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慧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着急的盯着薛克礼。
虽然他是兄长,可在薛慧眼里不过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这些日子的经历没有把他击垮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来上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崩溃。
来帮忙的年轻人还没走,这会儿也都发觉气氛有异了,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非常。陈张氏便对他们道:“行了,你们这些后生都先家去吧,也好让他们安生商议事情。”
钟员外浑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陈张氏,并不打算搭理这乡下妇人。
陈敬修有些犹豫,站在薛克礼身侧,眼睛却看向了薛慧这边。
薛慧顾不得他,还在担忧的盯着薛克礼。
薛克礼的状况确实不好。他原本瘦削苍白的脸颊处浮起红晕,眼眶鼻头也都有些发红,宽大的白麻布孝服遮住了他的手,看不出动作,可袖口处的颤动还是落入了薛慧眼中。
陈张氏见村里帮忙的年轻人都走了,又叫儿子:“敬修你去村口那儿瞧瞧,看看你爹走到哪了,贵客到了村里,还专门使了人去请他,他也不知道着紧些。”
陈敬修半搀半搂的把薛克礼带到方才大伙吃饭的桌边,抽了个小凳子让他坐下,这才应了一声出去。
“原来大嫂是里正太太,失礼了。今日之事有贤伉俪坐镇,那必是再稳妥不过的。”钟员外听出了陈张氏的身份,立刻换了神色,十分客气的拱了拱手,可是薛慧听着,只觉得不伦不类,毫无诚意。
身为里正太太,陈张氏毕竟与寻常村妇不同,并不怯场,只是也不热络,弯了弯膝盖,垂着眼皮说:“员外老爷别客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什么,就是看着这俩孩子家破人亡的,心里不忍得很,看不得再有人欺负他们。”
尽管薛慧此时为薛克礼担着心,她也还是有些惊讶的看了陈张氏一眼。
据她所知,这位里正太太素日说话做事虽然也算得上公道明事理,但是着实不是个热心肠,主动仗义执言的事儿是绝不会做的,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在替自家兄妹撑腰呢。
不对,与其说她是偏向自家,不如说她是厌恶这钟员外。看来,在这个时代,落井下石、背信弃义是绝对为人不耻的。薛慧稍微放心了一些,若是大环境如此,大部分人都有底线,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钟员外就属于少部分人。而他也确实遭到了陈里正的鄙夷。
作为本村最有权力的人,陈里正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表面功夫比妻子又强了些。他赶到之后,听了钟员外退亲的要求,只是拈了拈胡子,脸上的几分微笑一点儿也没变:“这儿女亲事嘛,虽说是两族两姓联姻,不过终究也是你们两家的家事,我便是忝为长辈,却也不好替薛家做主。二郎啊,如今你就是家主了,这事儿你怎么说?”
薛慧实在不放心,想走到薛克礼身边。也许她帮不上忙,可她想和这个少年站在一起。
她刚动了一下就被陈张氏拉住了。
她扭过脸,看到陈张氏严肃的对她轻轻摇头。
好吧,这不是她乱动的时候,这个场合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薛克礼的状态很糟糕,但是并没有失态。他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沙哑着嗓子,对陈里正道:“陈叔,劳烦您了。我如今父母新丧,要守孝三年,很不该耽误了钟小姐,这亲事便退了吧。”
薛慧抿着唇,对这位兄长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她是旁观者,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钟家人的品行显然有问题——就算钟员外不代表钟小姐,有这样的岳父也不是什么福分,这门亲事断了更好,可是对这个时代的薛克礼来说,这般被当面退亲,是极大的羞辱,而且,他毕竟和钟家小姐见过面,也许他还很喜欢那个姑娘,说断就断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里正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走到薛克礼身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沉声道:“好孩子,你既表态了,叔就给你做主。”
薛慧听见身边的陈张氏重重的叹了口气。
“钟员外,你既然看得起我,让我来当这个见证,我也就不客气了。”陈里正扭头跟钟员外说道,“退亲一应的文书咱们得写明白喽,媒人我瞧你也请来了,咱们该画押的画押,该用印的用印,这一次就弄利落。再一个,我薛家侄子是已经下了聘的,如今退亲,这两年四时八节的礼就算了,可聘礼,你家得还回来,没得你家姑娘日后出阁还带着薛家的聘礼当嫁妆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就陈里正的身份来说,这话说得很有些刻薄了。钟员外嘴边那浮夸的笑容差点儿没绷住,干咳了两声才说:“那……那自然是那么个道理,不过……前几日,薛太太来家里借银子,我已经把聘金给了她,如今便两厢抵消了吧,如何?”
这事儿薛慧倒是知道,她和母亲一起去借银子,钟太太很痛快的借了一百两银子给她们,当时薛娘子还说以后让她对嫂子好些呢,原来在这里等着。
即便不去想心中那些阴暗的猜测,只就这件事情本身,她也非常不满,再也顾不得规矩,插言道:“陈叔陈婶,这事儿我哥不晓得,我却是知道的。当初去给嫂嫂下聘,我娘给了一百零一两银子,取‘百里挑一’的意思,另外还有绸缎、首饰、药材、山珍什么的,那些也花了三四十两呢,都是有单子的。我们家里出了事,我娘领我去钟家筹银子,钟太太只给了一百两。”
她没有做任何评价,只说了事实,钟员外反倒不好反驳,一时便没有接话。
陈里正便问薛克礼:“二郎啊,你怎么说?”
“这些事是我娘操持的,我只知大概,却不知道详细的数目,但我妹子最是实诚,绝不会撒谎。”薛克礼似乎已经完全消化了被退亲的屈辱和愤怒,冷静的计算起来,“这样算来,还有四十两左右的差额。若是从前,不管怎么说,退亲总是于钟小姐名声有损,我也不该计较,可是如今我兄妹没有营生、债台高筑,这些银子我却不能不要。”
陈里正点点头:“你说得很是,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钟员外,薛侄女说了,都有单子,这个帐你还是得认。东西呢要是你家姑娘吃了穿了,你就把银子折算了还来,了了这个帐才好,以后你家姑娘再许人家也好听些不是?”
“里正大人,这话不是这么算的啊!议了这么久的亲事退了,钟小姐名声受损,也得有些个补偿才是啊!”一直在一旁陪笑的媒婆接收到了钟员外的示意,连忙插话。
她是个妇人,陈里正便看向自己的妻子,让她说话。
陈张氏瞪着媒婆道:“薛二郎都说了,因为要守孝不好耽误了钟家小姐才退亲的,这有什么?要是真觉得这样便损了名声,那就别退亲了,等上三年嫁过来便是了!”
“那怎么使得?”媒婆尖声反驳,“如今这薛家还有什么……”
钟员外大声的咳嗽了一声,哈哈一笑:“里正说得有理,有理。往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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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搬来住着,都是乡亲,怎么也得给里正这个面子。这么着吧,今日本就是来收宅子的,我也没带多少银子,身上只有这三十两,咱们就这么着,如何?”
“钟员外要搬来?”陈里正很意外,不过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二郎,你看呢?”
薛克礼冷淡的瞥了钟员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陈叔,就这样吧,多谢您替我出头做主。”
薛慧没再多说什么,等着双方把银钱交割明白,又互相在退婚文书上签字画押,就连媒婆和陈里正也按了名章,薛克礼和钟家就算是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
接下来就是交宅子的事儿了。
卖宅子的时候就说了,家里的家具家什一并作价,薛慧兄妹都不能带走,可是衣裳首饰之类的私人贵重物品早就已经典卖了,如今他们能拿走的也不过是几套旧衣裳被褥、锅碗瓢盆、几袋子粮食和院子里粗糙的方桌长凳。这些物件不值钱,钟员外也没拦着,瞧着他们把东西搬上了陈敬修拉来的板车,便把大门一关,挂上了他自家带来的黄铜大锁。
薛克礼由薛慧扶着,弯腰跟陈里正夫妻行礼道谢。
陈里正便叫儿子把他扶好,送到板车上:“不必多礼。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是都了了,往后跟你妹子好生合计着营生,总有熬过去的时候。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你这腿伤还得好生将养,可别真落下个残废,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钟员外皮笑肉不笑的等着他们说完话,邀请陈里正去镇上喝酒,被拒绝了也不尴尬:“过几日有好日子,我就搬过来,到时候请您来家里吃酒,您可莫要再推辞啊!”
陈里正点头:“那是自然。”
薛克礼坐好了,薛慧便回头跟陈张氏告辞,跟在板车旁边走着。
陈敬修和同村的另一个叫刘义的年轻人一起来送他们。刘义爹娘早亡,自小跟着大伯过日子,伯娘刻薄,他打七八岁就到处给人帮工换口吃的,薛老爷看他可怜,难得的是知道好歹,便雇了他给薛克礼当伙计。虽然没有卖身,可他向来对薛克礼非常忠心,薛家出事之后,他也没有马上另寻营生,而是一直照顾着断腿的薛克礼。
“你今日去哪了?这么多事情,倒是不见你。”陈敬修看薛家兄妹都沉默不语,不知道怎么开解他们,便拉着刘义说话,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不同于陈敬修的浓眉大眼,刘义的相貌很寻常,身量也不高,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路人类型,但他一开口,却比陈敬修稳重老成:“这几日事情多,二哥的身子又不好,也没顾得收拾你家那棚子,今日我便赶早过去收拾了一下,好歹隔出两间来住人。”
“对了,你怎么打算,还跟二郎一起吗?”陈敬修又问,“如今这境况,你大伯怎么说?”
刘义拉着车,也不回头:“只要二哥不赶我,我就跟着二哥。我也是大人了,我大伯不管我。”
“我看他是巴不得你不回去吧,不然万一你要分你爷爷留下的地怎么办。”陈敬修撇撇嘴。
刘义不接这话,只问薛克礼:“二哥,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等会儿到了你再躺躺,我去请李郎中来给你看看?”
薛克礼的脸色有些木然,思路却还挺清楚:“不用了,我没事。宅子的买家是钟家,他们收了宅子,也跟我退了亲事。对了,还还了三十两聘金回来,你等会儿陪我去一趟镇上,把熊九那儿欠的银子给还了,那地方不能让三娘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