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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涧鸣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升职加薪(5)


    夏丘凛纪自认,自己的睡眠质量还不错。只有在快清醒的时候才会冒出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的颜色由黑白灰红组成,似乎有鲜血和尖叫,有痛哭有哀嚎,但半梦半醒的时候就渐渐褪色,睁开眼的一刹那,什么都再想不起来。


    只剩下些许残存的窒息感,像是在天色昏暮的时节,被灰紫色的大海淹没。


    伴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这些感受逐渐消隐无踪。


    她睁开灰色的眼睛,默默摸出手机。


    时间下午两点半,房间内监控无异常,酒吧无异常,炸丨弹也没有异常。确认完毕。


    起床,洗漱,肚子有点饿,选择吃一根能量棒,和着冰水一起咽下。


    边吃边看新消息。波本有回她吗?


    第一封邮件是常磐健志的,给她转发请帖,一个常磐家小辈的订婚请帖,也是学医的,他要她去随个礼,露个面。


    她立刻就要决定不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去露个面,摆出社牛模样自我介绍是常磐家的,拉着每个人都说一两分钟的话,既能给常磐家拉低风评,也能收拢厌恶值,一箭双雕,不去不行。


    她回了个【1】,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表示同意。


    常磐健志也是蹬鼻子上脸的,她回复后立刻又发了条邮件过来。


    【她按辈分是你的侄女,她都订婚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丘凛纪倍感无语,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庞五官压住枕巾,像老虎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再把身子翻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好主意,指尖点击几下屏幕,一回生二回熟,迅速完成拉黑动作。


    下一封邮件,发件人雪莉,询问她对新招的研究员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她表示没意见,pass。


    再下一封邮件,发件人皮斯克,通知她波本的白色RX7的修车费审批通过,费用已经拨下,和安全屋的运营费用一起发到她的卡上,麻烦她转发给波本。


    ……就不怕她私吞这笔钱吗?


    夏丘凛纪心里嘀咕着,还是把钱原原本本地转给波本,顺带发邮件提醒他。


    再看未读邮件……噢,刚好是波本发来的邮件。


    她打开看一眼,内容很简短,两个字加一个字符。


    【好的。】


    有些哭笑不得,又好像理应如此。夏丘凛纪吃完最后一口能量棒,微微蜷了下按屏幕的手指,点击退出。


    接受得相当平静啊……那是不是完全不打电话和视频也可以?


    下一秒,波本的视频通话申请打了进来。


    心底的奇怪念头暂时消散。夏丘凛纪对自己做个鬼脸,冲去卫生间漱口,确认头发不至于到乱糟糟的境地,才回到客厅,歪在沙发上接通视频。


    “下午好~”


    手机屏幕里,波本笑容甜蜜地和她打招呼。


    他整张脸凑在镜头前,毫无遮掩地展示面庞在正脸角度的英俊帅气,身形又稍微调整一下靠后,露出鼠灰色西装裹紧的肩膀,还有端正严实的领带绑结。


    他灰紫色的眼眸本来带着点邪气阴暗,但被这一丝不苟的装束一衬,眼神都似乎变得正气凛然了。


    偏偏他的笑意一如既往,唇角愉快上扬,亲昵又惑人。


    夏丘凛纪跟着打了个招呼,对视几秒,眼神禁不住默默移开……她的心跳在加速。波本为什么这副打扮?


    “虽然不太明白,但你大概有你的顾虑,我们可以暂时不见面,”波本通情达理地开口,又认真地讨价还价,“一次见面换三次视频。之后下午和晚上各打一次视频电话,剩下一次存着,满三次可以兑换一次见面,怎么样?”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夏丘凛纪笑叹出声,再补充属于她的霸王条款,“可以,不过什么时候可以见面,我说了算。”


    “好,”波本笑眼弯弯,“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私人问题。”


    夏丘凛纪虚起眼感慨:“你问题好多……”


    吐槽归吐槽,她没说不行,眸色和神情中都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是跃跃欲试。什么私人问题?请让她回答。


    波本目光游移片刻,开口时的笑意多了些惭愧:“之前一直没有问,你平常更喜欢什么样颜色的头发。”


    夏丘凛纪有点困惑地眨巴豆豆眼。这种私人问题?波本他居然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金发吧。”


    “眼睛?”


    “眼睛比较大,眼角微微下垂,不要是狭长的那种,那种杀气重,像是琴酒。”


    “身高?”


    “一米八五左右吧——”夏丘凛纪开始不耐烦了,磨牙微笑,一口气往下说,“没有胡子,嘴唇厚薄像你这样的就好,中短发,性格不稳重,轻佻话多但神采飞扬的姿态会很可爱好玩,仗着自己被喜欢所以理直气壮套话——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哦。”


    “……”波本的面庞呆滞地僵住了,甚至自然起伏的胸口都有一瞬的停止。


    夏丘凛纪单手捧住脸颊,露出自拍风格的卖萌微笑,“你继续说啊。”


    “……”波本的耳根开始发红,一个黑衣组织的高级成员,在此刻仓促地移开目光。


    他原本太想问了。


    诸伏景光昨天有简单汇报事项:米斯特尔给他解除拉黑,凌晨四点会和他详聊“垃圾回收”。


    他今天早上看消息,发现凌晨四点夏丘凛纪给他发邮件,不和他见面了。


    这两件事明显有连续,但为什么?


    不去他提供的公寓住,相当能理解,她自己也有买房子,装修也齐全了,还是自己安排好的地方住着舒服。


    然后,和诸伏景光聊了一下,就发邮件和他说,不见面了?


    虽然不可能,但他一瞬间还是有黑泥念头涌出——他是要被回收的垃圾吗?


    他不是任凭猜忌侵占脑海的人,看到消息的下一秒就去找诸伏景光询问对话内容。


    工作交接没什么特别的,她最近确实有研究所的工作。但剩下的,诸伏景光不肯说了。只说,如果他注意观察的话,自己会发现。


    他发现什么?现在是螃蟹丰收的季节,他可以用鲜美肥嫩的螃蟹肉沾醋吃?


    米斯特尔总是不吝啬对波本甜言蜜语的,也不会对波本透露自己和诸伏景光交流的事实,他没忍住问出口,但本质是白问。


    所以,他该发现什么呢?


    波本自由发散思维的时间有点久了,神思不属,脸颊蜜中带红,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清晨时波澜粼粼的紫灰色海面,广袤无垠,看着相当深情。


    这般姿态的波本是很可口的,适合亲吻脸颊,再捧着发烫的脸亲吻双唇,看着海面泛起汹涌波涛。


    但穿着西装,装扮原本偏严肃凛然的人露出恋爱的姿态……


    夏丘凛纪不知为何有点牙酸,提议道:“你能换一身衣服吗?看着实在不太习惯。总感觉我被迫玩了半场西装play……”


    波本愕然听着,脸上的红晕顷刻消退。


    情侣之间甜蜜蜜夸奖对方的氛围顷刻破碎。夏丘凛纪说完也有些心虚了。但他什么也没反驳,默默解开扣子,把西装外套脱下,随手丢在一旁。


    上衣只剩下内搭的白色长袖衬衫后,他解开黑色的束衫带。


    带子啪嗒一声解开,衬衫随着肌肉线条浮起褶皱,不再那么严肃。


    他再抬手随手扯松领结,让鼠灰色领带松垮垮地垂在锁骨下。


    “可以吗?”波本问她。


    夏丘凛纪盯着好半晌,绝望地捂住脸。


    这能忍住不见面?


    第82章 升职加薪(6)【加更23】


    第一天,波本穿西装。


    第二天,波本穿灰衬衫。扣子都没有扣上,衬衫领子闲散露到蜜色的胸肌中央,锁骨敞开着,一览无遗。他自称是在暖气开大的屋内,有些热。


    第三天,波本穿棉质浴袍,他自述是刚好洗完澡。发觉她的视线顺着水珠滚落的方向往下流后,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涩气表情。


    波本笑问:“你在看哪里?”


    那天的夏丘凛纪,仓促下播。


    第四天,按理来说他可以申请兑换一次见面机会,但他没有,临时出差去一趟大阪。他穿得很正常,在视频里说玩笑话,他在大阪看见了肤色比他黑的小男孩。


    第五天,波本穿着正儿八经的侍者服,白内搭黑马甲波洛领结全都齐全,浑身遮得严严实实,但双手戴着一次性的白色真丝露背手套。手指曲起时,细长有力的指骨在蜜褐色手背上凸显。


    第六天,她无可奈何地向波本展示了贫瘠的衣柜,同意他替自己买衣服,同时提出约会邀约:一同参加常磐小辈的订婚宴。


    她能刷厌恶值,波本能收集情报。谁都不亏。


    波本询问宴会穿搭时,她心下一动,提议他穿西装去。波本只微愣一秒就笑着答应,“西装play,是吧?”


    第七天,她在酒吧收货点收到了一行李箱的衣服。


    她内心阴暗地做好了一箱子情趣衣物的预想,但打开一看,全是轻便暖茸的冬季便装,外套内搭长裤齐全。


    衣服色调相当奇特,几乎没有黑白的搭配,全是花花绿绿,甚至有红加绿的风格……穿上去后发现意外得很搭,大胆的色彩搭配让她人都显得阳光活泼了不少。


    感觉尸斑都变淡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悄然想起往事。快一年前,两人准备握手言和的时候,大冈议员被枪杀,她半身都被血淋到。波本给她送的衣服,还是中规中矩不出错的黑白灰搭配色。


    那时候波本对她的厌恶值一般都不会超过二十。送完衣服后更是有段时间厌恶值归零,去长野后才重新开始增长。


    而现在,七天断绝线下联系,波本的厌恶值还是在七十左右波动。其他人也没什么变化,zero甚至也一样。


    太奇怪了,她明明给公安送了一个人,重新表达善意,按理来说zero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夏丘凛纪看不明白,但没关系,zero的厌恶值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约等价于一个在写日报周报月报的研究所员工而已。


    第八天,常磐家小辈的订婚宴,见面日。


    波本开着修缮后焕然一新的RX7,在花海酒吧门口接她,准备前往海边土丘上兴建的常磐家宴会别墅。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四点,提早点过去,能避开下午下班的晚高峰。


    夏丘凛纪打开花海酒吧的空调,百无聊赖地等着。等待过程闲想着波本的厌恶值来源,好奇,却又有些懒怠。


    她是天天喝酒,但脑子没坏,她记得清楚,系统统计的实际上不只是厌恶值,而是笼统的、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她原先以为自己的名字本身就令人厌恶,毕竟从八岁以来,她认识的所有长辈、同学和同事,都在和她重复强调,自己令人厌恶的事实……她根本不会把负面情绪往厌恶以外的方向想。


    但事实上,可以。于是她现在需要二选一了。


    一种可能,波本真的是忍着厌恶在和她亲密相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波本已经到酒吧接她,鼠灰色西装熨帖地穿在身上,背光打开酒吧门注视她的时候,身姿挺拔,神情凛然不可侵犯。这一瞬间,夏丘凛纪生出了他要查抄这家酒吧的恍惚错觉。


    波本没有打招呼,径直大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伸手做什么,要她牵上去?是什么奇怪的仪式感吗?


    她迟疑不定地伸出手,波本促狭笑着抓住,轻轻一拉让她身体顺着惯性往前。


    背后露出空档的时候,他劲实有力的手臂扶住并穿过腋下,同时蹲下身子,让拉起她的那只手换位搂住她的膝盖窝。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悬空感倏忽一瞬,很快化作实在的公主抱,夏丘凛纪下意识侧头靠在他的坚实臂弯处,余光的地面花纹在稳稳后退,波本在抱着她出门。


    她埋在他怀里,想了想,闷声问:“怎么突然连走路都要抱……”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瞬,波本没有立刻回答。把她放到副驾驶座,车门锁好,安全带都系好,才怕她跑掉似的,扣紧她的手。


    “我……”他的语调像是被苦瓜糖噎着,有些艰涩,“我听说了,你坐轮椅上班的事情。”


    夏丘凛纪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毕竟仔细说来,坐轮椅上班是挺好笑的。但联想到厌恶值……


    她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问:“担心我真的有严重后遗症,特别担心?”


    “嗯。”波本坦荡承认。


    继续问:“会断断续续担心一个小时吗?”


    “很难统计时间吧……”波本如此诽言,但还是仔细想了想,还是认真给出否定答复,“时间应该没有一个小时那么长。”


    夏丘凛纪:“这样啊……”


    波本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忐忑。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十七夜月送到公安的过程,证明了假死药就是出自夏丘凛纪,之前CIA拿出的假死药,源头或许也是她。


    在机场VIP休息室“被毒死”的桂警官就是靠假死药假死,她或许一直心知肚明,然后把波本看成被瞒在骨子里的笨蛋。


    莱伊也确实有可能是真的在和她合作,并且人还活着。她让自己近距离拍视频检查尸体,大概又在把他当笨蛋。


    在长野县的时候,她或许也偷偷行动,悄然无声地找到有关诸伏兄弟的信息,然后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在他的带领下游玩,还是把波本当笨蛋。


    好吧,波本当金发笨蛋。


    但降谷零决不能当笨蛋,降谷零的心思必须复杂。他要想的时间远不止一个小时,要想的事件远不止她坐轮椅的事情。


    ——例如,十七夜月对她会搞药物研发的事茫然无知,显然,她的所有研究都瞒着其他人。那她又是如何确定药物效果?除了她自己,谁能做这个保守秘密的人型小白鼠?


    不可能只担心她坐轮椅。


    波本给的答案清晰明白。


    夏丘凛纪垂眸笑了笑,侧过身,抬手安抚地顺着发缝揉揉波本耳上的金色碎发,嘚瑟笑道:“坐轮椅主要是卖惨的,并且那一天真的很好玩,琴酒站在我身后都像是保镖!”


    她选择相信波本的话。


    她决定相信。


    ——波本真的有在担心自己,系统统计的有关他的负面情绪,除了厌恶值,还有着诸如担忧的其他负面情绪。


    终究有点抱歉,他因为自己产生了很多负面的情感体验。


    要怎么还呢?。


    下午四点半,RX7一路疾驰,到达常磐家的海边观景别墅。


    门卫已经守在门口,看着一身休闲衣裤的夏丘凛纪,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情。不过她展示了电子请柬后,门卫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请她携伴入场。


    别墅面积很大,有六层,从五层往上,都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海景。夏丘凛纪对景色不感兴趣,但对带波本一起看海有兴趣。拉他上楼的时候,称得上兴致冲冲。


    ——然后,在楼梯口意外遇见同样一身西装革履的常磐健志。


    夏丘凛纪的脸立刻黑下来,拉着波本就要换条路走。但常磐健志立刻拦住她,先问:“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你很烦。”


    “做人做事不能这么绝,”常磐健志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劝她,“听说朗姆厌烦你了,很可能就是因为你这副恃才傲物的样子。当退则退,不要把自己的后路都逼死了。”


    夏丘凛纪这回没开口,她已经开始思考是掏匕首、掏手枪还是掏碎冰锥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额,小黄毛是谁,”常磐健志还在输出,“但你收心结婚养老也好。反正你在研究所也待不下去,也不用在组织里死乞白赖着,成天昼伏夜出不正经,还要被朗姆大人针对——对了,把我的拉黑解除。”


    夏丘凛纪感受到波本投在她面庞上的目光,但一时分不清善意恶意,于是她转怒为笑,笑盈盈开口:“行啊,我收手回家,你公司给我做嫁妆,方便我养老。”


    常磐健志一愣:“你真定下结婚了?”他的语气忽然有些焦急,“什么时候?就和他?”


    夏丘凛纪呵呵冷笑一声:“是谁不重要,现在把你管的子公司给我的话,能算是婚前个人财产,即使我未来和他离婚了,财产也不用分割哦。”


    常磐健志脸上又羞又恼。


    他听到了朗姆大人要针对冬织子的消息,难得发点善心要提醒她尽早退出组织。偏偏她还不领情!


    狮子大开口!公司是她能拿的吗?


    他就要再开口说什么,但波本忽然从兜里拿出枪,轻快地点了点他丑陋挺起的啤酒肚,假笑道:“闭嘴。”


    没有痛觉,但金属冰凉的质感仿佛恍惚中穿过秋衣,让常磐健志的五脏六腑一瞬间搅在一起哆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小黄毛”,一些人物特征和组织里行踪鬼魅、喜怒难辨的波本……似乎有些像。


    然而这位金发男人轻轻一瞥,确认他吓破胆后,就轻蔑地收回视线,上楼。他的语气甚至变了风格,用近乎讨饶的卖萌语气侧头问冬织子,“怎么还没结婚就想着和我离婚的事情啊?太让我难过了。”


    冬织子随口笑说了什么,类似于“还不一定结婚呢”这种揶揄话,也往上走去。


    金发男人抑扬顿挫地说着,语调含蜜:“这种话说出来,你必须得亲亲安慰我吧?上一次亲你已经是八天前的事情了……”


    人影渐远,这是常磐健志对金发男人留下的最后印象。


    第83章 升职加薪(7)


    天台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做布景。


    波本顺口问了一句,工作人员解释说,晚上会有烟火表演,在绚丽灿烂的烟花照耀中,订婚的两个人会庄严又甜蜜地交换订婚戒指,宣告双方的爱恋。


    夏丘凛纪听了两句,不感兴趣地松开手,独自走到天台边缘,远眺海面。


    海面平静。


    这栋海边别墅适合看的海景是旭日东升。黄昏时节,孱弱温和的阳光晒在脖颈上,些许暖意须臾就被咸湿温冷的海风吹散。这点阳光落在海面上,更是只剩雾蒙蒙的灰暗。


    但即使色彩黯淡,也能看着浪潮隐隐翻涌,耳边都仿佛依稀有滔滔海浪声响起。哗啦,哗啦,哗啦。


    同时鼓噪的还有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波本没有继续向工作人员套话,而是走到她身边,扣住了她的手。


    手指不容拒绝地撑开她自然闭合的指缝,十指相扣,手心紧密相贴。


    他的身体明明是普通的恒温,但站过来的时候周遭温度都仿佛上升,劲实有力的手臂存在感相当强烈。偏偏又一声不吭,只是同样眺望着海面。


    在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想牵手,不带有太多其他目的时,她的心跳忍不住加速着。


    波本顶着团厌buff,亲近她,关心她,陪伴她,照顾她……


    黑衣组织的成员,套取情报信手拈来,杀人不动刀的存在,居然能是这种好人吗?


    太不可思议了。


    夏丘凛纪有些沉不住气,扭头看他,没话找话:“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下。”


    波本低下头看着她,疑惑反问道:“问什么?”


    “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夏丘凛纪看向他眼底紫灰色的海洋,忽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仰头质问他,“你身为情报人员的敏锐度呢?都不问一句吗?”


    波本笑了笑,坏心眼地揪了下她的耳朵,惹她真的薄怒后,才笑道解释:“是你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名叫常磐健志,开着一家以房地产和互联网游戏为主的公司,效益一般,工作能力一般,和皮斯克走得比较近。纵容继母和你吵架,你和他的关系特别差——知道这种程度就够了吧?”


    “……”夏丘凛纪捂住发烫的耳朵,无法否认,“是的。”


    “你和整个常磐家的关系都挺一般,这种订婚宴,正常是不会来的,”波本眉眼松泛,轻快地做出猜测,“你带我来,有让我扩大情报网的目的,对吗?”


    夏丘凛纪依旧只能承认:“……是。”


    她本来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去其他人面前刷刷脸,赚点厌恶值。但和常磐健志见面后,她的动力已经完全消退。


    要见一百个常磐健志?真的吗?


    她现在还留在这里,确实只是因为波本没说要走。


    波本垂下眼思考片刻,沉静又诚恳地开口。


    “上次你推荐我参加的宴会,朗姆的儿子也有参加,按理来说,我应该再一次接受你的好意,在宴会中左右逢源,收集情报。但你呢?”他喟叹地笑了声,“——丢下你,让你独自去面对无数个像常磐健志一样的人,不能这么糟糕吧?”


    夏丘凛纪张张嘴,就要说她可以,她没关系,她可以呆着。收集厌恶值毕竟对她只有好处。


    “今晚的烟花会在夕阳的那一侧燃放,别墅区外的路边有花园玻璃亭,我们可以先走,在那里看烟花。”但波本很快就有了引她喜欢的提议,“反正常磐健志先生有在现场,让他去给予祝福就好,不是吗?”


    波本十分健谈,善于劝说,吻过几次的润泽嘴唇又毫无防备地张张合合,配合着出众俊美的容颜,他说什么话,都能让人晕乎乎地答应下来。


    偏偏暮色正好。


    落下的夕阳砸出半边天的暖色云彩,照得人半边脸颊发红。


    波本又抬手捧住她另一侧的脸颊,带有薄茧的掌心温热,在给予她短暂的摩擦战栗后,不断给脸颊传递柔软熨帖的热度。


    视线被俯身倾下的深肤男人遮住。她闭上眼睛。


    眉心被轻吻,柔软的感觉像是被冬日的金色太阳温暖晒着。


    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额头。


    “我们今晚就呆在一起吧?一直、待在一起。”


    海风恰好到处地轻扬,她遮耳的黑色长发被吹起,一次次拂过他胸前的鼠灰色西装衣料,发出细微的、像是心脏砰砰跳动的沙沙轻响。


    无法拒绝……


    其他参宴人员已经渐渐集中在天台上,夏丘凛纪连忙戴上口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波本一起悄悄下楼。


    别墅一共有六层,天台在第七层,大家都在坐电梯。于是两人决定从楼梯往下溜。


    楼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两排红玫瑰花束以迎宾的姿态欢送这对情侣下楼。


    走到一楼楼梯间时,一旁休息室吵架的声音震荡传来。


    波本下意识驻足,要竖起耳朵去听,回过神后露出惭愧的笑,准备继续轻手轻脚往外走。夏丘凛纪忍俊不禁地拉住他,抬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又指了指脚下,意思很明白:就站在楼梯口听。


    隔壁还在吵,声音很清晰。


    “因为我结婚了,所以要和我结束关系?这就是你要提分手的理由?”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和她离婚’的鬼话吗?”


    “不,我并没有说这种话。我不明白是谁在污蔑我的名誉,试图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还劳累你特地从美国飞回来……”


    “你很好奇告诉我的人是谁吗?”


    “不,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明白,你愿意想办法混进来,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夏丘凛纪听着听着,借着波本的手埋住自己的脸,哭笑不得。


    吵架的声音,一男一女。女性的声音不熟悉,但男性的声音正相反,熟得不能再熟了——常磐健志的。


    他还是这个样子,喜欢假装自己是单身汉。


    最早的时候,她八岁,刚从美国回到日本,发现他在日本还有另一个妻子的时候,非常震撼,当时年纪小,她直接质问,问她妈妈难道不是他的妻子。要不是她家的结婚证被烧没了,她甚至会拍出来做证据。


    然而,常磐健志当即对众人惭愧地宣布,说自己九年前还没结婚的时候不懂事,谈过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声称自己做好保护措施,偷偷生下孩子,带着已经生下来的小女儿赖上他……总之说了一堆恶心话,最后宣布,常磐冬织子是他的私生子。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个满嘴假话的大人。大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大人的话。她被斥责“一肚子谎言的私生女”,“看着就让人不喜”。


    她习惯于被人厌恶,由此开始。


    话题开始进入掰扯阶段,没什么新讯息了。波本看出她情绪不高,抬手安抚地轻轻摸过她脑后的长发,轻声建议:“走吧。”


    夏丘凛纪立刻点头,避开休息室的门,悄悄从另一条路离开别墅。


    两人走到别墅区大门,和门卫告别的时候,门卫几乎要把“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疑惑写在脸上,还是职业素养让门卫只是躬身。


    现在是晚上五点,烟火环节在六点。要等一个小时。


    “其实也不用一定要看这场常磐家的烟花,”她想了想,偏头和波本提议道,“我搜一下哪里有烟火大会,我们直接去那边看吧?正经的烟火大会才热闹呢,并且听说路上有小零食吃……说不定会很好吃?”


    波本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认真提议:“京都今晚就有,晚上八点开始。十点结束。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坐新干线过去一共两个小时。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刚好开始看烟花大会。”


    夏丘凛纪已经准备拿手机搜了,听着波本早有准备的腹稿,忍不住虚起眼吐槽:“你原先是不是计划在那边花园小亭里提议?毕竟这边的烟花六点开始燃放,我们也都不是会耐心等一个小时的性格。”


    波本笑意狡黠,弯下下垂眼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俯下身子用鼻尖亲昵蹭蹭她脸颊忍不住笑凹起的酒窝。


    “毕竟你说我们要三次视频才能换一次见面嘛,”他嘟囔着,用可爱的语调抱怨道,“没有办法,只能每一次见面都好好谋划——你同意的,你今晚的时间都是我的。”


    “好好好……”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地答应着,内心不由自主泛起紧张和期待。


    像是看着即将燃放的烟花引线,下一秒就会有烟花绽放——


    常磐别墅的方向传出尖叫声。


    与此同时,她的电话响起。


    接起电话,电话对面的人用训斥的语气劈头盖脸地问她。


    “你现在人在哪?是不是你捅死的你爸!”


    第84章 升职加薪(8)


    天色迟暮。


    夏丘凛纪不由分说挂断电话,看向波本。各种意义上的,她的便宜爹死得相当不是时候。


    波本想了想,一边拿出手机单手敲屏幕给人发消息,一边以轻松的姿态笑着说:“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凛纪可以看看自己喜欢哪种。”


    他不仅说着话,牵着的手指尖还打暗号似的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一心三用,令人钦佩。


    稍显粗糙的触感来来回回,从手背传达到手臂,脊椎,大脑。


    稍微有点不合时宜了,但手心紧贴,手背还被挑逗,肢体接触亲密放松,确实能冲淡她面对突击事件的紧张和焦虑。


    短信很快发完,波本收起手机,抬手伸出食指,比出数字1。


    “第一个选择,我们回别墅去,不过警察还没来,现场估计已经被那些宾客搅得乱七八糟,我们出现只会被群起攻之,回去没什么作用,只能辩白几句。”


    夏丘凛纪听出他话里的倾向,笑问道:“第二个选择是赶紧跑吗?”


    “是的,”波本再伸出中指,一起比了个数字2,笑道,“我们出来得早,身上也明显没有凶器和血衣,门卫和监控都可以作证。我们不如直接坐上去京都的新干线。下新干线的时候,凶手大概也已经抓住了。”


    “是个好主意,”夏丘凛纪叹一口气,衷心担忧,“但如果办案警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直接把我列为通缉犯怎么办?毕竟其他人和凶手都默认是我。”


    波本沉默片刻,想笑着安慰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化为一个安抚温柔的俯身拥抱,宽大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打着,拍散她胸口积聚的一点郁气。


    “他……他毕竟我妈妈眼瞎时选的人,也终究把我从美国带回日本,尽了抚养的义务,”夏丘凛纪埋在他胸口长长呼一口热气,做下决定,“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波本的怀抱似乎僵了一下,胸前肌肉紧绷,夏丘凛纪不明所以,但模仿学习,她也抬手抵上波本的脊背,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夕阳余晖渲染出的半边惨红已经褪色,茫茫铺满天穹的灰紫色天空昏暗沉闷,将照明的任务让位给沿排路灯。


    路灯明亮地照耀不远处的一对人,照出一条分不出彼此的拉长影子……


    夏丘凛纪没急着回别墅,正如波本所说,现场已经被破坏,急着回去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和波本走到常磐别墅的门口,和门卫站在一起,在门口等警察来。


    波本和门卫解释了两句,门卫立刻表示理解,挠挠后脑勺憨厚笑道:“虽然那个姑娘看着怪讨厌的,但她和你一起干干净净地出来,确实不像是杀人犯嘛。我们一起等着。”


    夏丘凛纪扫门卫一眼,冷笑道:“第一句话你可以不用说的。”


    门卫立刻噤声。波本安抚地捏捏她的手心。


    团厌buff今天也在稳定发力。


    以防警察真的先入为主,把自己当成常磐健志死亡事件的杀人犯,她重新摸出口罩戴上,又担心诸伏景光的猜测不尽其实,还是用上老方法,躲到波本身后,把脸埋在他的肩背,尽可能遮住自己的身形。


    波本看着不是高壮的身形,但肩宽腰细,背后肌肉紧实,人又高大,她环腰抱住的时候,能刚刚好把脸遮在他的蝴蝶骨中央,完美遮蔽。


    顺带贴贴。他放松的肌肉真的很柔软,能完全埋进去。


    警笛声滴嘟滴嘟,由远及近地冲来,停在别墅门前。接着,是零零碎碎的鞋子踏地声,警察拿出警察证自证身份,还有和人对话交谈的声音。


    ……等等,这清亮透明,又带点小阴郁的声音?


    夏丘凛纪悄悄从波本身后探头,惊异地睁大眼睛。


    凤眼含笑,整张脸光滑透亮,像是男子大学生,警服笔挺凸衬气势,又是彻头彻尾的优秀警察,不是诸伏景光又是谁?


    他不是公安吗,怎么兼了搜查一科刑警的活?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在波本眼里,他是正在被组织通缉追杀的苏格兰吧?


    现场真的不会在下一秒就爆炸吗?


    一旁还站着的三个人她也眼熟两个,一个是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一个是诸伏景光的同期伊达航。


    ……伊达航不是在地方警署吗?他怎么也在东都?


    世界这么小的吗?


    早知如此,刚才不如直接溜去京都和波本看烟花了。现在波本和苏格兰当场遇到……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迅速想出一套说辞,松开怀抱,拉拉波本的袖子,有悄悄话要说。


    波本配合着偏头照顾她的身高,她双手做小喇叭的形状贴住他的耳朵,悄声说:“反正苏格兰也抛头露面快半年了,组织也没一定要把他抓住杀掉的意思。我这边还沾了个案件……先不急着把苏格兰汇报组织,等他查完案件之后再说吧?”


    这句话的漏洞很明显,她凭什么保证,苏格兰不会认准她就是杀人凶手,直接把她抓进监狱?


    当然啦,她也已经想好了后续说辞,一长串:


    她的杀人嫌疑真的不强;


    苏格兰知道她的安全屋地点,但一直没抓她;


    苏格兰有身为警察的职业素养,未必能让他放任真正的杀人凶手因此逍遥法外;


    苏格兰刚逃离组织的那个月,就用肉身做饵钓了不少组织成员进监狱,不适合再在组织召唤鱼群。


    这么拖拖拉拉言语来回后,她再发消息通知琴酒。苏格兰如果稍微懂事一点,提前跑路,现在已经能跑出三公里开外了。


    ……波本会认可她后续的话吗?


    毕竟是要编弥天大谎,夏丘凛纪心底不免有点紧张。她眼见着波本慢慢转过头看她,神情是轻佻含笑的若有所思。


    灯光穿过他散碎蓬松的金色发丝,笼出一层晃人的光晕。暗色的眸光流转中,她一瞬间生出了自己被全然看破的错觉。


    但波本在下一刻俯身,把温热柔软的唇贴在她的耳垂上,声音压低,轻飘飘地笑答:“放心吧,他是我叫来的。”


    顾及不上开始发烫的耳朵,“诶……?”


    波本将她的惊诧尽收眼底,笑眯眯地把她耳旁的长发朝后捋,理好她的口罩绳子,又朝她眨了个wink:“原因你先自己猜猜,我回头再解释。”


    这位谜语人说完话,就直起身子,笑着和已经要朝别墅里走去的苏格兰攀谈两句。


    啊?这?……啊??


    波本和已经叛逃的苏格兰关系好到能叫过来出警,并且,她在可能选择去京都的情况下,波本还相信,苏格兰能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做好收尾?


    夏丘凛纪大脑高速运转,无数种可能性冒出又被她掐灭。波本会怎么和她解释?并且,如果常磐家还有其他人认出苏格兰(虽然刮掉胡子后确实判若两人,未必能认出他)……


    夏丘凛纪收敛心思,内心哂笑。她多虑了,常磐家那些人都没有代号,认不出波本和米斯特尔。单纯认出苏格兰,也不会影响到她和波本,她不需要关心太多。


    她亦步亦趋地跟波本走,大脑的神经元因为些许紧张而高度活跃。


    忽然她感到有视线扫过她,思维一顿,立刻警戒地侧头去盯。


    视线来源是伊达航,刺拉拉的短发,身形高大魁梧,是比较厚实的长相,但单手插兜,嘴里还叼着牙签,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很不好惹”。


    他来回扫了她和波本两眼,不是冒犯的眼神,时间也很短,不到三秒钟。见她盯回来,善意地朝她咧嘴笑笑,就移开目光。


    夏丘凛纪皱起眉,不解又困惑。


    这位伊达警官投来的眼神,像是好朋友之间充满冒犯又双方都不会生气的揶揄眼神。但她不认识他吧?


    是波本认识?伊达航看似是诸伏景光的同期,其实是黑警,是波本的线人?


    但诸伏景光就站在旁边……所以诸伏景光也是黑警,他其实是假装叛逃,现在是回到公安内部给组织做卧底?


    可能性完全没有,但按着这个假设往下仔细思考,有些恐怖。她绝大部分和公安对接的事项毕竟都没有绕开他。


    ……所以她现在既然还活着,并且能自由行动,这意味着诸伏景光不是黑警。


    那是波本有问题?他准备叛变组织?


    夏丘凛纪想不明白,思维甚至在“波本就是zero”的可能性转了两圈,才毙掉。


    这个可能性,她本能地不去深入想——至少不要在常磐别墅。


    回住所再慢慢想。


    一行人都已经进屋,一楼大厅的水晶大吊灯照得整个屋内都剔透明亮。夏丘凛纪瞥眼看着一旁西装笔挺,姿态凛然,气质完美无缺混入警察队伍的波本。不免又陷入沉思。


    仔细想想,如果波本就是zero,一身警服的样子……也不是不行吧……?


    手还牵着,波本转过头可爱地歪了歪,金发闪耀地问她:“怎么了,突然看我?”


    她连忙用空着的手摆手:“没事没事,只是突然想看你。”


    波本讶然地睁大无辜的下垂眼,而后化为一笑……


    休息室在大厅后头的走廊不远处。


    警察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拉警戒线,把无关人员请入案发现场隔壁的另一间休息室,挨个做简要笔录,并且收集现场痕迹。


    波本走入现场的时候,有人发出异议。他露出清爽自信的笑容,自我介绍说职业是侦探,于是异议消失了。


    这个分外尊重侦探的世界。


    夏丘凛纪都跟着安室侦探混了进去。


    现场很杂乱,地毯上的脚印乱七八糟。显然,在常磐健志死后被发现的一段时间,不少人来看热闹。


    常磐健志本人,从死亡的一瞬间到现在,都是侧身蜷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状态。他的左手捂着鲜血淋漓、血肉外翻的腹部,右手伸出,指尖附近有一串血写的罗马音。


    鉴识员在咔嚓咔嚓地给他拍照,闪光灯明灭,那串罗马音清晰地映在她的桃花眼中。


    冬织子。


    她的名字的读音。


    警戒线外,人群中混着一个人尖叫道:“凶手肯定是她!”


    众人的议论声纷纷不绝,像苍蝇一样嗡嗡烦人。


    夏丘凛纪戴着口罩,冷笑一声,凌厉灰眸扫视一眼。


    大部分看热闹的人下意识躲避视线,但也有脾气大的,立刻呛声:“还敢看回来?”


    她嗤笑一声,抬手点点这个人,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如果要杀他,可不会在这里杀,也不会蠢到无法发现这种dyingmessage,如果想杀你也一样——”


    检查尸体情况的伊达航听着一愣一愣的,禁不住回头看。诸伏景光无奈苦笑,眼神只瞥向波本。波本接受到视线,点点头,侧耳小声提醒她:“你是学医的。”


    夏丘凛纪恍然,上下扫他两眼,再补充发言:“我真捅他的话只要一刀。反而是你,没这种医学经验,可能确实要捅五六刀吧……”


    对面的人就要发恼,她反客为主,继续说:“他在被捅死的时间点内,我已经在门口了,有门卫和门口监控作证,你试图把杀人的罪名盖在我身上,你当时又在哪里?”


    目暮警官:“……”


    眼看着自己质询犯人的工作都要被抢了,他连忙站出来主持工作,和一旁的白鸟警官一起捋清订婚宴的宴会来客,筛出了三个嫌疑人员。


    挺好找的,因为当时订婚宴已经准备开始了,众人都在安排好的座位上,人也基本来齐,有谁没谁,清清楚楚。凶器还不见了,藏凶器也要时间。


    少数几个没有到达的,再判断有没有更换衣服。毕竟把常磐健志捅了好几刀,衣服上不可能不溅血。成功把一些穿着高定成衣这类不易更换衣服的宾客筛选出去。


    夏丘凛纪也成功筛出去了,她下楼的过程不少人看见了,记得她的衣服,离开别墅的时间又很早,没有处理衣服和凶器的时间。于是嫌疑人只剩下三个人。


    第一个人,山开千加,常磐健志的“女朋友”。当时夏丘凛纪和波本偷听到的和常磐健志吵架的人就是她。


    她身材高挑,面庞清秀,弯眼微笑的时候有着似有若无的媚态,是不好形容的好看。她坦然承认自己在常磐健志临死前在和他在一起。


    但,“我后面缠着他要了五百万作为恋爱花费,他也同意了。没有杀死他的必要。”


    但常磐健志的妻子很快指出:他一般不会给这么多钱,他没那么慷慨。


    第二个人,常磐雅人,常磐健志的爷爷的兄弟的孙子,简称常磐健志的堂哥。


    他的啤酒肚和常磐健志差不多大,声音听着完全就是刚才在现场起哄说杀人凶手是夏丘凛纪的家伙。


    夏丘凛纪怒瞪他两眼,他现在没那个心气了,只掏出手帕擦汗,找伊达航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开新公司在拉投资呢,他同意投资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杀掉他呢?他好歹还是我亲戚……”


    常磐健志死掉的时候,他自称自己在别墅门口的小花圃里给投资商打电话,但电话没有打通,他苦恼地说,这可能不能作为证明。


    第三个人,羽出山春奈,常磐健志的妻子。发觉丈夫死亡后,立刻打电话给夏丘凛纪责问的人就是她。


    她解释说,自己的衣服被酒溅到了,常磐健志死的时候,她在洗手间换备用衣服。


    原先的衣服在哪?已经丢洗衣机,被洗涤剂滚了两三滚——无法用血液检测剂进行检测了。


    “但我没有杀他的理由,”她满脸写着富夫人的气定神闲,“他在外头沾花惹草,作为补偿给我钱给得痛快,还省了我伺候他的劲,日子挺舒服的,我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但她终究还是指了指夏丘凛纪,眼中的恶意毫不遮掩:“这个小姑娘涉黑,你们这些警察知不知道?上回还拿枪吓我呢,她怎么可能不是嫌疑人?”


    伊达航看诸伏景光,诸伏景光看波本。波本点头:“她从今天下午四点到现在,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片刻分离。”


    手还牵在一起,他抬起来晃了晃。


    目暮警官虚着眼看这位所谓侦探,无力地挥挥手,不做评价,只让白鸟警官带三位嫌疑人挨个做单独谈话。


    夏丘凛纪因为确实有路过现场,所以和波本一起,也做了一段现场笔录,回忆了一下当时听到的吵架内容,再对照一下时间。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六点。


    订婚宴的气氛或许已经被搅合没了,但定时好的烟花还是开始燃放,轰然作响。


    夏丘凛纪走到休息室的落地窗前,仰头去看。灰眸眼底被映染成璀璨的彩色,流光溢彩,引人注目。


    波本也走到窗前,侧头看着她。


    两位同期可能都悄悄瞥他,他才不在意呢,他甚至嘴角上翘。


    “我学到了一个教训。”他闲聊道。


    “是什么?”


    “以后办订婚宴的时候,一定要摸清每个邀请人员的底细,在象征预定未来一生一世的订婚宴上,绝对不邀请脚踏多条船的人。”


    “好,很不错。”


    “你对订婚宴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啊……”夏丘凛纪看着漂亮绚目的烟花,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能活到订婚宴开的时候?”


    她说完后,自己都哑然失笑。波本大概只会回一句“这也太简单了吧”之类的话。


    但波本沉吟片刻,抬手搂住她的外侧肩膀,把她按在自己身侧,低头认真问:“你想出来了吗?我为什么联系苏格兰。”


    夏丘凛纪无所谓话题的更改,反正只是闲聊,她随口回答:“因为他是黑警?”


    波本失笑:“……”


    夏丘凛纪也嘿然。她不再假设。


    但波本是有点执着的,他定了定神后,在烟花声音的掩饰下,认真地延续话题,低语:“因为我想干掉朗姆,所以找他帮忙。”


    他的语气带着执拗的坚定,不容否认,不容抗拒。


    “他可能会让你死,那我们就干掉他。”


    第85章 升职加薪(9)【加更24】


    常磐别墅显然不是可以详聊的地方。在波本提议等会儿找地方具体说明后,她点头同意。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烟花还在燃放,短暂地照亮黛黑色的夜空,哗啦啦熄灭,新的一朵烟花再咻得飞上,周而复始。


    夏丘凛纪看了两分钟,即使是被搂在波本怀里的亲密状态,她也已经开始嫌弃无趣,心里甚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去京都看烟花大会——她一定会感到无聊的。


    波本似乎浑然不觉,已经闲聊着开启新的话题:“说来,这三个人里面,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夏丘凛纪仰头瞅他一眼,笑着调侃道:“安室侦探自己没有想法吗?”


    波本耸耸肩笑,当真说道:“休息室的水果刀不见了,现场看着像激情杀人事件。那个人栽赃给你的行为也太明显了,所以凶手也只可能是他吧。”


    夏丘凛纪的头往他肩下靠着,姿态闲散,分析的语调也懒洋洋的:“他的辩解词很奇怪。打不通投资商的电话,顶多需要两分钟确认,根本不会变成嫌疑人。并且,如果常磐健志真的同意给他投资,他其实也不需要给其他投资商打电话吧?”


    波本赞同:“是这样。”


    “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由推演。


    “常磐健志有可能随口和他说打算投资,投资多少钱没定。而他的公司资金短缺,急需投资,以至于订婚宴当天也在到处联络投资商,根本没有慢慢磨的时间。


    在休息室外,他听到了常磐健志随口答应给山开千加五百万恋爱经费,怒上心头,等山开千加中场离开——去厕所之类的,他就冲进去要质问,越质问越生气,索性抄起水果刀把人捅死。


    捅死人后他醒过神,担心自己被发现,想到继母说我涉黑,所以写上我的名字,试图转移警方注意力。


    ——这种方法乍一听谁都能用,但山开千加用不了,因为她不认识我。继母也用不了,因为她上次被我用匕首指着,瑟瑟发抖了好久,她没有拿刀的勇气。”


    她说两句,波本就开口附和,“这样啊”,“是有这种可能”,“这个发展很合理”,从头附和到尾。


    夏丘凛纪都几乎要阴暗地想他是不是在敷衍了。但波本又偏偏抓住模糊点,往下问:“你继母是不是真的习惯了?”


    “是吧……”夏丘凛纪回想了一下,迟疑道,“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五六个,她应该习惯得很彻底?——封建余孽家庭,见笑了。”


    波本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哇塞”出口。这事情确实太难评了。


    夏丘凛纪联想感慨:“事实上,组织也挺封建余孽的,那位大人活了一百多岁,朗姆的父亲侍奉过那位大人,朗姆的儿子未来也还是会侍奉那位大人,世世代代的家臣,忠心可嘉啊。”


    波本“唔”了一声,就打算再说什么,然而身后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夏丘凛纪扭头去看热闹,就见伊达航人高马大,轻松摁住试图挣扎的常磐雅人,白鸟警官迅速跟上一双银色手铐。案件就此告破。


    案件的发展完全如同夏丘凛纪所说的那样。她唯二懒得往下猜的东西,凶器是藏在厨房,衣服则是丢在正在使用的洗衣机,和她继母的衣服混在一起洗。


    继母听到后,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而接下来,妃英理律师的到来,让继母的脸色再转为铁青。


    “常磐健志先生一年前委托我进行他的遗嘱公证,请求我务必在诸位常磐姓氏的人员都在的情况下进行朗读。遗嘱内容如下。”


    妃英理一身精英职业人打扮,说话干脆利落,根本不给继母胡搅蛮缠的时间,径自念概述稿。


    ——他的遗产中,公司、股票、基金,债券,全部送给常磐集团开设的某家慈善机构。剩余不方便变卖的不动产,例如房子和珠宝,另外还有一亿日元的存款,由羽出山春奈和其他几个私生子女一起分,每个人大概分到两千万左右的财产,够普通人吃用一辈子。


    妃英理的笑容相当职场客套,念稿结束后,看着常磐健志的遗孀,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现在咨询我。”


    现场姓常磐的不少,大半都能从慈善基金里捞一笔。现场顿时乱哄哄的,不少人乱糟糟地问问题。


    还是常磐美绪越众而出,弹压现场,和几个常磐家的长辈商量好,请妃律师前往小休息室详细解说,甚至没忘记招呼夏丘凛纪。


    夏丘凛纪心里头只惦记着波本联合苏格兰铲除朗姆大计划,根本不在意老登那三瓜五枣的遗产,连忙摆了摆手。


    但现场有些混乱,常磐美绪没看清,于是她笑弯桃花眼,从容轻松地大声说:“我就当自己多了两千万零花钱了。你们聊吧,我先走。”


    常磐美绪朝她微笑一下,没说更多,点点头就和妃律师一起离开。


    她也拉着波本准备走,余光瞥见人群中的阿笠博士,稍微愣了一秒。他怎么在这?


    与此同时,工藤新一悄悄躲在阿笠博士身旁的柱子后面,也在心里头悄悄嘀咕,今天怎么这么多认识的人?


    这就是他亲爹亲自请他帮忙混入宴会的含金量?


    亲爹说是帮一个国际联合刑警组织的朋友查常磐家的人,据说是涉嫌一个跨国组织……名字是常磐健志,这个人刚巧在今晚死了。


    这个家伙的女儿,还有她的男朋友,他也眼熟。今天甚至也都在现场。


    上回在机场休息室见到过,两人明明都进VIP休息室了,但后来他偷偷把整个机场走了一圈,发现两人并没有上飞机……这对情侣前去休息室,仿佛是特地为了那位被毒死的人去。


    女士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常磐冬织子。羽出山女士也确实指责她涉黑,脱口而出,真心实意。


    所以……夏丘女士和那个跨国犯罪组织有联系吗?。


    夏丘凛纪对工藤新一没什么印象了,但她如果听到工藤新一的心声,一定会笑着感慨一句,她现在和哪个机构没联系?


    她甚至混进公安的秘密安全屋了。


    是诸伏景光带的路。一路七拐八拐,密码指纹瞳孔识别,电梯楼梯地下暗门。一整套流程下来,夏丘凛纪都无聊到打哈欠了,人终于成功到达公安的秘密安全屋。


    房间内甚至有一柜子的酒,夏丘凛纪心底嘀咕着奢侈浪费,浪费纳税人的钱,手很诚实地拿起一瓶四玫瑰波本打开,把酒液倒杯子里。


    倒出的一瞬间她就愣了——瓶口出来的是无色无味的白水。


    诸伏景光无声闷笑。


    “……”夏丘凛纪默默把这瓶四玫瑰波本酒端端正正摆回柜子上。


    叹为观止,无话可说。


    伊达航是刑警,不在公安,没有接触可策反组织成员的职权。因此会议还是三人小会。


    波本人都能进安全屋了,二五仔的程度大概很深。夏丘凛纪也不装了,直接对诸伏景光提出疑惑:“zero呢,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不在?”


    诸伏景光“呃”了一秒,就要开口,波本笑了笑,温声解释:“zero联系不上也没办法,毕竟今晚这算是突发事件,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京都看烟花的……”


    顿了顿,他再往下说:“我现在是zero的联络人,这次谈话的内容,我回头会再和他单独商议。”


    “联络人,zero找下家的速度还挺快……”夏丘凛纪喜怒难辨地开口调侃,“波本,你知道zero也在组织里卧底吗?”


    “……”波本含笑点点头,“我知道。”


    “有线下联络过吗?”夏丘凛纪再问,同时尖锐吐槽,“他这个人挺奇怪的,当时也一直撺掇着要我和他见面。你和他见面的感觉怎么样?”


    “……”波本的笑意明媚大方,丝毫没有染上阴霾,“没有线下见过,毕竟才认识不久,现在也只是为了朗姆的事情短暂合作。”


    诸伏景光听着有点牙酸又有点无语。降谷零分饰两角不累吗?决心把身份捂到什么时候?天老地荒?


    虽然降谷零有解释过,他想理明白,为什么夏丘凛纪一边在立场上是坚定不移的二五仔,一边又和恶名昭著的组织成员亲亲贴贴,一副信赖到愿意全身心交付的姿态。


    降谷零表示,他想先把这个问题挖明白。再把剪不断理还乱的身份问题曝光。


    但怎么说呢……


    诸伏景光内心阴暗地揣测着。


    眼前在和米斯特尔言笑晏晏的发小,他隐瞒身份,最大的原因有且仅有一点:


    米斯特尔对zero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


    祈祷他能把身份捂一辈子叭。


    第86章 升职加薪(10)


    谈话继续。


    公安安全屋在地底之下,除了一柜子酒之外,其他的陈设相当简单,电子类产品只有一台电脑,并没有打开。


    能清晰听到自己竭力和缓平静的呼吸声。


    夏丘凛纪试图放松,靠坐在质感粗糙的沙发背上。但脊背本能警惕弓起,和沙发皮隔着衣服接触的触感,微妙清晰。


    她沉吟片刻,摊摊手,实话实说:“在确定你们的进度之前,我暂时只愿意给予精神上的支持。”


    她对朗姆知道的不多。


    真名,在乌丸集团的岗位,他的便宜儿子,几处常用住宅还有他常用的车辆。仅此而已。


    一半是她在角落安静喝茶的时候皮斯克漏给她的,一半是贝尔摩德和伏特加闲聊的时候漏出来的,还有零星一点是她自己留心观察的。


    这些信息不属于机密,但能了解的人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一旦泄露出去,和私藏卧底不同,朗姆要搜查的范畴很小,只在部分代号成员内部。


    她还是没那么信任公安。


    波本安抚地朝她笑笑,试探着握住她相比纤小的手。没有被挣脱,他悄悄松一口气,往下说明:“我和朗姆的接触比较多,情报由我负责提供就好。”


    朗姆如果查到他呢?


    夏丘凛纪不安地咬住下唇,再松开,反抓住波本的手压实,灰色眼眸凝向诸伏景光:“他现在和你们公安说多少了?”


    诸伏景光沉默两秒,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波本微笑:“正常说吧。”


    诸伏景光又是一阵吃到奇异果的牙酸,无可奈何,索性端正坐直,收敛心思,认真谨慎地做简单介绍:“现在公安知道的有:朗姆的长相,他的部分家庭关系,他的真实身份和社会明面上的地位,几处房产。”


    夏丘凛纪听着有些讶然。


    波本和朗姆的接触只是单项,即使有朗姆儿子和皮斯克的漏嘴帮忙,他能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也实属不易。


    然后,波本居然全都告诉公安了?


    公安对波本来说这么富有吸引力吗?


    她疑惑地仰头看向波本,试图观察他的神情。但波本只是冲她笑笑,笑容笃定又从容,配合着身上笔挺严肃的西装,有着独特的蛊惑力量。


    诸伏景光没眼看,眼睛一闭,语调平直地往下陈述:“目前还不能确定他平时的出行路线。目前排查出的常用车辆是劳斯莱斯,太张扬了,我和……波本都认为这是他故意摆出来的迷惑选项,正在试图确定他真正的代步车。”


    夏丘凛纪一面看波本别样的笑意发愣,一面也留心去听。听完后忍俊不禁,但不急着给情报,先笑问:“那位zero又怎么判断?”


    过了两秒钟,没有人答话。


    难道zero的判断很离奇吗,像是“朗姆其实是劳斯莱斯车上的司机”?


    她正心生疑惑,内心腹诽。诸伏景光已经麻木开口:“波本,zero当时怎么和你说的?”


    波本的右手还被夏丘凛纪压着,他也没挣脱的打算,抬起不惯用的左手摸了摸鼻尖,哂然道:“zero啊……他认为事情没那么复杂,朗姆对隐藏身份的大努力在于不在人前露脸,平常出行的时候,坐着的就是那辆劳斯莱斯。”


    夏丘凛纪挑挑眉,惊奇地笑道:“他这句判断倒是没错,还挺有脑子——朗姆坐的确实是劳斯莱斯。”她想了想,再补充说明,“当然,他有时也会骑着普通小电驴,像普通的独眼老人一样溜达,只要确认他的容貌,你们应该不会看漏。”


    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很快化作得体的笑容,开口感谢。也不多说,直接开始打电话联系风见裕也,开始传达摸排朗姆个人信息的后续工作安排。


    夏丘凛纪懒怠去听,视线左右打量,很快固定在波本的英挺鼻梁上。


    他恰好又摸了摸鼻子,神情里写着些许微妙的心虚。


    夏丘凛纪回想起刚才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碍着诸伏景光还在茶几对面,只悄悄捏紧他的手,咬紧后槽牙,仰头低声问:“你是不是用公安的权力给自己干私事了?”


    波本连忙放下手,疑惑地低头看她。额顶的金发折射着安全屋昏白的涔涔灯光,熠熠到晃眼,眸中深处的昏暗天色,又清晰地含笑映下她的面庞。


    “……嗯?”他困惑地问,“什么私事?”


    夏丘凛纪虚起眼,波本居然没否认自己有使用公安的权力。


    让难辨立场的组织成员染指公安权力,zero就是这么做公安的吗?


    她心底暗暗给本来分数还在及格线的zero扣分扣分再扣分,面上已经露了暗藏狰狞的笑,甜甜地开口:“就是查朗姆房产的时候,你是不是顺带查了我名下的房产呀?——所以才知道我在东都市新买了房子,在附近也买了处能两个人一起住的房子?”


    “不好意思,是我处事不周到,”波本压低声音,小声劝哄,“下次我该直接问你。”


    夏丘凛纪还没觉得什么,茶几对面的诸伏景光被震得手一抖,一不小心直接把电话挂断了。他不急着把电话打回去,而是沉默起身,准备让出场地。


    但夏丘凛纪脑子稍稍一转想明白了些许端倪,冷笑一声,抬眼凉凉觑他一眼:“走什么?坐好。”


    诸伏景光立刻坐回去,坐端正。


    他在内心保证,即使下一秒米斯特尔和波本亲在一起,自己也只会侧头看一柜子的水。


    但夏丘凛纪眯起常显风流散漫的桃花眼,眼神凌厉如刀,严肃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和波本合作的,程度深到波本把信息全盘告知。我不太在乎细节,反正波本已经这样了。但请你们务必保证,严格保密,即使是已经成功抓住朗姆,也要不漏风声。”


    诸伏景光神色一凛,认真点头答应,想想又补充:“我会转达给zero。”


    波本提出异议:“抓住朗姆后,我或许就会退出组织,应该没有特地不漏风声的必要性吧?”


    夏丘凛纪不满地摇头:“你选择退出组织,和泄露风声被迫退出组织,这是两回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变得失去选择权,只能把命运交到公安手上。”


    波本双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带着冲动和不安。但他最后只说:“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朗姆退位之后,组织动荡,我能分割他的一部分权力。处理朗姆,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波本和公安合作后得到的利益是什么?分割到朗姆的一部分权力,在组织站得更高?但组织最忌讳有二五仔行径的人,即使是贝尔摩德,也要用谜语人的姿态做掩饰。他自信自己抓朗姆的过程能全无破绽?


    ……波本大概还是在哄她。


    夏丘凛纪压下心底的不满和些许没来由的疑惑,强调道:“所以,非常需要保证你在抓住朗姆之后,能继续在组织安全稳定地生存。”


    她又想了想,心底还是不安,握着波本手背的手指不由抓紧,她诚恳而认真地宣布:“如果抓住朗姆的计划会让你牺牲,即使只是失去一根头发丝,我都不会允许。”


    她的话说得很重,已经不需要额外强调代价。


    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气,从未有过地敛容正色,庄重说道:“我们一定会做到。”


    波本听得也愣住,像是稀有矿物的好看眸色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他匆匆忙忙垂眼掩盖神情,但说不出话,后面干脆弯腰把低下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醒神好久,才闷声道:“对不起,其实我……”


    他咬咬牙。冲动,不安,愧疚,期待,爱恋,认真,一切的一切让犹豫的公安警察坚持着开口:“我就是zero。”


    刚庄重宣誓的诸伏景光:“……”


    刚想安抚地轻拍波本脊背的夏丘凛纪:“……”


    这人在说什么啊?


    zero和他是一个人?他是国际刑警在开国际玩笑?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明明,明明她……


    她心头升起无来源的怒火,气急了,索性直接抬手把他推起。力道很大,爆发力极强,一下子把他推到沙发的另一头,肩膀靠到棉质皮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去。


    “你是英国首相都一样!”她瞋目切齿地说,“抓完朗姆后,你想留在组织想去公安想当zero都随便你,但你必须有得选,而不是只能留在公安,祈祷公安里不会有哪个不辨五谷的官僚警察刁难你。你能明白吗?”


    波本撑着手臂坐好,又接住她愤愤丢来的一个沙发靠枕,认真说:“我能明白,但是我真的……”


    “退一万步来说,你就是那个zero,”夏丘凛纪横眉冷对,冷声再说,“那你身为警察厅公安,你打算因为我被审讯的事情,去针对朗姆,然后身份暴露,或者干脆因伤病退休——你就是这么做警察的吗?”


    理智判断,朗姆作为组织的二把手,如果被公安抓住,确实能对组织造成深入血肉的伤害。而卧底就是被缠着傀儡丝的木偶,在关键时候也作为鱼饵——这是工作。zero是彻头彻尾的自述。


    她咬咬牙,冷笑着说出诛心之语:“事实上,我自己有对付朗姆的方法,成效没那么快,但也只要三四年。你如果真的因为对付朗姆出事,损失什么,我是绝不会心疼你的!”


    她自认自己性格古怪,也仗着自己怎么样都会被厌恶,行事中往往肆意妄为,遇到不爽的事情,会径自唱念做打,发泄情绪,把自己的恶意倾泻完毕。


    之前遇到的人,都没有值得她后悔的。但这次说完后,她却难得有些愧疚。她明白,在场的人事实上都对她包含善意,其中某位金发人士甚至对她包含恋心。


    ……话说太重了。


    后知后觉感受到大脑的缺氧眩晕,她深深呼吸,竭力冷静情绪。波本坐在原处,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她抿住嘴,思考片刻,默默把身体靠在他的结实手臂上。


    大脑在吱呀吱呀地转动,在努力冷静的过程中分析。


    波本要为了她,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公安的保密能力上;zero要为了她,把自己的卧底生涯寄托在公安的执行力上……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根本不能接受。


    好吧,后者好接受一点。zero大概有他自己的工作安排,即使真的不幸结束卧底工作,他也会有预案,进行新的公安工作。而他的核心目标:铲除组织,她会负责完成。


    她偏过头,把额头正中央抵在他硬实的肩关节上,像是抵着冷硬的枪口,再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问:“你真的就是zero?”


    “……是。”


    波本没敢动弹,他也在深呼吸,控制着手臂肌肉放松,呈现出柔软好靠的姿态。


    夏丘凛纪喟叹一声,也努力让自己放松地抱住他的胳膊,像树袋熊一样靠上去。


    黑色长发铺满她的脊背,遮蔽她的躯干,她把脸盖在波本的上手臂上,顺带遮住自己空茫的神情。


    信息量太爆炸,她得先放空脑袋,让大脑冷静一下。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该没过多久,但有着过去一年的错觉。


    诸伏景光悄悄抓住长条靠枕抱在身前,假装盾牌,不仅遮住视线,还让自己紧张又尴尬的双手有地方可以抓着使力。


    发小机敏,善于谋算,观察事物相当敏锐。但有时候也会冲动,凭依本心,不计得失。


    米斯特尔对波本变身二五仔的行为,完全能接受。“不能伤一根头发丝”的说辞,更是完全给他爽到。


    她真的好爱。


    但现在,完蛋。


    为恋人中途跳反的波本令人怜爱,让她愿意天天腻歪在一起;但一开始就是卧底,一人分饰两角,立场根本就是在公安的zero,难道真的还会引她青目吗?


    他默默站起身。


    再怎么尴尬,他也得开门,关门,离开。把谈话空间留给二人。


    有些事情,总是快刀斩乱麻,越早越好。


    第87章 升职加薪(11)


    诸伏景光一站起身,夏丘凛纪就醒过神来,坐直身体,心中不免暗恼。思来想去,她干脆也站起身,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诸伏景光连忙摇头。


    她点点头,垂眸看着波本。她准备离开,走之前,只稍微问两个问题。


    “你本名叫什么?”


    “降谷零。”


    “名字很好听。”


    “……你也是。”


    夏丘凛纪不意波本这时候还要把她夸回来,愣了愣,忽然惆怅一笑,随口就说一段剧本:“波本原本是组织成员,和公安合作后加入公安,顺带把米斯特尔也带进公安——这样不是能确保我进公安吗?”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对方的回应,径自往外走去。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波本新给她买的,轻便透气又保暖的时兴款式,暖阳色的衣角随着动作扬起。


    身后的脚步声急迫,又放缓。降谷零已经走到她的身侧。


    不太习惯,还是习惯叫他波本。


    波本对这处安全屋显然不算陌生,来的时候装模作样仿佛第一次来,出门的时候就瞳纹指纹一套验证流程丝滑完成。


    夏丘凛纪看着又气又好笑,瞒身份瞒得天衣无缝,怎么不去当演员?


    但仔细想想又有些怅然。不能怪波本瞒着。


    zero在最早和她联络的时候,就没少提他的身份问题,一副迫不及待想告诉她的姿态。是她不感兴趣,径直拒绝,后来更是因为莱伊的事情,直接拉黑,充分表达对zero的不喜。


    现在他唐突表明身份,大概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重新联系诸伏景光,另一半的原因是,和公安合作的话,不免触及和zero的联络。波本可能担心,她对zero认知偏差太大,会不利于后续沟通。


    道理是这番道理,波本的实际身份其实无关痛痒。但情绪没有办法控制,肆意妄为地在脑中汹涌。


    她记忆力不差,她不想回忆,但情绪汹汹,不断裹挟。


    她都干过什么?


    让伊织无我写情书,写情书的理由是希望他喜欢自己;


    和苏格兰坦诚说和波本在一起的心态只是玩玩而已——苏格兰肯定有和降谷零说;


    对zero胡言乱语,把查警视厅组织卧底的进度询问概括为“查其中一个男朋友出轨的情况”;


    和zero闲聊时声称,和波本的任何情感发展都不会影响自己的任何决断;


    还是对zero胡言乱语,把救苏格兰的缘由归结到他单身好看凤眼性格好会做饭……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力不能糟糕些,把一些让大脑发热抓狂、沉郁不安的回忆遗忘在时光罅隙中?


    越想越糟糕。


    她一方面和波本亲密无边,一方面又和公安表明和波本不会有更多瓜葛。波本到底怎么看她?


    不知道波本当时是凭借何等钛合金的心态应付她的。再仔细回想,他用着zero的身份,前前后后也敷衍出了不少金句。


    刚联系她的时候,锐评:【你只是希望诸伏景光能继续陪你玩你那幼稚的过家家款谈恋爱小游戏。】


    合作愉快时,试图诱导她见面:【我非常期待我们未来见面的那一天。】


    有些迟疑时,发出疑问:【你不打算离开组织,是不是有波本的原因。】


    建议她离波本远点时,说出了幼稚园小朋友的发言:【他是坏人,不要和他玩。】


    夏丘凛纪想着想着就悄悄给自己鼓气,波本自己一人分饰两角,自己吃自己的醋都不尴尬,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抛开事实不谈,这一切都是因为波本没有坦诚身份!


    波本已经把门禁开到最外边,电梯门打开,通往地下停车场。属于普通的公共场所。


    已经是凌晨,四周寂然无声,鞋面踏地的声音分外清晰。


    波本启动车辆,打开车门,先帮她把副驾驶的位置开了,才坐到驾驶座上。


    等她关门坐稳,波本侧身注视着她,开口说道:“那个计划听着很有意思,但我不会用波本的身份引诱你加入,你想不想加入公安,应该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他说话的时候,下垂眼认真注视着她。眉眼精致帅气,眸底像是静谧到包容一切的海底,望过来的一瞬间带着让人甘愿妥协的力量。


    夏丘凛纪默默移开目光,看着远处昏黑的角落。


    角落不好看,但好看的地方她不能注视,会心跳加速。


    “所以为什么突然坦诚身份?”一昧的沉默是最低等的逃避,她没话找话。


    “因为刚才在商量抓住朗姆的信息点时,我上演了一出‘波本是zero联络人’的戏码,你还因此担心zero对波本不利……”没能看见波本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低沉含愧,像是抛入湖中碌碌下沉的大石头,“太辜负你对我的一片心意了,我会感到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夏丘凛纪垂下眼,看着自己身前交叠的双手,“你之前也想透露过身份,是我自己不感兴趣。事实上,我现在也不太在乎。”


    她确实不在乎,她对波本的喜欢一直以来都轻佻随意,不值一哂。


    但波本隐隐约约像被这句话惊吓到似的,倾身过来抓住她的手,再次道歉:“你可以不感兴趣,但我不能因此理所当然地隐瞒。在苏格兰成功撤回公安后,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这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夏丘凛纪垂眼微笑,“卧底欺瞒别人不是很正常吗?你回头也要和朗姆说对不起吗?”


    “你……”


    但情侣是该为被欺瞒而生气,这才是理所应当。


    波本惊异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她生气——真的不是拱火吗?一瞬间居然无话可说,只能倾身单手按住她交叠的双手。


    她一向是不挣脱的,只是垂眼躲避。于是波本的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脖颈上端,慢慢施力将她下巴抬起。


    她不解地顺着力道抬头,和他对上视线。他的视线锐利,仔细扫过她面部的每一瞬肌肉变化,最后困惑地皱起眉。


    她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情报机构的工作人员难道要试图当个不撒谎的乖宝宝吗?夏丘凛纪回望时带着疑惑。


    她自己也还瞒着对方呢,厌恶值系统,那位大人在研究的东西,两样中的每一样都是她准备捂到天老地荒的。她根本不会要求对方对她坦白忠诚。


    不管是波本,还是降谷零,隐瞒她什么,试图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真心或是假意,虚幻还是真实,都不重要。只有相处时候的快乐是真的。


    虽然……如果是降谷零的话,她必须要抱歉。


    组织成员能自由决定野心,但卧底无法放弃任何能轻易得到的情报,只能陪着她玩一场暧昧游戏。


    接近、情语、闲聊、套话,是卧底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像是客服,感到如沐春风的是对方的工作态度。


    她因此曾经祈祷过,波本千万不要是卧底。可惜祈祷失败,他真的是。


    当自己和一个人相处,全程都觉得很舒服、很开心、能感到满足,多半是对方在迁就自己,向下兼容。她该有自知之明。


    她迎着波本长久的沉默注视,扬起笑容,以眉飞色舞的姿态说着:“不要用这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吧?我理解你的工作,不会哭着喊着问‘你为什么和我隐瞒身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朗姆,事实上,你可以抓住朗姆的弱点,他最在意的东西只有他的眼睛,库拉索也是他试图努力的证明之一……”


    “我明白了。”


    波本终于开口。


    夏丘凛纪终于感觉回归正轨,松一口气。准备继续详聊朗姆。


    但波本俯下身,吻她。


    游离的吻,带着温热的吐息,从眼尾流连到脸颊下浅浅的酒窝,再偏开头,抵住她不知何时默默闭上的唇。


    双唇只是碰触,摩挲着移到她脸侧的宽大手掌也只是捧着。小拇指抵在脆弱的脖颈侧,修剪整齐的指甲钝而坚硬地压入浅浅的凹痕,不痛,但硌在那里,存在感清晰。


    手心温暖干燥,稳定地给被微凉空气浸冷的脸颊提供温度。


    血管里的血液在流淌,柔软的触感,潮湿温热的吐息,不断传递的体温,顺着血液传达到稳定鼓噪的心脏。


    脸颊在升温,阖上的眼角逐渐湿润。


    这个吻没有后续和太多其他目的,停留在浅尝辄止的阶段。


    或许是恋人间的吻,只为温存。


    她终究觉得可惜。


    明明终于找到可以给自己陪葬的人,明明能迅速接受对方迎向阳光,努力不沉入地狱的事实。但对方很快告知她,他天生在阳光下。


    三年后,波本会给她的坟头送向日葵吗?。


    “所以,你明白了什么?”


    降谷零已经坐回驾驶座,准备开车送凛纪回去。


    但凛纪按住他抓方向盘的手臂,不依不饶地问着。


    长发垂在身侧,脸上是毫无遮掩的不满,抓着他手臂的手指也隐隐用力,像是准备挠人的乌云盖雪猫。


    “我明白了什么……”属于波本的调侃话语自然地含笑说出了口,“第一点,我想吻你。”


    凛纪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冷笑一声:“第二点呢?”


    “嗯,”降谷零泰然承认,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第二点是你真的很可爱,故意冒出来的想让人讨厌的劲也很可爱。”


    “……”


    第一点凛纪还能冷笑,第二点她就只剩瞠目结舌的份了。她的神情从质疑到困惑,最后是放弃,直接追问:“第三点又是什么?”


    降谷零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能问吗?关于凛纪先前为了维护波本,不小心吐露出来试图吓唬公安的事情——她也有针对朗姆的计划,需要两三年筹划完成。


    ……如果针对朗姆的眼睛行事,那只要开展一次简单的钓鱼行动就行,不需要筹谋两三年吧?


    需要她筹谋数年的,到底是什么?


    第88章 升职加薪(12)


    波本悄悄咬紧后槽牙再放松,笑道:“第三点啊……”


    他想了想措辞,抬手盖住她抓在他紧绷手臂上的手,习惯性地安抚捏捏,才笑着说明:“我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对你认真告白过,正式请求成为你的男朋友。这个告白总得补上。”


    确实没有正式表白过,亲吻的起源是为了劝她喝粥……虽然正常哄人喝粥也绝不会是用亲吻就是了。


    “我喜欢你”的言语在组织成员之间没有信力,黄玫瑰是道歉,粥是照顾,可以是男朋友,也可以只是暧昧到了极点的表达。


    话里带了点小心机。补上,意味着已经是她男朋友,平常也可以以她男朋友自居,只是流程性的工作会议需要再补。


    凛纪或许听出来了,但她只狡猾地笑笑,眉眼生动到可恶的程度,用拖延的绝招:“那抓到朗姆之后再说吧,英文零。”


    “嗯,好。”


    抓住朗姆来证明公安的工作能力,增大她对公安,对降谷零的信任。很有必要。


    暂时达成共识,降谷零扭动钥匙,准备开车。


    凛纪也抽出手,端端正正坐回副驾驶位子上,扭头看窗外不断退后的风景。


    有时候,她会悄悄回头瞥他,发一会儿呆,再转回去。她或许认为自己的行为悄悄的,无法让人察觉。但长发一下一下扫过座椅时轻微的沙沙动静,只要注意去听,其实相当明显。


    在被平静又满含爱意的灰暗天空注视。


    即使没能及时表明身份,但她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活跃气氛地耍性子闹小脾气,反而被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他一开始甚至为此感到惊异。


    将半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到一刻钟开完,车停在她住所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发尾和衣角都随着动作扬起。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同样下车,迅速锁上车门。


    深夜时分,住宅区已经酣然入眠,四周是安宁的沉静,只有路灯注视着下车的两人。


    凛纪有些疑惑地看他,稍微歪了歪头,立刻恍然明白什么,像她丢过来的抱枕一样的力度迅速冲到他身前,张臂使劲抱住,还闷在他胸前笑。


    呼吸带来的热气带着令人全身发软又紧绷的力量,从胸前轻松地浸入心脏和脊椎,迅速随着血液和神经,暖融融地漫溢到全身。他屏住呼吸,竭力放松躯干的肌肉。抬起手臂回抱。


    但凛纪滑不溜手,很快挣脱这个拥抱,跑到公寓楼的门前,轻松愉快地转身,笑着朝他挥手。


    “再见,明天——不,三天后再见!”


    转身的时候,长发被楼前的路灯照耀着,像是翩跹的裙角一样扬起漂亮的弧度,划过一道流星似的璀璨弧光。


    理直气壮的话语,令人心下熨帖,又哭笑不得。


    “还是只能视频见面吗?”


    “还没正式告白吧,”凛纪总有她的道理,“现在你还只是准男朋友,所以要控制见面时间!再见!”


    她说完,立刻流云似得轻盈窜走。


    降谷零目送凛纪进楼,上楼,六层亮起灯。


    心下有些不安,但终究松一口气。


    惊异的情绪,或许来源于他的多余担忧。


    只要等抓住朗姆。她的其他筹谋,可以当做笑谈轻松问出口……


    匪夷所思,认为她可爱?


    团厌buff是失效了吗?但脑海里的厌恶值提示还在一刻不停地跳动。


    记忆清晰,能清晰勾勒波本在车内,在路灯下,都鲜明英俊的五官轮廓。


    不存在团厌buff没生效的可能性。


    或许……波本是在糊弄她。或许。


    夏丘凛纪关好门后靠站在门后,弯了弯手臂。


    自己怎么就习惯性抱上去了呢?


    先前生气的时候,丢的也是抱枕,而不是锋利的碎冰锥。


    这双手要不剁了吧?


    夏丘凛纪叹一口气。


    人总有惯性。而波本的怀抱也确实总是相当结实,像是绵实柔软的沙发,让人禁不住全身都陷进去。


    放弃挣扎,享受自我。同时让思绪陷入香水后调似的不安。


    归根到底,还是厌恶值不够。


    厌恶值到用时方恨少,四十八万厌恶值,数值很大,她现在的总值还不到30%。


    朗姆是组织二把手,他并不是能被轻松抓住的人物。


    如果厌恶值已经满格就好了。


    她之前还是太懒散了,本能让她避开被人厌恶,现在要想办法,至少只是给自己刷存在感。


    看照片不能带来厌恶值的坏处在此刻彰显了,她不可以满大街发传单刷厌恶值。


    即使走极端路线,占领电视台发表恐怖言论,这所能带来的厌恶值,估计也会减弱到无法预估的程度。


    负面情绪的浸透程度达到一分钟内有三十秒的程度,难度还是不小啊……


    果然还是先去训练营逛一圈吧。


    夏丘凛纪关上灯,走到窗前悄悄往下看,见楼下停的车已经不见了,波本显然已经离开。


    她松一口气,想叫伊森本堂,但他还在上班,索性下楼自己开车,径自往训练营开去。


    公安准备抓朗姆,研究所准备招新人,她准备刷厌恶值,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训练营这一届的新人都不太行,如果这两年没有大的进步,剩下来的五个人,可能最终也只能被拎去做实验品吧。米斯特尔,您实在不用三天两头过来照顾这些人。”


    “哪边要实验品?”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部分了。反正,在场的这些人,身体拆开大概都会比合起来卖得贵。”


    “组织不缺这点卖器官的钱,相比之下,筛选出合格的杀手能给组织带来更大的利益,例如琴酒。也确实会有人,在两年之间,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例如她自己。


    【厌恶值+1。】


    那位训练营的工作人员实在没忍住开口非议:“您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低劣,请允许我强调话题的重点——您实在不用经常来。”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瞅这位工作人员一眼,正式地敷衍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看着会下雪。”


    工作人员:“……”


    系统再次提示厌恶值增加。


    夏丘凛纪莞尔,正要对天气再做讨论,电话却响了起来。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电话来源,被顺手薅厌恶值的工作人员已经像光溜溜的绵羊一样,一瞬间溜出十米远。


    行吧,接电话。皮斯克的电话。


    “喂,义父?”


    “……”皮斯克被这称呼硬控沉默十秒,才轻咳一声,谨慎地开口,“你把朗姆大人的电话拉黑了?”


    夏丘凛纪失笑:“您这是想要我把您也拉黑吗?”


    皮斯克也知道朗姆做过的事,这回来做失败的说客。他无可奈何,干巴巴地念稿:“现在朗姆大人这边有事,是莱伊事件的延续。朗姆大人探查到有FBI在日本境内行动,疑心莱伊没死,想办法抓住了行动的FBI,关在审讯室。但那位FBI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因为你是处理莱伊的人,所以朗姆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见见那个FBI,聊一点有关莱伊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刺激着开口。”


    夏丘凛纪嗤笑一声,懒得问更多细节:“不去。”


    皮斯克轻声说:“朗姆大人还请了波本去。”


    “如果我不去的话,波本就可以用FBI的身份竞选美国总统?”夏丘凛纪愉快地笑出声,“我说过,我会给他投票的。不去,再见。”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顺手给皮斯克也加个拉黑。


    训练营的海拔比较高,温度低。夏丘凛纪收好手机,呼出一口水雾皑皑的热气。


    热气扑入寒冷灰蒙的空气中,融化几粒冰晶,一同化为凝实的水珠,坠落在地。


    夏丘凛纪微微一愣。天光昏暗,东边露出零星鱼白。她借着楼顶大功率探照灯的惨白灯光去看。只见无数丝絮形状的存在纷纷扬扬往下落,顷刻间就铺上一层薄白。


    下雪了。冬天了。


    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该怎么庆祝自己乏味的出生呢?她没有头绪。


    也并不重要。去年的生日,如果不是系统突然出现,她只会当成平凡普通的一天看待。


    一定要想的话,找波本开心一下?


    不过最近她酒吧、研究所和训练营三处奔波,从训练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了五个小时,成功让厌恶值日均收入达到两千五百多。


    ……生日那天,还是让自己稍微睡个饱觉?


    波本其实也没空,他是公安、组织和侦探工作三处奔波,也在疯狂压榨睡眠时间。


    夏丘凛纪想了想,不再思考。折回医疗室,清点防寒设施后,烧一大锅热水。给随用随删的备忘录添加一行:买一袋保温贴,并做出补充:申请组织经费购买。


    申请经费还是过皮斯克最方便,夏丘凛纪默默把他放出黑名单。


    她正准备继续清点,但手机忽然提示有新消息。是那位大人发消息时的特殊铃声。


    夏丘凛纪打开一看。


    【米斯特尔,去审那个FBI,琴酒陪同。】


    她撇嘴笑,朗姆还是能走正规途径的嘛。又苦中作乐,笑着感慨,琴酒这下真的兼职做她保镖队长了……


    朗姆的拘留室风格都差不多,有个可以放投影仪的小桌子,白墙,铁栅栏,靠墙放的审讯药剂。


    夏丘凛纪顶着琴酒凛冽到要杀人的目光,任由波本推着本可以自由控制的电动轮椅,咕噜咕噜平移到拘留室门口。


    库拉索沉默无语地让开,等她进门后,反手关好,和琴酒一起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刨除乱入的推轮椅波本,琴酒是黑衣白发,库拉索也是黑衣白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颇有大佬带着两位同样是大佬的保镖一同出任务的即视感。


    毫无存在感的伏特加默默地后撤两步,顺手要把波本也往后扯。


    波本没动,在她身后稳稳站着。


    动静不大,没有引来任何人的目光。


    夏丘凛纪的视线只放着拘留室内的人。


    她忍住了一声叹息。


    好消息,眼前的人并不是FBI探员,正常情况下,不会泄露任何有关莱伊的情报。


    坏消息,他是CIA探员,邦尼埃文斯。


    上次听到他的名字,他是被FBI套话,泄露了不少关于她的情报。


    而这一次,他学到了教训,即使看见了她,也选择了只剩呼吸的沉默。


    ……他很难活着离开拘留室了。


    第89章 升职加薪(13)【加更25】


    朗姆如果当小学老师,一定是特别喜欢在后排窗户悄悄窥探班级情况的恐怖片款班主任。


    夏丘凛纪刚把手机连上投影仪,余光就瞥见角落的监控器闪烁两秒开启到红光。


    正常审讯。


    除了朗姆特地要求过的,让她强调自己杀死莱伊的身份,以及放送莱伊死亡泡面短视频的一点小插曲外,审讯过程平平无奇。


    问话,上药,再问话,再上药。


    负责上药的人是库拉索,每一剂都习惯性地很足,她拦了一下,提醒库拉索注射太多人可能会死。


    注射量变少了,问话更加理所当然地没有结果。


    琴酒听着听着,无聊到拿起烟准备点燃,撇了眼坐轮椅一副残疾大佬姿态的米斯特尔,冷嗤一声,还是夹着烟,开门走去外头。


    琴酒刚走,投影仪就亮起。


    朗姆显然忍很久了,机械音威严地从投影仪里传出:“米斯特尔,你完全不会审讯吗?”


    夏丘凛纪毫无惭色:“会一点。”


    朗姆质疑:“我看你是完全不会,或者心软,故意控制药量。”


    夏丘凛纪笑着靠仰坐在轮椅上,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我不懂审讯用药,会的那点审讯手段是训练营学的,暴力审问,拳拳到肉。不过……我现在肯定用不了,不是吗?”


    朗姆轻笑:“你在这装?”


    夏丘凛纪理直气壮地笑:“让我来审讯的目的,是用莱伊气他吧。但你也看见结果了,气不动。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朗姆一时没应声,毕竟米斯特尔确实不负责审讯。她先是执行医疗任务,后来负责药物研究,接着在训练营待了两年,之后负责安全屋的运营和维护……她直接说“我不懂审讯”,都很合理。


    室内很安静,投影仪发出低沉运行的声音,不远处邦尼的涣散呼吸痛苦又麻木,像是破败的吹风机,气息微弱地嗡鸣着。


    库拉索拿着几瓶药剂,晃晃摇出水声,抬起绿眸看着象征朗姆的白屏幕,事不关己地请示:“是要加药量吗?”。


    审讯的时间并不长。


    夏丘凛纪出拘留室房门的时候没闻到烟味,四处打量,也没找到琴酒的身影。


    伏特加站在她身旁,笑着低头说:“大哥说不要打扰他抽烟,让我送你出去。”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由波本推着轮椅出门。


    离开秘密审讯点。波本收轮椅,开车,她坐在副驾驶给人打电话。


    波本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电话,轻声说:“一路小心,注意安全。你最近很辛苦,如果需要,请尽早联系我。”


    她不以为意,随口答应一声。看着波本脸上写着担忧,才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片刻后,车开到一处闹市区,她下车。拐了几个弯后,坐上了另一辆车。


    这辆车的驾驶员是猫眼,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笔挺职业装,眉头紧蹙,眼底有黑眼圈。赫然是基尔。


    晚上七点,到处都很热闹,很难找安全的谈话位置。基尔索性请她进CIA的安全屋。


    开车十分钟距离。同样有瞳膜指纹识别,不过陈设更简单一些,屋内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过后的微妙潮气。


    夏丘凛纪在内心评判了公安安全屋、组织安全屋和CIA安全屋的区别后,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


    “打电话找你面谈,是因为我今天看到邦尼埃文斯了,在朗姆的拘留室。他被当成FBI抓进去的。”


    她说完后,想了想,还是直接报上地址。


    “最近CIA和FBI确实有一场联合行动,”基尔叹一口气,捂住额头,倒在沙发上,半对话半休息,“感谢告知……但直接按着地址行动不会影响你吗?”


    夏丘凛纪懒洋洋地笑:“卧底在组织如履薄冰地生活,透露消息都会有危险。犯罪组织在繁华都市进行犯罪行为,为什么会没有被警察发现端倪,一口气端掉的危险呢?”


    基尔面露不解,这句话正确但是废话。


    夏丘凛纪的笑容渐渐收起,她说人话:“你们之前一点关于朗姆或组织拘留室的线索都没有吗?——抱歉,我不是在质问你。CIA那边应该有这些线索,你问一下,整合这些线索,对着答案编过程。如果线索不够,可以联系公安要。总之,你们能有一段完整的查到那个拘留室的逻辑就行。”


    基尔立刻点头说好,当下就编辑好简单邮件发给CIA上级。如果一切顺利,救回邦尼埃文斯的行动只会是能谋善断CIA的完成的又一项工作。


    基尔的消息发得很快。夏丘凛纪也不消磨时间,等基尔发完,就立刻提出第二点方案:“还有一种方法,我给他……”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卡顿了一下。注射假死药,等他死了回收尸体?


    这个方法似乎有些越界,并且对她来说比较麻烦。


    怎么偷偷给他注射假死药?换药?


    怎么确定尸体的去向?朗姆对尸体的处理习惯是什么?放火、抛尸、还是投资一家火葬场直接把尸体拉去火葬场烧?


    假死药原先是胶囊质的,怎么样改成能混进审讯药物的注射用药?


    服用假死药本身都有问题。邦尼埃文斯第一次服用假死药是在伊森本堂和基尔见面的现场,作为“和CIA卧底见面的联络人”出场假死。现在要第二次假死。药物本身就带有毒性,他又还是被注射审讯药物,身体格外虚弱的情况。他真的能撑得住第二次吗?


    最重要的问题,她真的需要为了救邦尼,而消磨时间,解决这么多前置任务吗?


    她现在连轴转,厌恶值每天增长三千点,每周增长4%。


    这样的高速发展并不能恒久,研究员写工作日报迟早会写习惯,训练营一开始会有三位数的人,一个月后就能淘汰一半。


    窗口期就这么短。邦尼上次还不小心在FBI那边露了她的底。她提供地址,已经冒风险。


    要尽心尽力到那种地步吗?CIA不存在吗?


    夏丘凛纪闭上嘴,正打算决定放弃。但心底突然翻出波本刚才安慰她的话,还有之前莱伊事件后对话时他强调的“为什么不找公安”。


    她想了想,还是把zero的电话从黑名单里翻出来。打电话过去。


    zero秒接。


    夏丘凛纪定了定神,简单陈述:“他叫邦尼埃文斯,是CIA的探员。我现在在CIA的安全屋,刚简单和CIA的工作人员交流完毕。如果CIA那边需要联系公安,请求公安提供帮助,走哪个联系方式比较好?——原本CIA处理组织事由相关,和公安进行联络的人就是邦尼,但他现在被抓了。”


    zero一言不发,挂断电话。片刻后,新邮件发来。夏丘凛纪口头复述给基尔,基尔记下。


    谈话简短,到此基本结束。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


    接下来,是CIA和公安的主场……


    横滨市郊,一处上世纪风格的老式建筑。似乎很久没人住了,藤蔓爬墙,窗生青苔。


    寒风凛冽,夏丘凛纪的面色被风吹得苍白如雪,拿着电话咳嗽一声,默默退出窗台附近。


    电话里的波本又担心,绕着想办法问,于是絮絮繁言:“打电话是什么事?……那件事的话,刚抓住一批组织的普通成员,顺藤摸瓜查抄了一家组织用来秘密处理尸体的火葬场,准备顺着火葬场老板的路线查房子——那处拘留室的地址挂在火葬场老板的妹妹的男朋友的名下。CIA来救人的人今天下午秘密坐直达航班来,第三天,速度还行吧?”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眉眼漾出宛若雪化的笑意:“我在第三天就搞出了注射版假死药,我的速度也还行吧?”


    波本那头稳定传来的呼吸声停了一瞬,很快笑着夸她:“速度很不错,我现在来接你?”


    波本没有说更多,这让她悄悄松一口气,果断报上附近公共设施的地址。


    她这两天没怎么睡,放弃去训练营刷分,除了固定去研究所和酒吧的上班,其他时间都耗在这处她自己暗地里搭的研究室里。


    每天加的厌恶值回落了很多,只剩下一千多点。


    三天,六千点厌恶值。


    有CIA和公安救,其实大概率不需要假死,即使要假死也有很多麻烦后续的邦尼埃文斯。


    在二选一中,她怯懦地逃离新一届杀气腾腾的训练营,选择了后者。


    会后悔吗?不知道。


    夏丘凛纪打了个哈欠,忍耐着原地倒下睡死的冲动,挂断电话,戴好棒球帽、口罩和墨镜,悄悄从后头小巷的小门出去。走到约定好的地点,收敛心情,等波本接她。


    也不知道波本是怎么飞的,她等了大概十分钟,波本的RX7就到了。


    她仓促地打了个招呼就坐上车,看到座位已经调成半躺的副驾驶位上后愣了一秒,迅速坐好,拉好安全带后就躺倒,眼睛下一秒就闭上了。


    她困,即使不是床底也正常睡了。


    更何况,这是波本的车……


    她不确定自己意识空白了多久,因为车开得很稳,她睡得也很安稳,除了额角和唇畔被温热柔软的羽毛触碰的奇妙感受,没有其他扰人清梦的存在。


    但车不知何时停下了,耳边隐隐传来隔着手机的说话声。是爱尔兰的声音。


    “皮斯克审讯的时候被他挑衅,不小心加多了药量,那个人现在状态很糟糕,紧急转到医院了,但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书。没能联系上米斯特尔,所以问下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一瞬间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握紧随身包的背带。包里装着假死药的药剂瓶和注射版可融药片。


    “是杯户爱心医院吗?”波本清越又令人信赖的声音,在车内清晰响起,“十五分钟,不,十分钟,我带她过来。”


    电话挂断。


    车速迅速上拉,失重感在心中陡然升起。


    夏丘凛纪昏昏然直起身子,恍惚地看着变为残影的车外风景,再扭头看向帅气的司机。


    金发深肤,神色专注又疯狂,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手背隐隐暴起青筋。


    暖色冬衣的袖子被捋高,手臂上劲实的肌肉清晰可见。


    车速卡在会被贴罚单的边缘。


    ……是声称会遵守交通规则,本质是公安,有着让人充分信赖的力量和臂膀。


    还会飙车呢。


    第90章 升职加薪(14)


    夏丘凛纪重新闭上眼,她自以为大脑茫茫然,一点困意都没有。


    但意识往睡意的深渊跌去,心脏因此剧烈加速,像是从跳楼机顶部丢下。


    她被猛得吓一跳,再睁开眼——这回才是真的睡不着了。


    她怕自己直接睡死过去。


    风景倒退,马达轰鸣,波本开着车一路疾驰,思维仿佛都被甩到后头,直到刹车声响,再回过神,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夏丘凛纪下车上楼,看了一眼荧光数字标着[14]的电梯门口,利落决定走楼梯,往楼上负责组织成员特殊伤病治疗的楼层冲。


    她心里计算着时间。上楼,换衣服,消毒去菌……时间是否可以凝结?


    不可以,她刚跑上那一层,被确认身份准许入内,就看见爱尔兰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满脸焦躁地打电话。看见她后愣了一瞬。


    “你来得好快,”爱尔兰的语气有些飘忽,“……刚要打电话和你说不用来了。”


    夏丘凛纪心底重重一颤,像是一把大锤敲在她胸口。


    “不早说啊,”她悄然抓紧肩上的随身包,顶着苍白的脸笑着闲聊,“我可是难得有心情,特地为皮斯克先生跑一趟的。到底怎么回事,他平常也不管审讯的事情吧,怎么给自己揽了这种麻烦活计?”


    “是我的错,”爱尔兰垂下眼,人高马大的,神情却像是犯错惶恐的七岁小孩,“本来是我去的,但我忘了,伏特加叫我一起吃饭,也没看消息。皮斯克知道后临时替我去的……”


    夏丘凛纪嗤笑一声:“和伏特加吃饭很重要吗?”


    “……”爱尔兰轻声解释,“因为审讯那个人没有任何进展,伏特加又说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见过他。所以陪他想一想。”


    夏丘凛纪悄悄咬了下舌尖醒神。心下恍然。


    是邦尼当时顶基尔的联络位置自杀时的事情,琴酒和伏特加都有确认他的“死亡”,那时候有和他见过面。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琴酒大哥不会去记死人。所以只能由伏特加回想。


    不过,除非CIA又出大纰漏,已经死去的伊森本堂联络人和这次死亡的FBI探员……很难划上等号吧?


    夏丘凛纪语气轻松地往下说:“看你这副表情,伏特加肯定没想起来——现在皮斯克审讯出意外,朗姆有什么意见?”


    爱尔兰硬汉叹气:“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


    他说不出口,找不到适合的词,于是夏丘凛纪帮他补完:“但他这一年零零碎碎做错的事情不少,就怕小惩大诫。”


    总结完全正确,爱尔兰只能点头:“是的。”


    “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请皮斯克加油活着吧,”夏丘凛纪笑着调侃,“我毕竟就剩他这一个老父亲了。”


    “……”


    太过地狱笑话,即使是心事重重的爱尔兰,也不免侧目。


    身后传来电梯的叮咚声,接着是稳当踏实的脚步声。


    夏丘凛纪回头一看,是波本,身姿挺拔,令人瞩目。


    她想了想,往旁一让,波本或许也想和爱尔兰聊两句,套什么情报呢?


    但波本扫了一眼现场,立刻就问:“那个人死了?”


    爱尔兰说了声是。


    波本哼笑一声,蛮不在乎地收回视线,目光款款地朝她伸手:“那我们走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还是来我家吧,方便我接着照顾你,怎么样?”


    爱尔兰二次侧目。


    夏丘凛纪隐晦地瞪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反驳,只是牵上他的手。


    干燥,温暖,有力,深色的肌肤衬托住她浅色的手背,一如既往……


    波本打完几通电话汇报情况,再次启动车辆的时候,夏丘凛纪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已经再次昏昏欲睡。


    她撑着精神拿起手机,定时下午三点半的闹钟,下午还要去研究所,围观新研究员的招募工作,做个面试官。


    如果面试人员能看到她这张脸后,就放弃入职,也是一件好事。


    团厌buff的新用法。


    设置完闹钟,夏丘凛纪就要闭眼,基尔的消息发了过来。她偏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波本,思索片刻,开启一点点车窗。


    寒风在车窗缝隙中呼呼地朝车里挤,隐隐发热的头脑在逐渐冷静。


    如果她没有要求CIA在保护她的个人信息的前提下行动,那CIA第一天就可以派人冲入拘留室,直接把人救走。


    如果她收集厌恶值的速度能快点,这时候就已经摧毁组织,那邦尼甚至不会被抓。


    都是事实,而同样是事实的是,她并没有对邦尼的死亡抱有太多内疚,她的脑海里更多的,是疲倦过头的麻木。


    两天没睡,困。


    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直接杀的人,间接杀的人,她难道还少吗?只是在沾满鲜血的手掌上再添一抹,又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地方呢?


    她打开消息。


    基尔:【十分抱歉。】


    她:【组织里的人说,他是故意挑衅审讯人,让审讯人增加药量的。】


    基尔:【在FBI的事情后,他曾经说过,如果再遇到可能会泄露同伴信息的事情,他会宁愿自裁。】


    夏丘凛纪:“……”


    邦尼埃文斯没有食言。


    浅淡的悲哀隐秘而冰凉地流淌到指尖,她无法继续回复。


    沉默片刻,她直接删除了这段消息,关上车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陌生,然后停下。


    波本真的带她去他的住所。


    方便照顾她?……算了,随便,都行,来都来了。换换心情。


    她飘飘忽忽地下车,左右观察环境,婉拒了波本的打横抱请求,跟着他走上楼,进屋。


    波本的住所同样是方便打理的一室一厅,陈设简单,但隐隐流淌的食物香气,摆在角落的吉他,让环境多了丝人气。


    卧室里干净整洁,灰色被单铺得平整。她本来困得不行,想不管不顾倒头就睡了,但“要借用波本的床睡觉”这件事忽然清晰地映在脑子里。


    夏丘凛纪抿住嘴,后退一步。按照常理,她在借床睡之前,还要借洗漱间洗澡。


    ……要不睡沙发吧?去楼下接着睡副驾驶也行。反正她只是找个地方躺一下,没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地方吧?


    波本见她迟疑,板下脸,强装镇定地打开衣柜,翻出一件黑色白骷髅印花的长款T恤,再翻出一包密封的一次性内丨裤,备用未拆封的浴巾,衣服袋子。都放在床尾摆好,一声不吭地退出卧室。


    夏丘凛纪见着有些想笑,但又没有笑的心情,扯扯嘴角,就把洗换用品都抱起来,带进洗漱间。从包里拿出发绳扎好自己的长发,迅速冲个战斗澡。


    洗完澡,顺带把长发梳通梳顺。等身上热腾腾的水汽散得差不多,她换上长到膝盖的松垮垮的长款T恤,充当睡衣。


    波本的衣服,她穿着睡……她晃了晃神,脸颊绯红着,把衣服装进袋子里,提着打开洗漱间的门。


    衣服、随身包和手机都放哪?波本会不会去翻呢……?都没关系,先睡觉吧。


    夏丘凛纪随手把衣服袋和随身包都塞到床底,掀开被子往被窝里一钻,眼睛一闭,下一秒就沉入昏睡。


    床垫很柔软,比垫上加绒毯的铺盖舒服得多。


    不知何时出现的等身抱枕也很好抱,脸埋在软硬适中的温热抱枕之中,腿抬起扣紧,半边身子靠着,像滚动的石头一样四处冲撞的睡意都稳稳当当地落下。


    很舒服,有这样舒适温暖的睡眠环境,她能安心地睡到天老地荒。


    但抱枕越来越热,有硬丨挺发烫的东西咯人,还要跑开。她立刻不满地抱紧,手脚并用。


    于是抱枕开口说话劝她:“先放开一下,我等下再过来给你抱,好不好?”


    为什么抱枕会有着波本的声音呢?


    不明白,但她勉强放手,平躺回去。


    睡姿更改,原本已经积聚成稳定石头山的睡意重新像石头一样咕噜噜地滚到后脑中央,在大脑发出嘈杂而钝痛的声音。


    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噪音,她稍微定一点神。思绪在半梦半昏之间游荡。


    为什么,即使是并不熟悉的邦尼的死去,她也会感到悲哀呢?


    床榻另一侧被压下,她本能靠过去,手脚并用地抱紧,任由石头朝大脑的另一侧咕噜咕噜地滚去。


    抱枕有些冰凉的水汽,但很快就转温。她的鼻尖蹭了蹭,安详地踏实睡着。


    然而,踏实没多久,身子就渐渐感到发沉。无来由的热意像水纹一阵一阵地漾过全身,半梦半醒。


    ……等等,这抱枕就是波本吧?


    身体四处随着意识的模糊清醒发出钝痛,她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松开抱枕,重新平躺。


    钝痛无法抵御,她换个方向蜷缩着侧躺。忽然又觉得冷,冷到打寒颤。


    是被子不见了吗?还是药物的后遗症?


    思绪开始滑向混乱,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就见着波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阴沉,神色可怕,温热的手捧在她的脸颊侧,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是在责怪她吗?


    他刚才,好像是去洗冷水澡了吧?


    真的能把一个成年健康男性当成床底的抱枕吗?


    身体还在钝痛,发热,仿佛这几年所有的伤痛都在顷刻间爆发。又似乎是地震了,全身都开始恍恍惚惚地摇晃,疼痛像是地裂一样扩散崩裂。


    近乎本能地抓住他的手。


    胸口传来陌生的温度。


    被抚摸的感觉,很清晰。胸口淤积的钝痛,都仿佛逐渐开始退散。


    接着是腰腹,腿根,小腿,脊背,再回到胸口……


    是理所当然地穿着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把他当抱枕用,之后遇到的惩罚吗?


    被用来随意把玩揉捏着……


    但很舒服。


    原先觉得关系没到,但是,波本不只是波本,不用担心他做出太出格的行为。单纯作为炮丨友都不亏。所以,可以继续。


    还想继续。


    会再往下吗?小腹之下……


    钝痛在逐步退散,汹汹江水的睡意裹挟冲垮那些硬石块,盘踞脑海。


    或许能有舒服的睡眠了。


    但刚才是在做吗?他有戴套吗?


    思绪还很混乱,想什么是什么,她仰起下巴,勉强睁开眼看着神色绯红的波本,用气音问他。


    “你是不是在试一种新的方法,想用孩子把我留在公安?这似乎确实是一种——”好方法。


    嘴巴被捂住了,剩下的声音没能发出,只剩下呜呜叫唤。


    即使她用舌尖舔过,甚至气恼地噬咬,令他的手心潮湿地震颤抖了抖,他也没有放开……


    凛纪是个相当乱来的人。降谷零烦恼地想着。


    自己稍微忙两天救CIA探员的事情,凛纪就偷偷去研发假死药改良版。


    偷偷试药,连着两天没睡,她至少占一个,其中后者是肯定的。


    离开杯户爱心医院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浮起奇特的绯红,可能是身体免疫力下降后的她还开窗户吹冷风。


    幸好她没有对去他家睡觉这件事抱有异议,方便他及时看顾。


    关系暂时没亲密到能帮她洗澡的程度,只能吊着心分神关注洗漱间的动静。幸好她没有发生突然睡死跌倒在地的事情。


    想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但被她连手带脚地抱住当抱枕,显然是她平时睡觉的习惯。


    T恤衫作为临时睡衣的坏处全数彰显,她还不满嘀咕,问什么东西硬着咯人。


    她觉得呢?难道是腰带扣子吗?


    勉强松开怀抱去冲了个冷水澡,冷静下来后重新充当她的抱枕。


    她终于能安心睡觉了。但没多久就松开怀抱蜷在一旁,发低烧,打寒颤,又哭着喊疼。


    他起身要去拿药,但又犹豫,她现在真的能吃什么药吗?


    就犹豫一秒的功夫,手被抓住,扣在她的身前,要他帮着按疼痛的地方。


    她的思维显然已经迷糊混沌,不帮她按,她的嗓子发出要哭不哭的呜咽声音,帮她按,她的口中又发出另一种令人恨不得想捂住耳朵的喘丨音。


    等帮她全身上下按一遍,陪她闹腾一通,眼见她终于稀里糊涂地退烧。他才松一口气。


    后知后觉注意到,被子只遮住她的一半,睡衣褪到腰上,露出来的小腹肌肤泛起薄粉。


    只这一眼,他连忙移开眼睛,耳根连着脸颊迅速发红,额处腾升潮湿的汗意,体内血液奔腾流淌。


    冷水澡是白洗了。


    他连忙掖好被子,准备起身去客厅冷静一下。


    偏偏她还混混沌沌地,开口就是那种问题。


    用孩子把她留在公安?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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