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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断子绝孙

作者:筠丘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等包天醒来后,魏郁春果然找了送早膳的理由,问起了看似闲事的话。在被柔云包裹着的锋芒交错间,包天上勾,果然还是那句说辞——


    “哎呦哟!我西边来的!很早的时候来的!多早的时候……嗯,是白天吧!对,一定是白天啦!我被你们几位侠士就出来的时候,刚好要天黑的!姑娘担心白天路上的事啊?劳您费心啦,这永溪山的路虽然不好走,但胜在草木少山石多,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走兽乱事!天气?那自是晴空万里啦!”


    晴空万里?


    果然,这包天在说谎。


    魏郁春敛敛笑意,收拾起包裹,包天在一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忙不迭道:“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要准备走啊?!”


    说实在,魏郁春比包天小上几岁,人却偏偏要唤姐姐,好似能从中讨来什么好处一样,插科打诨得很。


    昨晚,包天就强烈表示想要离开,他既存心要骗人,所谓温泉被炸、黑衣人成群涌现,也应当都是他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戏码,如今,他满身伤痕,又自诩可怜,巴不得立马离开永溪村,意思其实很坦荡了——无非是想要让他们三人看在他无依无靠的份上,护送他离开罢了。


    包天要带他们去哪里?不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既然不知,不如顺其自然,想办法知一知就好了。


    魏郁春准备差不多后,陶明案和关阇彦刚好也洗漱好了进了屋子,二人对视一眼,关阇彦则很快反应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去了魏郁春跟前,收拾包袱。陶明案有些不明所以,毕竟昨晚的事,魏郁春和关阇彦都没和他说。


    二人其实也是出于好心,这包天是个装可怜的惯犯了,陶明案性子刚正不阿,又死板教条,让他明知却故意隐瞒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起激灵活跃多了的关魏,他就算说个小谎,都能被人一眼侦破。


    所以,等之后要擒拿包天的时候,再告诉陶明案比较合适。


    陶明案想着昨日不还说要再去寻一处温泉冲洗身子吗?怎么刚起来,便要走了?


    他有话直说:“现在启程是否太早了?”


    结果还没等关阇彦和魏郁春开口,包天就急不可耐地道:“走啊!走啊!哎呦,这位侠士,洗澡大可回家洗,或者找个镇子村子什么的洗,干嘛非要呆在永溪村这个鬼地方?”


    魏郁春笑了笑,道:“是啊,昨日司直不也说,那墓穴里面除了尸体、棺椁和祭坛外什么都没有吗?此地只是个无用的祭洞。我起初要来,其实就是想着能不能再找到一处和盘龙山类似的祭洞,以探其中南禺邪术,既然此地没有,我们何必再在此地白费时间?”


    陶明案觉得有理,他徘徊一阵,又道:“现在回村子吗?那岂不是白来一趟,毫无所获?我看,还是再多留……”


    这话题可正中包天下怀了,他信心满满道:“听你们说,也是要找墓穴吧?!”


    “那可真是问对了人!我盗墓无数,你们要找什么样的墓,和我说说呗?!”


    关阇彦有了兴致:“哦,你这小贼真有这么厉害?墙壁上写满奇奇怪怪的文字,抑或是图画的墓穴你见过没?”


    魏郁春和他搭配干活,话接得极其顺畅:“也得有像岩山墓穴里面那样的祭坛,和腐尸。”


    包天憨厚笑了笑,很是诚恳道:“有啊,怎么没有?!”


    陶明案大喜,他虽然不苟言笑,但目光却比寻日里亮了三四分,他将包天视为了及时雨,道:“果真如此?在何处?”


    包天笑意散了散,他苦恼不已,眉目扭成了麻花,暗黄的皮肤皱巴巴,像个被雷劈焦了的树皮,他不安道:“应该在我来时的路上,我西边来的!那墓肯定是在更西边!但那边地势怪,墓穴这种东西不是在地底下,就是在山洞里面,不亲自跑到那块地皮上看,还真找不出它来!我……哎呦!现在哪里记得?!”


    陶明案略一迟疑,又闻包天道:“侠士!别灰心呀!我就住在西边,我反正也得仰仗你们带我回去的,我这一身伤,走俩步都肉疼呢!你们带我回家吧呜呜,我到了那路上,看了那山那水的眼熟,就肯定是那个墓了!”


    陶明案听出包天言辞里刻意之味。


    但一眼撇去,那小子黑乎乎着脸,笑容憨态可掬,眼神更是单纯无杂质。只念着他自小孤苦无依,于乡野中乱窜,不懂规矩,倒是心眼子和嘴皮子能得到不少历练,讲话油嘴滑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他便不愿多苛责了,他八成猜到了,墓穴什么的说不定是个幌子。


    包天弯弯绕绕半天,就是担心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一个人回不去家罢了,所以想将自己和他们捆绑在一起。


    他不顾包天的口若悬河,看似天真地应他:“如此也好。”


    他也拿起行囊包袱,因为存粮用品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东西便都被他塞在自己的包袱里面,是三人里头最有分量的一只。


    他甫一抬包往身上挎时,肩膀上便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紧接着,腰板子和臀部好像也不是滋味。


    想来是昨日睡的屋子里的岩石地板,疙疙瘩瘩的,对他这个外地人来说,实在是短时间内难以习惯的事物。


    眼看旁人在催,他不多想,把包袱背好了就抬脚走了。


    三人又上路了。


    晨时,山雾未散去,空气还是湿冷的,冻得一行人走走停停,其间,魏郁春分外关照包天,又是递外套,又是递帽子的,她借机与包天搭话。


    “包天,听说你是个孤儿?”


    “昂?昂……昂啊!是啊,咋啦?”


    “这么多年来,你定过得不易。”魏郁春面露怜悯。


    包天不好意思地褰了褰衣服,道:“没有的事,还好啦。”


    魏郁春道:“你是哪里人呢?”


    包天很快答道:“我是孤儿,哪里晓得哦?”


    魏郁春又道,看似正经,实则胡说八道:“我娘说过,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地方人的长相,你皮肤偏暗偏黄,眼睛生得又大,嘴皮也薄,倒像是西边一处叫作黄皮河旁的村人的长相,我常听别人这么说,那河很有名。”


    “哎,你不就是西边来的么?你应当就是西边出生的吧,说不定就是那黄皮河人呢。”


    她话说得自然,好似当真是一个对别人关怀备至的好心人。


    包天看她言辞如此笃信,性格又沉稳,年纪还轻,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轻信了她,道:“哎呦!是吗!我知道黄皮河,的确就在西边呢,说不定我还真是那里的人,姑娘懂得倒是蛮多!”


    魏郁春笑笑不说话,又道:“那你家呢?你家是哪里的村子?我与这二位哥哥届时到了你家,倒还能攀着你的关系,讨些热水冲洗一番身子?”


    “我哪里有家?”


    “那西边的,是我借住着的一户人家罢了,每隔一段时间我找到了墓,自会退房,令寻其他人家借住,我一直这么过着日子。”


    “是这样吗……”魏郁春叹叹气,好似觉得可惜。


    包天立马又道:“莫要觉得难过啦!总归还有其他地方的!”


    魏郁春颔首,道:“无碍,我听说不同地方人的风俗都不同,我与二位哥哥都是东边来的,不曾见过永溪村这样的地方,光是待了一天就水土不服了,我担心这次又去哪个村镇还遇到这样的地方,日子难熬啊。”


    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包天,倒是要把人看不好意思了,她问起来:“你住过的地方不少,应当懂的比我多,不妨与我讲讲,好让我放心。若是现在要去的西边也是永溪村这样的,我……恐怕是不愿去了。”


    她这是故意唱反调,包天若执意要引他们去西边,必是不肯她担这么个莫须有的心的。


    果然,已经对她放下警惕心的包天立马安抚她:“不不不!姑娘无需操心的,我行走南禺这么多年,住在岩山脚下的也就永溪村这么个奇葩,你看村子里人不是都没了吗?八成也是活不下去了!我家那边,还有其他地方,环境都没那么差!不信的话,姑娘也想想,你住的东边,或者是之前去过的地方,可曾像永溪这般奇葩啊?!”


    魏郁春微微一愣,旋即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点点头,佯装松心:“那便好。”


    紧接着,她又问起包天的伤势来:“不知你今日身上的伤如何?”


    包天哈哈笑了笑:“还行还行,我耐揍。”


    “昨日看你背上伤得最严重,今日感觉如何呢?”


    包天看她好似追着自己不放,也慢慢有了戒心,他只想着赶快让这女人对他放心,便赶忙做起了动作,先是伸展伸展腰肢,然后又扭动扭动肩膀,最后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背脊,脊背上精瘦干瘪的肌肉被他挤得隆起,的确是除了皮外伤外,没什么大事。


    若是一个人背脊真的酸痛,他是万万不能如此轻松地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魏郁春如此想着,转眼又看了看此时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陶明案,他正是皮肉酸胀,背着包袱走路难免不舒服。


    二人有了鲜明的对比,魏郁春内心的抉择也越发明晰了。


    包天正自得地说道:“看吧,姑娘我还结实着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病号的身份,又抽动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补道:“不过……背倒是还好,疼主要疼在腿脚和肚子上,还得劳烦三位侠士送我归家了,真是抱歉啊哈哈哈。”


    魏郁春还未捋好结论,也没有要继续试探的话了,便神色自若地打发了他:“如此便好,你且小心着,不要再伤着了。”


    走走停停有了快大半天,又到了傍晚,本以为要继续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结果包天看着前方一条由连绵不断的山峰组成的浪线,一口咬定那便是传说中又有祭坛又有尸体又有古文石壁的墓穴。


    陶明案没想到,包天真能寻到这墓穴,但保险起见,还是打算到明日再去。


    包天又支支吾吾起来,意思是比起墓穴,他们现在所处的山林更容易遭遇不测。


    但在陶明案眼里,墓穴的潜在危险却更多,二人僵持下来,包天刚要妥协的时候,魏郁春和关阇彦纷纷来劝,意思是,包天之前都安全出入过那墓穴,现在去也应当不会出事。


    包天目露欣喜之色。陶明案则越来越觉得奇怪,魏郁春和关阇彦好似是比他还谨慎的性子,今日却一改常态了。


    去墓穴的路上,关阇彦还“好心”提醒了包天一把:“小贼,那墓穴最好是我们要找的,否则要是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黑衣人,我可救不了你了。到时候必须先让在前面去探路,你可别耍什么花招啊。”


    关阇彦当然清楚此人肚子里面一堆坏水了,引他们去墓穴,为的就是他们栽跟头,墓穴可能会有陷阱,或者还有埋伏在那边的黑衣人。


    但这并不是事,怕就怕在他引他们去的是无用之地,若真是墓穴,线索肯定是少不了的,不亏。


    所以,他威胁包天,无非是在提醒他,要想弄他们,好歹也得把地方安排在有用的墓穴里。


    只要包天在前面开路,出现任何问题,他们都能先行离开,他不信这包天为了害人肯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这人为了布局也不认真点,那群岩山墓穴的黑衣人突然学乖了,手无兵器,就顾着对他拳打脚踢了。


    其实,一大群人要真存心杀他,以黑衣人的功底,光是一人用力踢一脚,就能把人魂给踢没了。


    这包天身上又没有武功,更容易死。他也的确怕死,所以演戏的时候,格外注意黑衣人出手的力度,愣是叫自己挺到了他们三人找来的时候。


    关阇彦深谙此理,但故意不言,还表现得像是特别信任包天的模样。


    弯弯绕绕走到了天黑,包天领着三人到了一处洞穴的门口,进去后又发现居然有好几条不一样的岔路,包天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中间一条。


    大伙儿继续深入,果然就着手中火把的光芒,看到了远处石壁上隐隐绰绰的古文——当真又是一个祭坛!


    关阇彦极力观察后,发现前方并无人迹,便更放心动手了。


    他果断抬剑,自包天背后探出去,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陶明案和包天皆是大惊,异口同声道:“你在做什么?!”


    关阇彦警告包天:“别动,动一下,脖子可就保不住了,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陶明案不明就里,看看魏郁春,只见她目不斜视,一副肃然之相,显然是对此情形有所预判。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不知情人,紧蹙眉头,但还是下意识信任了关魏二人,看向包天背影的目光也变得警戒起来。


    包天居然还在演戏,他抖着腿,哀求道:“哎呦……我我……我什么也没干呀!”


    魏郁春就在陶明案身旁,她对他说道:“陶司直可还记得,我们出发前探查地势时,西边确有一个叫作黄皮河的地方?因为名字特殊,所以印象深刻。”


    陶明案微怔:“是。”


    “令人印象深刻的其实还有它所背靠着的一片山群。”


    “断子绝孙山……”陶明案对此,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魏郁春无奈叹气:“不错。黄皮河围成一圈,死死圈住了断子绝孙山,那周边方圆百里,鸟兽都得断子,人哪能躲得过?方才试探包天,说他很像那黄皮河畔的村人长相,他竟半点不反驳我,还对此深信不疑。”


    “我料他是听到我说,黄皮河很是有名,所以为了极力证明自己是从西边来的人,才如此一口咬定的。”


    毕竟谎都是越说越多的,这包天初到时,就老强调自己是西边来的人,后期为了圆谎,当然得不择手段了。


    如此,也就很容易落入魏郁春的圈套。


    此时威胁住包天的关阇彦听到了“断子绝孙山”的奇闻,一时被逗得也想发笑。


    陶明案很快反应了过来:“极力证明……难道他不是西边来的?他为何要这么骗人,有何意义?”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关阇彦冷笑了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你了。陶司直,有些人装装可怜便能哄到你,往后你可得好好收收自己的怜悯心了。”


    “包天,你一路跟踪我们,很不容易啊。”关阇彦转头又对包天呵斥一声。


    考虑到包天穿帮的细节对陶明案来说,都比较陌生。


    魏郁春索性梳理了线索,重新和他描述:“一开始令我怀疑包天的是他的靴子,岩山上面土地贫瘠,雨停后更是如此,可他鞋底沾了很多烂泥,像走了许久雨路的样子,而这段路不可能是永溪山附近的路,很不合理。问他何时来的永溪,他总是模棱回应,有意隐瞒。今日他又说自己来的时候,天气晴朗,并未下雨。”


    “另外,岩山墓洞热气积聚,腐化尸体,而那只隧洞流通空气,只可能是被人临时挖出来的。包天说自己从山下来,那挖洞的不是他,就只能是黑衣人了。那些黑衣人少说也有五六个,他们挖洞钻下去的动静,怎么可能无法被就在近处的我们发现?而那隧洞一看便是被人刚挖好的,气味和声音亦是刚出现的……所以,包天才是挖洞之人,他根本不是从山下来的!”


    “俩个证据,我想恐怕还不够,方才又故意问了些莫须有的事情,包天亦是上当,不可能出错了。”魏郁春严词道。


    “包天如此针对我们,靴下湿泥也明显证明,他跟踪我们有一段路了,至于从何处何时开始的,便只能亲自问问他了。”


    关阇彦控制好了手中剑刃与包天的距离,谁知此人眼看被戳穿,狗急跳墙,不要命了似的要往关阇彦剑上靠。


    包天自知他对关阇彦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还死不得,所以越是求死,关阇彦便越是不允。


    这不,关阇彦为了不伤及他性命,只好收了剑,结果那包天狠了眼神,扭腰翻身就是一个飞踢要朝关阇彦裆部踢过去。


    好一个断子绝孙腿!!!


    关阇彦警觉退身,挽剑回来,他一掌拍过去,包天却扎稳下盘,往后猛的一翻,身轻如燕,躲过了这一击。


    关阇彦面目冷峻,他心道:“难怪摸他手上筋脉时毫无武功,此人竟是把功夫都练到了腿脚上,这可是非常人所练之功。”


    包天目光变得狠厉,哪有先前半分淳朴憨拙的影子?


    包天那目光是有杀气的,他腾腿就要跑,知道关阇彦和陶明案不好对付,便想去抓软肋,目的直指魏郁春。


    魏郁春无奈叹了一息,又是针对她的,反正凡是遇到了事,那敌手就算仇恨的不是她,看她是个女人,各种横祸飞灾就非得让她重重背着。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很好拿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偏偏她才是最不好应对的。


    她的功夫都在脑子里。


    扮猪吃老虎,其实更容易得手。


    包天甩着无影腿朝她抓过来,陶明案大惊,赶忙来拦。眼看来不及,魏郁春只好暂时放□□面,撩裙微微下蹲,又高抬一腿,重重朝包天身下的致命弱点踢出去。


    一击猝不及防,包天没防住。


    包天显然一开始就认定她毫无武功,又老实稳重,哪里像能用这种招数对付他的人?所以对她掉以轻心了。


    包天脸色抽搐了起来,下肢力量受限,重重栽倒在地上,咬牙疼得站不起来。


    陶明案刚要出击的动作停下来,看向魏郁春的目光里竟又有了讶然又钦佩的情绪。


    魏郁春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铺平了裙子,对他款款一礼。


    关阇彦追过来问她有没有出事,魏郁春的笑容显然得意了太多,摇摇头示意无碍。


    关阇彦蹙起的眉头旋即舒展。


    “失礼了。”魏郁春想着陶明案毕竟在场,她还是得好好照顾一□□面。


    关阇彦的刚松下的眉头立马又蹙了回去,嗔怒道:“有什么好失礼的?!你以后就该这样,谁欺负你,你就还回去,若是打得吃力,就喊我来打。”


    魏郁春哑然失笑,脸色红润若霞。


    陶明案自知分寸,原本打算要说两句,但实在是不合适,便闭口不言了。


    不过看向魏郁春和关阇彦二人的目光里,的确含了些满意的情绪。


    那包天倒地不起,浑身疼得抽搐,在地上扭得像只蛆,都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想着搞小动作。


    魏郁春眼尖,刚好见包天一只藏在暗处的手,用力扯了腰间一布囊,几只看不清什么模样的黑珠子如豆子般朝他们的方向扫来。那豆子小小一只,被包天用无影腿尽数朝离得最近的陶明案和魏郁春嘴巴的方向踢来。


    莫不是什么毒药?!


    魏郁春脸色一变,忙道:“快闪!”


    陶明案和关阇彦闻言,抬了剑,快刀斩乱麻,那些豆子皆被拦截,大多数都被劈成了俩半,抖抖擞擞地撒了一地。


    关阇彦勃然动身,干脆拿东西把包天两只手都捆在了背后,想到他那双腿更不老实,又牵着捆手剩下的绳子把两条腿也捆了起来。


    绳子长度有限,那包天最好只能弓着背曲着腿,狼狈不堪地侧躺在地上。


    那包天很不服输,眼神从狠厉变得怨怒,滔天的恨意裹挟着他,他呲牙咧嘴,口中咒骂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活似个发疯的野兽。


    魏郁春觉得他的眼神很眼熟,像极了洞市的阿拉翁……老翁高呼着神志不清的南禺古语,他说“山没有了”、说“我没有家了”,那副可怖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忘。


    如今,她在一个更年轻的面孔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


    她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骚动。


    她问道:“包天,你是不是永溪村人?”


    陶明案和关阇彦齐齐一震,看向魏郁春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倒地不起的包天也消停了,可消停之后他还是变回了老样子。


    即便他不承认,方才他迟钝犹豫的反应完全证明了,她的话没有错。


    “陶司直是否觉得腰酸背痛,难以缓解?”魏郁春忽的又唤了陶明案。


    陶明案大骇,他深受其害许久,但觉得此事甚微,不必拿出来说,也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竟早被人看穿。


    他微微颔首。


    魏郁春更有把握了些,她道:“那便是了。”


    “昨晚在永溪村时,我无事便在屋里屋外多走了一圈,发现村子的破败程度有些可疑。倒塌的屋子下所埋着的岩石地板有被风化的痕迹,永溪村如果真的是半年前被灭的,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呢?村子损坏、屋子积灰的程度都能模糊时间,可最不易腐败的岩石却模糊不了。”


    “昨晚,我们一起休息的屋子,那岩地板坑洼不平,我与关贤齐睡得晚些,回来时看到陶司直还有包天皆已入睡,身下都只是铺了一层薄衣,人躺上去,一时半会儿还好,等时间长了醒来后必会感到背脊酸痛。所以陶司直今日你才会感到不适。”


    魏郁春到底是女儿身,耐痛的本事自然没有男人强,所以昨日躺下去睡时,便被硌得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还是关阇彦提议,委屈一晚,坐起来靠着墙睡的。


    魏郁春娓娓道来:“可我记得包天昨日伤势不浅,尤其是背上有不少血痕,他居然能将那地板视若无睹,安然无恙入了睡。我今日特地问他,身体可有不适,他为了向我证明,伸展好几次脊背,轻松无比,的确是无痛之样。包天后又道,除了永溪村,便没有住在岩山脚下的村子了。”


    “既然大家都是外地人,怎么偏偏就他忍受得了?”


    “除非,他早就习惯了。他自己说,南禺用岩石做地板的村子只有永溪村,他这是承认自己说了慌。永溪村覆灭时间成谜,包天来历不明,却又习惯于此地环境……”


    魏郁春语气坚决:“所以,我只会想,他便是永溪村的后人了。”


    “你个臭娘们儿!原来你一直都在诓我!”


    包天乍舌,他又挣扎起来,扭动着朝魏郁春大骂起来,整个眼睛都充满了野性,红得要发光。


    关阇彦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人质,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了他的要害上,二次暴击!包天疼得整个脸都煞白了,说不出话了。


    “我让你喷粪!”


    关阇彦声音不大,语气却阴邪得能冻骨。


    陶明案办案无数,犯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各自独特的意义,包天如今显然是眼见秘密被人戳破,恼羞成怒了。


    所以,他尽管感到荒谬,可还是问了包天:“包天,你告诉我,永溪村到底是什么时候灭的?”


    经过魏郁春的点拨,关阇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了陆子礼的过往,以及,藏在其祖籍里有关黎昌村沉痛的秘密。


    这个永溪村,其实和黎昌村一样。


    他凝重问道:“致使永溪村覆灭的,哪里是什么修炼邪秘的黑衣信徒?”


    “而是二十二年前,中晋的斩邪军吧?”


    二十二年前,南禺邪术猖獗,中晋指派多方军队,杀灭邪术,那时的军队,亦可念作“斩邪军”。其中,岭阳关氏更是主力,年轻的父亲,也是在那时立下屡屡战功。


    难怪……这包天最仇视他了。


    关阇彦将已经翻过去的陆子礼之事又拎出来,对其他二人解释道:“先前在南禺碰到了个叫陆子礼的先生。”


    魏郁春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点头道:“我知道。”


    “我后来回了京城,让杜明堂帮我去调查,发现陆子礼其实是盘龙山下曾经一个叫作黎昌村的村子的后人,所以他会破解古文,给她女儿换血治病。”


    魏郁春不言语,不知是震惊还是还未反应过来。毕竟此事的确很难叫人快速消化。


    “黎昌村的村人都是信徒,所以村子附近才有盘龙山祭坛啊,”关阇彦道,“二十二年前斩邪,信徒逃的逃,死的死,村子没了,像陆子礼这样的后人也就散落各地了。”


    他看向魏郁春:“你看,永溪村已无人迹,附近亦有祭坛,还有个同样了解邪术的后人包天,是不是和黎昌村一样?包天二十岁左右,算一算,他成为孤儿,定是因为那场斩邪战争。”


    他方才还恨不得将包天碎尸万段,可等剖析到这层秘密时,他也不得不平息怒火。


    站在包天的角度上,换谁都会恨中晋,恨关氏,恨他关阇彦。


    他顿了顿,对包天说话时的态度好了不少:“此事说不清,南禺邪术贻害无穷,理当清除,可这与当年估计还未出生的幼儿的你并无关系,你是无辜的,被波及罢了。”


    陶明案亦难说明此事,若不是遇到了包天,他恐怕会一直以为,多年前的战争乃是绝无纰漏的正义之举。原来,受害者不只是当时中晋被邪道掳走的无辜百姓孩童,亦有南禺人。


    他道:“那时南禺邪术入侵中晋,造成杀虐无数,里面有不少中晋士兵的父母妻儿,他们心怀仇恨,除邪时不知轻重,往往都会……”


    往往都会造成更多的杀虐……


    接下来要说什么,众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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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被仇恨左右后,无差别攻击,早已是大势所趋。


    一波追着一波,成就了“志同道合”的乌合之众,他们的所作所为,被美化起来,称之为人之本性。


    包天嘴角上翘起来,喉咙里卡出艰难的笑声,自信而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场局面的胜利者。


    “哈哈哈!我呸!假惺惺!!!”包天情绪过于激动,说话间呛出一口血来,他讲其蹩脚的中原话,“我他妈的!无辜的?!被波及的?!对那就是我!我倒霉!可这是我想这样的吗?!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该恨谁啊?!”


    “谁杀的他父母妻儿,他就找谁复仇啊?!!都是孬货!他妈的,关我什么事啊?!!我阿爹阿娘做错了什么啊?!我阿哥阿嫂做错了什么啊?!我阿爷阿奶又做错了什么啊?!是,村子里都是信徒!你们中晋人信佛信道,难道就不准我们南禺人有自己的信仰吗?!那信仰,在你们眼里难道就只是杀人吗?!”


    “那些闯入你们中晋杀人的人不是我!不是我阿爹阿娘!不是我阿哥阿嫂,更不是我阿爷阿奶啊!你们中晋未来之前,南禺的信徒比比皆是啊,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知道是对是错?!你们什么都没说,就对我们大挥屠刀!实在要杀,弱者比比皆是,去杀啊!别杀我们啊……你们去永溪山的墓穴看过了吧!那么小一个地方,怎么杀人?!你们知道吗……我们永溪村的人,可是一滴人血都没沾呐……”


    话到最后,包天眼眶红肿不已,语气更是哽咽了起来。


    空气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须臾后,关阇彦低沉的嗓音在幽暗的墓穴中荡开。


    “你不也是这样吗?”他无情拆穿包天的苦情戏,“逮着弱者攻击。”


    魏郁春闻言微微一怔,望着他有些出神。


    包天毫无理智,他怒“呸”一声,只道:“他妈的,那是这臭娘们活该!你们他妈的都活该!!!”


    陶明案本还觉得他可怜,可他到底是叫自己大为失望了。


    他百般遗憾地摇摇头,道:“也许,曾经带着仇恨屠戮永溪村的士兵,他们心里也都是这句话——你们通通活该。”


    “此事无解。”魏郁春哀叹一息,委婉说道,示意陶明案和关阇彦不必继续纠缠此事下去了。


    “你们都给我去死!!!”包天咆哮一声,然后突然口喷鲜血,白眼一翻,竟是咬舌自尽了,颇为刚烈。


    包天此举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关阇彦,在他意识中,这包天理应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怎么会自尽?!莫不是他眼看自己活不成,就……包天刚倒没多久,关阇彦就听到了洞外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都是冲他们来的!


    那些人定是包天的同伙?!


    魏郁春想起从前盘龙山的黑衣人说过,他们同伴间有互相联系生死的秘术,包天居然是用自己的命,唤起同伴的注意力?!


    关阇彦咬牙道:“又是秘术在搞鬼!”


    陶明案叹道:“竟如此邪乎……”


    这墓穴只有一个口子,进出都靠它,然而他们三人都已经在里面,黑衣人们如潮水一样往他们面前洞口的方向涌入,洞口被堵死了。包天一开始引他们来这个墓穴,为的就是“瓮中捉鳖”!


    也正因为墓穴内部没有其他能进出的口子,关阇彦才放心让魏郁春留在此地静候,他带着陶明案连忙出了洞口,去堵黑衣人们的来路。刹那间,那黑暗的洞前,传起厮杀之声。


    魏郁春心想若是来的黑衣人太多,关陶二人应付不来,最后必是要回来救走她,可她穴中石壁上的古文还未来得及看,包天的秘密也未来得及深究。时间很紧迫,她只能尽快捕捉信息,以防同伴回来救她时,不拖人后腿。


    魏郁春忧患意识很强,她屏息蹲下身子,举着一只火折子,看清了当时包天抛来时却被关陶二人劈碎的“豆子”。


    魏郁春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那豆子,竟是天仙花的种子。她捏起一粒碎屑,在鼻尖嗅了嗅,是熟悉的腐败气味……这包天,怎么也会有天仙花的种子?


    他为什么要想办法把种子送到他们嘴里?!很明显,他想在他们体内种下罪孽,让他们身上也出现那邪恶的花纹!说不定还会用所谓的邪术,控制他们?!或者毒害他们?!魏郁春曾经的猜测的对的!这花纹就是通过身体的播种,才慢慢出现的!


    她也想起来,包天之前逃避温泉一事,可能是在遮掩身上可能存在的天仙花花纹……加上,包天的确是一路跟踪他们来到永溪村的……所以,她又开始怀疑包天身上花种的来源。


    她旋即丢了碎屑,走到包天死不瞑目的尸体旁,她必须得知道是为什么,便狠下心来将那具尸体扶起来,用力扯下了包天的上衣,他的□□还未僵化,任具有弹性,身上的痕迹都还保留着身前时的模样。


    她暂时未找到熟悉的黑色花纹,反而在他皮肤上,找到了不少眼熟的毒虫叮咬的痕迹,和关阇彦群山谷被咬时的一模一样……据关阇彦曾经所说,那毒虫大部分都是群山谷特有的虫子,所以……包天也去过群山谷?!那他的那些花种……岂不是……和她采过的一样?都是从长在尸骨上的天仙花身上摘下的?!


    魏郁春大脑一片空白,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意味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既然,天仙花的花纹可能是通过传播种子后,在人体内发芽而生成的,那这种子的来源是何处?种生花,花生种,种子不可能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得是不断服用了花种的人,还有源源不断死后被种子当成破体生花的养分的尸体!


    包天大可能是自群山谷开始跟踪她和关阇彦的,并且,他在那里收集了花种,从而祸害更多无辜的人,把他们变成所谓的信徒……从此,南禺邪秘生生不息,被这种毒药威胁生死的人亦生生不息。


    洞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轰烈,魏郁春以为出事,连忙收拾东西,本欲追出去。


    谁知,关阇彦和陶明案披着一身血气,拽着几个俘虏送到了墓穴里她的面前。


    陶明案抹了抹手上的血迹。


    关阇彦则巴不得在魏郁春面前显摆一下,明明累得脸色都发白了,嘴上却还要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陶明案闻言,迟迟瞥了他一眼,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个冷笑的弧度。


    关阇彦看魏郁春面色不佳,丢下俘虏,过去道:“怎么了?”


    魏郁春将方才的发现与他们说了一遍。二人得知包天方才有意要将他们也当成饲养天仙花的盆栽,皆是心犯恶心。


    他们俩个男人做事爽快很多,为了进一步证明此事,便将包天浑身的衣服都拔了,果然在他的腰下方发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天仙花。


    他的确是幕后之人“通仙大人”的走狗。


    还活着的俩个俘虏见此情形,均是瑟瑟发抖,骨气显然比包天要小得多。


    关阇彦冷笑道:“群山谷时,包天就已经跟踪了我们,就是明摆着知道我要走那条路,看来,幕后人也知道我还活着了。”


    他转头看看陶明案:“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那条路呢?陶司直,你可想明白了?”


    陶明案的脸色暗了许多,他自是明白关阇彦的言外之意。


    关阇彦之所以非要走群山谷,不过就是知道了古溪村的事惊动了朝廷,怕自己晚了陶明案这位“朝廷命官”一步,而陶明案来古溪村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帮那俩位自称永溪村的村人伸冤了。


    那二村人死透了,永溪村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半年前覆灭的,倒是包天这个蹲在群山谷守株待兔的家伙,才是实实在在的永溪村村民啊。


    包天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三人会聚集到永溪村供他报仇啊!


    这些原由都通通串在一起。


    无非就是揭露了个恶闻——关阇彦、魏郁春和陶明案三人,都通通被耍啦!


    最开始那永溪村的村民就是个错误!幕后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又利用了包天这个被仇恨熏了心的棋子!滴水不漏!自始至终都是他们几人的纠纷,幕后之人又隐身了!


    他们三人吃这幕后人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熟悉了。


    让他们最接受不了的是,圣人的居心叵测!圣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二十二年前的战争吧,永溪村为什么会被屠戮,他他妈的心里能没数吗?!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明白……是啊,他这个皇帝,何时闲得连俩个不知从南禺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窜出来的村民的闲事都管了?不谈二十多年,就算村子真的被灭半年!半年前悄无生息,现在却上赶着叫人解决?!


    这案子是怎么报上来的?中间查阅、核实消息的官员是如何办事的?


    永溪村败落的痕迹很是明显,但凡多费一些心思提前查一查,便知道那自称是村民的村人是在说谎啊!


    因为圣人的言之凿凿,他们三人才压根没有起过要怀疑此事的念头!


    若不是包天,他们怕是到现在都没有看破谎言的机会!


    什么担心邪术卷土重来,怜悯无辜百姓孩童,不过都是圣人的借口罢了!圣人非圣!


    “圣人那边,是多看不惯我关阇彦啊!”关阇彦彻底寒了心,他又回忆起了遭遇暗杀后久久无法相通的事情,“我就说呢……哈哈哈哈!海患屡禁不止,北疆流寇肆意逃窜,圣人是除不了害,还是单纯不想除这个害?!他妈的,他一心想除的害,就是我关氏上下满门忠烈!我岭阳关氏这么多年了,有哪里对不起他,对不起他中晋?!”


    他攥剑的手已有些发抖,指尖红得好似要沁出血来。


    青筋好似是勒住他呼吸的荆棘,慢慢爬上他的脖子,他满眼猩红,已是走火入魔之态!


    “这废物怎配?!”他已经没办法再唤一句圣人,“那场暗杀,有他一份功劳!如今亦是知道我还活着,想方设法逼我早死!通仙之人野心昭然若揭,他要中晋亡,这昏帝竟与之狼狈为奸,不顾大局,联手对付我?!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我不敢信……”


    他什么都清楚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匪夷所思。


    杀气被他全然释放,一阵肉眼不可见却格外浓郁的怨气横扫出去,明明密不透风的墓穴,竟瞬间冷得不像话,身冷不比心冷。半跪在地上的俩个俘虏抖得更厉害了,险些要晕过去。


    陶明案脸色森郁,怨气积蓄在心,他亦是怒不可遏。


    可他不能放仍关阇彦继续这么怨怒下去,喊道:“关阇彦,先冷静。”


    “你要我如何冷静?!”


    关阇彦根本听不进去,所有明明已经压下去的委屈和怒火,顷刻复活爆发,那死在群山谷的三千心腹兵马,不多,却也绝对不少,他们所有人的委屈和怒火,他都一并受着。他要如何冷静?!


    魏郁春眼眶已红,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关阇彦,于心不忍,可的确心生畏惧,即便如此,她依旧视拦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怨气隔阂若无物。她唤他的名字。


    “关阇彦……”


    可她到底不曾经历过他的苦难,能劝什么,怎么劝,有没有资格劝?千言万语,到了关键时刻都成了枯燥又冠冕堂皇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她不会说的。


    因为,她也体会过这种被仇恨牵扯的心情,她可以不沉沦于其中,但没有任何人能剥夺她发泄的资格。恨吧,就该狠狠去恨,只有恨了,才能把那些身负罪孽的人撕烂得一干二净。


    她抬手去摸关阇彦那双紧紧掰在剑柄上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的的确确凝滞住了,他感受到的不是那毫无用处只会添堵的劝阻,而是那无法用言语说明的患难与共,还有莫大的安抚。


    他垂眸,看到的是她望向他时坚毅而认可的目光,没有半分代表劝诫和同情的杂质。


    他没有看错人,她懂他的放纵,她会纵容他的怒火和郁闷。


    他顾着感动,却不知魏郁春早已在心中无声感谢,从前,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放任过她?


    只是,怒火无底洞,人怎么能放任自己一直沉沦。


    若非要下沉,总得有个人在那时拉他一把吧?


    关阇彦笑笑,抬首望了望漆黑一片的穴顶,抑住眼底泛滥的泪,他骄傲一辈子,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流泪?到了这个关头,他竟还有闲心思考这件事。


    也是,他都快又要放下了,怎么就不能想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他手上的骨节“喀喀”作响,松下了剑柄,在一片你我无声中,他奇迹般被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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