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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年长者」

作者:文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过仔细想想,毕竟还有七十天,棠悔也不是没有在她离开前康复的可能。


    想到这里。


    隋秋天便又迅速敛起所有担忧。


    她想,现在最不好受的,肯定是棠悔自己。


    她作为旁人。


    自然不能先于棠悔之前,沉浸在消极的心理状态之中。


    家庭医生已经检查完毕,准备在苏秘书的安排下下山。


    隋秋天想再多问家庭医生一些注意事项,便说,


    “我送你出去吧。”


    -


    “秋天?”


    苏秘书看着匆匆离去的隋秋天,喊了一声,她本来想提醒对方——到现在还没有把身上的睡衣换下。


    但隋秋天似乎正微皱着眉心,集中注意力听家庭医生说些什么,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也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还穿着拖鞋,而身上穿着成套的丝绸睡衣,敞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平日里梳得很直的长黑发,此时也有些卷乱地堆在肩后,没来得及被主人打理。


    这在隋秋天身上是极为少见的现象。她一向秩序感强,近乎以严苛的标准讲究礼仪和规矩。


    看来今天的确是事出紧急。


    苏秘书思索着收回视线,便陡然瞥见棠悔正用那双漆黑晦暗的眼睛看她。


    她在棠悔身边四年,时间也不短,但到现在每次看向这双眼睛,也还是觉得——


    棠悔虽然患有眼疾,但眼部肌肉却不像普通盲人那般无力,相当紧致,以至于有时候看上去像是能看得见一样,直直盯着人,让人不敢对她产生半分轻视。


    苏秘书心里犯惊,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微微低头,“棠总。”


    棠悔慢条斯理地垂下浓密黑睫,“你和隋秋天的关系很好吗?”


    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苏秘书沉思片刻,巧妙而谨慎地回答,“也不算好,就是平时,会因为一些棠总你的事情多交流几句。”


    她一边说。


    一边盯着棠悔的表情。


    棠悔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显现出不悦或者是愉悦,只是“嗯”了一声。


    又轻缓开口,“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苏秘书知道她说的是眼疾的事情,她刚在集团内大刀阔斧地清除异己,棠林棠炳入狱不久,周围也几乎都是盯着她的眼睛,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泄露出去,不知道会闹出多少幺蛾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秘书深知这个道理,“好的,棠总。”


    然后又想起,“那去潮岛出差的事要换时间吗?”


    “日程照常安排。”棠悔说,“暂时不需要回避什么。”


    “好的棠总,需要为你预约去医院检查的时间吗?”苏秘书问。


    按理来说,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可棠悔却静了片刻,“这件事,我会让隋秋天安排的。”


    她说话时音量不大。


    语气也并不强势,却又莫名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气场。


    苏秘书答应下来,“好的,棠总。”


    之后,她便与棠悔汇报了些今日要处理的工作,得到棠悔对每件事的答复和处理结果后,她打算离开。


    棠悔却在这时喊住了她,“苏南。”


    苏南停步,以为棠悔还有什么工作安排要交由给她。


    可棠悔却目视着她的眼睛,


    “要是隋秋天最近找你,因为我的事情要你帮什么忙……”


    女人吐字清晰,“你都不要帮她。”


    苏南愣住。


    在她印象中,棠悔一直对隋秋天这位跟了自己多年的保镖小姐有所宽待,平日里提到隋秋天,也总会多说几句,上次还特意让自己出门带话,帮隋秋天解围……


    现在又让她不要帮她?


    苏南实在是摸不透这位上位者阴晴不定的心思,也看不透对方深邃双眼中所隐藏的情绪。


    她本想再向棠悔确认一遍。


    结果这时。


    棠悔却又兀自移开目光,将其落到那扇全景玻璃门外。


    苏南跟着望过去。


    原来是隋秋天回来了。


    她脚步平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得体,特意停下来,背对着她们将第一颗扣子系上,也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重新戴上。


    再转过身来。


    朝里面的两人颔首。


    走过来,停在门外一步,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棠小姐,我回来了。”


    棠悔目光下落。


    动作极为慢。


    变得像个盲人一样,端起红茶微微抿了一口,声线也因此变得柔润许多,


    “进来吧。”


    像个盲人一样?


    苏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古怪的感觉,她下意识看向棠悔。


    或许是她的错觉。


    此刻的棠悔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上位者的气场消失大半,漆黑眼神中多了几分盲眼时的空洞惘然。


    甚至在放下茶杯时。


    还十分不小心地弄洒了滚烫的茶水。


    苏南越发觉得古怪。


    但没等她有所反应,隋秋天却在这时推门进来。


    她看见棠悔将茶杯放下时的失误。


    也注意到棠悔将茶水弄洒到手背上的失神和恍惚。


    “棠小姐。”她紧张地奔过来,拿起桌上的白色方巾,站在棠悔身旁,将方巾递出,“你没有被烫到吧?”


    棠悔摇摇头,“我没事。”


    从隋秋天手中接过方巾,擦了擦自己被隐隐烫红的手背,柔声细语,“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


    然后又转向苏南,面带微笑,“苏南,你要不要也留下来吃饭?”


    苏南后退一步,


    “不用了棠总,我已经吃过了。”


    她硬着头皮看了眼隋秋天,“我还是尽快回公司吧。”


    棠悔没有留她,只是在她转身之后,又喊了她一声,


    “苏南。”


    苏南再次回头。


    便看见板着脸对刚刚对话一概不知的隋秋天,以及在她旁边,棠悔隐在晦涩阴影下,注视着她的双眼。


    然后。


    她看见棠悔敛起眼中所有晦暗,轻声说,“你要记住我刚刚交代给你的事情。”


    -


    苏南离开的时候脚步很快。


    她一向波澜不惊。


    今天也像是在为棠悔突然加重的眼疾而着急,因此产生很多的担心。


    隋秋天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下次见面时提个醒,让苏南不要在棠悔面前表现得太过着急,影响棠悔的情绪。


    然后她转头,将刚刚自己从家庭医生处问到的话,换了个方式转述给棠悔,“棠小姐,医生建议我们尽快去医院检查。”


    棠悔并没有对这件事有太多抗拒,“你安排时间吧。”


    隋秋天松了口气。


    刚刚在路上她和家庭医生多聊了几句。


    对方有些担忧地向她表明,毕竟是眼疾好转后再次复发,经受七年折磨好不容易看见希望的人,却突然再次陷入黑暗,难免会产生抗拒、不安甚至是过分疑虑以至于不愿再治疗的情绪。


    还让她最近多加注意棠悔的心理状态,要让棠悔尽量保持心情愉悦。


    现在看来。


    棠悔的心理素质的确比常人都要强大,不仅配合治疗,也没有产生太多应激情绪。


    “我会尽快预约时间的。”隋秋天将背在身后的双手垂落在腰间,让自己也不要显得过于紧绷,声线温和,


    “不过你放心。”


    “棠小姐,既然已经有过好转,现在也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或许很快就能康复了。”


    “是吗?”棠悔看着她。心情看不出来是好还是坏。


    “当然。”隋秋天回应。


    说完之后。


    却又觉得自己也不该太频繁去提起这件事,想要开口说些其他的。


    而这时,棠悔却又开口了,


    “手。”


    “什么?”隋秋天没反应过来。


    棠悔抬头。


    循声找到她的位置,随即目光直线下落,语气十分耐心,


    “你的手。”


    隋秋天蜷了蜷手指,


    “不用了,棠小姐,我——”


    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因为棠悔正仰头,微微眯眼,像是在凝视着她,“不是又受伤了吗?”


    棠悔虽然平时为人随和,作为上位者有诸多宽容。但她毕竟比隋秋天大六岁,遇到某些事,也有着年长者发布号令时的威严。


    哪怕现在眼盲,也不容辩驳。


    隋秋天动了动唇。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自己垂在腰间的手缓缓抬起。


    棠悔看不到。


    但隋秋天自己看得见,她右手的几处指节,左手手背,指腹,都有被玻璃划出来的痕迹,也都各自渗了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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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察觉的血迹出来。


    只不过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不被她在意的血迹,到现在也全都干涸成细小红痕。


    是她给棠悔上完药之后,去三楼卧室里收拾残余玻璃时不小心所留下的。


    而她也是刚刚送家庭医生出去时才发现。


    “你过来。”棠悔语气耐心,摸索着打开了药箱,“把手给我。”


    却像命令,不容推拒。


    隋秋天有些迟疑,“我自己来就好了,棠小姐。”


    棠悔从药箱里摸出棉签,相当平静地看向她,不说话。


    隋秋天抿了抿唇。


    知道这是不容商量的意思。


    便上前一步。


    像刚刚为棠悔上药时一样,隔着半步距离,蹲在棠悔面前。


    只不过。


    现在被上药的换成了她自己。


    而为她上药的,却是她的雇主。


    隋秋天变得有些局促,一米七五的个子,在棠悔腿前缩成一团。


    而棠悔虽然眼盲,为她上药时也不慌不乱,手摸着打开刚刚用到的药盒,拿出棉签,又摸索着将她乖乖伸出的两只手按在膝上。


    手背隔到薄睡袍的丝绸触感,触碰到女人温软皮肤。


    隋秋天几乎要直接弹开。


    下一秒。


    却又被棠悔握住两只手腕,直接按下。


    女人掌心极热,却又极软。


    隋秋天手指瞬间僵硬,像被细瘦的红绳捆绑起来,却又不敢用力挣脱,怕一不小心就将面前女人弄伤。


    “棠小姐!”她有些慌乱地颤了颤手背,“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


    像是意识到她的手足无措,棠悔将语气放柔许多,手要收回来的时候,却似有若无地滑过她的手腕,掌心,指节……


    等体温几近要填满她整只手的所有脉络。


    再松开。


    棠悔停了片刻,像是颇为了解她的心思,反问她,


    “要是你自己上药,不是会随意糊弄就了事吗?”


    隋秋天唇角抿紧。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这点小伤口,在她看来也的确是不需要上药的地步。


    而就在她犹豫的间隙。


    棠悔已经拿了棉签,沾上清洗消毒的药水,试探着悬空,找寻她的伤处,


    “是这里吗?”


    棉签正好停在伤口上方。


    此时女人的手也没有再挨近她,而是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悬空。


    隋秋天勉强平复心情。


    有些紧促地“嗯”了一声,将手背和伤处轻微抬起,离开棠悔的膝盖,也靠近棠悔手里的棉签。


    棠悔落下棉签,动作格外轻柔。


    但位置相当准确。


    将药水在伤口处缓缓抹匀,拭去那些细小红痕。


    她就算是眼盲,也的确是比隋秋天自己来要更细心。


    况且,棠悔应该也是好心。


    怕隋秋天自己上药就胡来,因为之前也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


    某次隋秋天手腕被奔向棠悔的某辆摩托车带到刮伤之后,到家随便吃了药上了药就睡下,结果第二天犯起炎症。


    反而惹得后来几天都高烧不止,不知道耽误多少事。


    想到这里。


    隋秋天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抗拒,而是安静配合着棠悔手上的动作。


    离得近,她将棠悔那双焦点模糊的眼睛看得更清。


    于是也就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棠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的?”


    棠悔的动作顿了片刻。


    下一秒。


    落到她伤处的棉签稍微偏了些,淌了些药水下来,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隋秋天有些紧张地转动手指,湿润的棉签便落到指关节的红痕处。


    棠悔垂着眼。


    眼睑上那一颗细小黑痣被睫毛盖住,动作很轻地转了转棉签,


    “只护着我,要第一时间顾着我,怕玻璃扎伤我,给我上药,把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隋秋天愣了愣。


    棠悔抬起脸来,“却在自己的事情上莽撞,粗心,也永远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的目光轻轻落到她脸上,仿佛在透过黑暗刮过她长开的脸部轮廓,“就算已经长大那么多……”


    声音很轻。


    语气从容,却又拥有年长者的慷慨温柔,


    “也还是跟十九岁那年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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