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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作者:酒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金茉莉是谁?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在声名显赫的白氏和季氏之后,哪怕是在这个从内院一众天骄里杀出来的姜照口中,金茉莉这三个字还是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更多的讨论声都集中在“季氏”和“白氏”上。


    当然,季知节和白灼与姜照感到的荒诞几乎相同,只能听见氏族而非构成氏族的一个个人,只能听到“白”“季”这两个字而非这两个字里流出的鲜血。


    这个世道疯了。


    从前白灼觉得自己疯了。


    从前季知节觉得姜照疯了。


    现在看来,疯了的是这个世道。


    “季知节,你可别被他们骗了啊。”


    姜照低头,与那个用灵力传音的人对上了视线。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和周围的人讨论着,只有他释放灵力,让嘈杂的声音小了不少。


    他来自审判庭,是金茉莉的同僚。


    但他对金茉莉这三个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蔑视地扫过姜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季知节头上。


    见台上的几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他便继续说:“季知节,季铁律,你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还多亏了审判庭,怎么,在您的再生父母池长老面前,你要叛变吗?”


    “试问,审判庭何时亏待过你?”


    “季氏一案,证据确凿,也就是池长老念你年幼,这才好心收留,谁曾想就是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


    那人突然滔滔不绝起来,直到他口中的池长老池静山终于按捺不住,那根不知道由什么制成的铁棍轻轻敲了敲地面。


    许是注入了灵力的缘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头发花白的长老头上。


    季知节的记忆也被拉回到过去。


    “这就是季家的遗孤吗?”


    “嘿,你不会是小傻子吧?怎么这么大了也不会说话?”


    “衙内,别管他了,今天去哪玩?”


    “喂,别不识好歹啊,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朋友这两个字于季知节来说太过陌生了,但在他看来,程帆程衙内的确算得上是他第一个朋友。


    那时的季知节被随意丢在审判庭的一间杂物房,倒是有人会给他送饭,除此之外只要他还活着,其他事物一律没有人在乎。


    直到他碰到了程衙内。


    程帆没把他当审判庭那个没娘没爹的孩子,也没把他当人。


    无论是爬墙还是去城外探险,程衙内总是喜欢找他一起。


    这很好,那是季知节为数不多回想起来时,脸上还能带着笑的记忆。


    “嘿,今天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湖边见。”


    湖边。


    虽然字条写的不清不楚,但季知节知道是最靠近城门口的那条河。程衙内八成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但准备离开审判庭的季知节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池静山。


    “长老。”


    那时的季知节还不是池静山的弟子,故而只是和审判庭的其他人一样叫他长老。


    池静山的目光随意从季知节脸上掠过,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只要没有价值随时就能被丢弃。但那时的季知节不懂,他低着头,希望这位长老能赶紧离开。


    他要迟到了。


    不过季知节最终没能如愿,池静山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一个能测试出他修炼天赋的地方。


    明明只是闪过了一道灼目的白光,那天过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好像都不一样了。


    季知节一下子就从“季氏遗孤”,“审判庭杂物房的孤儿”,“被池长老好心收留的孩子”,“程衙内的狐朋狗友”变成了池静山唯一的弟子。


    是的,在季知节之前,他从未有过能入眼的弟子。


    “可是师傅……”


    池静山当即给他安排好了所有行程,从饮食着装到修炼进程,几乎是排的满满当当。若不是季知节那时年纪还小,他都要以为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必有。


    可是师傅,他还要赴一个朋友的约。


    但当时的池静山只是蹙眉,哑声问:“那种朋友,早日断了才好。”


    年幼的季知节不知道“那种朋友”的含义,只是一昧地维护自己心里最好的朋友。


    当然,程衙内只能是他最好的朋友,因为季知节仅这一个朋友。


    若是让往后的季知节回看,那天的反抗会迎来一顿毒打是必然的结局。但那对于年幼的季知节来说,不过是第一次,不过是十多年腥风血雨的开始。


    直到遍体鳞伤,季知节也没说过一句要和程衙内断交。


    后来……


    他好像还被饿了几天。


    当池长老的首席弟子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季知节啃着牢房里的杂草,希望肚子能别再叫了。


    “要吃点东西吗?”


    那是季知节的第二个朋友。


    隔壁的小孩递了一块干噎的饼过来,季知节顾不得什么,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直到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只剩下一半,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现在这样简直像是一条饿疯了的狗。


    “你吃过了吗?”季知节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他没有等到回答,当然等不到,因为姜照已经在他隔壁睡着了。


    被关在那里的后几天,季知节每日都会从隔壁的孩子手中得到一块硬到发干的饼,他问对方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吃。


    她说:“吃不下。”


    怎么可能吃不下呢?


    季知节毕竟也在审判庭待了那么久,他知道当时关着自己的房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被送到这里来的人每天也就一块饼而已。


    他开始担心对方是想把自己饿死好得到解脱。


    于是季知节开始拒绝那块饼。


    “你叫什么?”


    季知节第一次拒绝那块饼的时候,对方问了他的名字,他也知道自己隔壁住着的女孩名为姜照。


    “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二次拒绝那块饼的时候,季知节知道对方进来是因为母亲过世,父亲就想办法把他丢到了这个和外界彻底隔开的地方。


    “我要走了。”


    第三次拒绝的时候,姜照离开了审判庭。


    她要去哪?


    她不会回来了吧?


    她会记得自己吗?


    季知节掰着那块比守门人李四嘴还硬的饼,重新回到孤独。


    那块墙壁只有底部是通的,说实话,年幼季知节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设计,让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相貌却又能如此轻易地交换某些物件。


    直到成为季铁律使,他才知道监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审判庭的监视之下。那小小的缝隙给了很多犯人希望,等他们把信纸传递出去的时候,审判庭的人就能截留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很拙劣的手段,但非常有效。


    季知节后来查过那一天住在自己隔壁的孩子,但很可惜,她并不是审判庭派过去监视他的,也不是犯了事才进去的。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几天又杳无音讯。


    若不是后来季知节又听到了“姜照”这两个字,他几乎都要以为监牢里发生的那些事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


    人在将死的时候总会做一点美梦的不是吗?


    但年幼的季知节不仅没能延续那场美梦,也失去了过去唯一的朋友。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我不需要不守信用的朋友。”


    “季知节,你很得意吧?审判庭的明日之星,我于你而言……”


    “算了,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程衙内会的成语不多,能说出那四个字,想来真是气坏了。


    其实他没有真的想和季知节断交,只要他解释清楚,他们还和从前一样。但季知节再次让他失望了,直到程衙内故意放慢速度走到了家,季知节也没有追上来。


    看着友人离去的背影,季知节感觉眼眶泛红,但他连一滴泪水都不能掉出来。


    “做的很好,孩子。”


    池静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难得褒奖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普通孩子的家长一样。


    “那种人,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池静山把迷茫又尚且沉浸在悲痛中的季知节带回了审判庭,不过不是他原先住的那个破烂杂物室,更不是关了他几天的牢房。


    说实话,季知节从未住过那么好的地方。


    一定要说的话,或许只有当天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时,他母亲住过这样好的地方,此外季知节就再也没有住过像样的地方。


    这就是对季知节变得“乖巧”的嘉奖。


    池静山想用暴力和禁闭塑造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季知节,但他对这样的季知节并不满意。


    被打怕了的孩子是没有利爪的,软弱可以对他但不能对其他人。


    池静山想,一个温和又优柔寡断的弟子可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打了一棍又给了个甜枣之后,池静山开始了新一轮的服从性训练。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他都给季知节施加了无比的压力。


    首先就是远超同龄人的高难度特训,别说季知节了,就是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撑得下来,但池静山要求季知节必须做到。


    做不到就饿着,季知节以前饿的够多了,池静山知道,自己给他好吃好喝了这么多天,季知节无法再忍受自己回到先前那种饥饿的状态。


    他会拼命努力,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完成他的任务。


    “嘿,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天哪,这都多少组了,他身体会超负荷吧?”


    “别管他了,谁不知道他就是个疯子。”


    “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几天。”


    被安排着一起训练的人大多都理解不了季知节。


    有的觉得他自诩天赋出众,必须要做出最好的成绩。


    有的觉得他不愧是季家的后人,季家敢反,他肯定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还有的……


    当然,还有的和季知节一样,饿到极致又经过几天的饱餐,他们不愿再回到过去,于是拼命完成任务。


    有季知节这样的人在最前面,就有人会怨恨。


    怨恨季知节的出色,怨恨他远超其他人的训练成果。


    起初季知节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故意为难他,用尖酸刻薄的语气戳他肺管。但那时的季知节已经听了太多污言秽语,以至于无论如何他的面部表情始终如一。


    超乎常人的训练让他的天赋最大程度地被激发,所以一旦到了动手的地步,他也不会吃亏。


    除了……


    群殴的时候。


    年幼的季知节不过小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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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么天资卓越也抵挡不过庞大人数的霸凌。


    “咳……”


    季知节头脑发昏,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哦……


    原来不是整个世界变了颜色,是头顶流下的鲜血经过眼睛,模糊了视线。


    被同龄人群殴致死,说出去还真不好听。


    失去意识前的季知节是这么想的,如果程衙内听说这种事,说不定给他上坟都会嘲笑他。还有那块硬到“铁齿铜牙”都咬不碎的饼,他忘了立个遗嘱,他想把它一起带到坟墓里。


    毕竟现在,季知节唯一的朋友就是那块饼了。


    好在季知节并没有死,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池静山。


    那种温和的表情是季知节从未见过的,以至于他第一反应就是呆愣在原地,听池静山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他们怎么能有胆子欺负到你的头上?”


    “告诉我都有谁,为师替你出头。”


    “从此往后,你单独训练。”


    最后几句话的意思是……


    他有靠山了?


    季知节有靠山了,是池静山。


    如果往后季知节一直都不不知道那群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也是池静山授意的话,他大概到死都会一直为此感动。


    那天的季知节晕倒后,有几个小孩就已经慌了,好像有人问要是他真的死了怎么办,还有人说——


    “怕什么,池长老吩咐的,他自然会……”


    “你别放屁,池长老就是让我们刁难一下他,哪有真把人刁难死的?”


    好吵。


    那时的季知节嘴唇动了一下,不过无人在意罢了。


    或许是因为池静山真的很会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吧,往后季知节在审判庭的日子的确蒸蒸日上了起来。


    赢过被审判庭培养的每一个小孩,赢过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和天赋最为出众的谢明月平分秋色,成为学院的风云人物,成为青云榜榜上天骄……


    这是世人眼里的季知节。


    也是季知节以为的自己。


    有时候午夜梦回,那些不堪的往事萦绕在脑海,季知节会忍不住问自己,会不会只是童年做的一段噩梦被他当真,根本没有那样一段猪狗不如的日子?


    “季知节,你是为师的骄傲。”


    “季知节,不,季铁律使,往后,你定然是要继承为师的衣钵了。”


    “干的不错,季知节。”


    不知道从哪天起,池静山好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慈父”,季知节甚至听到不少同僚真情实感地羡慕他。


    “真好啊,有池长老这么个大好人。”


    “我就倒霉喽,爹妈整天吼我。”


    “冒着可能被扣上勾结季家的罪名都要收养你,池长老真是仁爱慈悲。”


    仁爱慈悲池静山。


    季知节像往常一样敷衍了过去,正准备回去处理事物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那个同僚的名字。


    “你刚刚说什么?方便再重复一下吗?”


    对方显然没想到季知节会这么说,只以为他想炫耀自己和池静山的“父子之情”,于是乐呵呵道:“冒着可能被扣上勾结季家的罪名都要收养你,池长老真是仁爱慈悲。”


    季知节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长老真是仁爱慈悲。”他压重声音,强调着那四个字。


    他想明白了。


    怎么会是冒着可能被扣上勾结季家的罪名都要收养他呢?


    一旦池静山把收养季知节这件事放在明面上,那他就会变成最不可能与季家有瓜葛的人。


    名誉,权财,他全都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可能轻易拔出了。当然,季知节怀疑的不是池静山“勾结”季氏,他怀疑的是……


    真正与闻人皇室有染的,是池静山。


    作为池静山的首席弟子,季知节从他那里得到的最多,收到的防备也最多。在他眼皮子底下查季氏的案子,季知节显然是做不到。


    他就是这时认识白灼的。


    或者说,季知节就是在这时想到了罗刹鸟。


    “哟,季家小少爷终于发现自己认贼作父了?”


    季知节没想到白灼当场摘下了青眼的面具,露出一张让他分外熟悉的面容。


    他知道白氏的案子,白家满门的画像都在上面,白灼和上面的某个人长得很像。


    “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到池静山头上的?”季知节没想到白灼给出了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池静山?我不知道啊。”


    “我怀疑的另有其人,不过审判庭里有内鬼肯定跑不了就是了。”


    “还是我家老大有先见之明啊,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老大?


    季知节随口提了一句:“罗刹鸟的老大还管这种事?”


    白灼忽而正了神色,直到季知节也忍不住庄重起来,他才继续说:“我不是指罗刹鸟的一把手,我说的……”


    “是我的老大。”


    神神叨叨的。


    季知节想,白灼疯了也是正常的,毕竟季知节满门被屠的时候他才刚出生,而那时的白灼已经开始懂事了。


    直到知道了这场盛宴的策划,季知节终于明白那天白灼口中神秘老大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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