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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院

作者:与周旋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元和十五年。


    深秋,平州灵丘县的石板路被昨夜的寒露悄然浸湿,泛着幽幽冷光。


    晨曦初露,几缕阳光刺破云层,将斑驳光影投在一户院子里。院子虽不宽绰,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略显破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


    少女立在石桌旁捣着瓷碗里的糙米,待米粒碾作细粉,她俯身从石缸中舀了几勺清水,缓缓倒入捣磨好的米粉中,形成了稠状的米糊。


    沈晏乔的动作尚显生疏,这些活计原都是琴娘操持的。自打月前老夫子病倒,她便央琴娘先去书院帮着兄长照料。


    书院屋舍有限,她只得白日去帮忙,夜里独自归家。这几日也便学着自己做饭,给人吃的和给狗的吃的。给人做的饭沈晏乔自己吃不下,给狗做的饭倒合它的胃口。


    毕竟犬儿不懂言语,她自认为合它胃口。


    身边小犬正殷勤捧场的摇着尾巴,湿漉漉的鼻尖抵着她的裙裾。


    沈晏乔屈膝蹲下,将碗放在它面前,小犬呼出的热气一团团扑在在膝头,衬得她的双脚冷得发僵。


    这个秋天格外的潮湿阴冷,也不知再过些时日,真正入了冬,这冷意还会怎样变本加厉。


    正怔忡间,一阵沉重而紊乱的喘息声砸在了阶前,小犬受惊,倏地钻进她裙裾之下。


    “贺家...贺聿带人来书院了...”


    言朔的小脸被冷风刮得通红,微微弓着身子,单薄的脊背随喘息剧烈起伏。


    沈晏乔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将人安置在石凳上。


    她目光湛湛,清亮得如同两个琉璃珠,此刻只转个不停。


    言朔缓过气来,小脸又皱作一团,“要是拿不出地契,看他们那架势是要砸了书院。我就谎称去找地契,想先拖住他们。”


    沈晏乔轻抚言朔的发顶,牵着他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书院。只见围院的篱笆已被捣得七零八落,院子里果然站着贺聿一伙人。这书院虽地处偏僻,院子倒是不小,只是除了丛生的杂草和几张破旧桌椅外空空荡荡,更显得荒凉破败。


    贺聿姿态懒散地倚在院中石墩上,五六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小厮正狐假虎威地簇拥在他周围。


    “你这泼才,整日里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一个年纪顶小的孩子涨红了脸,壮着胆子呵斥道。


    贺聿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这群粗布麻衣的孩童,忽然嗤笑道:“小崽子们连骂人都不会?”说着竟笑得前仰后合,“不如跟爷学学,这''丧家之犬''四字该怎么......”


    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本算俊秀,却被眉宇间那股子骄矜之气坏了相。他站在平民孩童面前,活像只趾高气扬的锦鸡。


    “贺公子要教什么?”沈晏乔牵着言朔地走到这伙人前面。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很清越,足以让在场人都能听见。


    贺聿直起身来,觑起眼睛,目光在少女素净的衣裙上一扫,又瞥见她身后抿唇不语的言朔,突然放声大笑,“我当是搬来什么救兵。”靴尖狠狠碾碎一株野草,他陡然沉下脸,“地契呢?”


    “没有。”沈晏乔将言朔往身后又挡了挡。


    贺聿唇边延了冷笑,“十两银子。”他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身旁小厮立即谄笑着将钱袋砸在地上,“这些钱,够买你们这些破瓦烂椽了。”


    其他家丁纷纷挥舞棍棒叫嚷道:“少爷看上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道理!”言语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言朔攥紧衣角,踮起脚尖凑到沈晏乔耳边低语,“一个月前来闹事的,就是这帮人。”他声音里压着怒意,暗自狠狠地瞪着这群人。


    沈晏乔目光缓缓扫过这群面目狰狞的家丁,方才浸透衣衫的寒意早已褪尽,此刻胸腔里燃着一团火,烧得她浑身发烫。这些仗势欺人的奴才,那日定是用同样嘴脸将夫子气得病倒,既如此,何必多费唇舌?


    此时的沈晏乔正值年少气盛,心中憋不住气。倏然向前跨出两步,瞬间逼近贺聿,两人之间仅余一步之距。


    少女素净的脸庞近在眼前,唇微微抿着,鼻梁挺直如削,衬得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愈发灵动有神。


    贺聿只觉那眸子亮得骇人,仿佛自己的心底都能被它照个透彻。


    沈晏乔凝视着他,压下眼底锋利的光芒,心平气和地说:“贺公子既有这般威风,又具如此傲气,本应在金榜之上挥毫题名,亦或于疆场浴血奋战。假以时日好鹏程万里,青史留名。”


    话锋陡然一转,“可如今你却在这穷乡僻壤逞威,以折辱黔首为乐。莫非...”她微微倾身,“是因平日壮志难酬,只得在此处,从践踏他人中,寻些做人的滋味?”


    眼前女子言辞如瀑,一气呵成,愣是没给贺聿留下一丝喘息的间隙。


    贺聿素日里仗着父势,横行市井,百姓们虽敢怒不敢言,背地里却都骂他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可除了父亲,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当面斥责他无能颓废。


    所言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直戳向贺聿的内心,让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被彻底扒开,被眼前这个女子瞧了个通透。


    他瞧着眼前姑娘的眼眸之中不见丝毫温度,语气平淡得也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可恰恰是这份从容淡定,令他愈发觉得无地自容。


    贺聿额角突跳,内心万箭攒心,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你可知,我轻而易举便能让你们从这世上消失?”贺聿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句话。


    沈晏乔不慌不忙地回道:“地契一直都在老夫子手中,旁人都不知情。只是前些日子,你身旁的这些家丁来此闹事,生生将老夫子气得卧床不起,至今都未能睁眼。我们这些人实在不知该从何处寻起地契。”


    她顿了顿,再次扫视了一圈贺聿身旁的小厮们,“要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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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吧。”


    贺聿脸色一沉,他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这群人而已,下意识转身瞥了一眼身后的家丁们,眼神瞬间变得晦暗,阴鸷的目光吓得家丁们齐齐后退。


    那领头的高瘦家丁见状,明显慌了神,却仍强装镇定,昂着头,扯着嗓子对着沈晏乔大声叫嚷道:“你个丫头片子,少在这儿废话,别找借口,赶紧把地契找出来交给我们少爷!”


    沈晏乔不为所动,目光转向贺聿,轻声道:“我以为你还是个讲理之人。”


    她看到少年带着涩意的脸上,微微起着痉挛。


    众人只见那原本气焰嚣张的大少爷不知怎得后退了两步,随即冷哼一声,“待那老东西醒了,我再来与他算账。”说罢袍袖一甩,带着家丁们头也不回地离去。


    好半晌,直到小路尽头彻底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几个小孩才如梦初醒,满脸皆是惊奇之色,忍不住嘟囔道:“这就走了?”


    这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是覃夫子收留在书院中的孤儿,个个孤苦伶仃。


    沈晏乔仔细打量他们,见众人都安然无恙,才温声安抚道:“眼下情势危急,我也只能先虚张声势,权且一试了。”


    这群稚童求知若渴,将沈晏乔团团围住,他们一面七嘴八舌地称赞,一面又按捺不住好奇,问题接二连三地抛出来。


    “不过是随口一说,许是碰巧言中了。”沈晏乔略显窘迫地讪笑着。


    这确实是她臆测的。前几日,她向贺家旧邻打听,对贺家父子有了些了解。依着她总结,贺霄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旦抓住机会便会不遗余力。因此不仅自己急功近利,对独子贺聿的管教也极严。


    偏偏这贺顽聿生性叛逆,贺霄越是望子成龙,贺聿就越是故意违背他的意愿,一心想当个纨绔子弟。父子关系紧张在邻里间早已不是秘密。不过贺聿虽劣,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她瞧这人颇为傲气,心想着说些雄心壮志的话,或许能唤醒他心底的良知。


    沈晏乔微微垂头看了眼言朔,眉梢轻扬,语出张狂,“对付这等宵小之辈,又何须动武?”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言朔这小子也讨厌那些之乎者也,一直想学武功,哪怕没有师父也要自己找古籍钻研。这一个月来这种症状尤其严重,说是学了武功就能保护大家了。


    言朔年方十三,一头乌发用木簪松松挽着,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愈发清俊。他身量已显颀长之态,只是尚未完全长开,站在沈晏乔跟前仍矮了一头。他仰起脸眼珠子骨碌一转,还是撇了撇嘴,“若我早学成武艺,定将那群混账揍得满地找牙,哪还需阿姐费这般口舌与人掰扯道理!”


    沈晏乔哭笑不得道,“为了保住咱们这几条小命,咱们还得能文能武。”


    “何至于此?”至于还要人命吗?言朔有些愕然道。纵使言朔比同龄少年早熟,终究未能窥尽这世间人心的幽暗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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