉住:“别过去。”
他要跟景旭同归于尽。
远处,魇兽捏着琉璃净瓶喜滋滋的说:“那这里面的元神归我,你们休想抢走,嘻嘻!”
景旭神魂俱裂般的发出一声喊:“给我!!”
甚至顾不得被千钧元神焚烧的痛苦,满眼全是扶曦的元神。
“不给不给就不给,嘻嘻!”
魂兽看一眼调皮捣蛋的魇兽,再看向已经在魂火中奄奄一息的景旭:“这不是扶曦的元神。”
“不可能!”
景旭嘶声力竭,然后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故意骗我。”
“我没那么坏。”魂兽温润的说,“这真的不是扶曦的元神,你连我这个魂兽的话都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魇兽冲着瓶子里嗅了嗅,顿时一脸嫌弃:“呕,这是谁的魂魄啊?垃圾垃圾,连狗都不吃!”
说着就把魂魄薅出来,丢掉,眼不见心不脏。
景旭垂死挣扎的抓一把,拿到魂魄。
这是扶曦的啊。
这分明就是……
可魂兽说不是,魂兽不可能错的。
他在最后关头留住扶曦粉碎的残魂,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的养着,又故技重施制造了环琅变,终于让这个岌岌可危的残魂稳固下来了。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不是扶曦,而是不知道哪个滥竽充数的无名小卒?
白忙一场?白忙一场??
明晦兰伸出手臂为衣非雪挡风,与此同时,景旭在疯癫成狂、万念俱灰中神魂俱灭!【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