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魏郁春浑浑噩噩想了一晚上的糟心事,没起来,关阇彦则是一宿没睡,眼睛从晚上睁到了白天,清晨,几个托着货物从山路上摇摆而来的过路人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嘶,冷死了,不是说越往南边走越暖和吗?!怎么冷成这样!”
“呆瓜,都几月份了!哪里都冷!”
“还是京城好!!!我想家了哎!”
看来是一帮从京城赶过来的送货汉子。
提到京城,关阇彦的耳力便刻意敏锐了一些。
那些汉子的话题也是一个比一个劲爆,完全没让关阇彦失望:“哎!你们听说了吗,安南都督和他那新婚娘儿们死了!”
“这我知道啊!!!听说死得离奇,被人分尸了?!”
“放屁,明明是一把火烧死的!”
“瞎扯,不是被人毒死了吗,俺家亲戚还亲眼看到了他们夫妻二人下葬的情形呢!”
“你搁哪儿亲戚打听的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从路上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听来的!”
“妈的,鬼知道怎么死的,一个个都传得神乎奇乎的,不过都是不敢相信咱们中晋的顶梁柱大将军会这样不明不白死了!”
“反正就是死了嘛!”
“嘘,你以为出了京城就能乱说话,什么顶梁柱?!中晋的顶梁柱是皇上,你们小心点放屁,别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掉脑袋的!”
“马上要到驿站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看来已有百姓知道圣人不满关氏的念头。这中晋,看来是要变天了。
关阇彦眉头压低,他信手拿了只带帘的席帽给自己扣上,将自己伪装成同样赶路的人。他推门出去与这帮赶路汉子会会。
刚拉着车马到驿站门口的汉子们刚看到关阇彦的人影,手上就接到了他抛来的干粮和酒水。汉子们哈哈大笑,招呼道:“谢啦哥们!!!”
关阇彦客气道:“我看各位大哥也是从京城来的吧?方才听到你们在侃些事,我也想来打听打听。”
“嗐,兄弟几个在路上徘徊快个把月了,不在京城!那些玩意儿也是我们从旁处听来的!哥们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几番对话下来,才知月末七八日前,在京城落脚成婚的夫妻俩个双双死了,恰好那段时间里,关阇彦等人分拨各地,都不在京城,算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出去,自己留在京城做手脚呢。
关阇彦心里也有点数,京城的芳樱楼牵扯多帮,那真正的幕后凶手利用阿卟四处布局,一旦局成,关周杜李四家便能一网打尽,搅得中晋如同一锅乱粥。这家伙多半是南禺的人,也或者是埋伏在中晋想要篡权谋位的奸细。经过几番在南禺的探索,不管是南禺人还是奸细,都毋庸置疑与当今所谓的秘术掌权人“通仙大人”脱不开关系。
他一时也没办法从震惊中缓神,完全没想到关昀洲和魏澜清竟会死得这么突然。他在与汉子们有一搭没一搭接话时,也暗暗揣摩幕后真凶的用意。莫非是发现局败,关昀洲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想要杀人灭口?如此也是完全堵住了他重回中晋的出路……真是……
就连关阇彦自己都忍不住叹一声,妙计哉。
后续他又打听了一番家中爹娘的情况,幸好,在关昀洲出事前,他们夫妻二人便回了岭阳,听说是大婚夜后头脑便不清明,回了岭阳休息。关阇彦猜到,“不清明”应是当晚夜里关昀洲在屋里下的迷药所致的。
听说关氏这俩位知道儿子儿媳死讯后,悲痛欲绝,俩个人都昏迷在家许久……看来二老还不知关阇彦和关昀洲二兄弟的身份纠纷。
关阇彦也是好奇,关昀洲选择替代他的身份,定也需作出牺牲,譬如从世上抹除掉自己的存在,他消失那么久,竟也无人在意。也是可怜可恨。
最后,他也是为自己的贪嗔和无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魏澜清当然也是这个下场。也不知他们二人在死前,是否明白自己已经沦为了个自取其辱的笑话。
想罢,那群汉子聊得上头,和关阇彦讲起不少题外话,比如同不久前,居然有几个南禺人,跋涉千里去了京城报官,简直是不可思议。问是报的什么事,竟是说南禺好几个村子接二连三丢了孩子,寻都寻不回来,听说还跟什么玩邪术的人有关,那些孩子就是被怪人抓走拿去炼药了。
南禺类似盘龙山那样的祭坛应还有许多,它们一个接一个复苏,就算古溪村侥幸逃过一劫,其他村子寨子可不一定。关阇彦和魏郁春离开南禺的这段时间,南禺竟是愈发乱了。
关阇彦神色沉重,又闻这些孩童怪死案惹怒了京城的圣人。圣人旋即派了大理寺的人远赴南禺,与当地的官府携手办案。听说最先去的地方就是古溪村!
这可麻烦了!
他以前在古溪村呆过好一段时间,没几个村人不认得他,他和魏郁春甚至还差点被诬陷成害孩子失踪的凶手!那村人们不懂世面就罢了,京城来的人却不是好糊弄的主子。若是那些人先到了村子,冯家必先遭难,他那不明不白的身份也会被戳穿,他以后要怎么再在南禺立足?
还有,他也不是很愿意将南禺秘术的秘密交代给圣人的手下。毕竟,他察觉到中晋变天,也清楚圣人怕是也不高兴藏着对关氏的排斥心了,倒是凑巧,关家几番出事,圣人几番变心,加之关阇彦一直对他遭刺杀的原因存疑,种种下来,他很难不怀疑,关氏的遭难是否出自圣人之手了。
关阇彦肃然坐着,摩梭着手指想对策。
汉子们说,那京城大理寺的官老爷好像没几日就到南禺了。
还来得及,不过就是时间有些紧,关阇彦当即决定绕路,在京城的人到之前就回古溪村!
汉子们被驿站的人招呼过去吃茶了,他则收拾齐整去唤魏郁春,他刚要去敲门,魏郁春便背着包裹启开了门。她衣服早就穿整好了,手上还抱着三四只大包袱,其中最大的一只正好塞了食盒。
关阇彦哑然:“方才你都听到了那些?”
魏郁春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犯愁,她一看到他就活似见鬼了一般,眼神飘忽一阵,手紧紧抓住包袱,强壮镇定道:“嗯。得早点上路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冷漠绕开俩步,匆忙离去,闪闪躲躲,像是在避瘟神。
关阇彦昨晚回去后,的确为嘴唇上残留的香温开心过,可夜色寒凉,唇温散去,他又想起那些冲动的话和动作,魏郁春还未回应他,他高兴得太早有什么用?羞耻心上头,他就这样懊悔地过了一整宿无眠之夜。
他本很希冀第二天早上,魏郁春会对他有些好脸色。
但是,没有。
他再没有昨晚那样不知廉耻的心情了,他眼神追随过去,望着魏郁春苍凉的背影,不甘心道:“昨晚没睡好?”
要不然怎么起得这么早?还能听到他和那群汉子的对话?
她睡不着,肯定是被自己影响的。如果她对他没有一点意思,以她那个淡漠的性子,怎么会有这些反应?她今日的冷漠,或许是在害羞。
魏郁春抿抿唇,摇摇头:“我担心爹娘和妹妹罢了。”
关阇彦欲张口继续问,但魏郁春已经加快步子匆匆从眼前消失了。
他语气宛转回来,化作一声惆怅的叹息。
他的心紧巴巴着,不大开心。他本打算将房门关好,抬眼时瞥到屋子桌上除了一盏已经燃尽的油灯,便还有那只已经冷得干巴的烤鱼。魏郁春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甚至连带走的意思都没有。
她……性子那么傲,昨日他又那么激动,未经人允许,便夺了她的初吻,她睡不好怎么会是害羞?八成是怒了。
关阇彦眉头紧皱,脑袋耷拉下去,他精神头不算好,一大清早的打击让他更是心情沉重。他换位想了想,如果一个清白的姑娘,平白无故被一个她不喜欢甚至讨厌的男人冒犯了,那个姑娘定是要恨死这个男子了。万一这个姑娘还有喜欢的男人,那就更是不得了了。
他瞬间就想起了京城的陶明案。魏郁春待他和待陶明案的态度完全不同。并且陶明案之前也一直对魏郁春有追求的意思……孜孜不倦、反复攻克下,魏郁春若是妥协了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喜欢陶明案?毕竟,她之前的确亲口说过“就算她就是喜欢他”这种诸如此类的话……
也不一定……万一不喜欢呢?
万一她单纯是不喜欢他呢?
可他不是瞎子,魏郁春并未和陶明案有过拉拉扯扯的行为,倒是陶明案有段时间黏着她不肯走……
她之前那些话八成就是激他的气话。但!万一她以后会喜欢上陶明案呢?!或者其他男人呢?!幸好此一辞别京城,他们二人都难以再与陶明案相聚,没了缘分,魏郁春怎会继续被陶明案勾引了去?可如果不是他,也不是陶明案,其他的男人能有几个比得上他们,一堆歪瓜裂枣,怎配得上他的意中人?!!!
他乱了心神,胡思乱想一通,越想越急躁,最后发现肚量竟小得连一口的口水都容不下。岂有此理……他关阇彦也有今天。但他敢做敢当,都认了这些苦楚。
原来被拒绝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冷笑一声,回忆起从前他也曾那般恨绝地拒绝过魏郁春,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也是,这么羞耻疼痛,魏郁春已经体会过一次,怎么会那么容易就释怀?
关阇彦老实了不少,收拾东西,拉出马匹以至于上路许久后都没有吭声过一句。他浑身好似罩了一层浓郁的阴霾,面色不苟言笑,与他擦肩而过的过路人都得突然胆寒后怕一下。
考虑到时间紧凑的问题,魏郁春提议先去最近的集市上问路,她想要抄近路赶紧回去。
关阇彦便顺着她的一切意思,跟在她后面,以至于魏郁春打听出的那条近路,便是他曾经遭遇暗杀后被迫往南禺逃跑的噩梦之地时,他也只是苦笑了几番,不曾拒绝,最多在最后离开集市时,默默去了一家药铺买了些不知名的药草,顺便补买了糕点。
这一切,魏郁春都不知道。她感觉到关阇彦的心情低落,可她不曾做好回应他的准备,便不会信口胡诌。
纠结下来,索性不言语了,是她的作风,闷得很。刚好关阇彦今日也闷,她反而因为不用像之前一样动脑筋对付他,感到轻松。
一日将过,近路意味着不必沿着大山脚下弯弯绕绕的小路消磨时间,而要去那些鲜为人知的山谷中找方向。
他们路过很多山,甚至也爬过几只矮山头,这些野山不出名,山上鲜有人迹,但二人有不少上山的经验,区区野兽虚张声势的嚎叫声,和愈来愈浓的浓雾,已不足为惧。
他们眼看路被高山拦截,只好将马牵送走,然后在凌晨之时来到了一座最高的山,此山地处群山谷深处,附近无驿站,二人只好趁着夜色咬咬牙将这座山翻过去。
今日月色漂亮,关阇彦的脸色在月色下显得越来越苍白,这座山谷,埋葬了太多他的心腹。每向上攀爬一步,他都好似能听到一阵曾经暴雨中血流荒野时的哀嚎惨叫声。
群山谷常年温湿,一旦下雨,山体便会冲下无数坍塌的沙石,寸步难行。三千士兵就这样死在了群山谷,他们都为了护住自己离去。生命的沉重,变成锁链,沉甸甸地将他那颗心裹挟得快要迸裂。
他的确得回来看看他们了,今日顺路,是个绝妙的机会了。他勉强收敛让他透不过气的趁他感,嘱咐魏郁春:“此山坡度不小,沙石居多,也没有好路能走,上去的时候扶着点树。”
魏郁春听着他因为一整日不怎么开口而变得嘶哑的嗓音,错愕间“嗯”了一声,然后生涩地补了一句“谢谢”。
看着关阇彦那副快要碎裂的样子,她觉得可怜,以为他还因为昨晚的事伤心,也心想她还未给他回应,如此拖延别人的时间是不对,可她真的纠结,说不了答案,便大发慈悲主动和他说了话,权当安慰了。
“你对这座山很了解吗?”
她的语气很淡,让人听不出生涩的意味。落在如今情绪低落的关阇彦耳里,不像是关照,倒像是一种怀疑。怀疑他暗藏城府,又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如此,他就更不能说这山中葬送上千亡魂的事了,深更半夜的,甚是阴寒,说出来岂不是更像是蓄意恐吓了?
他苍白一笑,只是摇摇头,哑声道:“别担心,有什么事,我护你。”
魏郁春察觉到二人之间话不投机,她便识趣地不往下聊了。
关阇彦对这座山还算熟悉,他领在前头,带着魏郁春向上赶路,他一边走,一边紧紧抵着挂在腰间的长剑,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被月光斜斜映下的背影充满了安全感。
他接收密报来南禺前,就曾先行测探过有关此处的地形,以及预判种种突发情况,其中印象深刻的便是,南禺的群山谷常年阴湿,浓雾将谷下地热紧紧包裹在山谷里面,孕育着一种毒虫。这种毒物喜湿热,一旦山谷暴雨,气温骤降,尽数退散,所以他上次逃离此处的时候未曾碰到那些东西。
这毒虫虽然长得怪异可怖,但毒力却不大,甚至连行动能力也很差,只会在地上随意走爬。即便再眼瞎,被咬了或是刺了,也只要提前准备好药材,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所以他在出发时才会去药铺备药。
至于他为什么没把这种重要的事告诉魏郁春,不过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毕竟有他在,那些小东西根本没有机会碰他们任何一个人一根汗毛。甚至那些药材也不是为自己准备的,而是以防万一,留给魏郁春应付意外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而且,女子不是都特别讨厌虫子这种东西?他记得魏郁春也是很厌恶的。那他干嘛要自讨没趣,让别人一路上提心吊胆,本来就招了人嫌已经……反正那些毒虫总归没办法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往上走了走,魏郁春突然感觉身边有诡异的窸窣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茂密的树叶中乱窜摩擦,这种动静很小,特点是密集隐蔽。
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关阇彦便拔剑信手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动作利索无比,那些声音就全部销声匿迹了。
他不耐烦地掸掸身上的灰尘,蔑道:“不过是些烂虫子,不足为惧。”
魏郁春眨巴了巴眼,在关阇彦刚放下警惕心的时候,她在他身后看到了一大群瞪着猩红血眼的类似飞蛾样的大虫,它们慢慢从草地中探出身子,抖抖灰尘迅速起飞,在茂密的丛林中组成了一只飞虫军队,刚好就飞舞在他们的头顶。
关阇彦方才灭虫,好似惹怒了这群大虫,它们怒张飞翅,撅着身子,勾着屁股上毒尖刺往他冲来。
她大喊:“关阇彦,你背后!!!”
关阇彦在看到魏郁春惊魂不定的眼神后迅速回转身子,甫一抬头,便见大群红眼大虫振翅朝他冲来,它们目的性极强。他顿时骇住,因为他所知的群山谷的毒虫,难道不都是那些行动迟缓的走地虫吗?何时生了翅膀满头飞舞了?!
来不及思索,他旋即舞剑,顺带将包裹中备用的长剑一并拔出来,双手持刃,腾空飞舞,杀出了一条退路,可那群飞虫的数量依旧不见减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郁春向后推的时候,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关阇彦脚下的事物,那居然是一只退化了翅膀的硕大蠕虫,大小不亚于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此虫和天上飞的那一大群不同,可却也长了一堆血淋淋的大眼,好似是同一类品种。而今,那大虫子早被关阇彦斩于剑下。
她看过不少杂书,对这种情况迟疑片刻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关阇彦!你别和那群虫子僵持了,离开这里!我们闯入了这群虫子的领地,方才你又将它们的母虫杀死了,沾染了母虫的血气,它们自然要仇恨你!!!”
关阇彦惶然,忍住气焰,道:“难道偏生还不能杀了?!”
“越杀沾的气味越多,越逃不掉!!!”
魏郁春用力提醒。
关阇彦低声吐了一句“可恶”,随后便退避往后,化攻击为防守。这群虫子本就没多大能耐,不过是胜在数量过多,竟让他吃瘪至此。同时,面对这类数量庞大的虫群,光用防御之术对付是极难胜利的,他难免感到吃力。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从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当他在退避时看到远处深林处好似冒着一丛又一丛的花朵,他才醒悟。毒虫靠花蜜储蓄食物,花丛盛开,食物丰富,虫子繁衍。
原来这次他们俩个赶上虫子们的繁殖季了,遇上干扰它们繁育的侵略者,这种虫子性子自然就突然凶戾了起来了。
并且,这种虫子八成是在平时才会退化成在地面爬走的形态,到了关键时刻,则会进化成翅虫以保护依旧是走地虫的母虫!
倒霉!
双剑飞舞,毒虫们的翅膀好似硬铁一般在剑刃上砸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刀光剑影,月光飞斜,打斗间活似已身临烟火绽放的盛京街道。
关阇彦一边注意身前的状况,一边警惕观望身后魏郁春的处境。
魏郁春对这种虫子一无所知,胜在有些了解虫子的习性才勉强让自己维持冷静。她也不知道这座山里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险境,突然揪紧的警惕心让她一时不知所措。
但眼看关阇彦深陷险境,她告诫自己断不能拖人后腿,遭人嗤笑。
她努力往四周张望,寻到一处还算平坦宽敞的下山斜路,以便逃跑,她提醒关阇彦:“往这里走!”
关阇彦抽不开身,他连回话的心都分不出来。结果,他身后便有一只温暖的软手伸到了他手腕上,可他这一大男人,手腕的骨骼自比女子的宽硬不少,魏郁春发现难以握住,便果断掐住了关阇彦的手心,她拉着他找方向,道:“你专心挡虫,我带你走。”
关阇彦顿了顿,好似尝到了被人保护的滋味,有些特别,可偏偏她连自己的手都握不紧,模样也是娇小的,她浑身那股劲儿却像熊熊烈火,助长了锐气。
就像从前盘龙山洞穴里的那样……她有些更不一样了,比从前更勇敢智慧了。
他也更喜欢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了。
一念之差,他心神荡漾,竟掉了几只漏网之鱼进了双刃屏障内。这种毒虫自带麻痹性,被叮咬之人无知无感,所以关阇彦在还在迷神般看魏郁春的时候,他的脖颈便就几只狡猾的毒虫咬住。
毒虫见得手,簇拥起来,恨不得要将关阇彦叮成筛子。
结果不成想,关阇彦中毒,毒性顺着脖子先入侵最近的头脑,他头一晕,左脚又是一晃,就这样直接被石头绊着往斜路旁倒过去。
魏郁春一怔,她根本拽不住他那么大一个人,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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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人身往山下滚下去的声音“咚咚咚”响彻山谷,她惊恐回望,便早已看不到关阇彦的影子了,甚至那群信奉“冤有头债有主”的毒虫也立马改变了路线,完全忽视魏郁春,朝着山下飞舞去了。
魏郁春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惊恐。来不及思索,她赶忙朝着关阇彦滚下去的方向奔去。
越是往下走去,深夜的浓雾便越是浓厚,但林木参天,将雾气隔开,宛若碎絮。
她听到了溪流缓缓流淌的声音,更在这里听到了男人虚弱的低喘声。
毒虫虽然喜湿,却厌恶水流,关阇彦滚到了溪畔,刚好被溪畔的一棵老木挂着,那群毒虫见状,自然一哄而散,回到了自己的老穴。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安全了。
魏郁春避开沿着溪流向外扩散蔓延的斑驳的地衣苔藓,找到了散了发,挂着一身烂泥乱叶的关阇彦。他的腰被树干挂着,整个人弯腰荡在那里,浑身散了锐气,眉目安静如画,甚至因为满脸脏兮兮的模样,搞得很惹人怜惜。
谁知道这副皮囊下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呢。
她急忙往他身上四处摸索了一翻,将好几个重要的骨骼摸了个透,索性没有骨折的情况,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伤得不重,能从山上滚下来却还完完整整,真是骨骼清奇。
她虽然腹诽,可心里的担心刚刚却差点将她逼疯。以至于等她几乎把关阇彦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透后,她才红着脸收手回来。
无碍,他晕了,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她知道他中了毒,那些毒虫长得那般骇人,定是毒力凶猛!
她找到关阇彦脖子后的伤口,急急忙忙下,踮着脚够着树干,想将乌黑色的血从血孔里掐出来,可血孔已经结痂大半,无论她再怎么使劲掐,不过也只能弄出几滴黑血罢了。她看到血液颜色不对,又紧张起来,因为那些毒定是扩散到更深的地方去了,光是靠挤血又怎么能行!
不……
魏郁春哆嗦着手,将关阇彦从树上拖下来,使出浑身解数,艰难将他拉到河畔,扶住他坐起来,她盯着他脖子间被她掐得黑红的血洞,毫不犹豫下了口。挤不出来……便只有吸了。
她用力吮吸着他的伤口,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急得浑身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死了吗?!他……
如果他不送自己回南禺,他就不会中毒了……她实在没有面对亲近之人死亡的勇气了,再坚强的心性都被这一刻的慌乱打破。
她一口一口吐掉口中的毒血,无声而隐忍的泪,慢慢从她的眼眶滑落到了他被褪去半边肩衣物的锁骨窝里。
昏迷中的关阇彦被锁骨窝内那异样的温度唤醒几分意识,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很疼,好像有什么要对他下死手的水蛭在吸血。
可当他嗅到魏郁春衣物上才有的淡淡香气,他才突然震醒,难道她……她在……她一定是以为自己中毒颇深、命不久矣,所以才这样救他!
该死,他干嘛要那么自以为是,如果,他早在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有药,便不会有这么多破事了。
可……现在,他的脖子虽然酸胀不已,也自知如此有辱魏郁春的名节,可他却还是无法自拔其中,以至于,那种稀有的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越来越欲罢不能。
他被毒虫咬后又突然失足,错失了救治的最佳时机,后来又因为坠落感昏迷,导致他虽然有了些许意志,却没办法操控身体醒来。
他说不出话,但好歹手指还能动点,于是他用力将手摆到了腰间挂着的药包上。
他的动作吸引了魏郁春的注意力,她赶忙将他的药包解下,书写着“解药”二字的油纸包裹着白花花的粉末,闻起来有股清新又苦涩的竹叶香。
救人命的大药多从口入,魏郁春下意识便将此视为服用入口的药,取出粉末来,软塌塌散在手上,不过轻轻一动便散落入风,怎么入口?!
她用手按住关阇彦两腮,结果这家伙的嘴闭得死紧,她不指望靠着那条微微张开的小缝儿将药粉送入他的口中。
一种不太好的念头似飞箭一般掠过她的脑海。
她瞳孔顿缩,盯着关阇彦那张变得枯燥苍白的薄唇,他的唇被半边月光包揽,无力垂着首的他,任由碎发慵散地耷拉在憔悴的面容上。
她抖着手指,撩开碎发,将还有余温的手指凑到他的唇瓣上,她忘不掉昨晚这张唇瓣曾留在自己身心的痕迹,昨晚她兵荒马乱,可等平静下来时,心底却有止不住的欢喜在躁动。
她明白那个不止一次骚扰她的念头——早就一眼喜欢上的人,是不可能忘记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关阇彦猝然变得迟缓的呼吸,是因为她那动人心弦的触碰。她以为,毒力加剧,她若再不行动,便真的救不了他了。
种种心绪不过持续一瞬,她动作麻利地到溪流边捧了一手清泉水给自己含入口中,又从药包里抖了药粉一并送入口中。
她用舌头在口中搅拌,将二者融合起来。又回到关阇彦身边,扶着他的上半身,抱着他的脖子,让他仰头,她站在月光背面,像不可亵渎的神明,她微微俯身,两只手抱着他的脸,让他向上仰望着她,她将柔软的唇碰过去,神明破戒,她又用舌尖慢慢撬开他的口缝,将药液缓缓送入他的口中。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急火燎,紧张万分,昏迷中的人身体麻痹,不知道自己吞入药液,大半药液全部沿着二人的口角流了出去。
她收口,用沾了冷水的手拍拍关阇彦,喊他:“关阇彦,醒醒……醒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不见关阇彦好转,急切到整个人活似像被架在了烈火上炙烤一般,可她除了喂药以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又去捧水含药,捧脸吻他。
可是她不知道,关阇彦的神智已经越来越清醒,那药液的确有用,可他的身体还未来得及苏醒,他更不能告诉她,那毒虫其实不算厉害,药粉实则是用来涂在伤口上而非内服的……但如今看来,内服其实也是有用的。
只是这样叫魏郁春吃了太多苦。
他就这样不要脸地享受了意中人三番五次的送吻,心神越发不安,甚至血气上头,整个人都慢慢热了起来,他的身体恢复行动了,但……尴尬的是,魏郁春正在给他喂药,他不知道该怎么叫停她,她最是爱惜脸面,若是贸然行动,她又不搭理他了怎么办?
不如等这口药结束了,他再装醒再说……
但魏郁春已经急疯了,她一口喂完便又是一口过来,关阇彦吓得瞳孔顿缩,可他又贪心的想继续和她吻下去,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了起来,好像在吞咽羞涩和燥热,眼神微微睁开,不知自己如今是多么迷离,他的目光中是魏郁春那张凑得极近的面容,她的身侧被月光描得闪烁银光。
他控不住自己的身体,嘴唇也自觉地抿了上去,也就是这一抿,让魏郁春浑身触电般从自己身边弹开了。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互相守在月光下不同的地方,活似对立面,一人眼光迷离明亮,一人则看不清楚神色。
关阇彦知道露馅,又赶紧闭眼回去,找准方向直接躺了回去。
面前的女子则紧紧攥着拳,难抑羞耻。
“别装了!”
关阇彦听出她言语的激烈,他识趣坐起来,然后望着她,满眼笑意,不知廉耻,又装作委屈解释道:“我也是方才醒来的。”
“你!”
魏郁春转过身,她匆忙提着袖子把眼角的泪光擦了干净,生怕被身后的人看见。
关阇彦真心诚意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嗯,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秘密。你只是为了救我,并非是非礼我。如何?”
魏郁春敏感心想:“非礼……他怎么好意思和我说这种话……明明昨晚是他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高兴自己又得手了,还是又在羞辱我……”
她调整好姿态,回头看他:“你知道便好,我只是为了救你。”
关阇彦还是心虚的,因为他可不敢告诉她,自己是为了多吃一会儿豆腐,所以故意不说她那药并非口服不可。他觉得这种行为的确不是君子做法,但……他虽身体动不了,却清楚地听得到魏郁春唤他的声音,也记得她为自己做那些事时的义无反顾。
如果她真的讨厌自己,她为什么……要那么着急,为什么还会哭……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不过,她八成是过不去以前的槛,对他还不放心罢了。不碍事,他说到做到,以后定好好对她,总有一天,她是能看到自己的真心的!
他好似满血复活,从今早的心灰意冷变得意气风发。
他缕下一只发带,重新将乱发系好,墨黑色的马尾低低地垂落在他的肩侧,与白日的端庄肃重相比,温和亲近多了。
他拍拍灰尘,站起来,一身精气神,完全不像吃过苦的样子。魏郁春见此也忍不住乍舌。
他朝她伸手,殷勤道:“这里接近山脚了,一晚上算白忙活了。那毒虫喜夜间出动,我们只能等天亮走了。溪畔湿气太重,不如现在另去找一处地方休憩一番。”
“魏小姐,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