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酒被团厌,但和降谷绝赞恋爱中》 1、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恭喜宿主成功在人世间存活24年。】 系统机械音跳出脑海的时候,夏丘凛纪还在给玻璃酒杯里倒着调好的酒。 酒液透明清冽,酒香混杂着冰块清凉的气息无声弥漫。 酒吧的灯光是橙棕色的暖色灯光,柔和而昏暗,照亮她冷淡而缺乏情绪的面庞。 即使是这世间仅有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存在,也不能让她展露出更多情绪。 酒液恰到好处地倒到九分满,夏丘凛纪行使酒吧老板的权力,抬头叫人:“榊原进一,把酒端过去。” 服务员榊原进一答应了一声,把这杯调好的金酒放上托盘,呈给酒吧里唯一的客人。 榊原进一黑卷发细眯眼,身上黑色调的服务员工服衬托出他不同寻常的身材和气势,看着不像是酒吧服务员,像是哪家大酒店的大堂总经理。 而榊原送酒的对象银发绿眸黑衣,坐在酒吧的角落位置,气质森然,看着也不像是闲来喝酒的人,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这两个人站在一处的时候,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打起来”的微妙感。 大概是琴酒的气质问题,但又隐约有“这个榊原可能也有问题”的预感。 夏丘凛纪的预感其实没错。 榊原进一,本名伊织无我,本职是公安警察,是风见裕也的同期,受命卧底进黑衣组织名下的医药公司,因为医药公司内部的工作调动,辗转成了她这家酒吧的服务员。 但夏丘凛纪没能继续自己的预感推演,因为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似乎检测到她调酒结束,开始继续它的话题。 【恭喜宿主在人世间存活24年,尤其是在拥有130%增幅的团厌buff的前提下存活16年,这是相当罕见的。】 夏丘凛纪没有回复,就如系统所说,她有着团厌buff,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下意识厌恶她。 她无所谓被人真的厌恶,也无所谓就这样过一辈子。系统一年一度的冒泡,对她来说,反而是在平静的湖面上丢石头的恶劣行为。 ……系统这次甚至不只是要祝她生日快乐。 系统:【宿主可以认为这是奖励:从现在开始计数,宿主如果被人用负面情绪思考或者对待,负面情绪量化指数达到486900人次,宿主就可以许一个任意愿望。】 这次真的有新东西? 夏丘凛纪有些惊奇:【任意愿望,包括毁灭组织,甚至毁灭地球?】 系统:【是的。】 湖面不是被砸下石头,而是被砸下陨石。 夏丘凛纪从心而动,开始分析这个要求:【负面情绪量化指数要怎么算?对我产生厌恶就算吗?】 系统:【人类的情感散乱而轻佻,一分钟内有三十秒的时间是耗费在宿主身上,并且情绪是负面的,就能判定为一点负面情绪量化指数。另外,人类的情绪很难简单定义。据我观测,许多人对宿主的情绪还包括惊惧、敌视、杀意等,比较复杂,不能用厌恶来笼统概括。】 夏丘凛纪:【总之,我本来就挺让人讨厌了,这个任务对我来说确实是奖励。】 系统:【可以判定数值的对象,仅限于现实中你认识或者认识你的人、再或者是见过面,并且对你有印象的人。互联网骂架之类的行为,不会被该算法统计。】 系统:【宿主领取该任务的前置任务是:于今晚12点前,获取至少1点负面情绪量化指数。】 夏丘凛纪没有腹诽为什么奖励任务还有前置任务,她从濒死又绑定团厌buff系统得以存活之后,就放弃询问为什么了。 但系统的下一条播报几乎是毫无迟疑地跳出。 【波本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波本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波本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波本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被厌恶一次]的新手任务被相当轻易地四倍完成,夏丘凛纪没什么良心,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声音并不大,但酒吧的背景音太悠扬,人不多,又都是耳聪目明的存在,所以其他人还是都听见了。 【榊原进一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琴酒对宿主的负面情绪量化指数+1。】 夏丘凛纪:【……之后的播报还是简称为厌恶值吧,并且也不用“对宿主”,直接[xx的厌恶值+1]就行。】 系统:【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播报。 【波本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眨了眨眼,又是好笑又是好奇。所以波本是谁?她只知道这个人是boss新定下的代号成员,和莱伊和苏格兰是同一批。然后据皮斯克的不可靠消息,波本是黄毛黑皮,头发可能是染的,长得还算不赖。 还没有正式见面呢,看起来就很讨厌她。他会准备杀掉自己吗? 毕竟,在黑衣组织里,因为厌恶对方,所以要杀死对方,这样的逻辑相当合理自洽。杀人之后,事情只要不被boss、朗姆或贝尔摩德等组织顶层人员发觉,被杀死的人就只会被彻底遗忘,连在警局里登记为“无名尸体、就近火化”的机会都没有。 夏丘凛纪心念一动,问道:【如果我忽然死了,任务会怎么结算?是一切都直接烟消云散吗?】 系统:【如果宿主因故死亡,任务会以宿主当前的完成度统计结算。例如,宿主的愿望是毁灭组织,而宿主死时,任务完成度为10%,那愿望的完成结果就是:组织的10%毁灭。】 夏丘凛纪:【我理解了。】 系统:【感谢宿主理解,祝宿主一切如意,顺利完成任务。】 和系统的话题结束。 新的话题即将展开。 夏丘凛纪抬眸看向酒吧门口新来的客人,灰色的眼瞳里倒映出灯光和金发带来的亮斑,一瞬间,会给予人“这双眼睛有其他色彩”的错觉。 但她只是在看着门口走进来的波本,这个还没正式见面,就已经给她贡献五点厌恶值的小金库。 波本注意到视线,也远远望向她,英俊帅气,眉眼含笑,金发深肤,白底黑马甲勾勒身形,领结缀着湛蓝色的人工宝石。比宝石还夺目的灰紫色眼眸,冒犯又坦然地投射向她。 看不出他在厌恶自己,但是能看出他的容貌相当吸引人。 夏丘凛纪心跳一停,冷静片刻后,才抬手拢了一下自己脸颊旁的黑色碎发,朝这位代号显然是波本的新客人露出恶意的微笑。 “莱伊,对吧?你的眼睛很好看,有人和你说过吗?” “……不喝黑麦威士忌,谢谢。” 【波本的厌恶值+1。】 2、甜言蜜语 波本,警察厅公安警察降谷零,化名安室透,卧底进黑衣组织收集情报。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熟悉组织。 他新认识了一个人。枡山宪三,汽车公司的董事长,代号是皮斯克,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波本陪着喝茶的时候,皮斯克给他这位进入组织没几年的新人给了不少建议。其中一点就是: 组织里有几处安全点,其中一处是以酒吧+诊所的形式,地点在横滨。但除非必要,不要前往。 ——为什么?因为安全点的管理人相当讨厌。 皮斯克发出评价的时候,脸上原本舒展的皱褶都拧紧了,完全不掩盖神情中的厌恶和戒备。 波本趁机多问了两句,知道她名叫常磐冬织子,她自己改了个夏丘凛纪的名字,代号是米斯特尔。是医学生,但因罪受罚,在组织训练营作为杀手培训了两年。 具体什么时候加入的组织,什么时候得到的代号,皮斯克也不清楚。 “你不用了解她。”皮斯克如此和他断言。 波本不用了解讨厌的同事,但降谷零需要了解所有能够了解的组织成员,于是他厚着脸皮要了一张米斯特尔的照片,认认脸。 皮斯克很嫌弃,但还是从手机里翻出一张,递给他瞧。 波本垂眸仔细去看。 应该是米斯特尔还在组织训练营时的照片,还在夏天,穿着简单的背心长裤,半身都被血和肉块染红,分不出衣服颜色。绑在身后的头发上也黏了不少,看起来乱糟糟的。 她掀着眼皮看向镜头,是常常能显出风流气韵的桃花眼,但脸色苍白,眼神也相当冷淡,波本和照片对视的时候,像是在看着灰蒙蒙的阴沉天空。 在这张照片中,容颜是最无关紧要的存在。但波本还是注意到了,这位女性眉眼俊秀,五官精致,其实很漂亮。 “我其实是她的义父,一直想解除关系,”皮斯克真心实意地叹一口气,“她实在很讨厌。” . “……” 波本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不自然酒吧的门口。 很奇特的组织成员,并且一直被强调“令人讨厌”。他很好奇。 酒吧的门是玻璃门,只有普通房门的大小,如果没有门口的led灯招牌,很容易忽略。 他推开门。一刹那,暖意裹挟着酒香扑面而来,柔和的昏橙灯光映入眼帘。 但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站在柜台前的人。 米斯特尔。 黑色长发的发尾烫了卷,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身后。气色好了很多,皮肤在柔光下折射着自然的光泽。桃花眼笑弯着,被酒气熏暖的灰眸流转着,视线轻轻扫过他。 波本的心中骤然拉响警报。 黑衣组织吸纳组织的时候,是对颜值有额外要求?能更好地迷惑受害者,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吧台前,就听着米斯特尔笑吟吟地问他莱伊怎么样。 ……什么莱伊? 把他这瓶波本认成莱伊,还是给他推荐莱伊酒? 夸他眼睛好看也没用,这两种选项听起来都相当糟糕。 他咬牙切齿地表示不喝莱伊,心下隐约开始理解了,关于皮斯克所说的,“她真的很讨人厌”这件事。 . 社交是很简单的事。 团厌buff会让她给人糟糕的第一印象,她说什么都会被人厌烦,所以她反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增添了新需求——收集厌恶值——之后,更是可以放飞自我,尽情逗弄人。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轻松自在地追问:“所以,有人和你说过吗?关于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宝石这件事。” 波本已经抽出一旁的酒单低头翻看,仿佛一切都只是随口闲聊:“这是无关紧要的夸奖,不过还是谢谢你,米斯特尔。听说你还有开诊所,组织成员都可以过来看病?” 【波本的厌恶值+1。】 这位波本酒看着能克制闲聊,其实内心里已经在一直跳着厌恶值,只是脸上还挂着装模作样的面具。面具什么时候会崩解? 这是挑战,也是乐趣。夏丘凛纪扬高嘴角的笑。 陨石已经把整片湖砸碎摧毁,水分蒸发,一滴不剩。陨石漆黑形岖,躺在干涸的泥褐色湖底。丑陋死寂,是真实的她。 “你想参观诊所吗?”夏丘凛纪转身从柜台上拿下四玫瑰波本酒,回身对他笑道,“诊所就在酒吧背面,能从旁边的安全通道过去。如果谁喝酒喝出病了,可以就近抬到对面的诊所,听起来挺不错的吧?” 四玫瑰波本可以不添加任何调酒技巧,纯饮就很好喝。只是度数太高,入喉太烈,一般情况下还是会加些冰块,权做缓和。 她也没多废功夫,直接倒冰块再倒酒,就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波本噗嗤一笑,靠着柜台单手撑住下巴,要拿起酒杯随意附和,夏丘凛纪就又补充说明—— “然后像你这样形状漂亮,颜色特殊,眼底气质又清澈到近乎愚蠢,仿佛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的眼睛,也刚好可以用诊所的设备顺手挖下来,好好保存。” 波本放下还没沾唇的酒杯,沉默一秒后,忍不住继续发笑:“吓唬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波本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也继续假笑着,乘胜追击:“在讨厌我的情况下还坚持坐在吧台前,和我说‘谢谢’,笑着虚与委蛇——该敬佩你收集情报的坚定,还是该赞美你的虚伪呢?” 【波本的厌恶值+1。】 【琴酒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一愣,惊奇地看向琴酒。 琴酒重重搁下酒杯,抬起绿眸冷冷注视着她,寒声道:“你们的话说完没有?” 夏丘凛纪挑起眉,对这句批评毫不在意,甚至打算开口来个双杀。 但琴酒已经直截了当站起身,直接朝外走去,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想和米斯特尔多废话。 “好吧,晚安,有缘再见。”夏丘凛纪对着琴酒的背影挥手。 等琴酒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又看向波本,敷衍地说:“你也晚安。” 波本的笑意依旧游刃有余,他同样站起身:“晚安——之后有缘再见的话,你可以继续夸奖我的容貌。” 夏丘凛纪怀着恶意向他告别:“希望之后你能给我私人保存的机会。” 波本笑着耸耸肩,依旧气定神闲:“抱歉,不会有这种机会。” 【波本的厌恶值+1。】 . 纯音乐钢琴曲在门可罗雀的酒吧内悠扬传响。 伊织无我仔细收拾好琴酒那一桌的卫生,回到吧台后,看着自己的上司&老板&卧底重点对象,想了又想,努力恭敬而谨慎地提出建议:“夏丘小姐,如果您刚才没有轻浮开口,气走那位金发的客人,酒吧的生意一定会好上不少。” 他得到了夏丘小姐似笑非笑的一瞥,还有语气轻佻的反问:“哦,真的是‘一定’吗?” 伊织无我:“……” 夏丘小姐调酒的技巧相当高明,调出来的酒也足够好喝,完全足够以此揽客。 但或许是她眉眼里组织成员常有的轻浮肆意令人本能不喜,又或许是开口必能气人的奇特情商,以至于只要她兴致涌起来视察酒吧,那酒吧就会完全没有生意。 伊织无我心中有预感:或许,请夏丘女士不开口是不够的,只有请她去后头的诊所安心坐诊,不要试图兼职调酒师,酒吧的生意才能真正好起来。 “……”伊织无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垂下眼,“好吧,其实不一定。” 夏丘小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随意地睨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没有乘胜追击,继续开口调侃自嘲,而是单手拖住下巴,姿态随性地拿起手上那杯简单调配的加冰四玫瑰波本,抿一口后,举在眼前摇晃。 冰块被摇动,在杯子里叮叮当当地响,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 很好看的酒,滋味或许也很好。 “他一口都没喝,真可惜。” 她抱怨完,又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忽然咧起嘴角,一副相当愉快的恶劣模样。 夏丘小姐一直如此旁若无人,没人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没人打算去了解。 伊织无我同样不打算去了解,因为夏丘小姐之后往往就会给自己再调一杯酒,接着陷入沉默的品酒阶段,直到酒吧关门,或者诊所来客。 他意外任职服务员岗位以来,已经逐渐适应。 “我要离开一趟。”但夏丘小姐忽然开口。 她的眼眸深处萦绕轻飘飘的灰色杀意:“我要去找波本,看看他有没有能被偷袭的空档——” 夏丘小姐要去做什么? “——希望今晚就有挖下他漂亮眼睛的机会。” “……” 伊织无我的心底暗暗给倒霉波本点上一根白蜡烛。 然后他恭敬地躬身行礼,开口道:“我会守好这家酒吧的,祝您一路顺风。” 夏丘女士满意地“嗯”了一声,从安全通道离开了酒吧。 . 她的车停在诊所那一侧的地下停车场,是平平无奇的白色凯美瑞。 夏丘凛纪环顾车一圈,确认车的状态正常,就上车,往东都市的市中心开去。 去拿波本的眼睛?这只是糊弄榊原进一的话。 她另有目的,她的目的是一个cia—— 电话响起,贝尔摩德来电。 她暂停脑海中发散的思维,把车停在路边,接起电话。 就听着贝尔摩德用公事公办又暗含轻佻的语气通知她:“据说有美国的探员潜入组织,暂时不知道是fbi还是cia。小夏丘平常开诊所的时候留心观察一下吧,尤其是那些新拿代号的成员。” 夏丘凛纪听完了,但这个任务没有指标没有限期,也没有责任。她又懒得寒暄,于是随口回了一句:“那可能是波本吧,他头发是金色的。” 【贝尔摩德的厌恶值+1】 同样有着一头金发的贝尔摩德大笑出声:“这么敷衍的理由可不行,就算把名字报给琴酒,他都会觉得浪费子弹哦。” 夏丘凛纪也笑了声,直接转移话题:“对了,我现在大概在被警察追求吧……我在犹豫要不要假装接受,去玩一玩。” “不可以哦,”贝尔摩德的语气甜蜜,“就算是玩玩也不行,你能保证自己不被玩进去吗?嗯——如果你一定想玩的话,至少不能被人发现,不然我可能会接到铲除叛徒的任务,再杀你一次。” 夏丘凛纪厌烦地“啧”一声:“行吧,那我拒绝了。通知收到,之后我会注意的。” 电话挂断,夏丘凛纪重新启动车辆,看着道路尽头露出顶层的日卖电视台大楼。 她确实没有打算接受cia这家美国官方机构的追求。还有“可以脱离组织”这个听起来相当美妙的提议。 “我并不厌恶你,我们cia欢迎任何有志调查组织、对抗组织的人”,这种话完全只是甜言蜜语。 毫无疑问,在可以积攒厌恶值的情况下,前往电视台附近的废弃仓库——伊森·本堂定下的见面地点——过去拒绝他的“追求”,甚至于报送组织,是性价比最高的选项。 3、老鼠游戏 拒绝追求,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现场踩点。 ——对方如果恼羞成怒,试图将她当场逮捕,她要知道该往哪里逃。 夏丘凛纪第一次知道日卖电视台的横滨驻点附近有废弃仓库时,相当惊讶。因为电视台在横滨都市圈中心,理论上是最繁荣的地段之一。 但仔细想想,整个社会都已经在逐渐腐烂,她所在的黑衣组织就是其中腐蚀性极强的霉菌,在加速烂苹果的塌陷。 废弃仓库?缩影而已。 夏丘凛纪把车停在外头的大街上,熄火。 从车前抽屉里翻出白色假发、血色美瞳、黑口罩和黑色鸭舌帽装扮好,披上琴酒款漆黑风衣,背上习惯随身携带的黑色斜肩包,再确认自己腰间的手枪备好子弹,下车。 她径直走入昏黑小巷。 这条路是通往废弃仓库的一条小路,距离不远,大概走十分钟,拐两个弯就到了。 已经死去的仓库建筑群内没有灯光,但现在只是晚上十点,远没有入眠的城市霓虹把漆黑夜空照得彻亮,她能眯起眼,轻松分辨路途。 约定好的废弃仓库,门是半掩的。 她从随身包里翻出伪装过的小型监视器,沿着缝隙丢进去。 监视器发出了像石子一样的“滴噜噜”声,又被废弃仓库空荡回响。 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也没有“有物体在动”的监视警告。 这很正常,夏丘凛纪心里想着。伊森·本堂定下的“约会”日期是在三天后,如果一切顺利,她提前三天来踩点的行为,可以称作被迫害妄想症。 但她又等了十分钟,确认仓库里头当真没有任何动静,才稍作放松,在门外留下一个监控器,屏息提气,无声无息地溜进仓库。 废弃仓库的窗户挂得很高,挖的面积也大。光污染带来的光线像是红色的月亮,黯淡地照亮仓库内部。 夏丘凛纪环顾四周。 仓库有分两层,一层的东西不多,只有些矮木箱子和铁架子,完全称得上一览无遗,没法设置监视点和狙击点。 废弃仓库之外的地方依旧是废弃仓库,高度不够居高临下监视这处仓库。 所以,如果有变数,只能在二层。 夏丘凛纪找到楼梯,轻手轻脚地走上去。 铁皮台阶发出了轻微又刺耳的吱呀声。 这种程度的声音传不出仓库,本来不是问题,但她走上二层后,看着眼前的景象,皱起眉—— 二层摆着几个废弃集装箱,其中一个集装箱被用作住宅,有流浪汉躺在里面睡觉,现在被她吵醒了。 被吵醒的人或许总有起床气,这位流浪汉三下两从集装箱里爬出半个头,恼火问道:“你这小姑娘,干什么来这破地方吵我睡觉?!”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1。】 祸不单行,她留在门外的监视器发出震动,提示有人路过。 夏丘凛纪:“……” 完全没有废话的时间,她迅速分析现场,做出决断—— 飞身上前,一个手刀把流浪汉直接敲晕。 时间有限,为了防止流浪汉醒来再挣扎发出声音,她从包里翻出尼龙绳,隔着被子把他严严实实捆成毛毛虫。又利落地从随身包里翻出手帕,裹上一叠万元纸币团吧团吧,掐开流浪汉上下颌的空隙,塞进他嘴里。 流浪汉无声躺倒在集装箱出口旁,夏丘凛纪一手搭在他脖颈上,一手撑地,小心戒备地趴好,屏息听着仓库一楼的动静。 只听得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听着轻而清脆。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人。 没过多久,果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两个人开始对话。 ……好巧。 一个是日卖电视台的知名主持人水无怜奈,声线特别;一个是她有用心记住声线,今天也惦记了一晚上的cia探员,伊森·本堂。 不仅如此,对话内容的信息量,完全是多到爆炸。 ——水无怜奈也是cia的探员,临时卧底进组织,目的是给伊森·本堂传递新联络员邦尼的联络方式。 ——水无怜奈被装上了发信器,她临时脱离电视台工作岗位的行为很可能被组织察觉。 ——不,已经被察觉:保时捷的马达声已经肆无忌惮地在仓库外传荡。 “只有这样做才能救你——” 枪响。 身躯倒地的沉重声音。 夏丘凛纪浑身一颤,死死捂住被枪声吓得清醒的流浪汉的嘴。继续屏息分辨一层的动静。 保时捷的马达声,车门关闭声,皮鞋踏进废弃仓库的清脆足音。 水无怜奈的辩解,伏特加的谄媚,琴酒的断言。 最后,是两个人离开的脚步声,汽车马达发动的轰鸣声。 按照组织的风格,接下来会是火龙烧仓,毁尸灭迹,伊森·本堂连骨灰都无法安然下葬。 等等,两个人? 夏丘凛纪悄悄探出头去看。就见着昏红色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亮伊森·本堂逐渐尸化僵硬的面庞。 水无怜奈依旧靠坐在墙边,浑身是血,虚弱地喘着气。 她这是……被发现端倪,被抛弃了? 流浪汉预感到了未知的危险,再一次艰难挣扎,像蠕动的虫,要试图扭动着逃开这处cia探员的埋骨之地。 “别动,”夏丘凛纪骤然意识到什么,把他按得更紧,冷冷低声道,“他们还没走,你出去就是死——你安静不动的话,塞在你嘴里的万元纸币就都归你。” 流浪汉挣扎的动作一僵。 或许是被自己口中的金钱诱惑到,或许是被她的力量压制住,再或许是依稀辨认出被她握在手中的枪。总之,流浪汉没有再挣扎。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1。】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1。】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1。】 她低笑一声,注意力从系统播报移开。松开控制流浪汉的手,摸黑从包里拿出备用手机,回想着水无怜奈对伊森·本堂口述的联络员电话,拨打过去。 手机发出闷闷的“嘟”音,在空旷安静的仓库还是稍显刺耳,如果琴酒有放监听器,有被发现的可能。 但这是有必要尝试的方向。 组织成员不太乐意来她的酒吧喝酒,能获取的厌恶值相对有限。扩大目标人群,多方区域创收,才能更好收集厌恶值。 能挖掘厌恶值的cia探员怎么能没经过她的手就死去呢? 夏丘凛纪在心底随意地想着。 . 半满的月亮呈现出惨白的色调,穿破晚间的黑云,勉力照亮仓库旁的昏黑小巷。 琴酒站在小巷子里,咬着没点开的烟。 他临时在废弃仓库安装了一个捕鼠笼,不能让烟味把老鼠吓跑。 是的,捕鼠笼。 废弃仓库是笼子,而试图审问组织成员的老鼠尸体是天然的诱鼠药。 诱鼠药已经发挥作用——这些官方机构派来的老鼠,会叫同伴一起“把食物搬走”。 老鼠迟来的同伴,会在捕鼠笼里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好笑的举动,例如试图把水无怜奈和老鼠的尸体都带走; 精彩的举动,例如和水无怜奈搭话,询问同伴为何死在同样是同伴的她的身旁; 更加精彩的举动,例如不可置信于同伴的死去,精神恍惚,手脚飞舞,陷入绝望的癫狂。 …………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第二只老鼠钻入捕鼠笼。 但老鼠往往成群结队,密谋偷食,还要一个“联络人”的好听说法。如果一直没有第二只老鼠出现,那就意味着水无怜奈很可能就是那第二只老鼠,审讯和反杀,mo录音,都只是已故老鼠用生命编织的谎言。 琴酒扬起嘴角,按下黑色礼帽的帽檐,遮住兴奋杀意的凛冽眼神。 老鼠的所有挣扎,都值得欣赏。 . 废弃仓库二层,夏丘凛纪拨打的电话成功拨通。 她从包里摸出自己调配的药片含在口中,让自己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副作用是喉咙有点痛,不过不重要。 她开口:“我是原定在三天后和cia探员本堂先生对接的发展合作对象,现在有重要情报要提前和邦尼说明,如果你就是邦尼,请你简单证明自己的身份。” “本堂的全名是伊森·本堂,”电话那头的人反应很快,“他怎么了?” 夏丘凛纪最后在脑海中复盘自己的判断,确认无误,平静开口。 “伊森·本堂意外牺牲,黑衣组织顺势测试你们派来的临时联络员是否同样是卧底。现在,听着—— “你需要撬开停在xx路车牌号[横滨838あ10-03]的白色凯美瑞的后备箱,从最左边的白色医药箱里标有[暴改毒药一粒吞下无痛假死]备注的药盒里拿出一粒黄色的药,接着前来废弃仓库,找准时机吃下去,伪装死亡。 “如果材料不足,最右边的红色医药箱里有血袋,中间的双肩包里有警用□□,你可以拿着用—— “你应该知道怎么撬锁吧?” 电话对面的邦尼发出了咬牙声,过了几秒钟,才哽着声音回答她:“我知道怎么假死,请你不要看扁我。” 【cia探员邦尼的厌恶值+1。】 4、过去未来 戏剧的落幕终场,称得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邦尼试探着走进废弃仓库,看到伊森·本堂的尸体后崩溃地冲到他身旁,徒劳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生机。 ——抓住老鼠的白毛猫带着黑短毛的跟班猫,兴致盎然地走到废弃仓库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新俘获的战利品。 ——又一声枪响,这位来迟的老鼠用子弹让自己逃入黄泉,避免自己被抓回猫窝的命运。 以上,全剧终。 . 废弃仓库的血腥气逐渐弥漫。 夏丘凛纪躲在二楼的遮板后面,屏息静气地听着一楼的动静。 琴酒和伏特加的脚步声,翻检尸体的衣料窸窣声,水无怜奈的抱怨声。 她掐时间报警后适时传来的遥远的警笛声。 接着,三个人离开的脚步声,保时捷的马达轰鸣声…… “轰——” 骤然迸发的烈火烧灼仓库,毁尸灭迹,火焰燃烧铁皮的哔啵声嘈杂到心头烦乱。 黑衣组织特色款火龙烧仓,虽然会迟,但一定会到。 夏丘凛纪在这瞬间被烟熏出眼泪,她无声地骂了一句。 但没有更多伤怀的时间,她查看监视器提示,确认三个人走远没回头,就直接拎起巨型毛毛虫版流浪汉,一个起跃就攀上楼梯旁的栏杆径直滑下,避开铁皮台阶特有的刺耳声响,稳稳滑到一楼。 在一楼站定后,她心里夸一句自己“我这比cia像个特工吧”,接着赶到真·cia特工·邦尼的身旁,把他的身体掀过来,扑灭已经在他背部开始燃放的火苗,然后从包里翻出假死药的解药,掐开他的下颌丢进去。 ——她的包里其实也带着假死药,但邦尼不可能上二层拿药,空投又有接不到的风险,还是邦尼去撬锁拿药最稳妥。 ——当然,假死本身就有风险,例如被琴酒补枪,例如被直接浇汽油毁尸灭迹,再例如尸体被带走。邦尼现在只是被轻微烫伤,称得上幸运。 解药效果显著,邦尼很快就醒来,因为身上被火星子溅射到,还呲牙咧嘴了一下。 很不合时宜,但夏丘凛纪被逗得笑了声,才拦住下意识打算抬起同伴尸体的邦尼,说道:“现场需要有两具尸体。” 邦尼的目光投向被严实捆着的流浪汉,目光微变:“不……” 【邦尼的厌恶值+1。】 时间有限,夏丘凛纪又没点交涉技能,索性直接拔出手枪,用命令的口吻说:“第一,这个流浪汉听到了本堂父女属于cia的对话,也见过我的脸,你们cia要负责带走他,妥善安置。” 被黑洞枪口对着的邦尼:“……” 在火场中,夏丘凛纪的手臂有点不自觉的颤抖,但扣着扳机的手指头保持稳定,语速不疾不徐,思路清晰地继续说着:“第二,现场、或者案件记录里最好有两具尸体,不管是和警方交涉也好,还是再在现场丢具无名尸体,总之,请避免组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死亡人数不对头的情况。” 邦尼试图点头,在枪口下没敢做出任何让人误会的动作,于是只是眨眨眼。 【邦尼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露出满意的笑容,放下手枪,单手梳散脖颈后有些汗黏的白色假发,往旁让了一步,偏头示意,语调轻松了些:“第三——流浪汉嘴里的这团万元纸币,是我私人给他的精神损失费,就算你们最后决定省事,直接让这个流浪汉成为第二具尸体,也请让这笔钱给他陪葬。” 仓库里的木制箱子和铁制箱子如出一辙地在火海中发出尖叫,轰鸣嘈杂,如在地狱。 已经有火星子溅射到束缚流浪汉的被子上,流浪汉惊恐地乌龟打滚,试图扑灭火焰。 邦尼无法分辨出,眼前白发红眸、目光冷冽的女性,她眼底的红,是美瞳的颜色,还是火焰的颜色。 【邦尼的厌恶值+1。】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1。】 火海并不是适合讨论的地点,夏丘凛纪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邦尼一咬牙,点点头说一句“我知道了”,什么多余的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冲到流浪汉那边,扛起他就冲出仓库。 他用实际行动做出了选择。 火焰燃起,冲(滑)下楼,对话,离开。心中的时间过了很久,但一看手机,时间其实只过去不到两分钟。 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不再勉强坚持,盘腿坐下,注视着伊森本堂的尸体,等待自己的躯体恢复正常运作。 她的手在克制不住地细微颤抖,记忆像是暴风雨天的海浪,汹涌翻滚,试图将她的理智吞没。 “……” 她上一次被火焰吞没,是在十六年前,自己八岁的时候。 贝尔摩德带着组织的人,轻描淡写地打开她的房间门,宣告她母亲偷窃组织情报的罪以及被铲除灭口的结局,接着将屋子内一切可能暴露组织的痕迹焚烧殆尽,顺手将她也斩草除根。 熊熊火焰噬咬她的身躯,贯穿额头的弹痕摧毁她的意识。她无法开口恳求,陈述自己已经被母亲抛弃的悲惨事实。 按理说,她该成为死人,不该有回忆过去的机会。但她复活了,因为团厌buff系统绑定了她。 人既然死而复生,自然要更加惜命。她没有主动投身火焰的打算。 躯体不可避免、无法控制地轻微战栗,这可以努力克服。她比较好奇的是自己的思维。她看着伊森·本堂的尸体,准备做什么? ……或许是让火焰帮她回忆过去吧。 她是两年前认识伊森·本堂的。在死士营。 死士营,是组织收集逃亡的罪犯,用养蛊的方法培养杀手的地方。琴酒就是从这里出来的,那一届死士营只活下琴酒一人。 两年前,她因为管理研究所不力,被判罚入死士营,需要在里面被当成蛊养两年。而伊森·本堂是格斗教官。 相处两年,她发觉了对方身上可能属于noc的痕迹。而伊森·本堂也意识到她的察觉,于是邀请她加入cia。 或许因为是在火焰中做出的回忆,水分被高温蒸发,在加热明亮的氛围中,一切都显得干巴巴的。连回忆都如此简短。 夏丘凛纪停下思绪,暗自嗤笑一声,抹了把额角逐渐渗出的汗,腹诽自己一句“这是在汗蒸吗”,之后咬牙站起身,走向仓库门口。 她顺利地走了出去,惨白月光照亮她的苍白脸庞。 她没有搬运尸体,请伊森·本堂入土为安的打算。 人已经死了,这种丧葬上的形式主义,该是cia着急的事。 虽然……还是有点可惜,没有看到伊森听到她表示“我拒绝加入cia”后错愕失望的表情。 从废弃仓库通往停车点的路途有十分钟,她走在路上,月光、凉风和可惜的情绪安静地陪伴着她。 今天是她的生日,今天是普通的一天。 夏丘凛纪感到无聊。 闲则生事,她在脑海里戳了戳系统:【今天做完的新手任务有奖励吗?我可是一秒做完——】 系统:【没有奖励,即使有奖励,也不足以救活伊森·本堂。】 夏丘凛纪:【好吧……】 系统:【但检测到宿主身上波动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勉强符合开启临时兑换功能的条件,宿主是否选择开启?】 ……咦? 系统:【宿主请注意,开启临时兑换功能的代价有: 【一、系统的能量值会耗费殆尽,后续将进入休眠状态,不再对宿主的厌恶值增长做出准确播报,厌恶值的来源统计需要第二天零点零分统一结算。 【二、系统需要规避触怒世界意识,不能直接将人救活。对方需要改换容貌和身份,隐姓埋名地生活,直到十年过去,或者宿主完成任务。 【三、系统始终秉持着以人为本的工作宗旨,动用能量值救回伊森·本堂后,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条件,选择死亡,系统会尊重他的选择,并且本次临时兑换依旧视为已使用。】 夏丘凛纪听完后,手指压着嘴角,冷笑一声,毫不迟疑地做出决断:【兑换,并且转告他,如果他敢选择去死,那我就送他女儿陪他去死——反正他女儿是卧底,只要我努力,绝对能让他女儿赶得上他的头七。】 系统:【如果伊森·本堂并没有选择去死的打算,这段话还需要转告吗?】 【当然要转告,】夏丘凛纪理直气壮地回复,【我要收集厌恶值的。】 系统:【……】 系统:【伊森·本堂的厌恶值+1。】 5、约会后续 世界上或许有一些当前科技水平无法解释的奇幻事件,但伊森本堂之前从未在意过。卧底工作实在让他无暇分心。 以至于,他坐在白色凯美瑞的驾驶位上调整车前镜时,总是禁不住注视着镜中的陌生面孔。这是现在的他。 他如果勉强自己移开目光,就会不自觉把视线投向另一处焦点—— 常磐冬织子,不,夏丘凛纪。 他和夏丘凛纪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分。夏丘凛纪在死士营的几次受伤,他都无动于衷,和死士营的其他人并无不同。 她在几个月前发现了自己是cia的时候,他一瞬间认为自己完蛋了,还是想着她被贬职可能对组织有不满,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她愿不愿意加入cia。 ……她纠结了几个月,又绑定了一个要收集厌恶值的系统,现在,这个系统救了他的命。 从逻辑上分析,她的态度大概是友善的。 但他刚投去目光,打算交流一二,就迎来了冷淡回敬的一瞥。 “你知道我的任务,”她的声音嘶哑冷硬,陈述事实,不带一丝情感,“刚好你要隐姓埋名更换身份,不能继续进行cia的工作,所以我们各取所需:你来我的酒吧打工,维持基本生活,我时不时作为讨厌的老板在你这个员工面前晃一圈,收集厌恶值。” 伊森本堂勉强定下心,上扬嘴角,力图让峻峭的面庞表现出温和友好的态度:“可以。” 但夏丘凛纪毫无动容,她给自己喂了一粒药,然后边解着头上的假发发夹,边盯着他,片刻后冷淡地点点头:“嗯,直接开车回酒吧。你今晚就入职。” ——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是那粒药的作用吗? 伊森本堂不确定的事情不少,但他现在首先要思考,自己刚复活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是否适合开车。 显然,夏丘凛纪认为他能开。 ……他稍微试图拖延一下时间,当然,他也确实有顾虑。 “我死的这天晚上,你的酒吧就刚巧有新服务员就职,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夏丘凛纪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没摘下的红色隐形眼镜折射着恶意戏弄的光泽,“可以让琴酒扯你的脸,看看你有没有易容。如果还有其他组织成员不信邪,想多扯几次,那我就挂个牌子,‘盛惠,48690日元次/捏脸’。” 伊森本堂仔细想想,必须承认,自己是关心则乱。他听说过,夏丘凛纪开的酒吧根本没客人,他只要不做多余的动作,完全可以平安又不算太无聊地度过这十年。 生存端确定没有问题,伊森本堂的心底又难免生出些许惆怅,感慨出声:“要等十年后才能回cia啊……” 夏丘凛纪平淡地“嗯”了一声,接着抬手摘口罩,用平淡的语气说:“没事,记个教训,下次注意。” 人有时候需要的是情绪上的疏导,而不是理智客观的分析。 但“或许稍显冷酷”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瞬间跳出的时候,依旧让伊森本堂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偏偏夏丘凛纪还恰到好处地朝他微笑,轻松道:“你懂的,我暂时不打算改变这种说话方式。”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伊森本堂忽然感到一丝悲凉。 “所以在我任务完成之前,麻烦你多忍忍啦,开车吧。” 仍然是开朗到轻谑的语气。 伊森本堂不由自主地回想她在死士营随心所欲人憎狗厌的模样,回想起系统转达的“赶他头七”的话语,顺势发散思考未来被挂牌捏脸的可能性。 他的心底,不免在悲凉之余,增添一丝对自己的担忧。 ……他未来的十年可能要完蛋了。 . 回到酒吧的路途很顺利。cia那边的收尾也是。 伊森本堂把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夏丘凛纪就收到了邦尼的报平安短信:他已经顺利带着流浪汉回到安全屋,现在在和cia的同事一起和公安商量怎么修改案件信息,大方向已经谈妥,现在在针对细节问题继续协商。 她回了句收到,把备用手机关机丢回包里。 车已经开到不自然酒吧门外的停车场,夏丘凛纪还要摘红色隐形眼镜,没急着下车,先顺口闲问一个问题。 “对了,那个男的——邦尼的全名是什么?这名字听着像是昵称。” “邦尼·埃文斯,不是昵称。” “名字有点像是英国那边的?” “他是墨西哥裔,另外,我是日裔。” “这个倒是看得出来……” 夏丘凛纪摘完美瞳,还想闲聊一两句,但余光瞥见隔壁上的老式保时捷。 漆黑车皮在橙黄路灯下折射出锃亮的光泽,显得路灯后的灯火阑珊更加昏暗。 显然,琴酒带着水无怜奈来了,来她的诊所疗伤。 ——她现在在组织的定位就是辅助和医疗,和一线杀人拿情报的同事相比,完全是养老岗。 夏丘凛纪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问道:“你今晚就会招待琴酒了……给他倒酒的时候,你能忍住不给他下毒吗?” 伊森本堂思考片刻,却答非所问:“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在三天后,你提前来,是为了踩点,提前规划逃跑路线吧。” 夏丘凛纪挑起眉,压抑自己对话题被转移的不耐烦:“对‘约会’的踩点,没什么问题吧?” “……”伊森本堂明智地决定跳过一些奇特的描述词,继续陈述着,“如果你真的打算加入cia,那我来酒吧做服务员,就是一件十分具有风险的事情——你的员工会容易和cia产生交集。” 夏丘凛纪嘴角扬起:“所以呢,你现在想邀请琴酒加入cia?” 伊森本堂摇摇头,诚恳地说着:“琴酒是组织里最锋利的刀,但组织不会缺枪械弹药。我能保证自己不会给琴酒下毒,因为杀掉琴酒对铲除组织并无帮助。” 有时候真诚的话语更有杀伤力。夏丘凛纪在脑中记下这句对琴酒的锐评,打算之后找机会对琴酒复述。 伊森本堂继续陈述心意:“所以,我想请求不打算加入cia的常磐小姐,至少不要在今晚,找怜奈收集厌恶值,说出……让系统转达的那种话。” 夏丘凛纪听懂了,伊森本堂在担心自己女儿被她用“头七”这类话遭受又一层心理打击。 她笑叹一声,因为自己被用“常磐”称呼,又顺势将叹息转为反派常有的咧嘴笑:“我总要惹人生气的。” 伊森本堂没有犹豫:“我来代替她。” 夏丘凛纪感到有趣:“哦?” 伊森本堂阐述他的计划:“这份新工作看起来并不繁忙,我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多想想你,不断地主动回想你可能让我厌恶的地方,增加你能获取的厌恶值。相比之下,怜奈很可能会什么都不去想,以此回避精神创伤——我很抱歉无法否认这一点——能获取的厌恶值会因此减少。” 谋定而后动,这是卧底行动前会有的优秀能力。夏丘凛纪必须承认,自己被他的方案说服了。 ——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今晚去刺激水无小姐。 用家人离丧的苦痛去激起对方的厌恶值?是看不起她身上的团厌buff吗? “没问题,”她爽快答应,顺势提出新要求,“回头你拍一张我的正面照。” 伊森本堂有些疑惑:“要做什么?” 夏丘凛纪理所当然地表示:“洗出照片,摆在床头柜等你一眼能看见的地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想我。” 【某人的厌恶值+1。】 伊森本堂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抬手按住方向盘:“这是您今晚对我杀伤力最大的一句话。” 夏丘凛纪一愣,没明白,“为什么?” 这位素来冷峻的cia探员,此刻抓住方向盘的手指隐隐用力,指尖已经泛起青白,开口的语气带着虚弱的乏力感:“……因为我的女儿只比您小一岁。” “……”夏丘凛纪恍然,接着露出促狭的笑,挑高语调,“有点暧昧了,对吧?” 伊森本堂闷不做声,开门下车,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结束话题的决心。 【某人的厌恶值+1。】 . 不自然酒吧难得有些热闹。 夏丘凛纪进门的时候,眨了眨眼睛,数了一下……只算客人,就有四个人。 伏特加和水无怜奈坐在角落的沙发座椅上。伏特加坐不安稳,担忧地四处张望。而水无怜奈靠在沙发上,身上明显的血迹已经清除,但眉头紧皱,闭目休憩,看着显然不太舒服。 另外两个人都坐在吧台前,一个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琴酒大哥,另一个她一下子分辨不出来。 客人有四位,但服务员只有一位。吧台后的榊原进一似乎在回答着什么,尴尬微笑着,看见她的时候,丝毫不掩饰“你终于回来了!”的庆幸,看着相当弱小无助。 夏丘凛纪没急着走过去,先走到沙发座椅前,弯腰摸了下水无怜奈冒虚汗的额头,掀开她的眼皮查看她的瞳孔状态,再碰向她的脖颈——另一只手迅速按住水无怜奈本能反抗的手刀——简单测算她的心跳。 伏特加简单说明情况:“是那位大人褒奖的组织成员,获得代号只是时间问题,她今天的任务出了点意外,被喂了吐真剂。” ——看来坐在琴酒边上的另一个人至少是代号成员,不然伏特加不会说这么多。 夏丘凛纪点点头,就侧头对伊森本堂说:“沿着这条安全通道,带这个女的去诊所,先挂一瓶盐水缓和身体情况,”再和伏特加说,“盐水挂完情况正常的话就喂一瓶中和剂,然后住半天看看,没问题明天早上就可以结账了。” 伊森本堂答应了一声,伏特加也立刻点头:“好的。” 水无怜奈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往安全通道去。 暂时安置好病人,夏丘凛纪就走到吧台后的清洗台,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才走到吧台前,摆出客套的笑,问剩下两位客人:“欢迎光临,请问要喝什么酒?” 琴酒直截了当,以一副下一秒就要拔枪的架势问她:“你去干什么了?新带回来的人是谁?” 另一个人没这样气势汹汹的攻击性,但灰蓝色的眼眸毫无情绪地投射过来。她毫不怀疑,如果下一秒就血溅当场,这个人或许都不会眨一下眼。 ——苏格兰,她从皮斯克那里看过这个新晋组织成员的照片,是狙击手。 在皮斯克的定位中,如果这间酒吧被人针对,她可以把这个人薅来当打手。但现在看,这个人可能比沉默寡言的卡尔瓦多斯都难请。 “琴酒大哥,有急事可以打电话的,”夏丘凛纪露出无奈微笑的表情,先解决白发同事,“榊原应该也有转达我的去向——我打算珍藏波本的眼睛,去跟踪他看看有没有机会。” 系统页面立刻跳出几条【厌恶值+1】的提示。夏丘凛纪一时分不清,这是伊森本堂在尽职尽责地刷厌恶值,还是琴酒对这类病态话语表示嫌弃。 ……或许两边都有?再或许一旁安静没说话的苏格兰也在心里悄悄恶寒? 琴酒的锐利绿眸紧盯着她,像是要穿透她的皮囊,刺探出她的真实想法:“你把这酒吧看得比诊所重,你不会突然带陌生人进来当服务员——这家酒吧已经是组织成员偶尔小聚的场所了,你应该知道轻重。” 夏丘凛纪笑着摊手:“没办法诶,皮斯克送来给我当服务员兼护士的人,一个是原本就职医药公司的理论高材生,一个是宫野家来镀铜的,等他送真正好用的员工来,榊原大概要先变成被损坏的陀螺了。” 榊原进一不得不开口了:“请至少不要在员工面前贬低对方。” 于是夏丘凛纪选择夸另一个人:“我觉得伏特加就挺好用的。” “……米斯特尔,伏特加是代号成员,他不可能陪你玩开酒吧的过家家小游戏。” 琴酒说这句话时多少带一点色厉内荏。 且不说好不好用,光按伏特加的性格,他真的可能会在这小酒吧老实肯干地当一名优秀员工…… 夏丘凛纪总结陈词:“总之,那家伙确实是随便捡的刚被辞职的倒霉蛋——他的所有信息这两天会报送给朗姆大人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刚好让基安蒂过过杀人的瘾。” 琴酒听着颔首,直接站起身,往后头的诊所走去。 他厌烦和其他人来来回回地交涉,如果是贝尔摩德那种兜圈子又谜语人的谈话风格,更是会让他烦不胜烦。 现在,他凭借本能发出质疑,得到了“会报送朗姆审核”的保证,他已经不需要在米斯特尔身上多深究什么。 酒吧重新回到只有一个客人的寥落景象。 榊原进一偷偷表示自己要去诊所,给新来的同事打下手。夏丘凛纪点点头,她刚好打算给新来的客人调一杯酒。 “打算喝什么?” 苏格兰的回答看似无懈可击。 “都可以,度数不要太高就好。” 6、无辜的酒 调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碎冰,勾兑,搅拌,摇晃,过滤。在让人微醺的酒香中,按照公式书规定的步骤行动,或者心血来潮自由调配。 调配出成品的一刻,酒杯里的鸡尾酒还在柔和灯光下泛起微澜,心绪也随之宁静起伏。 收集厌恶值同样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想办法令人厌恶,这件事本身就很好玩。 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观察对方脸色的变化和接下来的反应。 对方或许是真不在意,或许会嘴硬辩解,或许当场发火,再或许会相当在意却努力维持客套虚伪的笑,试图延续话题…… 很好玩,夏丘凛纪建议所有绑定团厌buff的人都去试试。 . 在第二天和降谷零碰面,并且进行情报交流的时候,诸伏景光坦然地承认,“我当时其实很紧张。” 诸伏景光是苏格兰的真名,警视厅现役公安警察,为了调查一次帮派血拼纠纷时出现的违禁枪械品的来源,卧底进入组织调查。 坏消息,黑衣组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又谨慎,他真正潜入调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调查信息,而是存活。 好消息,他已经存活到获得代号的程度。 接下来,他只要能调查清楚黑衣组织的枪械走私流程,并且活着逃离回警视厅报道,那他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丢工作,甚至可以猜测自己的职衔会不会短暂地高过进入警察厅公安的发小。 ——他的发小就是就职于警察厅公安、化名安室透潜入组织的降谷零,现代号为波本。 诸伏景光并不是从降谷零那边知道米斯特尔的存在,他是通过同样是狙击手的基安蒂。 基安蒂以带新人的语气和他介绍组织一线战斗成员必须知道的十大知识点,其中有一点就是受伤后的医疗救治。她强调,如果没有到无法自行解决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前往横滨寻找不自然诊所。 基安蒂平常胆大妄为,但她介绍米斯特尔的时候,有着绝对无法忽略的咬牙切齿。 一个固定能刷新组织成员的地点,一个代号成员负责的诊所,这位组织成员听起来又相当有性格。单靠着卧底的基本素养,他就得过去看看。 ……酒吧的装修是柔和温暖的风格。 ……但还是能让人紧张。 ……没办法,正常情况下,他很难有机会和琴酒成为短暂的同桌。 然后,他听到酒吧的卷发帅气服务员麻木着脸解释老板不在的原因,又听米斯特尔用愉悦犯的口吻亲口承认她有“珍藏波本眼睛”的打算。 幸好zero的反侦察能力相当出色,没让她得手。 整个酒吧只剩他和米斯特尔,对方还问他要喝什么酒的时候,任他心态沉稳、定性不错,都禁不住在脑子里冒问号了。 ——她在组织不是负责人员的救治吗?这样抛下水无怜奈,真的不是玩忽职守吗? 只能先看看她会调什么酒了。 ……不会直接把自己毒死吧? 米斯特尔调酒的动作快速流畅。 苏格兰威士忌做基底,加甜杜林标酒、柑橘汁和冰块一起搅拌。拌匀后将酒过滤冰块倒入鸡尾酒杯中,挤上两滴柠檬皮汁,就调配完成。 承着酒液的鸡尾酒杯高跟敞口,在吧台正上方投射下来的暖黄灯光下,呈现出日落黄昏的色泽。 诸伏景光不可抑止地出现喝未知事物的紧张。 他能保证的只有一点:自己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 他喝下一口,在喉结滚动中,冰凉酸甜的酒流下喉咙。 钢琴曲在带着酒精气息的空气中平静流淌。 他的脸色微微变化,沉思片刻后,闷不做声地又喝了一口,一口,再一口。 直到喝完。 诸伏景光垂下灰蓝色的眼眸,看着折射暖黄灯光的高脚玻璃酒杯,恍然笑道:“很好喝。” 苏格兰酒本体就酒香馥郁,味道深邃。现在加了点甜酒和果汁甜味,还有柠檬皮中的一点酸苦辣混合。 滋味丰富,酒精的后劲也不断上涌。 是很奇特的体验。 更奇特的是坐在吧台前喝酒的感觉。脑海的神经一直在发出尖锐警报,提醒他,眼前的调酒师是他需要警惕的组织成员。如果可以,甚至要报告上级申请直接逮捕。 但喝酒本身的过程完全称得上平和,米斯特尔出众的调酒能力尤其加分。 氛围已经悠闲到让诸伏景光发散思路,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帮她找找招募调酒师的酒吧,帮助刑满释放人员更好地适应社会、融入社会…… 米斯特尔弯眸朝他微笑,浓密的黑色波浪卷长发简单束在身后。笑意太奇特,诸伏景光下意识升起警惕心—— “这杯酒名为苏格兰短裙。”米斯特尔的指尖敲了敲吧台,笑眯眯地陈述,“苏格兰威士忌是苏格兰地区的三大特产之一,而另外两个,其中一个就包括苏格兰男性穿的格子短裙——在那个时代,男性穿裙子像现在穿裤子一样普遍。” 米斯特尔的灰眸戏谑地凝视着他:“现在,苏格兰,你会对这杯鸡尾酒的名字做什么评价?” “……我不太在意名称,好喝就行。”拥有多个假名的诸伏景光回答得客气而谨慎。 诸伏景光隐约意识到米斯特尔不去照顾水无怜奈的原因,毕竟,如果水无怜奈听到这种问题,可以直接闭眼装晕不说,她现在还没代号,根本不会被调一杯带着她代号的名称奇奇怪怪的酒…… 他还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了,他只是打算先踩点认路,但米斯特尔酒大概会不止问他一个问题。比如,他和波本的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帮忙把波本骗出来帮她增加眼睛的收藏。 然而米斯特尔没有接着往下问,她只是再调了一杯苏格兰短裙,倒进杯中,语气愉快地往下闲聊。 “是的,好喝就行。所以加入适量甜饮料来驯服苏格兰威士忌酒是不错的选择,既降低威士忌酒的烈度,也能让口感变甜。酿造手法带来的冲头泥煤味和烟熏味只会留下一丝,成为丰富口感的调剂。——苏格兰短裙也遵循着这项调酒原理。” 诸伏景光:“……” 对话大部分很正常,非常符合酒吧调酒师的定位。但他脑海的神经在少数危险词汇的刺激下,继续发出高亢的警报。 “驯服”二字,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米斯特尔说完后,站起身,一副平平无奇闲聊结束的姿态,礼貌表示:“这杯是送你的,不用计入账单。我去隔壁看一下水无小姐,有缘下次再聊。” 她确实离开了,黑色长发随意束在身后,和着她的身形一起隐入安全通道的暗影。 诸伏景光沉吟一秒,拿起杯子。 ……酒本身是无辜的。 . 夏丘凛纪原先还有些担心,系统播报功能无法播报人名后,会不会在她判断厌恶值收集程度时出现障碍。 但零点过去,系统总数据和昨日数据刷新,她翻了一下,顿时安心。 【当前总厌恶值为:163人次/分钟。其中: 【伊森·本堂的厌恶值为:51[+51]】 【邦尼·埃文斯的厌恶值为:29[+29]】 【波本的厌恶值为:16[+16]】 【琴酒的厌恶值为:13[+13]】 【无名流浪汉的厌恶值为:10[+10]】 【苏格兰的厌恶值为:8[+8]】 【贝尔摩德的厌恶值为:3[+3]】 【榊原进一的厌恶值为:2[+1]】 【常磐健志的厌恶值为:2[+2]】 【皮斯克的厌恶值为:1[+1]】 【基安蒂的厌恶值为:1[+1]】 【xxx的厌恶值为……】 【另附格式注明:aaa(‘对宿主三个字已省略)的厌恶值(负面情绪量化指数的简称)为:bbb[+ccc]。aaa为名字,bbb为总厌恶值,ccc为昨日新增的厌恶值。】 夏丘凛纪迅速翻阅名单,发现厌恶值的数值,基本都挺符合她的认知: 今晚交流多的,厌恶值加得也多。零星聊了两句的,厌恶值加得有限。 本堂先生确实格外显眼,不过他保证会“主动回想”,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榊原进一往下的,就基本上是团厌buff发力后带来的结果——偶尔被带着厌恶的情绪想起。其中,常磐健志是她生物意义上的父亲,皮斯克和基安蒂还算是有面上塑料情的同事。再往后面的人,她看着名字,都基本想不起来是谁…… 这些不熟或不认识的人,就给她带来了32点厌恶值。 她原先以为自己一天可能只能涨20点厌恶值,要六十年才能完成任务,但现在看,她还是低估了团厌buff的威力。 按现在这个速度看,十年内完成486900人次/分钟的目标,绝不是梦想。 翻完系统通知的夏丘凛纪心情不差,从安全通道走去诊所的住院留观室时,甚至有心情给等在房间外的伏特加愉快地打个招呼。 【某人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 或许是伏特加的厌恶值,或许是别人的。不重要。 伊森本堂也等在屋外,看着有几分为难:“……她不肯挂生理盐水,只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一个人关在屋内。” “没事,吐真剂这种东西……她喝药的话半天恢复,不喝药的话一两天恢复,只是时间差别,”夏丘凛纪不走心地安慰一句,重新看向伏特加,“琴酒是在里面?” 伏特加一时间犹豫着没吭声,夏丘凛纪也没追问。 她自认自己不是全无良心,敲了敲留观室的门,然后才侧身打开。 她“咦”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水无怜奈一个人,她正皱紧眉头蜷缩在床上,那条白色毛巾已经掉在床脚,显然不能用了。 琴酒不知道在哪,但现在显然不在更好。 水无怜奈不肯喝药,有可能就是为了打算自己捱过去——避免喂到口中的其实是完整版吐真剂,或者保证自己再被喂审讯药剂后能直接晕过去。 夏丘凛纪轻啧一声,职业道德短暂上线,给她做全身检查。 确认她没有其他方向的恶化后,从药柜里拿出注射版中和剂,迅速给她扎一针。 扎针后还要观察十分钟。 这十分钟相当无聊,夏丘凛纪甚至接了一通伏特加打来的电话,边打哈欠边听对方磨磨蹭蹭的话。 十分钟过去,她确认水无怜奈睡着了,才离开留观室,并反锁上门。 现在,只有门里的水无怜奈,和门外有钥匙的她,才能打开留观室的门。 ——中和剂有助眠效果,水无怜奈或许能好好睡一觉。 ……她自己要不要喝一瓶中和剂呢?在听了伏特加电话里的内容之后? . “我也要先走了,请你稍微少调一杯酒,照顾好水无小姐吧……大哥刚才离开,是因为他说石川哲哉——试图审问水无小姐的那个人——大概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组织里很有可能已经有其他人被他审问胁迫,背叛组织。 “大哥现在准备带我去石川的暂住点找线索,朗姆那边也在整理和石川比较熟悉的人员名单……米斯特尔,那个名单可能会有你的名字。” 石川哲哉,伊森本堂在组织里的假名。 伏特加并没有怀疑她,所以在电话里说得相当详尽。 毕竟,她和石川的唯一联系,是在死士营时,和其他一百个人一样,无数次用毫不在乎甚至是嬉笑的语气称呼对方,“石川老师”。 但众所周知,死士营是养蛊之地,她那一届只活下了六个人,已经是生存率最高的一届。 7、一见钟情 不自然酒吧在凌晨三点关门,员工收拾现场,一般收拾到凌晨四点,下班。 酒吧的楼上有客房,供组织成员临时休息。伊森本堂今天就暂且在这边住下,并表示自己可以考虑长期住在这里。 榊原进一住在别的地方,具体住址,夏丘凛纪不知道,她也不是特别关心。 她更关心的是,榊原进一托言自己照顾水无怜奈,但人并不在诊所。他在哪呢? 因为伏特加的新消息,以至于她下班后才发觉,基本错过询问的时机。——水无怜奈毕竟拒绝任何照顾(包括她父亲的),榊原进一趁机躲懒,说得过去。 ……皮斯克到底为什么要派这个人监视她啊,这个人真的能做好监督她的职责吗? 夏丘凛纪忽然扑哧一笑,内心回答自己:当然不能。 晨光熹微,路灯熄灭,冬天清晨的海边寒风毫无阻隔地吹在横滨的海边小路上,视线的尽头是昏暗。 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被低温凝结的水雾迅速被海风吹散。风猛然刮过一阵,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被吹得一个踉跄。而她凭着这股风,开始往前跑。 这段跑道长度五公里,她往返跑,差不多跑四五十分钟。 平平无奇,早起锻炼。只是一般人是睡醒的锻炼,而她是在工作下班后。 跑完这一段,从起始点走回停车点。 接着走大概十分钟的距离,人走到开在路边商铺的一处拉面店,气息差不多喘到匀称。 这家拉面店早上五点开门,时间刚刚好。她掀开透明挡帘,属于热油、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的香气裹挟水汽,扑面而来。 老板对她热情地打招呼:“您今天也早,面还是四分之一的量?” 她点头,坐在惯坐的角落,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这次cia事件带来的审核。 门口的挡帘又被掀开,她随意往门口看去,看到了金灿灿的头发。 视线往下,是一双冷淡戾气的灰紫色眼眸,在短暂的错愕后,散漫看向她。 ……波本。 她移开目光,下班期间对同事视若无睹,是一种职场美德。 但波本显然不是好同事,径自坐到她对面,语气带着恶心人的亲昵:“米……夏丘小姐,早上好。” 她现在不是很想理人,可老板刚好端上她的四分之一面,波本瞅了一眼,又用带着夸张的惊奇语气说道:“你早上就吃这么一点吗?” 夏丘凛纪勉强自己吃一口面,不想吃了。拉面一如既往地油腻到堵胃,于是她愉快地决定将这样的情绪传达给对方。 “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一见钟情了?” 持重稳当的伊森本堂,昨晚都感慨说,暧昧的话语对人的杀伤力最大。从令人厌恶的人口中听到暧昧话语,应该能轻松斩获波本的厌恶值吧? 【某人的厌恶值+1。】 稍微有点可惜,没办法在系统页面验证。 而波本本人神色不改,依旧用那游刃有余的轻佻姿态回答着:“某个人昨晚刚看见我,就说要珍藏我的眼睛。一见钟情的到底是谁呢?” ……根本没有人一见钟情。 当然,即使是夏丘凛纪这种刻薄性格的,也必须承认,波本的骨相如果用3d扫描打印,寄送到整容医院作为范例指导,一定能卖个大价钱。而在一见钟情基本约等于见色起意的情况下,他无疑十分符合前置条件。 可惜,去自信表示自己可以是万人迷,然后收割一批“你认真的吗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吗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吧”风格的厌恶值。相比之下更有性价比。 夏丘凛纪就打算如此开口,稍微给抗拒进食的胃一点消化时间。但她的视线忽然凝住—— 斜前方座位上的一个客人在抖着手,偷偷吞服一包黑色的药粉。 这个人她在一个小时前见过,是那个无法抵御寒风,因此被吹得一个踉跄的路人。 无差别伤人,这也是收集厌恶值的好方法。只要被伤害的人知道凶手是谁。夏丘凛纪忽然明白这一点。 她迅速站起身,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一包催吐药剂,捏开这个路人的下巴,直接灌进去。 波本的反应速度也很快,立刻说:“我去报警和叫救护车。” 同样听到动静的老板从柜台探出头,惊恐问她:“你在做什么!” “……”刚准备叫老板的夏丘凛纪愣了一瞬。 她先朝波本点点头表示认可,接着确认那个倒霉客人已经开始呕吐,拉对方一把确认他不会溺毙在呕吐物里,才用懒洋洋的语气回答老板:“在逼你的客人把他吃的东西吐出来。” 凌晨五点,客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固定时间段的熟客。因此没有被吓跑的,全留着围观,甚至有人要饱含勇气去质问—— 那个路人吐出了一口血,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要……拦着我……” 【某人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毫无动容,松开手把他丢回椅子上,对他的行为做出评价:“你下次要自杀的话,请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不要干扰别人表白。” 打完电话回到现场的波本:“……” 有被微妙哽到。 . 救护车把这个想自杀的路人抬走了,而警察调查路人、现场,一旁的围观群众、以及救护车上的反馈得出结论: 这个路人工作被辞退,身上有外债,原先打算跳海自杀,但因为和拉面店老板有纠纷,于是转而决定在店铺里服药自杀,用自己的生命破坏拉面店的生意。 事件结束,现场要打扫清理,心情也要平复。拉面店老板惭愧地和大家表示暂且关门,明天再开,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告辞离开。 或许是经历过生死,虽然是其他人的,但夏丘凛纪一时没打算继续搜刮厌恶值,转而打算问波本,他平常早上吃什么。 拉面店的面对她来说确实不好吃,但拉面重油重盐多碳水,吃一口就能获取足量的热量,价格也不贵。所以她基本没考虑过吃别的东西。 但波本这时候也问她问题了:“你为什么会想救他?” 这是什么审讯预演吗?关于“组织成员为什么会大发善心救普通人”。 夏丘凛纪想了想,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想救他?” 波本同样微笑着,笑容带着危险的气息:“或许可以做个假设……你其实打算背叛组织。你昨晚顶着要挖我眼睛的借口,空出时间去做了别的事——试图救援那个石川。但你没救成功,所以总要救一个人,让自己安心。” 天色渐渐亮了,夏丘凛纪迎着明媚的朝阳,捏出温柔的语气甜蜜道:“安室先生,你对自己的魅力实在太没自信了。” 她咳了一声,在波本抗议之前,重新用平静冷淡的陈述语气说,“要不要背叛组织和救一个普通人,这两者其实也毫无关联——你也帮忙报警和叫救护车,省了很多时间,我们的原因应该是相同的。” 波本的紫灰色眼眸嘲讽下弯着:“你也是因为避免人死了被请进警局做笔录?” 夏丘凛纪轻松道:“我没想那么远,只是有人不清不楚地死在我常去的拉面店,万一拉面店因此关门了怎么办?” 波本罕然沉默一秒,没忍住吐槽:“我看你也没怎么吃……” 或许是这句点评稍显尖锐,他迅速补充问一个问题:“你是和这个拉面店老板的关系不错吗?” “那倒没有,”夏丘凛纪顺着话语台阶往下聊,“不认识,老板背地里也骂我大小姐做派。” “……”波本灵魂发问,“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家店吃?” 夏丘凛纪耸耸肩,眯起眼笑道:“背地里骂我的人还少?她什么时候敢当着我的面骂再说吧。” 波本愣了一秒,恍然地哈哈大笑:“你听起来完全不指望其他人对你有好感啊,也太有自知之明了吧?” 系统页面,【某人的厌恶值+1】的提示间断提示着。 太阳依旧没有升起,只有预示着雨天的朝霞灿烂地铺满天空。 夏丘凛纪想,自己还是别指望能问波本的早餐单子了。 . 收件人:飞田。 邮件主题:mi。 邮件内容: [加密文档.未知文件格式] 文件内容: 米斯特尔(夏丘凛纪、常磐冬织子,其他假名待填充)。 黑色及腰卷发,灰眸,容貌姣好,身高160cm,体重未知。 外出时会随身携带黑色斜挎包,装有催吐药等物品。 开设酒吧、诊所,疑似为部分代号组织成员(如琴酒)的接头地点,建议继续观察,作为长期的资料收集点。 调酒能力一般。 治疗能力专业。 观察能力卓越。 人际交流能力无法评价。 可能会在凌晨四点到凌晨五点,于横滨海岸公园栈道晨跑,接着于凌晨五点于[港口拉面店]吃早饭。是偶然遇见发现的情报,可能并不是长期习惯。 和皮斯克关系不匪,疑似为皮斯克义女。 疑似去死士营两年,原因不明。 *其他不确定内容,待确认后再行填充。 ——务必做好信息保密、整理和保存工作。 发送时间:20xx年11月11日06:47 发送人:0 8、得心应手 新的一天,同样普通的一天。 不自然酒吧晚上八点开始营业准备,晚上九点正式开门。不自然诊所一样,也是晚上八点准备,九点开门。 在晚上开的诊所,一开始会作为附近居民去大医院挂急诊的平替。但在她多坐班两天后,诊所就一个病人都没有了。 很显然,相比于诊所内面目莫名可憎的年轻医生,人们更愿意相信大医院的医资水平,用急诊的挂号费买个心安。 但组织成员也不会因此就来得更频繁,她的同事们,往往会更愿意相信一起出任务的同伴的护理能力。 今晚轮班守在诊所柜台的人是伊森本堂,他犹豫片刻后,写了一张名字是夏丘凛纪的纸条,贴在柜台后。 “本来有想过贴照片,但如果有其他机构的潜入搜查官过来,看到你的照片,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伊森本堂如此解释。 对于前潜入搜查官的建议,夏丘凛纪笑着耸耸肩:“我对麻烦并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伊森本堂麻木脸:“也会给我带来麻烦。” ——在工作地点贴异性的照片,毫无疑问是会被同事揶揄的暧昧行为。 夏丘凛纪笑着平摊双手,一副“好吧你都这么说了”的妥协模样,看着相当可气。 伊森本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前来看,新上司除了救了他一命,还有不会让他加班之外,没有其他优点。 诊所和酒吧的室内设计本质是使用了四栋商铺,因为没有客人,所以显得相当空旷,似乎什么隐秘的话题都可以在这里讲。但他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般地问道:“监控室在哪里?” 监控室是秘密场所,在诊所那一侧的二楼,放置杂物的房间里头,需要指纹开启。 走进杂物间之前,很难意识到,这个房间内部还夹杂着一层小隔间。 中央空调的发动机和监控电脑的主机一齐低声嗡鸣着,在本就不大的隔间中传着近乎嘈杂的声响。 伊森本堂敲了敲墙壁,发觉了隔音棉的存在。 确认现场真的不会被第三个人偷听后,他转移话题,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加入cia了吗?我昨天看到你把联络的手机关机了。” 夏丘凛纪的视线骤然锐利:“如果我不打算加入,是会被处决吗?” “不,这不会——” 夏丘凛纪闻言露出笑,在监控器显示屏前的转椅上坐好,支起下巴,语气悠闲地陈述事实:“卧底在组织里的人,需要对联络员有完整的信任,联络员对卧底也是。你知道的,我和邦尼根本不可能达成这种信任,他会时刻担心我是不是组织派去的双面间谍。” 伊森本堂叹气道:“他会忠于职守。” 夏丘凛纪随性坐着,像是坐在造价不菲的老板椅上,仰眸看他,神情完全像是自然的平视:“我和你都无法达成信任。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我需要在摄像机的拍摄中拍出水无怜奈这个组织卧底的悲惨死亡——” 她意有所指地停顿,而伊森本堂在心底不满这个假设对象后,心领神会,立刻回答:“我不可能怀疑是你故意出卖她,邦尼也不会。” 夏丘凛纪笑着平摊双手,设问道:“看,你在你和邦尼确实存活下来后,都不敢假设我能让水无成功假死。那cia收到水无可能死亡的消息后,会做什么?” ——会想办法营救水无,从而破坏夏丘的计划,反而可能造成更大损失。 伊森本堂陷入沉默。 夏丘凛纪以讲述剧本的愉快语气接着往下阐述剧情:“那如果我担心这样的情况,不和cia通报这个情况,cia直接得到了水无被我杀死的消息呢?” ——会怀疑她叛变,或者一开始就是双面卧底。 伊森本堂转过头,看着显示屏下,对这段对话一无所知、在柜台后给自己做拉伸锻炼的普通服务员,榊原进一。 无知是幸福。 “大家都没有错,我讲的也是最极端的情况,”夏丘凛纪总结道,“只是我和cia无法互相信任,cia派来的联络员也无法和我互相加深信任,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所以,一旦遇到压力,稍微迟疑一秒,事情就可能会往深渊滑落。” 伊森本堂想反驳,信任都是相处、认识、了解之后才能产生的。但他转眼又庆幸自己没有开口。 夏丘凛纪显然并没有和其他人好好相处的打算,她的嘴角扬起近乎兴奋的笑。 “相比之下,稳步前往深渊的道路我更加熟悉,也更能得心应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会是见证者。” . 凌晨,带有枡山汽车车标的车辆在山道上行驶。 四周只有远光灯,照亮渺茫的前方路途。 天空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路旁被冬雨不断敲打的树叶和雨雾混杂而成的光影,像是幽暗的鬼魅。 在伊森本堂面前,夏丘凛纪说得相当从容不迫,仿佛所有人都会排着队去酒吧,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厌恶值+1】,直到刷满486900点厌恶值。 这种“仿佛”当然不可能存在。 按照现在的进度,十年可以收集满。这是很不错的速度,但夏丘凛纪其实有面临一个问题:她能不能活十年。 黑衣组织固然适合神憎鬼厌、担心没办法和同事处理好人际关系的人加入,但这也意味着,同事也不打算处理好人际关系,而是一言不合直接举起枪怼人脑袋。 躲着做神秘人,除了接任务和完成任务根本找不到踪迹,这样的路子也可以在组织混下去。但一个没有存在感、不会和同事产生冲突的人,是很难被真切厌恶,从而刷到厌恶值的。 因为团厌buff,所以缺乏和其他人的正常社交,所以足够自我,任性妄为。也因为这样的随性肆意,在其他人的接触中,可能会有中道崩殂的风险。 但这没关系,走路都有被花盆砸中脑袋的风险呢,她一家人都在违法犯罪的组织里面,根正苗黑酒三代,能活到现在,还折腾出一点事情来,不是已经很不错了吗? 如果杯子里只有半杯水,自己该看已经有的半杯,然后一口喝完。 坐着的车停下,行驶,再次停下。 这次是正式停车了。前排的司机转身,低着头没有看她,语气恭敬地说:“常磐小姐,目的地到了。” 清晨看见的朝霞化作现在的泥泞雨路,夏丘凛纪化作一笑,打开车门。 早就从副驾驶下车的助理撑着伞等在车边,遮住了她头顶的那片雨。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对流程很清晰,转身就要往远光灯没有照射的车旁走去。那里有建筑和高墙的黑影轮廓。 电话响起,备注是枡山宪三。夏丘凛纪的笑意转冷,接通电话。 “皮斯克大人,我已经到死士营了。” “到了就好,”电话对面,老年男性的语气有些焦躁,他强调着,“石川是卧底,是你那一届的教官,他的学生中已经有一个被查出问题了。你同样是他的学生,爱尔兰偏偏又刚巧是他临时的同事,都有可能会被查。再次强调,赶紧带了他走!” “我也说过了,车程两个小时,我不想白跑一趟——”夏丘凛纪眯眼辨认着眼前的路,语气轻快道,“爱尔兰在给学员教习的时候受伤,要我来看看。肯定得先把病看完再走,顺带帮其他人也看看。” “其他人不重要,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你这个——” 皮斯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悠哉悠哉地捏出挑高的音调,笑道:“我和爱尔兰可都不怕被查,怕被查的,似乎是义父您。” 电话对面的老人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不堪忍受地问出口:“正常点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丘凛纪轻咳一声,语调恢复正常,冷淡道:“按我傍晚说的原计划做——在死士营溜达一圈,给大家看看病,给医疗组补充一些物资,然后带爱尔兰离开。一来一回四个小时的车程,你的人不能白派,我也不能白出差一趟。” 皮斯克长长地哼出一口气,但他没有再开口。 夏丘凛纪顺口再怼两句:“如果真的按你所说,立刻带爱尔兰走,不奇怪都变成奇怪。查我和爱尔兰就一定连带着查到你,不如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看着我像是会和教官关系好的样子吗?” 和义女关系相当差的皮斯克:“……行了,你去都去了,怎么样随便你。” 夏丘凛纪立刻顺杆子往上爬:“对了,我今天发来的那个森平川的资料,怎么说,他当服务员没问题吧?” 她的话没能问完,因为皮斯克无法忍受再继续和她对话,已经直接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没忍住闷笑出声,然后一把夺过助理拿着的雨伞,赶助理回车里,吩咐道:“你们去医疗组那里休息一下,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正常情况下凌晨三点出发回去。我们稍微晚一点,凌晨五点下班,记得找枡山先生要加班津贴。” 有着正常人类作息的司机&助理:“……好的,小姐。” 9、营地病人 死士营的格局没什么变化,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都一如既往。 每两年投放一百个人左右的蛊虫捉对厮杀,经年累月,血肉被无数次捶打、溅射、脱落,融入泥土和墙缝中,冲刷也无法洗净。 开着明亮远光灯的车熄火关灯后,昏暗的路灯反而照亮前路。 夏丘凛纪单手撑着黑伞,藉着灯光,在雨幕中稳稳朝着死士营室内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收集死士营新一届人员的厌恶值,观察组织对石川哲哉事件的调查进度以及调查方向,顺带把皮斯克的准义子爱尔兰带走,她来这一趟,显然效益非凡。 忽然,她眯起眼,打开手机手电筒,猛然朝不远处的昏暗角落照去。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 不管是不是错觉,总之先干正事。 夏丘凛纪进入训练场,轻车熟路地整理着医疗室的医疗器具。 很多医疗器具已经积灰,以至于她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打个申请,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她诊所仓库去。 没办法,组织的重心在研究所,研究那些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事情,稍微有点能力的医药学专业的人都被派过去了。派驻在死士营的医疗组织,好听说是医疗组,难听点说,是酒二代版医学生实习点。医疗室里的医疗器具,这些实习生说不定都不会用,或者不想用。 ——反正是死士营的人,最后总会死的,根本不用救吧? ——就算要用,死士营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的,生物钟不匹配啊。 这样的心态,夏丘凛纪早就已经见识到,毕竟,她读大学的时候,也同样有来这里实习过,后来更是以训练成员的身份直接占用。 简单整理出能用的器具,夏丘凛纪打开广播,通报训练场上的所有人。 “医疗室已开,夏丘医生看诊,开放时间截止到凌晨两点,过期不候。” 话音落定,电子音震动扩散。震颤之后,医疗室重归沉寂。 十分钟后,夏丘凛纪看着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医疗室,以及系统后台密密麻麻的【厌恶值+1】提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决定起身去各处逛逛。 如果自己是学校班主任的话,天天自习课的时候,去学生背后晃一圈,就能轻松得到厌恶值……可惜她真去应聘当老师的话,大概过不了面试这一关。 门口传来了节奏匀称的敲门声。 在她起身的同时,波本带着礼貌从容的微笑,一手敲门,一手拽着一个右手臂无力下垂、手腕处红肿到无法忽视的小白鼠进来。 死士营的管理一方面管理相当严苛,训练用的枪都是玩具枪和空心弹,尽全力保障工作人员和外来人员的安全。但在一方面很宽松,这位小白鼠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哪件倒霉事导致手臂骨折,更无法抗拒波本的力量,只能委屈又惶恐地低着头。 波本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随意问着:“是骨折吧?” 纵然是夏丘凛纪,一时间都无言以对:“……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先去给这个满脸写着痛苦加不情愿的小白鼠治病。 拍片,看片,确认这次骨折没发生位移,于是局部固定,开止痛药和消炎药。 一套流程下来,耗费大半个小时。 波本双臂抱胸,靠在门框上,颇有耐心地等着。 小白鼠从闷不吭声到一声哀嚎——在做正骨和固定——再到小声啜泣,等到最后绷带都缠好了,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怨恨地开口:“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什么?” 那个小白鼠用憎恶又隐忍着什么的语气继续说着:“我的惯用手已经骨折,没有十天半个月没办法初步恢复。三天后就又有互动测评,我这种状态……没办法顺利过关。” 波本扬了扬眉,评价道:“所以你们都不肯来看病?” 小白鼠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怨恨的话语说着:“……现在救我们也没有意义,反正两年内都会死的,这个地方,最后顶多有五个人活着出去。” 如果仔细分辨,其实能听出这个人暗地里的期待。毕竟代号成员想捞一个小跟班还是很容易的。 夏丘凛纪点点头,戏谑笑道:“你确实不用考虑一年后两年后,你三天后就会死。” 小白鼠先是愕然,然后被巨大的愤怒淹没。 这个医生,既然救了自己,居然不能救完,救到安全的、不会再有死亡风险的地方吗? 不解的愤怒不断集聚,汇拢成狂暴的海啸,要将眼前这位有着风流桃花眼却又相当令人讨厌的手无寸铁的看样子完全不会打架的医生席卷吞没—— 波本一惊,急忙伸手要拽住,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在抓住之前,小白鼠的身体已经迅速飞出门外。 夏丘凛纪掸灰似地拍了拍手,一脸厌烦地看着门口的人。 这回不是看着被波本拽来的倒霉小白鼠了,这回是在看垃圾。 “组织的死士营只接收两种人,一种是在组织里犯了大错,被那位大人惩罚的人;一种是在社会上犯了大错,即将被公检法惩罚的人——你肯定没入那位大人的眼,那只有第二个选项,”她的眼睑微微下垂,浓密的眼睫毛在灰色眼瞳中打下一片阴影,“你杀过人,然后在寻求暗地里的组织存在庇护的时候,被组织吸纳,进入死士营,我没说错吧?” “但我有听说——”对方终于再也无法掩饰,面孔上属于杀人者的狰狞神情,“当时皮斯克就用收义女的名义把你捞出去了!” 褪下的海啸会落下满地鱼虾,而在同类的眼里,这一切都只是迟早会腐烂的垃圾。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夏丘凛纪自嘲一笑,从容总结着:“杀人者当然要做好被人杀掉的准备,最终能从死士营出去的人,都会有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的觉悟。去吧——请准备前往黄泉。” 垃圾勉强站起身,脸上带着不理解和恐惧,胸前还挂着刚固定好的右手臂,带着彷徨和绝望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夏丘凛纪选择漠然移回视线。 波本依旧靠在门框边上。漆黑色的廓形短款外套,白色黑骷髅印花的兜帽卫衣内衬,黑色修身长裤和同色板鞋,中规中矩的搭配被他的身材气质衬成潮服。 头上斜带着深灰色的棒球帽,金色的发尾有一点湿漉漉的,在医疗室亮度拉满的白炽灯下,折射着碎光。 夏丘凛纪看着,内心忽然一动,立刻回想自己在车旁和皮斯克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重要信息……对皮斯克而言好像有,不过和她没关系。 她放下心,笑问道:“你听到了广播,带人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来这里兼职门诊医生——你已经有结果了吧?” 波本摸了摸鼻子,没否认:“没拦住那个人,不好意思。” 她又笑问道:“所以刚才我下车的时候,在不远处的人也是你?” 波本没怎么犹豫,坦然点头:“没想到你也有来,实在不巧。” “如果那时候直接逮住你,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了吧?” “或许吧。” 波本半敷衍地回应着,很显然,他有着自己不会被逮住的自信。 夏丘凛纪笑弯起桃花眼,看着他,像是看着只用加冰就很很好喝的波本威士忌。她忽然开口:“你戴上鸭舌帽和兜帽遮住头发后,能相当容易隐匿在黑暗中呢。是很有趣的肤色。” “……”金发黑肤的波本沉默一秒,终究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笑道,“你可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夏丘凛纪按照自己广播的说法,在医疗室坐到了凌晨两点。 医疗室最终也零星来了两三个人,戒备、恐惧,或者是麻木,安安静静地看病拿药离开,没有再出现一开始的意外。 背地里或许有加厌恶值?不重要,她看了眼第二天更新的系统后台数据,现在厌恶值的数据已经达到350,涨幅明显。 第一名是勤勤恳恳的伊森本堂,第二名依旧是邦尼·埃尔斯。第三名变成了皮斯克,涨幅有些异常,不过鉴于他一直在关注自己接爱尔兰回东都的事情,有这种涨幅也正常。 至于邦尼为什么能继续排名第二……这位cia探员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她把联络用的手机关机,又不敢大张旗鼓寻找她那辆白色凯美瑞——又或者是发现了被她嫌弃丢去二手市场便宜贩卖、现在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后备箱被暴力撬锁的白色凯美瑞,现在苦恼于怎么找到她。 如果这位探员找她时,用的关键词是“白发红眸”,或许他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发展多有波折,但方向还是在往和cia分手的道路上稳步推进,在她的把控范围内。夏丘凛纪想着就心情颇好。 其他数据中,没有值得额外注意的,于是她关闭系统后台。 波本也没有再去逮小白鼠,只安静地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从兜里摸出监视器玩,一会儿视线放空地看向门外,还有一会儿直接看着她,但什么都没问。 夏丘凛纪遂做出评价:“你难得看起来乖巧。” “……”波本嫌弃地扭开头,他不指望米斯特尔是哑巴了,他只能自己当哑巴。 凌晨两点到了。但出现在眼前的代号成员依旧只有居心叵测的波本,理论上在受伤的爱尔兰没有出现。 夏丘凛纪翻了一遍厌恶值名单,没有能指代爱尔兰的任何昵称,她沉思片刻,站起身,往外头的走廊走去,同时单手摸出手机,给爱尔兰打电话。 波本自然地跟上,非常不见外的模样。 夏丘凛纪犹豫一秒,懒得赶人,反正波本再怎么样都蹭不上她的车。 但爱尔兰的电话没有人接。令人心悸的空茫拨号声,不断回响。 在沉寂的氛围中,波本的手机雀跃地发出铃声。 他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确认上头的文字后,弯下灰紫色的眼眸,笑盈盈地拦在她身前,并将屏幕对准她。 惨亮的屏幕上,几行文字映亮她的灰色瞳孔。 波本对这份邮件做语音说明。 “因为米斯特尔小姐在死士营时可能和石川哲哉有交集,所以,依照朗姆大人的指示,请您配合调查。timeismoney。” 对她的调查可能会迟到,但和朗姆的“tim”一样,一定不会缺席。电话没打通的爱尔兰,大概也在被调查中。 夏丘凛纪点点头,没有对这次调查表示抗拒。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她的回答错漏百出,被发现她和cia刚分手,还没断干净的事实,然后被处决。或许还会牵连世代为乌丸家臣的常磐家。 确认好最坏情况自己可以接受后,她的眸光含笑流转,在波本思忖的目光中,轻巧地说句逗趣的话:“波本,你刚才说话真的很像一个把嫌疑人押去审讯室的警察欸——” “……”波本懒得被她捉弄,选择间歇性当哑巴。 10、开门见山 死士营有审讯间,一般用来给教官惩罚违规的学员。具体有没有违规,违规的程度,要看教官评判时候的心情。 最早规划空间用途的死士营负责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把审讯间划在医疗室的旁边。拐个弯就能到。 一般情况下,审讯间是呈密闭状态,一打开门,就会有铁锈泡在消毒水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 夏丘凛纪没有挣扎,但她被请进门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用余光仔仔细细观察四周。 窗户已经打开,空气中那些诡异的部分,都被窗外带着湿意的空气带走。 窗前没有积水,也没有长期开窗后雨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的脏污情景,说明窗户并没有开太久。 ……她有些惊讶。平常有些懒怠转动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整理出一些信息点。 很久没见到波本这么努力认真的组织成员了。上一次见到的还是琴酒,现在已经变成烟酒不离身的社畜杀手模样。 波本……他刚收到朗姆发来的邮件,但他来死士营的时间比自己早,显然是打算提前了解情况,在朗姆真的要找人做调查工作的时候抢得先机。 她在死士营门内和皮斯克打的电话,或许也在暗地里帮上波本的一点忙,让波本直接和朗姆,或者朗姆的哪个代言人汇报。 皮斯克本来就战战兢兢,朗姆稍微听信一点去调查,就能证明波本汇报的价值,进而指定波本,逐渐开始任用他。 皮斯克的厌恶值暴涨到第三,说明朗姆对他的审讯,可能不太留情面,以至于她都被连带厌恶。 而爱尔兰也联系不上,意味着朗姆已经开始认可波本的汇报,同时从皮斯克那里真查出了点东西,一般来说与石川无关,但大概率和组织强相关,例如贪腐、掩埋了几件做错事的痕迹之类的。 当然,即使如此,朗姆对波本的命令,只是“配合调查”的询问级别。 波本在汇报一阶段成果之前,暂时不能直接把她丢进审讯室,甚至不能要求她把包里的手机上交。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让人分不清凌晨一点和凌晨两点的区别。 凌晨一点,波本耐心地守在医疗室,观察她可能有的提前和爱尔兰的接触,同样等待着朗姆发来的邮件。 凌晨两点,他又会耐心等待什么呢? 但她没有什么耐心,回过身,看着波本把审讯室钥匙放进胸前的衣兜里,眉眼沉静,开门见山:“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吧,我和那个助理和司机说好的,早上三点离开,早上五点下班。” 波本笑弯下紫灰色的眼眸:“米斯特尔原来可以这么坦率吗?” 在深夜,只有两个人在的审讯室,灯光昏暗而低频率闪动着。 不用分说她暂时没有受到组织怀疑,真正被怀疑的人是会直接致幻剂吐真剂一条龙的;也不用详述波本还是新人,很难对米斯特尔获得“配合调查”以上的权限。 夏丘凛纪偏开头,看着室内血迹斑斑的拷问椅,言语之间禁不住带出笑意:“毕竟我也想准点下班——你想知道什么?” 11、谈兴浓郁 “请说出你和石川的所有交流。” “我在死士营的时候和教官的关系不好,只有上课范畴内的交流。” “下课后一般在做什么?” “一般会用‘可以帮同期看病’的名义躲在医疗室——大家还挺讳疾忌医的。” “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没什么交流,不过还挺帅的吧。” “……?” “在绝大部分同期都想因为厌恶我想杀死我的情况下,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人用暗含悲悯的目光投来一瞥,这种姿态总是很漂亮的,不是吗?” “米斯特尔,你现在知道他是卧底。”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另外,你也挺帅的啊,是不用任何姿态,光从骨相就能看出来的帅。深色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再加上代表神秘的紫色调眼睛,有着独特的美感。” “请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没问题,毕竟你不是卧底嘛。” “……你为什么会进入死士营?” “原先是负责后勤类文职,也是坐在后方,同样看起来优雅而不染尘埃。可惜犯了大错,所以我一个文职成员被送来死士营,约等于凌迟处死吧。” “你犯的是什么大错,是否有可能因为这个处罚对组织抱有不满?” “是贝尔摩德送我进来的,一开始负责对我进行观测的也是她。你之后可以和她对一下数据。” “请提供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方便我和她的后续沟通。” 米斯特尔没反对,从她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张万元钞票,把贝尔摩德的邮箱号写上去,递给他。 波本接过钞票放入口袋,询问继续。 “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据我所知,死士营一届最多只能有五个人出来,你是第六个。” “你心里也有猜想了吧,我被皮斯克收为义女,转职做医疗组成员,避开了这个规定。” “你在‘毕业’之后,和石川还有接触吗?” “没有了。” “完全没犹豫,不用再想想吗?” “在石川的事情曝出来后我就想过了,确认没有的时候还很是松了一口气呢。” “原来如此。” “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如果有新问题的话,可以再联系你吗?” “直接去酒吧找我吧,我平常都在那。” “……好的。” . 凌晨三点,令人厌倦的雨终于停下。 夜色浓重,空气依旧是湿漉漉的,不过会让人期待,或许白天的时候,这股挥之不去的沉重感能被太阳晒干。 带有枡山公司标记的车准点发车,波本目送着车辆远去,脑中不断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有一点不太对劲。他无法分辨夏丘凛纪神情中的细微变化。 是因为低频率的灯光吗?一旦认真端详她说话时的神情,心头首先涌起的是焦躁,以及“干脆直接和朗姆报送她是被石川策反的叛徒吧”的恶意。 是因为他在打算只找皮斯克套情报的时候两天偶遇两次米斯特尔吗?这不是厌烦的根源,偶遇本身让他多获得了不少情报。 ……但情绪本身真实存在。 以至于,他现在回想的时候,只能脱离其他无关内容,回想她说的话语本身。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但一个被丢到死士营死缓的人,真的值得贝尔摩德这位千面魔女去注视吗? 并且,似乎还有一个问题…… 身侧走来一个人,黑色长发黑色针织帽黑色风衣,仿佛全身都裹在黑暗中,只有绿眸幽幽泛着光芒,像是豺狼。 波本往旁边避开两步,暂停思考,问他:“我这边没问出什么,米斯特尔基本都在医疗室,没有嫌疑。你这边呢,莱伊?” 莱伊平静回应:“和爱尔兰打了一架,他的格斗技巧相当优秀。” 波本的视线移回已经合上的大门:“我记得你的截拳道也相当出色,怎么,打了个平手?” 莱伊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波本也没追问,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打着哈欠踱步过来的人,站在莱伊身侧。 胡子拉碴,灰蓝色的眼眸不掩疲倦,整个人看着却没几分真切的憔悴感,语调平常地宣布道:“剩下的工作人员也都检查了一轮,没什么嫌疑——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莱伊扭头看波本。 波本一时无语,视线从隔开所有山景的大门移开:“……我只是随便站站,想点事情。” 苏格兰点点头,也看了一眼死士营的大门,没多问,只弯下眼睛提醒道:“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 莱伊听着就转身离开,苏格兰也没逗留。 波本同样感到延迟的困意,沉默地往休息室走去。中途飞过一只麻雀时,他还猛然戒备地看过去。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思考的问题。 是苏格兰传递的消息,米斯特尔昨天(或者可以称之为前天)晚上为了挖他的眼睛离开酒吧,跟踪他寻找机会,还因为这样擅离岗位的行为被琴酒质问。 这句话完全是胡话吧。 ——他自己有没有被跟踪,他能不知道? “跟踪他”的时间节点…… 波本内心一动。 ——刚好是石川哲哉事发暴露,身死废弃仓库的时候。 . 又是一天的凌晨一点。 距离伊森本堂出事,琴酒启动调查石川哲哉事件已经过去一周。 夏丘凛纪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除却死士营的那场插曲,依旧是晚上八点开始准备开门,凌晨三点收拾酒吧和诊所准备下班。 皮斯克确实被查出了点东西,不过只是在组织湍急钱财的大江流动中没忍住鞠起一捧水饮用的程度,除了降低朗姆的好感度,以及在系统的厌恶值统计名单里跃过cia探员邦尼·埃尔斯成为第二之外,没有其他影响。 石川哲哉的生与死,调查与人员处理,似乎都和她没什么关联。 组织里适合cia招揽的人不多,伊森本堂本身的行事也谨慎,没有露出多少马脚。以至于,一周之后,还是只有那一个人被伊森本堂发展的人被查出来。 此人已经问无可问,失去所有价值,被基安蒂愉快处决。 基安蒂平常并不乐意来酒吧,骂骂咧咧地说米斯特尔惹人嫌,成功杀人的时候除外。 她兴致勃勃,拉着自己新定了代号的同事基尔——水无怜奈——一同进酒吧,坐在吧台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兴奋地高声宣扬杀人的快乐。 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眼角纹着的红色蝴蝶都仿佛要振翅高飞。 基尔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弯着猫眼微笑听着,一言不发。 夏丘凛纪是早就听习惯了,只笑眯眯地给基安蒂调一杯生命之水伏特加加基安蒂红酒加强效安眠药的混酒,顺带赶前cia探员伊森本堂去诊所和榊原进一换班。 伊森本堂听着自己招揽的人死亡时候的惨状,一时沉默,听着上司的要求,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基安蒂已经喝了一口酒,顺滑而清爽的淡石榴色酒液入喉,果香无声弥漫,和酒意一同上涌。 生命之水伏特加的酒精度数高达96,混上红酒,基本上就是红酒加酒精的饮用感受。夏丘凛纪调配的时候,很难说没有“如果安眠药不起作用那喝醉了也赶紧闭嘴”的意思。 偏偏基安蒂今天谈兴浓郁,直接指着伊森本堂问:“你!叫什么名字——!” 伊森本堂回过头,不卑不亢地回答:“森平川。” 基安蒂又喝了一口,已经有点大舌头了,她暴躁地敲了敲桌子:“有听皮斯克说,你这家伙、是米斯特尔在外面捡来、当服务员的!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有人和她关系好,你背地里其实想杀了她对吧——米斯特尔,你别拦我!” 试图扶住基安蒂的基尔默默收回手。 伊森本堂平淡地回答道:“我没有必须要杀她的理由。” 基安蒂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骤然瞪大眼,像是看着惊奇的笑话:“没有人是——难道你对她有意思?” 伊森本堂麻木着脸,视线移向自己只比夏丘小一岁的女儿。不出意外,他这一周的厌恶值都不会缺了。 收到消息过来顶班的榊原进一也在安全通道门口踟蹰不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打扰基安蒂发酒疯。 但基安蒂的话题开启后,就别指望她能自主停下,她看着榊原进一,接着说:“你是皮斯克派过来的,原先是搞研究的,居然在这里老老实实待了几个月——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 榊原进一垂眼恭敬道:“请这位小姐不要污蔑我。” 基安蒂被一噎,四处环顾,放过了在一旁当空气的基尔,扭身指着新进门的高大男人:“一直很想问了,你声称其他酒吧都有卖假酒或者掺水,三天两头来这边喝酒,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 刚进门的琴酒:“……谁?” 12、先喝酒吧 一起进门的伏特加又是惊恐又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小心地觑着大哥和站在柜台后含蓄微笑的夏丘凛纪。 “……”琴酒沉默一瞬,懒得多废话,只寒声道:“让她闭嘴。” 夏丘凛纪撇撇嘴,克制看戏的表情,摊手笑道:“给她调的已经是伏特加配基安蒂的酒,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就——” 话音刚落,基安蒂的头重重磕在吧台边上,“咚”的一声响后,失去了呼吸之外的动静。 “——睡着了。” 众人沉默。 闹剧结束,舞台收场,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热闹过的残骸。 伊森本堂默默在被琴酒注视之前离开,榊原进一麻木沉默地站到吧台后,收拾杯子放入洗碗机,再象征性地擦一擦桌子。 延迟入场的波本披着黑风衣优雅进门,四面打量后,诧异笑道:“呀,我是错过什么热闹了吗?” . 事已至此,先喝酒吧。 现场的好心人只有伏特加一位,他在基安蒂要滑到地上,被地板二次伤害之前,在琴酒的寒冷注视下扶住她,叫上基尔一起把她抬到角落的沙发上。 同时,他还小声提醒夏丘凛纪:“今天情况特殊,别调横滨、布朗克斯或者马提尼这种会气到大哥的……” 横滨是琴酒加伏特加,布朗克斯和马提尼都是琴酒加贝尔摩德。 基尔犹豫片刻,张嘴又合上,终究还是没提醒伏特加,琴酒全都听得到,并且脸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夏丘凛纪干脆地答应一声,随手给琴酒倒了一杯富含甘蔗气息的透明宾加酒,又问另外三位客人打算喝什么。 伏特加点了可乐,他解释说自己等一下还有工作,不方便喝酒。不过在高脚杯里倒入色泽褐红的可乐,乍看也像红酒。 波本表示也不喝酒,随便来杯饮料,于是他的面前多了一杯黑糖奶茶。他对酒吧还卖奶茶这件事表示惊讶和赞许,同时对黑糖的成分保留意见。 基尔表示……基尔来不及表示。 不自然酒吧的调酒师相当任性,对于新获得代号的客人,一般会主动调一杯代号相关的酒。 夏丘凛纪的动作很快,将冷藏过的充满覆盆子清新香气的宝红色利口酒倒入笛形长玻璃杯,填满杯底,接着倒入同样冷藏好的堡林爵香槟酒,气泡随着倾倒涌上酒面,蔓起一层白色气泡,接触杯口。用调酒长匙稍作调和,一杯亮橙色的鸡尾酒就调配完成。 堡林爵香槟的气泡丰富,口感清脆,气息香醇。而覆盆子利口酒突出口感中甘甜的部分,混在一起的鸡尾酒酒精度数偏低(只有12度),完全可以当甜口饮料轻松喝下。 夏丘凛纪调完后,端好杯子放在基尔面前,笑吟吟道:“这杯酒名为帝王基尔,以香槟酒为基底。香槟酒本来就常用在宴会庆祝现场,这杯酒也算是庆祝你获得代号,祝你未来继续是你自己的帝王。” 如果苏格兰在这里的话,大概会暗暗腹诽鸡尾酒的命名规则,以及夏丘凛纪看人下菜碟的调酒风格。 但基尔听着垂下眼。 她并不认为靠父亲牺牲而活下来的自己值得被庆祝,米斯特尔的面庞在昏昧的灯光下也显出有几分讽刺。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种直觉——米斯特尔确实是在讽刺她。从米斯特尔的视角看,自己只是一个被那位大人赏识而获得代号的人……她在伪装自己做家臣,哪里有成为帝王的余裕? 琴酒和波本都在一旁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这杯酒浅浅碰了碰唇。 “……”基尔沉默片刻,一口一口把酒喝完。 不管米斯特尔的态度如何,酒本身是好喝的。 其他人和她的态度差不多。 琴酒看着明显对甘蔗味有所不满,但还是一口喝下,现在在嘎吱嘎吱嚼着冰块。 而波本不知道从哪摸到了吸管,丢在杯子里,从底部的黑糖开始喝奶茶。 夏丘凛纪拿起空托盘,转身准备去拿自己的随身包,她大概要准备出门了。却看到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榊原进一。 目光一对,榊原进一忽然就不再犹豫,直接开口:“水无女士上次看病的钱还没付。” 因为之前酒吧和诊所只有榊原进一一位员工,所以他时不时被夏丘凛纪薅去做财务。这笔账应该也是他对账后发现的空缺。 目前对账最大的缺口是夏丘凛纪调配后自己喝掉的酒,由夏丘老板自己每月按时补齐。 伏特加之前在琴酒的护持下,有幸没有受过要来米斯特尔这里治疗的伤,当下喝了一口酸甜爽口的可乐,好奇问道:“一般要怎么付钱?” 夏丘凛纪答:“代号成员的看病钱走公账,账单无误签字后我统一给皮斯克报账。普通成员的话正常是要自己出一部分——基尔的话,直接用石川的遗物抵就行。” 伏特加立刻说可以,拿出手机就去找朗姆——遗物这类可能有助于找卧底的证物现在已经统一收归到他那里。 基尔垂着眼思考片刻,还是小声表达抗拒:“不用麻烦去联系别人的,我自己付钱就行……” 伏特加憨直摆手:“不麻烦的,现在该查的基本都查完了,你也是代号成员了,一开始也完全是倒霉被石川那个家伙盯上,用他的钱给你看病多么合理!” 琴酒嚼完了冰块,又出门抽了根烟,带着满身烟气回来后就听着伏特加说这些。他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催促:“发完消息就做正事。米斯特尔,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波本朝她弯起眼,微微一笑,用口型比了一句话:“自求多福。” 夏丘凛纪无声用眼神杀回去。 适当的盐可以增加糖的甜度,如果波本下次还会来,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给他的饮料加7勺盐,把他齁晕为止。 . 还是石川哲哉的事情。 组织需要把卧底可能侵蚀的地方都挖干净,于是杀个回马枪,再仔仔细细把相关人员查一次。 如果她以为波本之前要她“配合调查”的行为就是调查的全部,放松心神,继续和石川哲哉背后的势力联系,那这一次突击检查,不仅她的身份会暴露,还有可能直接连着背后的势力一同曝光。 幸好她因为团厌buff的原因,和cia“分手”的心足够坚定,不因为组织的检查而转移。 琴酒要去的地方是夏丘凛纪的住所。就在酒吧附近,一室一厅普通小户型。 夏丘凛纪本人被伏特加看着,半监管半保护地留在356a保时捷车上。琴酒和波本上楼搜索她的房间。 她托言车上的烟味太重,打开车窗。远处的高楼,有狙击镜的光芒一闪而过——伏特加承认,是科恩在远处盯着。 伏特加承认的时候,正在拿着笔记本电脑检查她的手机信息,他看着会给人憨笨的感觉,而他的言行也会加深这样的印象,但他实际上是it工程的行家。 夏丘凛纪在黑客这一块的了解仅限于文艺创作和组织内部的黑客能手——例如女装潜入欧洲刑警联盟的宾加——手机又被拿走,只能无聊地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柳叶刀》,借着车内灯光翻翻,消磨时间。 伏特加那边也在等软件做数据解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找个话题闲聊:“你的手机邮件消息和电话消息都很少啊。” 夏丘凛纪把杂志翻一页:“嗯。” 伏特加看着明显不属于正常人的稀少的联络数量,思考片刻,认真问道:“你是还有备用手机吗?” 夏丘凛纪的神情完全没变:“没有。” 伏特加想把情况告知琴酒,但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毕竟米斯特尔讨人厌的程度明显不属于正常人。 他扪心自问,自己对米斯特尔的友善度其实也是零,平常如果不是工作的事情绝对不会联系她。 于是伏特加继续看手机情报,被满屏幕的医学和调酒学的知识糊一脸。 他开始思考,米斯特尔会不会真的有计划,在琴酒每天喝酒喝出硬化肝后无缝衔接诊所服务,请琴酒开始服药治疗…… 13、相当自信 夏丘凛纪的手机内容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伏特加将情况报送琴酒后,琴酒很快打来电话,“把她带上来。” 公寓没有电梯,夏丘凛纪带着伏特加从走廊上楼。 目标在六楼,对于两位锻炼过的人来说都如履平地。 走廊的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伏特加眯着眼往上走,走到五楼的时候,精神已经逐渐放空,忽然一脚踩空,连忙扶住栏杆。 栏杆上积了一层薄灰,掩盖住生锈的接点,伏特加一扶,直接硬生生把锈点掰断,他抓着掰下来的铁棍,在准备头怼断口或后脑勺对楼梯口的惊恐二选一中,被夏丘凛纪稳稳抓住扶好。 伏特加惊魂未定,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台阶突然出现一道缺口,灯光闪烁他没能及时察觉一脚踩空,又遇到缺乏维修的栏杆,于是差点惨遭意外。 他反应过来后,连忙说谢谢。惊魂未定,一步一挪地踩楼梯上六楼。 夏丘凛纪忍笑——她调整顶灯电线产生接触不良效果,倒药剂让台阶出现缺口,再让栏杆起锈,简单设置了个“意外”场所——人家还谢谢她呢。 六楼一左一右两个公寓小套间,左边的门是开着的。伏特加探究地看向右侧的门,夏丘凛纪简单解释一句:“上一个住户是韩国人,信着用血肉奉养神灵就能永恒不灭的教义,前段时间自杀了,血流了满地,房子租不出去,就归我当仓库用了。” 伏特加恍然:“所以现在整个六层都归你?” 夏丘凛纪笑了笑:“整个房子都归我。” 伏特加的脾气和基安蒂比起来,那绝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他一瞬间理解了基安蒂对米斯特尔的讨厌。 米斯特尔说话有时候是挺气人的,气人之余,还有着能把大象关进冰箱的自以为是的冷幽默。 然而米斯特尔毕竟才刚救他,让他不至于愚蠢受伤。于是伏特加不再说话,只盯着夏丘凛纪左拐进入屋内,自己再进去。 组织的搜查不像保洁公司,不会耐心地在搜查屋内灰尘的时候做好整理工作。但伏特加惊讶地发现,屋内并不会让人感觉“好杂好乱”。 ——因为屋里的陈设很少,像是样板房,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波本的笑意不达眼底,探究地看了夏丘凛纪一眼,又很快平淡移开视线,看向伏特加,指了指摆在客厅尽头,已经是打开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我已经翻过一遍,没有特殊内容,你再确认一下。” 伏特加答应一声,专注地看向笔记本电脑,努力屏蔽四周的动静。 没办法,米斯特尔的住所面积实在有限,一丁点动静都能传遍整间公寓。 公寓是袖珍的一室一厅,厨房狭小到只有个灶台,冰箱都得放在客厅。然后一个主卧,一个只够站两个人的小阳台,还有一个和阳台差不多大小的卫生间。 客厅里的东西不多,两张桌子,柜子,沙发,书架,冰箱。东西都已经被翻出来,却甚至铺不满一张桌子。 波本在认真挑拣客厅的东西,咔滋咔滋拍照。 米斯特尔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上的杂志,仿佛被搜查的屋主不是自己。杂志甚至已经被她翻完一半。 伏特加等着文件解析的时候,终究禁不住抬起头,看向卧室。 卧室里的动静最令人无法忽视。 琴酒靠在卧室的房门门款上,神情厌倦。 一位普通路人女性在卧室内打开衣柜门检查,顺手散开披在身侧的黑色长卷发,姿态是难以用语言完整形容的风情万种。 或许是察觉到琴酒的不耐,她认真地摆出敷衍的笑意:“如果我没来,你真就打算像客厅一样,把女孩子的卧室搞成一片狼藉?” 琴酒没有解释基安蒂喝醉酒并发酒疯,以至于新叫来的其他女性代号成员还在路上的事,只冷淡道:“一开始是你说不来的。” 那位女性挑眉,理直气壮地说:“你只说查石川的人际网,没说查的是小夏丘。” 她的面庞是陌生的,但语气是熟悉的。伏特加隐约猜出,里头的人是贝尔摩德。 琴酒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直起身子,走离卧室门。几乎就在他转身的下一瞬,卧室门“哐”的一声关上,遮蔽所有异性的视线。 伏特加默默扭回头,注意力集中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米斯特尔的电脑上比手机的内容量还少,有对这栋楼的商用监控,有下载几款单机游戏,但游戏的上次启动时间是在五个月前,她刚离开死士营的时候。 波本倒是抬起头,下垂眼毫不遮掩地睁圆,探究地看向卧室方向:“她是谁,搜索的时候不会落下什么东西吧?” 琴酒没有回答,夏丘凛纪倒是自然地开口道:“随便搜,反正什么都没有。” ——和cia联络用的备用手机,唯一归宿是垃圾桶,这也是邦尼·埃尔斯的厌恶值在一周之后还能排在第三的缘故。 波本扬起眉尾,话语中带着要毁灭什么的威胁意味:“相当自信啊。” 夏丘凛纪微微一笑,再把杂志翻过一页:“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的伏特加不可避免地放空脑袋。 他想起了一件已经被大家所忘却的,米斯特尔自己都不是那么在意的事情—— 她在组织里面也算是一个学霸,21岁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读完了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并成功在绿台警察医院应聘上岗,不出意料的话,将过上以本职工作为主,窃听情报为辅的卧底生涯,前途光明灿烂。 可惜世事无常。 米斯特尔现在是平平无奇的诊所医生,是被审查的嫌疑人。 贝尔摩德搜查她的卧室,波本搜查她的客厅,伏特加搜查她的手机和电脑。 琴酒大哥看似无所事事,然后他走到米斯特尔面前,拔出枪。 他要搜查米斯特尔的大脑,并且不介意使用物理手段。 “嘣——!” . 夏丘凛纪心里有数,她被叫上楼后,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只是坐在沙发看杂志。 事情的发展并不出乎她预料,琴酒拔枪的时候,她的大脑就激起尖锐到近乎颅脑被贯穿的疼痛预感。 琴酒开枪的一瞬间,她偏开头,简单避免自己脑侧的碎发被子弹击断的惨剧。 沙发的子弹孔幽幽冒烟,地上响起子弹壳叮叮当当的声音。 夏丘凛纪灰色的目光偏转,忧愁地叹一口气,评价道:“伏特加,回头我会把换沙发和修地板的电子版发票邮件发你的。” 伏特加:“……”大哥正吓唬人,他不敢答应。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幽暗的绿色眼眸也在紧盯着她。琴酒的神情中只有审视和打量,并没有他惯有的审讯老鼠时的快感。快感属于快乐的一部分,而她总是不让人愉快的。 夏丘凛纪移回视线,平静地看着琴酒。平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喝完一杯自己调的酒,给那一天的自己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不论好喝难喝。但今天……好吧,琴酒打算和她说什么呢? “你没有寄发票的必要,米斯特尔,”琴酒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石川很谨慎,也并不信任你,他认为你会左右摇摆,重新逃回组织,所以留下了和你交流过的痕迹,准备在关键时刻威胁你——是纸质记录,藏得挺深,最后靠着基安蒂问出的证词找到了。” 14、确认嫌疑 夏丘凛纪平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琴酒倾下身,把已经温热的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低头注视着她,语气多了一丝厌烦的疲倦:“你都和石川交流过什么,那天晚上你又究竟在哪……坦白从宽,你能死得痛快点。” 波本靠在客厅柜子边上,拿起照相机对她咔嚓拍了一张,轻松道,“拍张遗照。” 伏特加兢兢业业,还在继续对电脑忙碌着。卧室里翻找的声音停歇,房间内的贝尔摩德,大概也在等着她的坦白。 “我和石川什么都没交流过,”夏丘凛纪叹一口气,无奈道,“纸质记录这种东西,给我一个小时,我能编出波本是fbi,伏特加是fis,而你是遗留在外的克格勃……” 抵在额头的枪猛地把她的头颅往沙发压,黑色的长卷发披散在米色的沙发背上,分外鲜明。 “少废话,也不用转移话题,”琴酒寒凉的目光,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把自己崩了,“最后五秒钟的坦白时间……五、四、三、二——” 夏丘凛纪叹一口气。琴酒在认真地诈她。 只要她展现出一点点情绪,关于自己确实有和石川哲哉隐秘联系、因此担心他那边泄露情报的犹豫和不安,琴酒就能将她押进审讯室。 好吧,她一瞬间确实想过,cia是不是泄露了她的信息。她那天和伊森本堂聊的,关于“cia无法信任她”,反过来同样能成立。 如果伊森本堂现在没有化名森平川,兢兢业业地给她打工,并和她确认过,他住所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磨去名字缩写的婚戒,她说不定真的会把琴酒说的话当真。 夏丘凛纪把话说回重点:“——我说过的,那天晚上我在跟踪波本,顺手捡回了一个服务员。” 琴酒面无表情,没有收回枪,同样也没有扣动扳机。 于是夏丘凛纪正式进入她的辩解环节:“波本那天开着一辆白色rx7,车牌号横滨3307777,”她喘了口气,讲述着自己实际上是从酒吧监控中看到以及自己推测的信息,“意外是遵守交通规则的风格,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也会红灯停绿灯行,甚至不会边开车边打电话。” 波本挑起眉,有些微妙地笑道:“半夜往往有货车高速行驶,遵守交通规则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交通事故。” 夏丘凛纪顺势往下编:“可惜货车会阻挡视线,我开车的经验也有限,在一次货车行驶过之后,我再跟着那辆白色的rx7,跟到东京银座那边才发现,已经不是原先跟的那一辆了。这也实在没办法。” 伏特加小声附和一句:“rx7确实是很多人都喜欢的车型。” 琴酒依旧没说话。 夏丘凛纪就继续往下编,这个部分就比较流利了:“银座这时候挺热闹,我偶遇到了森,他刚好失去工作,没地方住,想去牛郎店赚点钱,但因为气质和口才都有限,所以被婉拒。那时候店门口的灯光刚好是紫色的,我就顺手把他带回来。” 琴酒还是没说话。 “森平川”这个身份没有工作是无业游民的部分,是伊森本堂自己在和系统交流的时候定下来的;而银座牛郎之类的部分,是夏丘凛纪和他闲聊,帮他写简历递交皮斯克的时候补充的。伊森本堂确实谨慎,没有表达意见,只默默地在第二天的厌恶值结算上增加了72点厌恶值。 夏丘凛纪最后总结:“牛郎店拒得有道理,他的眼睛并不好看,有些可惜。幸好干活还算认真,人也总要有一两个手下帮忙干活,姑且就留着吧。” 有着灰紫色眼睛的波本对这明目张胆觊觎他的发言只能笑笑。他没有被跟踪的实感,但米斯特尔对他遵守交通规则的总结相当正确……说不定她确实是因为在死士营关了两年,开车技术不熟练,稍微跟他三四分钟就跟丢了?哈。 琴酒也冷笑一声,却是毫不客气的质疑:“米斯特尔,这就是全部你能说出口的东西了吗?” “不然呢?”夏丘凛纪坦然回看,神情甚至添了分不耐烦,“您是想听我编一段我和石川可悲可叹的爱情故事吗?” 一定要她编的话她也没意见,但石川的女儿和她是同事,她不敢保证自己编着编着不会笑场。 琴酒紧盯着她,无话可说,没有证据,但直觉依旧在隐隐怀疑。 石川的住所收拾得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他发展的组织外围成员,连他的真名和所属机构都一无所知。 关于石川的一切调查都断了,断得相当干净。这时候就像是在两眼一抹黑中进行枪战,需要凭借零星的火花,和大量的直觉,击败对手。 在他的隐约直觉中,米斯特尔有问题。 ……但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如果夏丘凛纪知道琴酒在想什么,她或许能开玩笑说一句正确的话,“可能是我的团厌buff对你生效了”,然后琴酒会投去看傻子一样的视线。但琴酒现在只能自己回想。 八年前,他自己还在死士营,米斯特尔也同样还没代号的时候,她就在医疗组里负责所有人员的医疗救助,其中也包括他。 她进入组织进入得相当早,认识组织里很多人,一毕业就获得代号,进入那位大人开设的研究所,之后研究所出了事,她作为管理者要负主要责任,进入死士营,又成功活着离开死士营。 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真的叛变组织,她该像鼹鼠一样躲在地底的安全屋,不可能还有心情开诊所开酒吧,甚至在他来的时候给他倒一杯甘蔗味的宾加酒——在宾加公开抱怨她给他倒了一杯他最讨厌的琴酒之后。 贝尔摩德此时推开了门,随意靠在门框上,看了看现场的人,笑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在摆pose吗?” 琴酒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收起枪。 伏特加满大街开着辨识度极高的保时捷356a而没被交警以贴罚单的名义围堵,他披散着白发持枪走在深夜的小巷子而没被警察围攻。 ——至少可以肯定,米斯特尔目前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背叛行为。 . 天亮了,是雾蒙蒙的,仿佛要下雨的天气。而这一次,连预告的灿烂朝霞都没能在东边将乌云染红。 关于米斯特尔是否有可能背叛组织、和石川哲哉接头,并出卖组织情报这件事,波本给出的初步分析是“没有可能”。 朗姆日理万机,却也抽空给波本写的分析做出批复。 【米斯特尔确实缺乏和石川哲哉接头的基本前提:不被石川哲哉厌恶远离。】 琴酒对这种充满主观看法的评价嗤之以鼻,于是他突然袭击,再来搜查一次。 贝尔摩德也来凑了一回热闹,把她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后离开卧室,优雅宣布,米斯特尔的屋内并没有涉嫌任何可能背叛组织的存在。 琴酒并不否认这个结论。 伏特加把装在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上的各项插件卸载删除,波本把客厅里被理乱的所有物品都原样摆回,琴酒去对面充作仓库的房间额外检查了一箱箱还未拆封的日用品,然而甚至没翻出金属制品。 夏丘凛纪看完了这本杂志,递给波本,波本顺手摆进书架,摆完后才意识到什么,无语地瞥她一眼。 贝尔摩德离开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挺不错,让人省心,和琴酒讲的相声也很有趣。”而她只是回以一笑。 今天毫无疑问是加班了,检查人员离开公寓大门(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有坑的台阶)的时候,门外已经是白蒙蒙的一片—— 下雪了。 雪花洁白,将世间其他的颜色都覆盖上。这似乎是米斯特尔的世界中,全部的颜色。 洁白,一尘不染,毫无组织之外的污浊。 15、整理厌心 不要指望黑衣组织的人会清理现场,黑衣组织一定会努力做好善后的工作只有一项:杀人工作。 夏丘凛纪回到屋子时,看了一眼手机上标注的时间,面对着被波本收拾整理过的空荡荡的客厅,实在懒得现在就再摸排一遍,索性只更换被他接触过的监控器。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再推开卧室的门。 好吧,不出所料,谁敢指望贝尔摩德做房间整理? 已经是早上七点,放在衣柜里的厚款衣服和放在衣柜顶行李箱的夏季短款衣服、被铺开检查的临时客用地铺,全都不分你我地堆在床上,衣柜本体反而空空荡荡。 立镜桌柜也都被打开,东西胡乱摊在桌子上,最显眼的是她的驾驶证和毕业证。 其他东西没关系,证件要先收好。夏丘凛纪扶额叹息一口气,把证件塞回床上枕头的枕芯中央。从枕头外面摸,根本什么都摸不出来。 其他东西她暂时懒得挨个研究,先全部堆进抽屉里,打算回头再慢慢整理。 ……意外发现了一把失踪已久的手枪,扳机上还卡着被芯的棉绒丝。 ……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贝尔摩德为什么不想原样整理回去。 衣服同样懒得现在就整理,堆回衣柜中。谨防贝尔摩德可能有的做出在衣服堆里塞窃听器的行为,于是从包里翻出一枚贴纸大小的信号干扰器,贴在衣柜里。 卧室的东西不多,衣服全数堆进衣柜后,卧室乍看下来就显得和客厅一样干净。 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困意。生物钟在提醒她睡觉。 困意可以压制,她打起精神,检查整个卧室内外是否有被加上一些窃听器之类的“小玩具”,并做一些必要的硬件更换。幸好卧室东西很少,衣柜、床、镜柜桌和垃圾桶,再加一道窗帘,没有别的存在。 插电板都检查无误后,她终于放下心,去卫生间洗漱,再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她并没有躺在被子枕头都已经齐备的床上,而是掀开床边几乎贴地的隔板,把因检查而铺开的地铺连铺带被地推进床底。 室内灯的总开关在床的旁边,也在床底的旁边。她关上灯,摸黑钻进去,再合上隔板。 黑暗,密闭,狭小,沉闷。 温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一开始进入死士营的时候,她在中午惊醒,刚好和手持美工刀要往她脖子刺去的舍友对上视线。 那位舍友被控制住后坦诚杀她的原因,单纯是看她不爽,以及杀了她之后,能减少一个分摊宿舍公共面积的人。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有想过关闭团厌buff,避开这类毫无缘由的杀意。 但关闭团厌buff毫无疑问是有代价的,关闭和开启都需要间隔一天的缓冲期,而在缓冲期、以及团厌buff关闭的时间内,她的身体素质都会跌到原先的百分之五十,变为走两步都心跳加速,注意力无法长期集中,风一吹就生病的倒霉状态。 很显然,她如果持续关闭buff用来,避开杀意,那就意味着,她连营地内基本的考核都无法通过。 她只能面对杀意,并战胜它。 后来,宿舍逐渐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其他人的心态也和她的舍友差不多,看她不爽,想杀掉她,减少一个能抢毕业5个名额的人;睡觉时间又往往是在白天,宿舍的窗帘遮光性差,床底睡觉能遮光……种种原因,让她开始习惯在床底睡觉。 趋利避害是人的生物本能,光照会让人体褪黑素的分泌被影响减少,进而出现失眠、神经衰弱等精神症状。组织成员不管是在死士营内还是在死士营外,都是在漆黑的夜晚像蝙蝠于城市盘旋,在明亮的白昼又躲回山洞中沉睡。 属于她的山洞就在床底。 躲在床底,躲避在床外手持美工刀游荡着要杀死她的怪物,躲避着刺眼的阳光,然后心情慢慢从紧绷中松缓。 仿佛是溯回到母亲的漆黑的子宫,听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母亲的心跳,逐渐安然入眠。 早安,夏丘凛纪。 或者说,晚安。 .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似乎是噩梦,心跳很快,又似乎是美梦,人在困倦,精神在留恋。 但梦境里所有五彩斑斓的一切,属于噩梦的,属于美梦的,都在朦胧清醒后迅速褪色,很快连痕迹都找寻不到。 夏丘凛纪扶住额头定下神,身体记忆让她自然地摸出手机打开监视画面,查看客厅视角的卧室门监控、以及卧室窗户之外的监控。 迅速回顾,确认监控中捕捉的动物只有飞鸟后,夏丘凛纪关闭手机,重新躺平,睁着眼睛,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方,看着漆黑的床板,在她自己划定的安全区思索着。 ……暂时不能更换住所,这几天大概还有人在监视她。 ……手机和电脑被伏特加检查过,因为事情还没过,所以也暂时不能换。 ……最近要减少去酒吧秘密监控室拿道具的次数,最好完全不去,老老实实去组织的武器仓库处登记领取。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还有厌恶值。 现在的厌恶值一共是1802点,日均涨幅200点左右。 其中,伊森本堂稳居第一,日均涨幅60点。辛苦这位cia探员把刷厌恶值当上班打卡。 第二名是皮斯克,日均30点,但昨天涨了60点,势头凶猛。他贪腐的事被查了出来,很罚了一笔钱,被那位大人浅淡申饬一句“我很失望”,以至于他当场痛哭流涕,表示自己会坚决改正——然后就给她很多厌恶值。她不尊重,不过能理解,皮斯克的逻辑大概是“她没能及时带爱尔兰走,以至于被当场带去审讯,他因此被连累,被挖出犯事证据”,某种程度上事实确实如此。 第三名是邦尼·埃尔斯,日均涨幅30点,不过昨天只加了7点,大概是恢复了正常的cia工作,将怨念的重点回归在工作本身,涨幅不断回落,估计很快就能跌下前三。 再往后,总排名的差别就不太大了,琴酒和波本的日均涨幅都在10点到20点波动,贝尔摩德总厌恶值不高,不过昨天厌恶值也加了10点。大概是在调查石川哲哉的事情上,大家的工作情绪都比较有限——绝对和宾加酒、黑糖奶茶和塞在被子里的手枪没有关系! 那位无名流浪汉大概是惊惧未消,现在一样是日均涨幅20点。 其他不记得名字的或者没怎么接触的,估摸每天给了三四十点厌恶值,而一些她不认识但认识她、系统页面显示为[???]的人,也每天都零零碎碎地给了十点左右厌恶值。合起来平均一天两百左右。 看起来数值不多,仿佛有点对不起团厌buff的威力。但很多人的厌恶念头只在一瞬间,很快就自然消解。只有真的在想念她,1分钟想30秒,这样的念念不忘的程度,才会有厌恶值的回想。 不过,在cia探员的厌恶值已经回落的情况下,被cia保护起来的、和她再无接触的流浪汉,依旧有着日涨20的厌恶值水准,似乎还是有些奇怪。 难道说……那个流浪汉被抓了? 这是猜想,无法证实,她不能去找cia核对这条消息,她也没有主观意愿。 从冷漠无情的角度分析,流浪汉被抓后,邦尼假死的情报一定会暴露,而伊森本堂的名字,基尔是卧底的信息,也都因此会有暴露风险。另外,和她直接相关的消息,有且只有“一个白发红眸的疑似cia探员出现在现场”。——流浪汉被抓,首先该着急的,还是cia。 介于流浪汉的厌恶值涨幅没有到皮斯克的程度,可以在他确实被抓的前提下继续大胆假定,他是被诸如公安、fbi、mi6之类的官方机构抓住的。官方机构的行事终究比组织温和,cia甚至不需要着急了。 ……嗯,好吧,不可否认,确实轮到她担忧了。 她联系探员邦尼的时候,有注意从妆容和声音更改自己的特征,还留有自己的错误信息——和医药箱放在一起的警用手丨枪。 但抓住流浪汉的官方机构无法接收她抛来的“媚眼”,说不定会凭借简单的逻辑——【cia探员邦尼那天晚上被伊森本堂发展的对象救了】加【米斯特尔是伊森本堂的学生】加【米斯特尔那天晚上不在酒吧】再加【cia对她的身份含糊其辞】——得到“或许可以带流浪汉去看看、身形能不能和她对应得上”的结论。 以上的推论如果为真,流浪汉真的改头换面去她的酒吧辨认她,她敢肯定自己的脸不会被认出来。但身上如影随形的团厌buff,绝对会让她一秒暴露。 她之前不愿意加入cia,现在也不愿意加入其他官方机构。 她的母亲在试图加入官方机构后奔赴黄泉,无法回头。她不愿意追随母亲的脚步。 这个官方机构抓住流浪汉的效率很高,她或许可以假定,流浪汉在这周就会来到酒吧,在官方机构人员的监督下,判断她是否就是那天晚上,救了cia探员的白发红眸人士。 ……她是否需要暂时关闭她的团厌buff,在自己本身是在组织的赋闲养老岗,已经不需要时刻面对凛然杀意,现在有有可能要面临团厌buff判定的情况下? 夏丘凛纪思索着打开隔板,离开床底,把地铺卷好放回衣柜。 ……衣柜乱糟糟的,看着就让人头晕,简直想把这整个衣柜都丢到窗外去。 团厌buff要不要暂时关闭容后再议。现在,先给伏特加发一张维修费用清单吧。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换沙发、修地板、雇家政员帮她整理衣服,买好酒安抚心灵的精神损失费…… 16、直面危机 如果流浪汉知道夏丘凛纪对自己的分析,他一定会愤怒表示,“分析得很好,之后别分析了。” 他的流浪生涯,完全可以称之为倒霉透顶。 那个陌生的白发红眸的年轻女性往他嘴里塞了一笔钱,吓唬他说他可以当尸体;自称是cia探员的黄发黑眸的中老年男性又给他兜里塞了一笔钱,问他有没有打算去美国接受保护。他不想当尸体,却也不会英文,于是小心地询问自己有没有留在日本的选项。 cia关了他几天,讨论了几天,之后和他表示,他可以暂时住进和cia有合作的好心人家里,以门卫的身份先适应社会,等一两年,风头过去之后,他可以怀揣着两年的存款,重新适应社会。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别的选项,于是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cia事情很多很忙,他得到了一部新手机和一张些有好心人地址的纸条,被要求自行前往。 cia给他的手机内装有定位器和窃听器,身后还有探员尾随。如果他有任何异动,就会被cia判定为不可信任,并重新秘密关押。他没机会知道。 他确实希望自己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有老老实实坐上地铁。但他最终没能顺利到达。 出站拐弯的一瞬间,他的脖颈骤痛,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身处白炽灯昏暗的监牢,双手双脚都被铐住,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人,他有着硬挺的黑色短发,黄色的皮肤,戴着墨镜,耳朵戴着耳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套,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乍看有着卖保险的气质,下一刻,按住他眉心的手枪很好地冲淡所有错觉。 “接下来,我问,你答。第一个问题,你之前住在横滨的日卖电视台驻点附近的废弃仓库,对吧?” ……大白天被黑丨道干部抓住,他感觉日本的治安完蛋了。 他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面前的黑丨道干部就毫不迟疑地开枪,枪声让他的耳朵轰鸣剧痛,大脑都一阵眩晕。 仿佛脑浆都已经混着血液流了出来,流淌在这昏暗的监牢中,自己真的被杀死了。 耳鸣和惊惧让他魂不守舍,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哭得眼泪鼻涕淌了满脸,身下还多了一股难闻的气息。 隔着墨镜,看不明白那位黑丨道干部神情的变化。但他拿着枪的手很稳,发烫的枪口虚顶在额头,传来阵阵热意。 流浪汉发抖的动作无法不剧烈,但一旦抖得太剧烈,皮肤触碰到枪口,登时会被烫得一个激灵。 他不敢再动,颤抖着声音,像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完:“是……我之前住在那里。您要问的是那场大火的事吧?我知道的不多,一觉醒来,就有一个女人走过来把我按住,堵住我的嘴把我打晕。我再醒来时因为一声枪响,但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 黑丨道干部没吭声,不过收回了枪。 流浪汉感受到鼓励,不敢停顿,继续倾吐自己所有已知的信息:“楼下有人聊了什么,我太紧张了没听清楚。但等人走了之后,她不让我走,她给一个叫邦尼的cia探员打电话,说她是原定和一个叫伊森本堂的人对接,现在要他去撬开一辆白色凯美瑞的后备箱,拿出一粒……名为‘暴改毒药一粒吞下无痛假死’的药,来仓库伪装死亡。还说可以拿血袋和警丨用手枪。” 黑丨道干部的神情微微一窒。 不过流浪汉毫无察觉,他已经被恐惧的情绪后知后觉裹挟着,继续哀哀求饶:“之后邦尼来了,假死了,仓库被火烧了,我被那个女人交给cia了。那个女人全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只能勉强分辨出来,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眸是红色的,然后皮肤偏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会很漂亮,嗓子很低很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黑丨道干部沉默了片刻,抬手扶了扶墨镜,之后弯腰凑近他,轻声问道:“那你现在,会厌恶她吗?” 流浪汉沉默片刻,点头。 黑丨道干部又说:“白发可能是假发,红眸可能是隐形眼镜,你当时太过紧张,也有看错的可能。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去认一下。” 枪已经放下,但随时可以重新抵住他的额头。流浪汉连忙答应:“好,好的!我一定仔细看!” 等到那个黑丨道干部离开,两个看着像是小弟的人提起他,一脸嫌弃地把他丢去洗澡间。 他脱下衣服,恍恍惚惚地站在淋浴喷头,被浇了一脸热水。 烫伤的额头被水流刺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毫无骨气地抽噎。 他不仅厌恶那个女人,他还厌恶cia。 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或者干脆杀了他,以至于让他现在只能泄露秘密,承受着沉重的心理负担。 这些家伙……为什么真的把一个流浪汉当人看啊! . 夏丘凛纪今天到酒吧的时间有点晚了,九点才懒洋洋地从诊所踱步到酒吧。见里头一如既往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就带着随身包歪在吧台后的躺椅上,明晃晃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今天守在酒吧的是伊森本堂,他欲言又止片刻,只说道:“我今天给酒吧门口和安全通道都加了门铃,有人推门就会发出响动。” 夏丘凛纪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一声。 伊森本堂沉默片刻,又说:“你打算喝什么酒,我调一杯吧。” 夏丘凛纪随口感慨一句“今天不是很想喝了啊……”,看着伊森本堂毫无变化的冷峻表情,又转变念头,“皇家基尔,再来一根能量棒,谢谢。” 皇家基尔是一款经典鸡尾酒,调配没难度,白葡萄酒混入黑醋栗甜酒就好,她单纯是对基尔这个代号callback。 伊森本堂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调了一杯,放到躺椅旁的茶几上。 他的态度太平常了,像是隔着靴子挠痒,系统也没有提示【某人的厌恶值+1】。 “……”夏丘凛纪把喝酒的优先度排后,把椅背调高,正襟危坐,板起脸,一副正经严肃的状态,叫住准备收拾调酒工具的伊森本堂:“森先生,你已经发现了?” 伊森本堂停下手,回身看她,语气冷肃:“是,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我正在反思。” 夏丘凛纪一愣,连忙道:“这不用反思啊……不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伊森本堂一板一眼地自我剖析:“这两天,我再怎么努力想,也很难唤起对你厌恶的情绪。情绪需要力量,力量的缺失可能源于我的懈怠……” 原本已经慢慢靠回躺椅上的夏丘凛纪瞠目结舌地听着,见他有现场草拟一篇反思稿的倾向,连忙跳下椅子喊停,“等下等下,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虽然这件事也很重要——” 伊森本堂依言闭嘴。 夏丘凛纪在原地转了两圈,跳过鸡同鸭讲的部分,回归正题:“我临时定的规定,说基尔的医药费可以用石川的遗物替。然后和伏特加一起去库拉索那里挑了一下,最后选中了这个最贵的——” 她拉开腰间鼓囊囊的随身包,拿出一个戒指盒,递给伊森本堂。 “——我还以为自己没随便把包丢吧台后面的柜子,让你发现端倪了呢。” 熟悉才一周的女性递来的贵重物品,尤其还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首饰,按理任何男性都不该收。但伊森本堂看着丝绒表面的首饰盒,一瞬间似乎是被控制住了,目光黏着,不能移动。 夏丘凛纪递过去,而他就像机器人一样呆滞地接过,凭着本能打开首饰盒,被盒子里金质银底克拉钻的光芒闪到眼睛灼痛。 他放在住所里的值钱东西并不多,这枚他和已故妻子的婚戒,确实是最贵的东西。 借着他女儿医药费的名义,把这枚戒指从组织薅回来……他不得不承认,夏丘小姐有很多令他叹服的巧思。 酒吧门口忽然有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伊森本堂连忙贴身收起首饰盒,低声半感慨半告诫地说,“除非夏丘小姐杀了我,否则,很难从我身上获得厌恶值了。” 夏丘凛纪打算开口说两句只有她自己能笑得出来的无良笑话刺激他一下,但有两个陌生人随着铃声走进来。 一个是穿着黑西装的高瘦男子,眉毛稀疏,严肃阴沉地看着她,腋下隐隐凸起手枪的轮廓。 他身旁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陌生人,她单方面认识,是那天在废弃仓库遇见的流浪汉。 她的推测大胆而充满假设,但假设成真了。 她临时当一名服务员,笑盈盈地对客人说欢迎辞。 “晚上好,你们要喝什么酒?” 17、一审判决 两双眼睛对上视线。 她的下巴颔起,眉眼被灯光照出阴影,唇角悠悠向上。原本是属于服务员的端庄笑容,无端显出几分阴险的杀意。 她撑在小腹前的手端庄得像古代仕女,但袖口的衣料不自然地下垂着,有着什么要遮掩的重物。 流浪汉本就被吓得精神衰弱,触碰到团厌buff的一瞬间,立刻就发出了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动物尖叫,并抓着身旁的高瘦男子平面催促:“走,快走!这个人会杀了我,她一定会杀了我!” 高瘦男子被晃得勉强站稳。夏丘凛纪见着,笑叹一声,侧过头,用轻松的姿态对伊森本堂吩咐道:“酒吧内禁止喧哗,让他们闭嘴。” 那位高瘦男子猝不及防被扯着,肩膀上的西装布料都被拽歪,他艰难地低声强调着:“所以她……” 伊森本堂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敲了敲一旁墙上的“禁止喧哗抽烟打闹”的警示标语。他没有开口解释,但标语旁干涸的飞溅状暗色墨点,是让人血液凝固的暗示。 流浪汉颤抖地深呼吸,努力放轻松,顶着夏丘凛纪似笑非笑的视线,低声说道:“不是,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很嘶哑,声音完全不一样。” 高瘦男子同样低声说:“在特殊环境下,声音可能因此改变,她——” 他的话没能说完,眼前就多了一道阴影。他抬起头,酒吧老板已经含笑和他对视。他完全没听到脚步声,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晚上好。” 酒吧老板盯着他,重复了一遍欢迎辞,语调和停顿像是复制黏贴。 “你们要喝什么酒?” 高瘦男子并不知道,自己或许有渺茫机会看见柔弱无力、无团厌buff、容貌姣好的酒吧老板。 现在他所看见的,是一个穿着米色布呢风衣配橙黄暖色丝绒长裙的健康女性。她的袖口和衣角的衣料都奇特下垂,靴子边沿也有奇特凸起,很可能藏着枪,是彻头彻尾的组织代号成员,穷凶极恶,让人根本没有余心关注容貌等无关信息。 体格和力量都被冬装遮掩,但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时候,仍然带有巨大威慑力,让人从心底发出战栗、厌恶和戒备。 这个人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撕开酒吧老板的伪装,赶在酒吧外的同事救场之前,直接一枪把他送下黄泉。 ……救流浪汉?加入cia?绝对不可能。 辅助降谷零对黑衣组织进行调查的公安警察风见裕也,在直面团厌buff后,对米斯特尔做出一审判决。 . 两个不是组织成员的路人匆匆喝完了两杯酒,抛下钱和一句“酒挺好喝的谢谢”评价,一转眼就消失在门铃声后。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回到吧台后,一边解下大衣铺在躺椅上,一边和伊森本堂闲聊:“一个是那天在废弃仓库楼上躲着的流浪汉,还有一个……看着像公安吧。” 伊森本堂看着她大衣内侧挂着的琳琅满目的武器和子弹,陷入无言的沉默。 夏丘凛纪笑着解释:“比较担心被认出来,所以cosplay了一把琴酒,让自己看起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点……不过这堆东西还是太重了,琴酒平常怎么做到带着这些东西如履平地的?太厉害了。” 伊森本堂有些迟疑和担忧:“确定不会被认出来?” 夏丘凛纪点点头。她去废弃仓库的时候,假发、隐形眼镜、口罩、帽子,遮掩面容的方法都备齐了,并且流浪汉全程是被捆住的状态,现场又昏暗紧急,并不能用正常的视角判断出她的身形。 同样看着讨厌?白发红眸的人只是看着讨人厌,但黑发灰眸的人可是真的会杀了他。 而另一个人……既然是官方机构的人,越讨厌她,就越把她当做纯粹的组织成员,不相信她可能和cia有联系。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关闭团厌buff吧。毕竟代价是她的主动权。 夏丘凛纪收拾完大衣,把能够将酒吧连着诊所都夷为平地的小玩具收拾到二楼仓库的防炸保险柜放着。 公安警察的来访,对她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对基尔来说可能不是,先为她祈祷一毫秒吧。 . 警察厅秘密办公室。 降谷零披着鼠灰色西装,坐在办公桌后,听着耳机里的动静,略带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是他的问题,让风见裕也一个人带着流浪汉去见米斯特尔。 但凡多带一个人,场面听起来就不会到这种鸡飞狗跳的程度。 幸好,最后算是平稳落地,流浪汉从声音和气质判断,米斯特尔并不是那天晚上的神秘人,事情算是有了结果。 桌子上还放着废弃仓库火灾案的案件相关报告。降谷零拉伸肩膀,又看一次。 案件报告:在现场发现两具烧得无法辨认、提取生物特征的尸体。 警视厅公安递送来的情况说明:cia发函,希望能把案件报告的一具尸体改成两具尸体,协助cia探员保留假死状态。已同意。 流浪汉的相关笔录:白发红眸的女性不让他走,在二层给cia探员邦尼打电话。 已经可以分辨出来,邦尼看似画蛇添足的行为,动机有且只有一个:保护基尔这位同样是潜入组织的cia探员。对她来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大概会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白发女性不知道是谁,cia也不愿意说。但可以分析,这个人是被石川哲哉发展而转变立场的组织成员,cia保护她的信息,合情合理。在没有实际情报的时候,不必深挖。并且,这位探员有警用手枪的缘由,似乎暂时不太方便深究…… 翻到最底下,是一张照片。 米斯特尔桃花眼微微眯起,扬着下巴,神情看着有些散漫的不高兴,像是在仰头看着天下飘下的雪,然后准备随口抱怨一句“天气真冷”。 如果只看米斯特尔,那这就是可以裱在相框里的照片,然而突兀顶在她额头的金属质地黑色枪口,完全破坏了照片原有的氛围。 ——他本来确实是抱着拍遗照的心态,拍下的这张照片。 降谷零盯着照片上的米斯特尔片刻,直到垂下自己紫灰色的眼眸,移开视线。 看照片和真正见到她完全不同,心底并不会额外生出警惕戒备和厌恶。 而流浪汉见到白发红眸的人时,有着“感觉会很漂亮”这样的主观性的评价。 米斯特尔也是一个好看的人。可惜……看样子只有这一个共同点。 耳机里传出风见裕也的说话声。 他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并且安抚好被米斯特尔吓到的流浪汉,找到不会被窃听的角落,按着耳麦,重新联络自己的上级,简单并精确地汇报情况。 降谷零一边听着,一边把火灾相关资料都放进牛皮档案袋中,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上锁的档案柜,按照归纳的顺序放入。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目光刻意地跳过桌子上,属于米斯特尔的照片。 “联系cia,把流浪汉送回去,”他看着天花板的尽头,冷静地下达命令,“米斯特尔和火灾案没有关联,相关调查不必继续。” 风见裕也立刻答应下来:“好的。” 降谷零停顿片刻,让自己的语气松泛下来,说话带上笑音:“送完流浪汉后,你尽快上交一份调休申请单,挑段时间休假吧。” “不!”耳麦对面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声嘶力竭,“降谷先生还在水深火热的组织中卧底,我身为下属怎么能独自休息?!” 降谷零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正想再劝几句,视线却不小心再一次瞥向米斯特尔的照片。她用看天气的神情,看着琴酒持着的枪。仿佛真的死去也无关紧要。 属于组织成员独有的,令人午夜梦回时毛骨悚然的,对生命的漠视。 ……好吧,可以理解风见在见过组织成员后,陡然暴涨的担忧。 他的休假时间就先攒着,等他以后需要的时候,再一齐交付吧。 18、联谊邀请 夏丘凛纪很少后悔,因为她很多时候其实没得选,现状已经是拼尽全力的成果。 但她现在必须承认,自己认为那件小型武器库改装的风大衣没有用武之地,把武器挨个手动拆除的行为绝对是错误的。 她现在坐在常磐家一栋别墅的客厅内。在外头穿着的黑色皮制外套被站在门口的管家做人肉衣架挂着,身上还穿着休闲简单的白色印黑块卫衣还有黑色运动裤。 是很正常的装束,但她对面的沙发上有一位一位雍容而珠光宝气的中年女性,她的继母,用礼节性的微笑遮掩着不善的目光,冒犯而挑剔地看着她,仿佛她穿的是破布袋。 “你今年25岁了吧?”继母开门见山,“穿得还是小孩子模样,没一点正形。什么时候有空,我让高桥带你去买几条裙子穿。女孩子还是该穿裙子,好看。” 还在做人肉衣架的高桥管家立刻远远躬身:“愿意为您效劳。” “……”夏丘凛纪扯出冷笑,“‘有一件特别重要、需要当面说明的事情’,结果就是这件事吗?” 继母礼节性的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哀愁地叹息开口:“你8岁从美国接回来,在常磐家住了16年。这么漫长的时间,仍然无法洗脱你属于私生女的气息,至少在行为举止上稍微像一个大家闺秀吗?用这种语气回答我,完全没有常磐大小姐的样子,真是让人烦恼。” 夏丘凛纪坐在沙发上听着,也相当惆怅地叹一口气。 在没有更多准备的时候,因为收到“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的通知,就贸然和一个准备把她从头贬谪到脚的人相见,是她的过失。尤其这个人是法律意义上的继母,是常磐健志的妻子,兼宣传、公关和生活助理,她的话语,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常磐健志的意志。 她当然可以再一次强调,自己不是私生女,继母的忧愁也根本不重要。但强调本身就代表着拉扯和纠缠,她对此感到无聊。 归根到底,一名理论上浸透鲜血、杀人如麻的黑衣组织成员,为什么还会被扯入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庭纠纷中啊……她没有穿佩戴好武器的风衣,做好把这整栋屋子炸掉的准备,绝对是能写份反思稿在琴酒大哥面前朗读的过错。 幸好,她至少带了手丨枪和匕首。 继母上次见到她是五个月前,上上次是三年前,以为夏丘凛纪的叹息意味着妥协,当下志得意满地宣布:“你知道有错就好,把姓氏和名字改回来,然后参加一场乌丸先生开的联谊,认识一些青年俊秀……哎,也只有我还愿意为你张罗——” 话音落定的那一刻,继母头上束紧的缀金盘发和颈间的珍珠项链齐齐滑落。 夏丘凛纪微笑着倾身上前,匕首刀尖挑起对方脸颊旁的金光闪闪的耳坠。 她不熟悉耳坠的材质,但垂下眼,眼睫映出灰眸一大片阴影,笑着开口的时候,她眼底映出的暗光比刀尖寒光更令人胆寒。 “不改名,不去——请如实做好转达工作。” “好、好的……” 夏丘凛纪对琴酒的审问技巧活学活用,将继母的相关用品做出难以修复的改变,并在未来拒收任何赔偿单。 当然,她不是真的要审问人,只是要人闭嘴。 而继母也终究没把对抗非亲生女儿作为自己的事业,眼见着常磐冬织子(夏丘凛纪)收起匕首,眼见着她从管家身上拿衣服,再眼见着她走出门……继母只安安静静在沙发上做一个安静的靠枕。 但……怎么评价这位冬织子小姐呢? 她在对自己展现出带着锋锐的杀意之后,在门口拿出手机时露出的笑意自然又揶揄,像是冬日河流中色泽水润、起伏翻滚的冰块。 “我和你说个事……哪里来的电话?电话号码就写在你的车上,上头还写着‘挪车请联系’……为什么和你说?因为很好玩,所以想分享给你——别打岔了,总之!我今天用你的衣服搭配去见人,她说这套衣服‘还是小孩子模样’,安室先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她就这样轻松地在即将又一次下雪的阴天中走出常磐家,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完全是沉闷、腐败又朽坏的所在。 . 人有时候就靠比较。如果她没有和继母有过一场非常不愉快的对话,她敢肯定,面对皮斯克的晚饭邀约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拒绝。 但不得不承认,即使皮斯克现在的厌恶值排名还在第二,但他以义父身份发出邀请的时候,说话比继母正常多了。 “这两天有没有空?冬天到了,我投资的店有煮鮟鱇鱼锅,挺好吃的。爱尔兰也在,还约了波本,不过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波本最后没有来,有点可惜。让皮斯克悻悻评价道“看来他是只听朗姆的了”。 不过鮟鱇鱼锅挺好吃。所以可惜得有限。 在场的三个人:她,皮斯克和爱尔兰,都开始专心吃饭。 鱼锅的亮点是鮟鱇鱼本身,鱼肉被汤汁裹上,紧实滑嫩,入口带着鱼肉本身的鲜美和味增汤汁的添味。吃完鱼肉和配菜后,锅里的汤汁已经吸收丰富层次,再拌一些饭吃下,能让人在寒日暖房中,瘫在椅子上捧好肚子,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享受着吃撑到昏昏欲睡的温暖幸福。 夏丘凛纪饭量有限,但这次也结结实实吃完一个平常盛饭碗量的鱼肉和配菜,然后衷心评价:“挺好吃的。” 爱尔兰不知道怎么评价,在他的视角看,米斯特尔吃得很少很谨慎,几乎是怕皮斯克先生下毒的极小饭量了。吃完后还评价一句好吃,几乎是在讽刺。 皮斯克也是同样的想法,呵呵干笑两声,已经想从兜里摸出烟抽一根。 和“逆女”聊天,并且要顺着毛聊,用尼古丁安抚自己,显然是必要的。 但他刚把烟拿过来,米斯特尔厌憎的目光就毫不留情地投来。 ……好吧,她确实不喜欢烟味,酒吧里都会贴告示牌强调禁止抽烟。有传言说,试图在她店里抽烟的人都被她一枪崩了,一些血沫溅在告示牌上,擦不干净。 皮斯克把烟放回兜里,堆出笑,在温暖的包厢房间里,用温和的语气开口:“上一次的事情不好意思,现在想想,石川的事情触及到组织的底线,不是你带走爱尔兰就能减免审查的。” 夏丘凛纪笑着“嗯”一声。 爱尔兰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没有说话。而皮斯克斟酌着,开口说正题:“下周五有一场联谊,那位大人的家里人开的。朗姆的儿子也会出场……” 夏丘凛纪的笑容骤然消退殆尽,皱起眉,冷脸道:“这是在给常磐当说客?” 皮斯克咽下“你不是也是常磐”这种会让话题直接崩解的话语,用礼貌而近乎慈祥的笑容说着:“不是说客,参加联谊是次要的——” 爱尔兰还是低着头,但坚定地打断皮斯克的话,清晰地说明情况:“组织打算在联谊现场刺杀一个人并获取对方可能随身携带的电子资料。朗姆大人将任务要求发给了皮斯克大人和波本。皮斯克大人刚被那位大人责罚没多久,这项任务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请你吃这顿饭,我也愿意付出所有我能付出的,用来请求你的协助。” 夏丘凛纪又是惊奇又是恍然。惊奇于皮斯克的目的,恍然于爱尔兰存在的意义。 很显然,爱尔兰在今天的定位是吃饭的陪客,兼定海神针。如果换一个没这么直抒胸臆的陪客,她大概没多久就会再和皮斯克谈崩,然后饭局解散。 例如,皮斯克现在就一副抛下大筹码的语气说着:“我会告诉你朗姆儿子的特征,他现在已经开始寻觅合适的结婚对象,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负责引荐……” 爱尔兰不方便捂住自己准义父的嘴,更不方便吐槽“这种介绍到底是给米斯特尔添堵还是给朗姆儿子添堵”,他只能增加筹码:“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即使是要把谁的眼睛泡进福尔马林,我也会帮你拿到。” 19、职场恐怖 夏丘凛纪摇了摇头,偏头思索从何问起。不够充足的食物摄入量让她的头脑没有被过高的能量充斥发热,她决定直接问出口:“我没听出来让我帮忙的必要性——我连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皮斯克张了张嘴想辩驳,又闭上。因为她的话显然没说完。 “有必须要在宴会上杀人的要求吗?”夏丘凛纪完全没掩饰自己的困惑,“如果没有的话,对方的东西又是随身携带,直接在地下停车场之类的地方伪装成抢劫杀人,即使是刚刚踏足黑丨道的国中生都能做到吧。” “要在公开场合杀掉对方,因此形成震慑——尤其是震慑其他被邀请来宴会的贵客,”解释的人是爱尔兰,“要杀的对象是一名姓奥本的议员,这个人最近的提案都富有实施的可能性,对组织相当不利。并且听说,她有处在组织的内线,因此有可能随身携带资料。” 夏丘凛纪懒得往下说。当街杀人不能同样形成震慑吗?这项任务看起来是个坑,越解释她掺和的意愿越低。 爱尔兰继续分说:“我那天被派去美国执行其他任务,没办法帮枡山先生的忙,于是先去请了基安蒂,基安蒂同意了,但她需要一个引导任务对象走到窗前的人。” 夏丘凛纪恍然。原来任务方向和实施方法都已经定好,现在只差一个实施过程。 皮斯克已经年老,他害怕站在枪下,也害怕自己成为嫌疑人。以他当今积攒的力量和财富,他下意识的选择是,寻找能够代替的人。 ……他未来找不到代替的人,只能自己上阵的时候,会怎么办呢? 夏丘凛纪按下对义父的无谓担忧,轻巧笑道:“一开始说什么都答应我,我还以为要我自己杀呢——原来是这种小事。” 皮斯克没说话,他要避免自己一开口就是“你就不怕成天嚷嚷讨厌这个讨厌那个的基安蒂顺手把你也杀了吗”,这种明显让请求横生波折的话。 爱尔兰说得倒很得体:“组织任务无小事,即使过程很简单,也需要保持十万分的警惕。” “确实,”夏丘凛纪点点头,笑道,“不过我刚和一位太太吵了一架,强调自己不去参加那场以联谊为主题的宴会,现在如果要我去的话,确实需要提前支付一些足以让我忍受那位太太嘲讽目光的报酬。” 皮斯克立刻开口:“就如同我刚才说的……” 夏丘凛纪懒得和热心做媒的老年人说太多,她直接看向爱尔兰。 爱尔兰预感不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但他只能让自己的视线逃离,为了协助皮斯克大人的这顿饭局,他的身体牢牢焊在原本舒适的充棉靠椅上,不论是鮟鱇鱼火锅残存的香气,加湿器氤氲上涌的水蒸气,窗外裹挟着雨雪的冬风轻敲落地窗的声音,还是米斯特尔轻佻的话语,都一丝不差地传达给他。 “你需要在有空的时候常常想起我,干本先生,”夏丘凛纪轻松地说出要求,“随便想什么都好,想我令人讨厌的事也好,想到后面想杀了我都行——请经常想起我。” 皮斯克偏开头,掩盖自己目瞪口呆的神情。米斯特尔很快对波本厌倦,现在开始盯上爱尔兰了吗?虽然不明白她的口味变化,但他是不是不该为了稳妥而外包这项任务…… 爱尔兰没留心皮斯克的担忧,只是拧眉陈述道:“你看着是挺让人没来由讨厌,但我没办法想着你——因为没什么好想的,除了你这少得过分的饭量。” 夏丘凛纪赞同点头:“我们之前确实没什么接触,”她沉思片刻,又诚恳补充,“现在强行做一些事情加深你的注意力又太刻意了,而比较有趣的方法,我暂时想不出来。” 皮斯克在心里头腹诽,例如对其他人(特指波本)的眼睛的索求吗?听说那位大人当时看到这样的证词时,一度怀疑在米斯特尔住所现场搜查的所有人都喝了假酒。 并且,好吧,必须承认的是,爱尔兰的眼睛并没有在客观层面上让人热切觊觎的魅力。 爱尔兰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在等待裁决。 夏丘凛纪最终索然摊手:“我再想想,怎么让自己参加宴会的过程开心一点,想出来了再让自己加班。先这样吧,你有空就来喝酒,没空的时候……你的手机会被其他人看见吗?” 爱尔兰道:“不会。” 夏丘凛纪理所当然道:“那就先把手机屏幕设置成我的照片吧,如果方便的话床头柜也摆着。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我,听起来挺像职场恐怖片的设定,不是吗?” 爱尔兰想了想,点头同意,并且现场给她拍了张照片,当场设置成屏保,并说:“我有空就来喝酒,之后如果想好加深我记忆力或者其他的、能让你想去联谊的方法,再和我说明。” 夏丘凛纪也点头:“先这样。” 皮斯克忍了又忍,才没有开口吐槽。到底为什么,一场关于“协助刺杀奥本议员”的话题讨论会歪到“如何通过逗弄爱尔兰让米斯特尔开心”? 并且,设屏保的行为明明更像是青春恋爱片的设定……在场的两个人能不能醒醒! 米斯特尔大概该对此负责,负全责。 . 风雪交加的夜晚是不会有客人的,人们更喜欢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即使是冰凉的、只能遮蔽寒风的屋子,也已经能让人裹着被子,熬过一个夜晚。 不自然酒吧和诊所照常开业,也照常没有客人。在安静的氛围中喝一杯甜滋滋的黑珍珠奶茶,会有着温暖又香甜的安适感。 凌晨零点,在酒吧值班的榊原进一收拾好器具,又递上手机。手机页面上,百年一遇暴风雪天气的紧急预告,旁边标注着红色的惊叹号。 夏丘凛纪垂眸看了看递到她眼前的手机,又抬头看着这位卷发优雅的男士,随手把奶茶杯丢进垃圾桶,问道:“你在暗示什么,是不想上班吗?” 榊原进一恭敬开口:“后天会有一场风雪,医药公司的后辈又有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希望我能过去帮忙。我想做好确认,明天酒吧是否会暂时闭店一天。” 夏丘凛纪没有回答,只是露出笑容,接着问道:“是你调来之前的那家医药公司?” 榊原进一垂眸恭顺道:“是。” 夏丘凛纪没有给出进一步的回应,只眯起没有染上其他色彩的灰色桃花眼,端详着这位皮斯克塞来的员工。 伊森本堂确实不再给她提供厌恶值了,少掉这个大头后,厌恶值提供的第一名一跃变成了那个流浪汉……他确实被吓得不轻。但他被官方机构管控,在安定的环境,大概没多久就会平静下来。 爱尔兰坦诚自己没什么想法,厌恶值的增长也是,一天加10点,相当的聊胜于无。 她相信团厌buff的力量,但也需要想办法开源。 榊原进一从医药公司的核心中层人物跨界成为小酒吧的服务员而没有选择直接辞职,嘴上偶尔会冒几句带刺的话却没有实际增长厌恶值。翻系统名单的话,能在后排找到他。 【榊原进一的厌恶值为:10[+0]】 夏丘凛纪敢肯定,如果自己没有团厌buff的话,榊原进一估计都不会产生这10点的厌恶值。 爱尔兰看着也是类似的人,于是她决定,在“如何激发他人厌恶”的问题下参考他的意见。 “这时候如果我和你说,我这边有开店,你必须守着,不准去赚外快,会被你讨厌吗?会被你讨厌多久?” 老板的神情和语气都相当微妙,但榊原进一已经习惯了,他垂眼遮住绿眸中的暗影,平静道:“不会被我讨厌。” 夏丘凛纪惊奇地挑起眉。 榊原进一继续陈述:“老板,您在试图被身边人讨厌的行为,有时候很像是试图惹人关注的孩子,如果身边的人焦急吼叫,您就会心满意足地大笑跑开。只有冷静自然的态度,才会让您这位习惯被其他人用异样目光看待的孩子同样冷静下来,恢复成年人的模样,用理智和逻辑来重新回答问题。” 这下神情变微妙的人,成了夏丘凛纪。 榊原进一依旧是垂眸的,但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了解领导后的笃定:“您现在又打算惹谁生气?” 夏丘凛纪撇了撇嘴,坦诚道:“想惹很多人生气,并且生气很久。” 榊原进一礼貌地选择沉默:“……” 夏丘凛纪的桃花眼轻松下弯,并不介意榊原在不知道团厌buff的情况下对她的误解。铺垫已经足够,她切入正题:“我慷慨地允准你在旧东家兼职赚钱的行为,并且不会和皮斯克汇报。但也请你给个建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迅速有记忆点,并且对我产生厌烦情绪?” “……”榊原进一缓缓呼出一口气,露出和善的微笑,“或许可以半夜吓人,给哪个睡梦中的幸运儿打电话?” 夏丘凛纪摸下巴思索:“正常打电话的话,其实很难吓到人,即使把人吵醒也是。组织里很多人的生物钟和我差不多,可能要稍微熬个白天去打电话……” 榊原进一安静听着,带着隔岸观火的兴致盎然。他的意见已经提完,并且做好把手机静音的准备。接下来,组织成员遇到的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 “……但他们可以给手机开静音,把我屏蔽,或者干脆和那位大人告状……”夏丘凛纪思索着,眼眸忽然一亮,举起食指在额边画颗流星,再朝榊原进一眨了个恶意卖萌的wink,“打电话问他们是不是卧底怎么样!这算不算吓人?” 榊原·伊织无我·卧底进组织的公安警察·进一:“……绝对算。” 20、电话惊魂 榊原进一端着礼貌的微笑接着询问:“您打算给谁打这通电话呢?” 这个问题太妙了!问爱尔兰这种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吧?夏丘凛纪沉默半晌,才说道:“首先,排除琴酒。” “……” 这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回答。 . 下雪天很难有客人,榊原进一又询问他今天能不能先去医药公司帮后辈加班,夏丘凛纪抬抬手就放他走了。她顺带通知伊森本堂,大家都提前下班。 她自己当然也一样。 酒吧离住所很近,几十步路就能到。她撑起伞,走入风雪中。 路灯有一盏是坏的,在视线中显得有些昏暗。夏丘凛纪的夜视能力不错,不过她没打算锻炼自己,直接从包里拿出小型手电筒,咔哒照亮。 前方有人倒在路边,一身酒味,不知生死。 雪花还在随着风呼啦啦地刮过街道,劣质酒的气息被冰凉的气息浸着,也有几分好闻的错觉。 她站在原地,正犹豫是从左边绕还是从右边绕。身边停下一辆车,保时捷356a。 车窗摇下,琴酒森绿色的眼眸冷凝在她的双眸中。 “酒吧今天没开?” “嗯,因为今天下雪。” “前面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路人吧。” 琴酒点点头,就要关闭车窗。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依稀听到一个“酒”字,就挣扎着站起来,要踉踉跄跄地找眼前的酒吧老板讨酒。 夏丘凛纪轻叹一声,身形一闪,看似随意地直接把对方丢进灌木丛中。 反应已经足够利落,甚至不耽误她撑伞,但琴酒拧眉片刻,冷笑出声:“米斯特尔,你现在像是一个被安逸生活惯坏的大小姐。” 夏丘凛纪撇嘴,在酒吧里的对话不自觉跳出脑海,以至于她直接回问:“请问你是潜入组织的卧底吗?——如果我真的被惯坏,那我现在就会这样问你。” 琴酒的手按向枪袋:“……” 在驾驶座上毫无存在感的伏特加努力救场:“……大哥,我们还要去一趟大阪。” 视线移开,车窗摇上,马达轰鸣。 在一眨眼的功夫,保时捷车就以像是逃离警察抓捕一样的速度开离。 她以为至少会被枪口顶着额头质问“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这是什么索然无味的反应? 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大家的情绪都被低温冻住了? 夏丘凛纪沉思片刻,决定再努力一下。 街道上有人,家里还没收拾,需要找一个不会被听到对话的地方。她想了想,走到平日跑步时空旷的海边堤坝栈道,确认四下无人后,接着给基尔打电话。 “您好?” “我是米斯特尔,我问你一件事。” “您说。” “你是潜入组织的卧底吗?”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然后直接挂掉。 来自海洋的咸腥雪风呼呼刮来,而相似的冷淡回应,让夏丘凛纪陡然觉得有趣。 她兴致高涨,退出电话页面,找出备注是森平川的电话,拨打。 电话很快接通,她的语速也很快:“我刚才打电话给她,问她是不是卧底。” “……”伊森本堂叹息一声,语气很平静,“她这时候只要直接挂电话就好,毕竟夏丘小姐不会真的把她的身份暴露出去。” 夏丘凛纪无法反驳,沉默无语,然后挂断电话。 榊原进一或许没有说错,她确实有在期待着对面暴躁的回应。可惜,连着三个人反应都很平静。 这种言语挑衅,对久经风浪的人,根本没什么用,更别指望加厌恶值。 归根到底,人的精神总会麻木,相同的刺激,往往只会引发不断衰退的反应。直到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漠然。 ……夏丘凛纪裹紧身上的大衣,站在公寓门口,借着手电筒的光,咬咬牙,走上台阶。 还是回住所吧。 由石川哲哉引发的审查期还没过去,不过她有猜测,皮斯克的任务做完,审查最严格的时期就差不多结束。 她已经换电脑,换手机,等新住所改装完毕后也可以换房子。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改装的时间也是,她还得在老房子住一段时间,住到明年春天。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不会太远。 在住在老房子的冬天,她需要接触别人,获取厌恶值;需要做组织安排下来的任务,获得组织最低限度的信任。 当然,夏丘凛纪现在最需要在意的事情,是收拾出一个暂时能安住的场所。 在路上逗留,乱打电话,未尝不是一点点“我不想做住所卫生”的逃避心理作祟。 在上一次琴酒带队搜查之后,她每次回到住所,都有一种在被窥视的感觉。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家里被装了多少监控。 ……不是很想,但还是得大扫除。 走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六楼,推开房门。被窥视的感觉分外熟悉,即使进入卧室,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依旧残留。 必须要承认,贝尔摩德懒得额外监视她的表现,确实让她松一口气。当然,更主要的安心感来源于自己:她已经把卧室和卫生间搜过好几遍,确实什么都没有。 主战场确认,在客厅。 客厅地方不大,家具不多。桌椅、柜子、沙发,算上电灶台、横挂窗帘和悬挂空调,家具数量都无法突破两位数。 一眼看下去干净整洁无死角,是请家政人员进来做卫生都会被感慨“今天工资白赚”的程度。 然而她的一点点逃避心态是有原因的。在地毯式搜寻之后,她搜出的成果相当丰硕。 书架内侧被大块头书挡住的地方,放着窃听器。 窗外空调外机的铁隔栏内,放着微型摄像头。 客厅简易吊灯上方的电线出口,放着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 桌子抽屉被换成短一截的同款抽屉,抽屉内的夹层放着一个窃听器。 琴酒、伏特加和贝尔摩德都不是会这样放窃听器的人。琴酒会直接开枪,贝尔摩德会直接把窃听器交给她要她戴好。 负责客厅搜查的人是波本。监控器的来源已经呼之欲出。 夏丘凛纪从工具柜拿出锤子,看似平静地把这些小玩具挨个敲碎,哐哐哐哐四声之后,哗啦啦倒进垃圾桶。 她坐在沙发上,深呼吸片刻。她想喝杯酒冷静一下。 冷藏层有波本酒和柠檬,冰冻层有冰淇淋,可以随意搭配一杯波本款热带鸟鸡尾酒……算了,还是直接给波本打电话吧。现在是凌晨一点,波本应该还没睡。 电话拨打过去,波本果然一秒就接了。夏丘凛纪靠坐在有个子弹孔的沙发上,懒洋洋地开口:“波本,你其实是派来组织的卧底吧?” 电话那头还响着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的清脆声音,波本回应的话语带着恶劣的笑音:“米斯特尔小姐不能因为在屋子发现了监控,就这么污蔑我吧?” 夏丘凛纪沉默片刻,被窥视的感觉留存,仰头环顾天花板的四面角落:“……你还有监控装在我这?”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波本的语气中笑意愈发鲜明:“所以我是卧底吗?” 夏丘凛纪有很多种回答的方法,从耍赖到卖萌,反正她只是在电话骚扰。她也几乎能想象,波本含笑开口时轻松下弯的灰紫色眼眸。但她的目光骤然凝注在窗户之上。 挂着窗帘的铁棍是中空的,两头有塑料制的花状装饰封口。而现在,装饰封口上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 夏丘凛纪:“……” 她给手机开启免提后丢下手机,把梯子搬到窗户边上,冷灰色的目光对视着仿佛平平无奇的暗洞。 距离已经足够近,能隐隐听到隐形摄像头和窃听器在运行的细微嗡鸣声。 夏丘凛纪开口,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咬牙切齿。 “你真的长得挺好看的,平常也挺人模人样,我很想——” “——很想喜欢你,但你实在太讨厌了,我也想这么说哦?” 波本狡猾又揶揄的笑声通过免提状态的手机放大播放着。 随后,电话挂断,嘟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 夏丘凛纪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把整个窗帘棍连着窗帘一起丢到地上,打开塑料装饰封口,倒出这两样小玩具。狠狠敲碎。 声音清脆,有种敲碎人脑壳的爽快错觉。 夏丘凛纪再检查一遍,确认检查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后,把窗帘挂回去,去卫生间给自己冲了个澡。 她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客厅能容得下五处监控器,尤其是窗帘棍中的空洞。波本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波本……他最近的任务,就是在公开场合刺杀奥本议员,并且回收资料吧? 给她等着,她绝对不会让波本成功完成这项任务=-=! 21、飘浮水割 奥本津子,原先在大阪府警察本部当警察,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屡获嘉奖,于十年前调入东都警视厅分管枪械走私调查相关工作。 现在,她已经从警察身份转职成为东都市议员,能参与整个东都市的事务决策,并且依旧分管走私相关的调查工作,能提出许多切实作为下级工作绩效指标的任务要求。 位高权重,诸事烦身。在家里休息度过周末的奥本津子靠在沙发上,看着神智清醒,但眼底免不了有一抹青黑。 她放下允许带回家的非机密文件,摘下金丝眼镜,用指腹揉了揉眼镜腿压出的褶皱,拿出手机看一眼消息,叹一口气,又下意识看向窗外。窗帘已经为了防狙击手拉上,只能从缝隙中窥见,被城市灯光染色、不断翻卷的乌云。 明天会有一场暴风雪。 下周五会有一场乌丸集团高层举办的、托名小辈联谊的大型宴会。她追查枪械走私多年,已经隐约嗅到,那些黑丨道组织和乌丸集团的隐约关联。 乌丸集团是全日本数一数二的大集团,如果真的有关联,对社会来说或许不亚于富士山火山爆发。而最近她提出的几项工作,不可否认,确实会让黑丨道组织的人难受。如果她的嗅觉还灵敏……她已经成为自己的乌鸦,嗅到了自己死亡的气息。 既然肯定会死,她决定穿好防弹衣,深入虎穴。多试探些情报。 毕竟,如果黑丨道组织的人想杀她,她在哪都会被杀。所以可以姑且放平心态。 ——并且,乌丸集团真的愿意在自己的宴会上,出现有人被刺杀的恶性事件吗? 门口传来按铃声,奥本津子停止思考,拉响心中警铃,走到门口屏息看向对话器的监控页面。 监控画面上显示的是一个长脸带黑框眼镜的男性,穿着一丝不苟的鼠灰色西装,不说话的时候显出一点内敛的局促,但举起警察证开口的时候,完全只剩下严肃与认真。 “奥本女士您好,我是先前联系您的警视厅公安风见裕也。” 奥本津子知道风见裕也,他是警视厅公安里头一个小组的组长,负责执行一些她没有权限知晓的秘密任务。她心下失笑,自己也成为秘密任务中的一部分了吗? 不过她没准备和风见裕也见面。见面能聊什么?不用太麻烦,拨两个特警或者保镖,在她出门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就行——参考土门康辉这位同样被黑丨道盯上的同事。 她住的公寓是高级公寓,管理严格,外来人员无法在户主不同意的情况下进入公寓。奥本津子按住对话键,打算让接下来的对话转移到电话通讯……上…… 奥本津子感到自己的手脚在发软,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她家的地址和钥匙被泄露了吗?她成功按下对话键了吗? 无法思考。 全身仅存的力量,只够用来睁开眼睛,看着不速之客。 金色长发,紫灰色眼眸,黑色棒球帽。漆黑色麂皮风衣包裹全身,连手指头都被露背手套遮盖。她的衣领处隐隐露出翻领白毛衣内搭印上的黑色花纹。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收起组织高科技之万能房门磁卡,抬手按住棒球帽的硬质帽檐,随便四面看看,顺手就按断了对话键。接着俯身看着她,勾唇露出恶劣的笑容。 ……这个人是黑丨道组织派来杀她的人吧,看着就相当讨人厌,要杀就杀,这是在笑什么?! “我本来没打算这么不礼貌的。”这位客人悠悠开口。 ……请公安的人一定要抓住这个人,方便的情况下,顺手救回她的尸体。 “我也努力想了几种方法和你友善沟通。要么是让我的朋友联系你,但我的朋友也会有生命危险;要么是我自己亲自来请你不要去参加那场联谊,但我的魅力有限,你大概不会听我的,毕竟我看着可不是会讨人喜欢的类型(奥本津子:这个人的废话好多,确实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再或者我直接杀了你,让你彻彻底底没办法去参加,但这个选项很无聊,一分厌恶情绪都不会增加,所以……” 奥本津子已经彻彻底底被空气中的迷药控制着晕过去,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夏丘凛纪按住喉咙,咽下压在舌根的迷药解药,直起身子环顾四周。 她看着充满生活气息的宽阔住宅,兴味盎然地露出微笑。 门的隔音效果不错,她不确定奥本津子都和对面说了什么,但她放在入口处的窃听器忠实地将声音反馈—— 公安警察风见裕也,声音听着像是上次带流浪汉的那个卖保险的人,好巧哦。 所以,这一届公安的反应能力会怎么样? 风见裕也是会认为奥本女士不在屋中,决定改日再来;还是认为奥本女士已经出现危险,使用预案,在守着楼下的同时,叫来更多警察,直接对她来一个瓮中捉鳖? 东都市,警察到达案发现场的平均用时是8分钟,这就是她能跑路的所有时间。风见警官现在在执行日常工作,大概会带两个下属,足够监控一楼和地下停车场。嗯,这是正常下楼的必经之路。 夏丘凛纪关上门,从放在门口的双肩包里翻出一粒药,塞进昏迷的奥本议员口中。药入口即化,能很好维持这位中年官员当前近乎尸体的状态。 她接着继续从双肩包里拿器材。钩索,绑带,束缚带。有条不紊又麻利地挨个套好,再把钩子固定在窗帘后的窗台边上。 寒风刮过一阵,仿佛整个楼层都因此摇晃。她呵出一口水汽,翻身坐上窗前阳台的栏杆,看着万家灯火。 然后,纵身一跃! 钩索齿轮吱呀吱呀的滚动声顷刻被上涌的风声冲垮,仿佛是跳进了湖水中,浑身都瞬间浸透在冰水里。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身体被绳子狠劲牵住,从自由落地转为坐电梯般的稳步向下。 有一些人家的灯是开着的,但在冬天,室内的暖气足够隔绝人们打开窗户朝外看的想法。绳索垂在阴影之中,也很难被路人发现。即使被察觉,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晚上加班擦窗户的清洁人员。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凯美瑞,是她新买的车。凯美瑞开着也没什么特点,她连着开两辆,原因很简单,就是不贵……一旦遇到交通意外或者后备箱被暴力撬开等意外,可以直接丢二手市场再买一辆新的。 她带着奥本议员下楼的过程,除了棒球帽被吹飞,没有任何阻碍。 稳稳落地后,她解下绳索,按住钩索的按钮收刺和收线。这个过程的感受很像是小时候玩钢卷尺,把尺子拉长然后迅速抬起收回,声音很有趣,但如果手毫无防护地碰上迅速回收的钩索线,绝对会割出一道血痕。 夏丘凛纪在之前两年已经用过很多次,现在稳稳收回钩索,打开车门,把材料和人丢到后座,她坐上驾驶位,踩下油门,丝滑地溜出犯罪现场。 门口的门卫没有拦她,因为她在这处高级公寓有房子。 警笛声在车后响起,随着她将车开远,声音也逐渐变小。 顺利过关,接下来就是平平无奇的收尾工作。 夏丘凛纪把车停在漆黑无人的小巷里,打开后座的车沙发椅盖,把人和材料都抱进里头的储物空间。想了想,把车牌号拆了换新的,驾驶证也换成对应车牌号的,旧证件也丢进去,再重新开出小巷。 公安的反应速度挺快,已经有交警在东都市到横滨市的路途拦人。 她出示自己的驾驶证,交警对了一遍驾驶证和车牌的车牌号,探头看向车内,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交警没有证据,但交警怀疑她是坏人。 她神色自然地笑问:“紫色的美瞳好看吧?” 【厌恶值+1。】 ——因为系统无法实时分辨某人是谁,所以现在直接省略,形成了最简的通报格式。 黑发和紫灰色眼眸适配性真的不太高。交警压下内心的奇特怀疑,嫌弃地撇撇嘴,懒得和这个一眼看着就感觉讨厌的人多说,确认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后,直接挥手放行。 . 车一路开到横滨,没有额外的交警隘口。 夏丘凛纪把车停在酒吧门口,看时间是晚上七点,进入酒吧的路口没有忽然来一辆车,就叫伊森本堂拿酒箱子,把奥本议员装进去后,抬入酒吧地下仓库的内侧隔间。 酒库的内侧隔间有温度调控,恒温15度,很方便把奥本议员当做红酒储存。 夏丘凛纪测了一下她的心跳,对比药效效果,确认她还能再睡十个小时后安下心,拍拍手站起身,就要准备离开。 伊森本堂垂眼看着,忽然问道:“你会杀了她吗?” 夏丘凛纪没正面回答。在她印象里,被组织盯上的政商要员,能逃脱追杀的很少。她只问道:“你认识她?” “是,”伊森本堂苦笑一声,“十年前,我找路子进组织的时候,是桂女士帮我的。她是大阪府警察本部的公安,而这位奥本女士是她的上级。cia和公安在大阪的合作中,奥本女士也是对接人,之前妻子要养病,cia也是联系她请她帮忙安置的。” 夏丘凛纪点点头,没有做更多评价,只是离开隔间关好门,在仓库本库中找出爱尔兰威士忌,往地下仓库的出口走去。 爱尔兰威士忌口感清爽,并不会辣喉咙,口感是甜的,喝下去有柔顺的舒服感。当然,因为不自然酒吧的客人很少,并且口味都偏辣,爱尔兰威士忌本身的鸡尾酒配方也有限,所以这瓶酒之前都没开封,在准备接待爱尔兰威士忌本人的时候,才终于得见天日。 伊森本堂跟在她身侧,没有再开口,但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我没有杀她的主观意愿,抓她主要是为了让某人不能满分完成任务……但她最后可能还是会死,毕竟你的儿女,她应该也认识吧?” 伊森本堂沉默片刻,答应一声:“好吧,我会祈祷她拥有保守秘密的能力。” 夏丘凛纪拿着酒瓶回到一层,摆入酒柜,在零食柜里选择困难了一下,选一袋医用葡萄糖叼着喝。这就是她的晚饭(早饭),突出一个简单省事。 伊森本堂也没什么事,索性提前开始收拾吧台。 酒吧在正常情况下是八点开始收拾,九点正式开门。伊森本堂是住在酒吧,被她薅起来加班后索性直接正式上班。 一般情况下,提前开始收拾,会提前进入漫长的无所事事状态,时常七个小时。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夏丘凛纪刚喝完一袋葡萄糖,和刚到的榊原进一打了个招呼,门铃就响起,三个客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琴酒身高腿长,走路带风,直接坐在吧台前,手指敲击台面,催酒。 一旁的波本笑眯眯地坐在吧台角落:“我来聊一些任务的事情,顺带喝杯酒。” 伏特加抱着一袋资料,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坐到了琴酒的另一侧,笑呵呵地对她说:“大哥来喝酒,顺带聊下任务的事情。” 伏特加照例不喝酒,波本的挪后特殊处理,夏丘凛纪先给琴酒倒了一杯飘浮爱尔兰威士忌。 飘浮威士忌的做法相当简单,冰块,矿泉水,之后缓缓倒入爱尔兰威士忌,像是琥珀的深金色酒液缓慢地在水面飘浮。冰块对光线的折射,让爱尔兰威士忌和矿泉水缓慢融合的过程中多了一丝光怪陆离的味道。 琴酒确认了鸡尾酒的名字后,狐疑地看了一眼,才拿起杯子。喝下之后嘴角抿直。 ……这杯酒真的从酒名到酒很正常这件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夏丘凛纪已经看向波本,想了想,笑问道:“喝一杯黑啤怎么样?” 金发黑肤的波本假笑道:“我也要一杯正常的威士忌。” 夏丘凛纪耸耸肩,轻松说句“好的”。 她从酒柜里拿出已经倒空一半的波本威士忌酒瓶放在一旁备着,戴上手套,从冰柜里拿出一个通体透明的冰块,切成可以放入酒杯的方块形状,放入酒杯中,将液体金黄莹润的波本威士忌倒入其中。手持调酒长匙,开始匀速搅拌。 在冰块转动的轻快滴溜溜声响中,夏丘凛纪开口:“这杯酒会调得慢一点,先聊任务吧。” 伊森本堂因为工作无聊,也翻了两本鸡尾酒的书籍学着调酒,他一眼就看出这调的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夏丘小姐这杯调的不是酒,调的是玩乐心态。 这杯酒和琴酒的那杯风格类似,好听点说叫水割威士忌,直接点说就是威士忌兑水兑冰块。 如果目的是喝酒,材料加完后用调酒长匙搅拌两圈就能喝了。但如果要追求仪式性和观赏性,那就得不加水,加冰块后,把威士忌倒在三分之一的位置,拿着勺子开始认真转冰块。转个十分钟,转到冰块融化一层,酒杯外围都凝结出一层冰霜后,将这件“艺术品”递给在吧台等待的客人。 会更好喝吗?不。也不会更贵。水割威士忌基本上是调酒师用来打牢调酒基本功的酒。 简单来说——这杯酒是练手的。 22、简单拉扯 波本是否了解,有没有意见?不知道。但琴酒是只负责喝酒的,他没耐心等这十分钟,已经开始吩咐任务。 “朗姆有兴趣让一个任务给两个人分开做,但我没有,这个任务你们一起做,”琴酒开门见山,伏特加顺着气氛把纸质资料递到夏丘凛纪的面前,“最后再检查了一次和石川接触过的名单,结果推荐他进入组织的人露出了端倪。结合最近调查奥本议员的信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伏特加。” 伏特加拿出属于他自己那一份的资料,开始念:“桂千奈,假名小崎香,加入组织已经有15年,长期在大阪行动,如果这次没察觉,那位大人本来打算让她明年或者后年拿到代号。” 简答:熬资历。 伏特加继续念资料:“她的真名身份是大阪府警察总部的公安警察。她的上司就是波本和基安蒂收到的任务——奥本津子。奥本津子就是收到了她提供的情报,才能提出不少针对组织的提案。” 夏丘凛纪搅拌的手没停,甚至一心二用,用探究的目光看向目前处于受伤状态的伏特加。 伏特加有些羞愧地坦诚:“在追杀的过程中反而被对方击伤。” 夏丘凛纪点头,以诊所医生的角度开口:“受伤的时候确实不能喝酒,容易让伤口恶化。” 波本背靠着吧台,侧着身子看着,笑着提出质疑:“在已经有人因此受伤的情况下,让一个情报人员和一个热爱调酒的诊所医生去追杀对方,这么看得起我们?” 夏丘凛纪抽空瞪了波本一眼。 琴酒的脸上戾气隐隐,不知道是针对谁:“我需要去伦敦一趟。”他不能分身。 伏特加连忙陪笑着解释:“追杀桂千奈失败后,她立刻藏了起来。不过她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她的真名,朗姆也给了额外的情报——近日航空公司的乘客名单有她的名字。机票的信息显示:她打算离开东都市,飞去北海道躲一段时间。” 波本笑着挑起眉:“搞半天,原来是要对着靶子开枪。” 琴酒已经基本把上层的爱尔兰威士忌喝完,下层没滋没味的水也喝得只剩下底,冰块在酒杯里晃悠悠地转了半圈,他放下杯子,对波本说:“机场没有适合架狙击枪的地方,怎么跟,怎么杀,你们自己把握。” 伏特加露出憨厚而不好意思的笑:“我本来能在北海道跟她一天,找机会杀她的。可惜我受伤了,大哥又要去一趟伦敦,没办法。幸好已经知道她的上级是谁,任务也分派了下去,现在先把桂小姐杀掉就好。” 夏丘凛纪应了一声,波本也笑着答应下来。 琴酒很忙,任务分配完,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酒杯里还在转的透明冰块,起身就走。伏特加连忙站起来,一边想立刻跟着大哥,一边因为临时受伤确实跟不上。 伊森本堂过去扶了他一把,伏特加对他感谢地笑笑,又看向米斯特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账单的钱已经打给你了,但大哥也看到了。那位大人刚好对你的证词很有意见,于是建议大哥换家酒吧喝酒,大哥——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喝酒了。” 波本笑意幽幽:“我也很有意见。” 夏丘凛纪挑眉一笑,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琴酒去别的地方喝酒省了她应付的功夫。而波本……她一开始说自己觊觎波本的眼睛,单纯是刚连接上厌恶值系统之后,试图暴力得到厌恶值,和波本又有点气场不合,因此话赶话就说出口了,没有真的要眼睛的意思。 如果真把波本的眼睛给她,她就得苦哈哈地站在手术台前,努力研究怎么把眼睛给人家安回去。 她后面沿用这款设定,只是为了给自己去见cia探员的行为打掩护。毕竟在组织,被当成变态,比被当成叛徒要容易生存得多。 伏特加已经蹒跚地走出酒吧,波本也坐直身体对着吧台,手撑住下巴看着她手上的长匙转转转。 理论上,他还要坐着和米斯特尔简单聊聊怎么做桂千奈的任务。但夏丘凛纪正好收回了调酒长匙,笑意盎然地把酒杯端到他面前。 起冰雾的酒杯,能隐约瞧见里头的浅淡金黄的酒液和冰块在匀速转动,像是在旋转的金色宇宙。 波本拿起酒杯,犹豫片刻后,饮用。 酒杯的手感极其冰,流入口腔的波本威士忌酒充满着芬芳和甘甜的气息,原本会稍显辛辣的酒精感,被零度的冰凉感所替代。 ……居然还挺好喝。 但为了这个转十分钟还是太夸张了吧?如果只追求口感,那酒加水加冰不是也能完整适配吗? 波本又喝了两口,然后漫不经心地闲聊:“第一次是直接波本加冰,第二次是波本加冰搅拌十分钟——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调一杯正常的酒吗?” 夏丘凛纪稍作沉吟。 她对波本有点意见,尤其是他阴阳怪气和明目张胆放窃听器的行为。但他放窃听器的行为或许可以归结为“对眼睛的觊觎”,并且她也用抓住奥本津子,让他完不成任务来回敬,现在对波本本人已经没意见了。确实可以继续简单闲聊,顺带堵他一下。 于是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惯用手,晃了晃,理直气壮道:“刚才调了这杯后手有点酸,你先帮我捏一下,我再调一杯正常的,怎么样?” 扶完伏特加回来的伊森本堂默默地把视线飘到安全通道,他思考自己能不能和已经溜到对面的榊原进一换个班…… 波本眨了眨眼,眉眼藏在阴影里,只有金色碎发和桌上的水割波本威士忌折射着金色光芒,他缓慢地露出一个轻佻的微笑:“没问题啊,手递给我。” 【厌恶值+1。】 夏丘凛纪立刻放下手,理直气壮地警惕问着:“我这么说,你也真的就这么同意吗?” 波本的灰紫色下垂眼笑弯成自然的弧度:“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米斯特尔你提出的要求吗?” 夏丘凛纪狐疑地眯起眼:“这种事情你做得很熟练吗?” 桃花眼在警觉眯起的时候也会自然下弯,会给人在笑的错觉。波本在对视之后,也确实噗嗤笑出声。 他连忙偏过头忍笑,笑意盈盈地解释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类似要求,根本没有熟练度哦?而某人看着到不像是第一次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但看来很明显,这个要求之前没人同意过呢。” 夏丘凛纪:“……” 她其实是第一次,毕竟捏手臂已经太过亲密,但也是因为这太过亲密,她没想过波本会直接同意。 她心里暗暗自我反思,她认为正常人会像伊森本堂拒绝摆照片一样一开始就拒绝这类要求,但很显然,波本绝对不是正常人。 而现在,在波本表示无所谓的前提下,她要么拒绝,要么赶鸭子上架,干脆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夏丘凛纪绝对不会选另一个选项—— 爱尔兰威士忌收到奥本议员遇袭失踪的消息后,前来不自然酒吧准备和米斯特尔商讨后续任务安排。 他一推开门,在门铃清脆响起的同时,眼见着一个眼生的金发男性(他和波本没怎么见过面)把手搭在米斯特尔的手臂上,以轻松自然的姿态按捏。 米斯特尔咬唇偏头忍耐着什么,有些呲牙咧嘴的狰狞,而那个陌生的金发男性低声笑问:“这个力度怎么样?” 爱尔兰站在原地片刻,难得感受到尴尬想走的情绪。 米斯特尔叫他来喝酒,就是让他看这个的吗?! 23、拭目以待 在必要的时候,不自然酒吧会承担着安全屋和集会点的任务。如果组织成员有需要,可以在酒吧包厢里头洽谈事务。 酒吧的包厢在很容易被忽略的漆黑走廊的尽头。夏丘凛纪打开包厢门的时候,波本抱胸随意地站在门外。 他这回的内搭是灰衬衫加黑西裤,厚重的黑风衣搭在身侧,仿佛在准备拍模特照。衣饰上唯一的亮色,是隐隐泛着银光的束衫领带,会让人生出“拽一把”的冲动。 已经是喝水割威士忌后的第二天,暴风雪当天。 在狂风暴雪的天气穿着这一身,波本实在有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架势。而在暴雪天当天找她交流工作进展,波本完全是一个卷死同行不偿命的卷王。 ——怎么会有人暴雪天还通知她要交流情报啊!正常情况下今天所有店铺都停业,只有民生保障相关的部门和公司才会上班! 不经常被使用的包厢隐约带着一股憋闷气息,夏丘凛纪屏息摸索着打开灯,在骤然敞亮而不刺眼的灯光下,拿起茶几的遥控器,调高中央空调的风力。 波本等到气味稍微散开点,才走进门,神情之间完全不掩盖自己的挑剔。 这是哪家大公子?夏丘凛纪瞥他一眼,坐到沙发上,不动声色刺他一句:“琴酒喜欢在废弃仓库发布任务,你要多适应一下。” 波本笑着拉开沙发,坐在她的对面,二郎腿翘起,摊开双臂,轻松地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于是夏丘凛纪也不想说话了。反正今天见面的目的就是沟通已经获得的信息,更好达成击杀桂警官的目标。 她已经把波本“击杀奥本议员”的任务搅合了,他现在的任务已经变成看起来遥遥无期的“寻找奥本议员”。她不在乎多搅合一个,波本有本事咬她啊? 同样的,波本的笑意焊在脸上,他也没有再开口。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略显幼稚的僵持局面会保持一段时间。 然而榊原进一已经站在门前,端正地托着水盘,敲敲门后走进来,把两个装有透明液体的古典杯轻手轻脚地摆在玻璃茶几上,而后夹着托盘,悄然带上门,门锁“咔哒”一声,关上。 波本端起水杯观察,片刻迟疑后笑道:“对昨天的见面有意见,所以今天干脆只剩下水了?” 夏丘凛纪冷笑道:“技术太差,力度太大,有意见很正常吧?——你昨天根本就是在按我的麻筋。” 波本点点头,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在对方盯视的目光中笑道:“如果要有效沟通,最好是水也不喝。” 夏丘凛纪挑起眉:“这好像是审讯的说法。” “就算是审讯你,我也不指望能直接得到什么有效情报,所以我直接说我这边得到的情报,稍微表达一点善意吧,”波本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用着和俯视相似的姿态注视她,“桂千奈现在所在的安全屋是秘密地点,她的家人朋友对此都不知情,目前唯一有效的情报点,就是她上飞机的时间。” 灰紫色被灯光投下的阴影覆盖,夏丘凛纪移开视线,看着随着话语轻晃的金发,还有被下颌阴影笼罩、随着说话同样在轻微震颤的凸起的喉结。 “……”她若无其事地重新把视线移回来,移回波本充满轻慢杀意的灰紫色眼睛。她毫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的话,波本一定会杀了自己。 波本大致说完了桂千奈家人和朋友的情况,夏丘凛纪想了想,补充说明:“我翻阅了大阪府公安的内部档案,并没有记录桂千奈的安全屋以及其他隐藏信息。” 波本神情一顿,看向她的眼眸危险眯起:“大阪府公安的内部情报?朗姆大人给的?” 完全是质疑她是不是乱编情报的语气,夏丘凛纪因此假笑道:“我、自、己的信息渠道——这位情报贩子对此有什么羡慕嫉妒恨的意见吗?” “没意见,”波本“嘁”了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评价,“只是没想到米斯特尔小姐真的对调酒颇为热爱。” 夏丘凛纪笑笑没说话。 如果波本对她更熟悉一点,嘲讽的角度就能更全面一些。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一个医学博士,死士营成功毕业,又有公安内部人脉的人,成天蹲在酒吧调酒,绝对可以评价为对酒吧经营爱得深沉。 小插曲之后,波本继续正题:“总之,在桂千奈坐上机场之前,找到她的所在地并杀了她,比较困难。虽然不想承认,但很显然,按照伏特加的说法,等桂千奈到达北海道后,跟踪她并伺机杀死,这个方法更加可行。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之后可以和伏特加一起竞争当琴酒的第一小弟,”夏丘凛纪微笑着,用教导七岁小孩子做逻辑判断题的语气反驳着,“桂千奈有足够的警惕心,伏特加的伤痕就是证明。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已经暴露,但她很大可能用另外一个身份又买一张转机票,用来做为去外国后的身份凭据之一——在某位金发深肤的帅哥蹲在北海道机场望眼欲穿的时候,她已经坐上新的一班飞机,让本该能安安稳稳开酒吧的小可怜需要出差去外国。” “……”波本看着眼前的“小可怜”,挤出假笑,问道:“你有公安内部的情报,又说这么多,是已经知道桂小姐买机票用的假名了?” 夏丘凛纪露出类似的假惺惺笑容:“我毕竟不是万能的,不知道呢。” “……”波本努力让自己的笑保持稳定:“桂千奈也有可能真的是去北海道,毕竟日本公安躲追杀躲到外国去,说出去很奇怪吧?等会儿还是联系朗姆大人问问,能不能增派一个人去北海道那边守着。” 夏丘凛纪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波本不再纠结北海道的点,接着往下讨论:“按你的意思,这一次击杀行动,要在飞机上?” 夏丘凛纪沉吟片刻,表示赞同:“在飞机上好像不错?连她的座位都知道,制造意外相当简单啊。” 波本眨眨眼,煞有其事地反驳:“如果制造意外的手法被发现就糟糕了吧?在飞机上不保险。” 在波本试探的晦暗目光中,夏丘凛纪毫不犹豫的坦率点头:“确实。” 波本一愣,诧异地扬起眉,似乎看她坦诚弱项的行为很稀罕。 夏丘凛纪耸耸肩,笑道:“我不擅长制造意外。如果你打算在飞机上布局,那我只能帮忙打下手,并且拒绝上飞机。” 波本坐直身体,手搭着下颌,视线挪到一旁看向墙壁,认真思索着,片刻后说道:“所以,目前来看,最安全可靠的刺杀地点,是登机的等候处。” 夏丘凛纪摊手,继续分析:“不方便直接杀,会被当做暴力分子当场击毙;也不方便下毒,桂千奈未必会吃下去……” “我有一个让她服毒的方法。” 波本打断了米斯特尔持续不断的泼冷水发言,露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引诱微笑,对两个人讨论的话题做出终结。 “让她的一个朋友出面,请她吃一份不方便拒绝的食品。——杀死她的,也只是她的朋友。” 波本开口的语气近乎温柔甜蜜,帅气的笑容也让人迷惑。但他的眼睛锐利而森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夏丘凛纪一瞬间无法确定,他的视线汇聚点,是处在秘密安全屋的桂千奈,是那个即将杀死友人的“朋友”,还是坐在他对面的,她自己。 希望波本是在看她,希望波本是在尽情地厌恶她。当然,如果视线的主体不是她,她也会坦然接受。 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夏丘凛纪露出相似的甜美笑容:“拭目以待。” 毒杀?这可是她的专业区间。 . 或许是因为灯光太过明亮,降谷零发现,米斯特尔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在浅色脸颊下凹出阴影。 ……难怪她一副酒鬼样。 . 东都市南机场。 暴风雪已经在肆虐后满意离去,不过天空还是阴沉。雪花在街道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已经铲到路边的雪洁白如新,而落在路中央的,就在无数车轮滚滚声中,变成了只适合流入下水道的污浊泥水。 降谷零站在机场的入口处,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等着米斯特尔的出现。 冷风刮过一阵,他抬头发了一下怔,天什么时候会转晴呢? 那一次和米斯特尔的对话,仔细回想,还是不愉快。 桂千奈原定的逃跑路线,是用假名买新机票转机跑路,结果被米斯特尔一语说破。她用真名买飞机票,试图“引蛇出洞”,结果米斯特尔直接表示不上飞机。 言语交锋,谈判搏杀,互相挂着虚伪到生腻的假笑,最后折中得到一个在登机口等待处杀掉她的方针。 那个药物…… “透酱!——” 降谷零的思路被打断,他抬眸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米斯特尔朝他奔来,没有拉上拉链的黑色长款冲锋衣在身后飞扬,米色厚绒修身连衣长裙的裙角随风拂动。 她的身姿像是冬夜的一缕流云,短暂遮蔽月亮,很快又飘向远方。 但这缕云停驻在他的面前,凑近他端详片刻,很快就笑眯眯地试图拉上他的手腕往机场里走去,还不忘调侃:“我可是提前十分钟来的诶!你等了我多久?有没有望眼欲穿?”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躲开,露出半月眼道:“我也刚到。” 米斯特尔没有再试图牵他,只是眯起桃花眼看他的神情多了分揶揄,类似于“不是吧连牵个手都不行难道你意外的是个纯情男吗”的嘲弄。 ……波本的手有那么容易牵吗? 两个人对机场都称不上陌生,进入大厅后,直奔桂千奈的登机检票口,检票进站。 桂千奈买的是头等舱,有单独登机口和vip休息室。更少的人流量,能减少自己被认识的人唐突打招呼的可能。——可惜,机票信息被完全暴露在组织面前。 降谷零也买了头等舱的票,而米斯特尔干脆是高级会员,即使有团厌buff,进休息室的时候也没有遭遇任何拦阻。 vip休息室的人很少,只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国中生模样的男孩子坐在办公区。 米斯特尔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就找了个角落的沙发上靠坐着,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从包里摸出一根能量棒嚼嚼。 降谷零看了眼手机,上午十一点……这似乎是米斯特尔平常的睡觉时间。 波本当然不会闲着无聊关心组织成员的睡眠健康问题,波本只关心任务。 他靠站在沙发上,用靠着吧台的姿态侧着身子看向米斯特尔,随意低声问道:“如果她直觉感到危险,决定换一趟航班,或者干脆躲在安全屋呢?——毕竟找不到她。” 米斯特尔露出半讥半嘲的神情,同样低声地回答:“如果她躲在公安安全屋,那迟早会被找到的。” 公安警察·降谷零身子俯下,认真求解:“为什么,因为是公安的安全屋吗?” 米斯特尔顺势凑过去,小声咬耳朵,说道—— 24-30 第24章 勠力同心(7) “公安要做任务,即使在安全屋也要做材料文字工作,信息传递的过程会有痕迹,在公安内部的组织成员就迟早会发现,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直接把她的屋子都烧掉。” 公安内部有组织成员,这个组织成员和米斯特尔有联系。这是轻易就能从她的话里分析出来的信息。 降谷零心底发沉,但米斯特尔说完一长串后,懒洋洋的不想说话,撇开头继续嚼着能量棒,显然没有继续分说公安卧底的打算。 降谷零有心多聊两句套话,但和米斯特尔说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现在。他十分怀疑,自己再试图开口,米斯特尔能直接回他一句:“没看见我在吃东西吗?不想和你说话。” ……似乎,米斯特尔最和善的时候,就是她调酒的时候。 或许要多去酒吧几次。降谷零悲哀地意识到这一点。 桂千奈出现在vip休息室入口,环顾一圈,挑了另一处的角落等候。波本不方便开口,拍了下米斯特尔的肩膀提醒她,目标出现。 米斯特尔点点头,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吃完,垃圾放入垃圾桶,伸手拿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 降谷零没那么多小动作,他看向门口,心跳在紧张中保持匀速跳动。 门口出现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浑身裹得严实,眉心有浅淡的愁苦褶皱,但她脸上喜气洋洋的神情能很好地冲淡。她同样四面环顾一圈,很快眼前一亮,和警惕抬头的桂千奈撞了个对眼。 桂千奈短暂呆愣了一下,这个人就已经扑到她面前,兴高采烈地说:“我准备结婚了,可怎么都找不到你,没办法给你发喜糖。听说你工作忙,也没敢多问,今天可巧遇到了你!” ——佐藤爱,桂千奈的大学室友。毕业后误入诈骗公司,花费五年时间才成功消除大部分影响。但在诈骗公司工作后的经历是案底,新工作不好找,黑衣组织承诺,给她提供的毒药在桂千奈下飞机后才会发作,她可以安心进入黑衣组织安排的企业上班。于是她答应了。 ——以上是降谷零告诉米斯特尔的版本。 两人在大学的时候关系不错,佐藤爱做的喜糖又是手工制品,强烈推荐桂千奈尝尝味道,沾沾喜气。 桂千奈拿着一粒红彤彤的硬质喜糖,犹豫片刻,还是放入口中。 甜味能够安抚精神,她很快放松下来,朝佐藤爱露出微笑,含糊地说:“很好吃,恭喜——” 桂千奈的话没能说完,四肢发软,双眼都来不及因为五脏六腑的剧痛而惊恐放大,就软倒在沙发上,停止呼吸。 佐藤爱发出尖叫,路人一家三口惊异地转头。降谷零也符合场景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米斯特尔演得更出彩,她神色一变,直接冲到桂警官的尸体旁,戴上白手套,掀开眼睑查看瞳孔,手搭脖颈测量脉搏,再掐开下巴,扇闻着检查口腔气息,客串着侦探的职位。 “人已经死了,安室先生报警吧,”米斯特尔做下定论,顺手按住要仓皇逃跑的佐藤爱,“毒药来源和杀人凶手……看起来都一目了然啊。” 那个一家三口中,属于小孩子的那位国中生,在仔细观察现场后,也做出分析:“是的。这位女士不像是要新婚的人。刚才的对话中,她并没有提及太多未来丈夫的信息和对婚礼和婚姻的期待和焦虑,她话语的重点在喜糖上。并且,她只给了一粒喜糖,一般来说,喜糖会同时给六粒或者八粒,袋装赠送。” 佐藤爱听着一愣,随后颓然低头:“你说得对,我只是想以分享结婚快乐的名义,将自己的怨恨化作毒药,让她死在这里而已。” 那位国中生将目光投向米斯特尔,神情有些疑惑和警惕。米斯特尔笑了笑,自我介绍:“杯户中央医院的医生,出公差。” 降谷零靠在沙发背上,掏手机报警,同时轻慢地看着国中生侦探带来的热闹和关于米斯特尔的新信息。 实际上,佐藤爱是警察厅公安的秘密联络人。不管是加入诈骗公司还是“毒杀”桂千奈,都是她的任务。 现在看,毒药的假死效果很不错,成功让米斯特尔亲手鉴定了桂千奈的死亡…… 米斯特尔合上桂千奈的眼睛,把佐藤爱按在一旁,耐心等待警察到来的同时,视线禁不住往波本那边挪。 波本朝她微笑,于是她也对波本弯眼微笑。 她自己研发的假死药,她能不知道效果?她连这款“爆改毒药一粒吞下无痛假死”药的缺点都了然于胸。 ——在刚“死亡”的一分钟,人的瞳孔的涣散弧度,会比真正死亡的小一些。 她合上了“死者”的眼睑,遮掩住最后可能穿帮的小细节,成功让波本亲眼见证了桂千奈的“死亡”…… 诸伏景光没空喝酒。因此,过去的一个月,再回忆那杯苏格兰短裙的味道时,他依旧乐意打出和调酒师无关的好评,并怂恿金发深肤的发小也去喝一杯试试。 他的发小严正拒绝,并表示,不自然酒吧的酒并没有那么好喝。 诸伏景光不怀疑发小的判断,但也不怀疑自己的味蕾。于是,他均衡两种观点,得到一个结论:是他喝的酒不够多。 没办法,他之前基本只喝过黄啤,当然对鸡尾酒感到新鲜。 想降低新鲜感也很难,他是组织的狙击手,职业特性建议他原则上少碰酒精。相比之下,作为情报人员的零纵横名利场(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以服务员和侦探的身份混进去),可能见识过的鸡尾酒更多一些。 但今天,他一个人团在安全屋,抱着手机编辑交给联络人的日常述职简报的时候,发小忽然敲了敲门,从门外进来再反手关好。他的神情有一些梦幻,还有一些匪夷所思,像是喝了假酒。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收起手机,准备对发小接下来的全部话语洗耳恭听——他小时候得失语症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发小果然在确认可以正常对话后开了口:“好消息,桂警官服用CIA提供的药物后,确实成功假死,又成功在警察医院的太平间秘密复活,因为服用解药时间长了一点,有四肢发软的后遗症,其他一切正常。” 诸伏景光点点头表示听到。他和莱伊被朗姆一通电话派去北海道机场蹲了半天,只蹲到了“任务已由波本和米斯特尔完成”的消息。面面相觑后,他按着兜帽,莱伊按着针织帽,两个人顶着冷风找街上的和牛火锅吃。现在终于算是听到这个任务的完整后续。 发小又麻木着脸说:“坏消息,奥本议员依旧在失踪,朗姆大人怀疑她躲在哪处官方的安全屋,要我和皮斯克去找。皮斯克直接躲在美国,照旧把活递给基安蒂。”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不确定自己是从“官方也找不到奥本议员”,还是从“基安蒂负责找人”开始吐槽。两件事都挺惨的。 最终,他勉强说道:“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会怎么样?” 金发深肤的发小投来平静而沧桑的一瞥。 不怎么样,在奥本议员被找到之前,他得接着找。 毕竟,如果奥本津子议员永远失踪下去,公安警察降谷零得着急;而如果奥本津子哪天忽然出现,不论活着或者死去,没找到人的波本就属于失职,左右落不着好。 所以奥本议员在哪里呢?不知道。 高级公寓没有在楼道设置任何监控,20层楼窗台的钩索划痕让人迟疑不定,出入口加强检查但将近一周依旧一无所获,最重要的是——风见裕也发现的速度相当快,已经调取当时时间段离开公寓小区的车辆,并且联系交警大队进行路检,但同样全无收获。 降谷零像靠在吧台边一样靠着沙发说着,但很快以警校优秀毕业生的标准默默站直身体:“其实,我有一点猜想,可惜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诸伏景光不太了解调查的新情报,他耐心做个捧哏:“是什么?” 降谷零神情严肃地往下说:“公寓小区的物业保安说,在警察到来之前有出去几辆车,其实一辆车是黑色凯美瑞,后座上躺着一个急病要送医院的人,驾驶座上的人,金色长发、紫灰眸色,趾高气昂地要他立刻开门——这个描述,我直觉是她。” 诸伏景光看着金发紫灰眸色的发小,欲言又止片刻。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因为米斯特尔是一个性格恶劣到,会在莫名绑架走奥本议员的同时,还不忘cosplay一把女装波本? ……怎么忽然感觉还真有这种可能。 诸伏景光无声地在心里给米斯特尔不怎么诚心地道歉,又听着发小继续解释自己的直觉:“她身上有股令人讨厌的气质,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大脑就下意识发出警报——她是值得警惕的、甚至是应该被公安立刻抓捕的组织成员。” “那门卫看到她,大概要恐惧对方会杀了自己这个拦路人。” “……确实,归根到底只是直觉,”降谷零捋着自己的思绪,“少数的几个监控都没拍到正脸,只能稳步调查。能进入高级公寓小区的人,要么是业主、要么是客人,再要么是物业工作人员。客人的登记名单和物业工作人员的名单都已经筛过,都有不在场证明,现在就等业主的名单了——最快也要这周六。” 诸伏景光没有问为什么,毕竟,一个住着东都市现任议员的高级公寓,估计丢十个花盆,能砸中九个政商要员,还有一个是砸空。 “这件事情,其实和米斯特尔没什么关联,我能想到她果然还是因为她太讨厌了,以至于什么坏事都联想到她,”降谷零近乎磨牙地说着,但说完后,又叹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绷紧的蜜色脸颊,“但诚恳评价,这都是多余的思绪,只会浪费精力。” 诸伏景光的问题一语中的:“对她有多余的在乎?” 降谷零没有犹豫,直接承认:“是,很讨厌她。” 诸伏景光笑着弯下他的凤眼。降谷零有空聊任务不直接相关的组织成员,说明现在并没有什么紧急事项,可以稍微在卧底生涯中放松一下,闲聊两句。 例如,开口调侃这位被米斯特尔折磨一周的发小。 于是他愉快地说出一个结论:“现在看来,调酒师是鸡尾酒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调酒师太过引人侧目,会在无形中影响鸡尾酒的口感——难怪你不喜欢她调的酒。” 降谷零半月眼地表达无语:“她上次调杯水割威士忌就花了十分钟。” 诸伏景光想了想,真心实意地表达评价:“听起来就很用心啊,我平常给狙击枪擦枪管上油都不会用10分钟——那杯水割威士忌的口感怎么样?” “……”降谷零选择跳过这一点,专注地往公事上分析,“并且她的情况真的有点奇怪吧?她有在杯户中央医院的职位——虽然现在看是挂名,在公安内部有内线,有属于商业人物的养父皮斯克,本身也是常磐集团的子女。乌丸集团牵头的政商高层联谊她也能去,并协助基安蒂刺杀,还和我说朗姆儿子也会去。很奇怪吧?她什么身份都碰一点,甚至她一开始进入死士营的原因都还没能探知到。” “朗姆的儿子也去联谊?” “hiro你就关心这个?” “所以这宴会你不去吗?” 确实有打算借机和朗姆儿子套近乎方便长期套情报的降谷零,陷入了不想承认的沉默。 诸伏景光弯下凤眼揶揄一笑。 “本来要调查奥本议员失踪的事情,不打算去了,”降谷零无可奈何地承认着,“好吧,现在果然必须得去。” “所以继续在意她吧,”诸伏景光说出了带有苏格兰昏黑烟煤气质的总结,“反正她也挺在意你的,说不定从她身上获得的情报,能比朗姆的儿子还多呢?” “米斯特尔并不在意任何人,”降谷零立刻理智地辩驳,“她这家伙,单纯是性格恶劣、想一出是一出、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的混蛋而已。” 对米斯特尔的评价,以及对米斯特尔调出来的酒水的评价,两个人都有微妙的不同。 诸伏景光决定再观察研究,并对自己的发小做出言语安抚:“如果她让你感到不舒服,也不用勉强自己,保持距离吧。毕竟……那家酒吧,我认识的代号成员都不推荐前往,无一例外。” 降谷零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墙边,低眸沉思着,半晌,他露出微妙的、属于波本的危险笑容。 “没有什么勉强的地方,如果她有参加宴会,我会邀请她跳一支舞。”。 星期五,是乌丸集团的高层管理举办宴会的日子。完全可以预计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星期六,是奥本议员所在的公寓小区会提交业主名单的时间。一位名为常磐冬织子的业主的资料,届时会和其他人的信息一同出现在某位公安的桌子上。 相比之下,这周的星期四,完全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夏丘凛纪又一次请伊森本堂提前一个小时上班。这一次的见面地点,是酒吧那栋商铺的楼顶天台。 摆在屋顶闲置的铁制支架被之前的暴风雪吹到了进入天台的门边,迅速腐朽破败,隐隐散发出近乎血液的铁锈气息。夏丘凛纪借着夜晚的城市灯光和高悬皓月,小心地绕过铁架子,站在天台中央。伊森本堂的警惕心没有消退,同样成功绕过。 今天是很适合赏月的天气,明天也是。不过一个差点成为CIA的组织成员和一个前CIA探员都没有闲情逸致。 夏丘凛纪更是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 “好消息,邦尼埃文斯今天发消息过来了,桂千奈成功假死,现在长住安全屋,去做组织情报的信息整理和总结工作。公安也接收到了内部可能有组织内应的情报,她应该不会在短期内被发现。” 伊森本堂完全没料想到,好半晌才发出一个单音词:“……啊?” 夏丘凛纪背手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肚子里揣着一堆想炫耀的话。 例如,桂千奈和她上司刚好都是属于和CIA有合作的友好派,所以她直接联系CIA薅劳动力(她还记得邦尼的联系方式),要求CIA向公安转达她和波本互呛后定下的行动计划,并转交两对假死药。 再例如,现在大家都有收获,CIA得到了和公安合作的新开端;公安得到了公安警察存活的成果,和“组织有成员潜伏在公安内部”这条可能有用可能没用的消息;伊森本堂得到了朋友还活着的好消息;她得到了“波本任务失败,桂千奈以后假死事件暴露后波本会被贬斥”的快乐。 ——她自己的被斥责无所谓,这种错误对她来说算是小失败,顶多再去一次死士营。 总之,这是只有波本受伤的世界! 然而伊森本堂发出单音词后,就是漫长沉默,而沉默之后,他语气沉郁地问着:“辛苦了,夏丘小姐打算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确实会搭配坏消息。而夏丘凛纪确实打算在分享好消息后传达坏消息,狠狠捞一波厌恶值。可惜,伊森本堂才和她相处一个月,就已经对她捞厌恶值的话语和行为都几乎麻木,什么厌恶值都榨不出来了。 而她自己志得意满的喜悦情绪,也像是被针刺过的气球,爆炸并发出剧烈的声响,带来像是耳鸣的眩晕感。 夏丘凛纪的神情冷肃下来,头向上仰起,看着寓意疯狂和抑郁的月亮。 她冷静下来,扬起不在乎的笑容,在冬夜的寒风中轻巧开口。 “坏消息是,明天就是奥本议员原定死去的日子,而到今天,我都没有找到类似于基尔对应CIA的、能对应奥本议员的筹码,天平无法权衡——你还认识哪个公安派到组织的卧底吗?” “……对不起,情报机构之间一般不会互通太多消息,我没有认识更多人。” “总之,组织没有放弃寻找她,我也不愿意直接放她走,让她拥有能够泄露秘密的力量,让我自己多出本来可以避免的风险。” 【厌恶值+1。】 通知十分迟缓地在系统页面跳出,鼓励夏丘凛纪将她的想法彻底表达出来。 “时间截止在明天晚上宴会结束前,如果我还想不出让她一定保守秘密的筹码,那我会杀了她,完成组织任务,一了百了。” 月下寒风刮过一阵,架子生出的铁锈味无声弥漫。伊森本堂置身其中,只低低答应一声,探员的素养,让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表露。 夏丘凛纪通知完毕,朝他微微颔首,率先走下楼。走回不会被月光和日光照耀的,有空调暖气的,朝下走的低层…… 宴会现场同样被暖气浸透,不知道被哪个客人随手摆在桌面上的小型冰淇淋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在空气中增添一丝甜腻气息。 : 主办方邀请的钢琴家坐在主持台旁演奏,不知名的小曲成为交谈声的背景音。 夏丘凛纪穿着一身熨帖合身的米色西装衣裤,手持一杯红酒,朝同样到达现场的继母微笑。继母神色一僵,闷不做声地扭开头,显然,是放弃对这位桀骜不驯的继女进行穿裙指导。 【厌恶值+1。】 夏丘凛纪笑着移回目光,低眸轻嗅这杯红酒……有点可惜,本来难喝不到哪里去的餐前红酒被低温破坏,醇厚的气味转淡,甚至带一点苦涩,轻微摇晃的时候,能在深褐色的酒液中看到过分充足的沉积物。 她失去分辨这杯红酒品种的兴趣,把高脚杯放回桌子上,打算给自己找找新的乐子。 她本来并不打算来这场宴会的。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夹雪,这样冰冷粘稠的天气,与其让浑身沾满冷气,参加一场毫无期待的联谊晚宴,窝在酒吧里给自己调杯酒,和无缘参加宴会的奥本议员见面,明显更加轻松愉快。 然而爱尔兰居安思危,一边喝着她随手调的威士忌可乐(顾名思义,这就是爱尔兰威士忌加可乐加冰块调成的鸡尾酒),一边清醒地提出要求,希望她还是去参加一下宴会。 ——即使奥本议员失踪的消息已经见诸报纸,甚至有好几个诸如参泥会的小规模黑社丨会组织声称是自己解决了奥本议员,已经尸体加水泥地沉入东京湾。 “如果奥本议员是假装失踪,今晚会突然出现呢?” 奥本议员当然不会出现,因为她就在这间酒吧的楼下地下室。 坏心眼的夏丘凛纪佯作不知,讨价还价,成功让爱尔兰暂时给请假去兼职的榊原进一顶班。 既来之则安之,夏丘凛纪抬眸看了眼在场的人,眼熟的多,但真正认识的很少,除了一个卷发墨镜的西装帅哥毫无记忆点。 她的视线逐渐百无聊赖,然后看到角落的波本和陀迪,他们看起来相谈甚欢。 夏丘凛纪偏头忍笑,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很不错,皮斯克给她推荐朗姆的儿子,她转手推荐给波本。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击鼓传酒呢?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因此波本注意到,并投来视线,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空旷无人的周围转了一圈后,回给她一个毫无阴霾的甜蜜微笑。 ……她的团厌buff今天也在稳定发挥作用真是不好意思啊。 联谊宴会的总体氛围比较宽松,基本上是长辈带着家里的小辈在宴会现场。她是踩点来的,没多久,宴会就正式开场。 乌丸集团的高层人士就出现在主持台上,简单祝福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很快就走下台,拍着一个小乌丸的肩膀,和一个老头子笑呵呵地聊起了天。 柔和的钢琴曲换成了节奏更加轻快的舞曲,一对专业舞者率先牵着手开场,一些富有社交热情的年轻人也纷纷入场,一时间衣袂翩跹跃动,珠宝和衣料折射的亮度化成了在璀璨流淌的光河。 这是偏西式的宴会现场,没有社交意愿的淑女可以安然缩在角落。当然,夏丘凛纪这样等待奥本议员而不得的淑女,也可以直接溜之大吉。 她的手机抖动了一下,然后,她见着身前两步距离的一位女性,站在窗边,舒展着紧皱的眉尖,对着窗外轻声说道:“雪好像停了。” 这是普通的言论,一定要夏丘凛纪回应的话,她会说,“雪总会停,雪又总会继续下。”可惜这位女性不指望她的回应,甚至在余光瞥到她后,眉头迅速重新皱起,就打算离开。 这是常事,她见怪不怪。但像被钝针刺中的钝痛杀意忽然划过她的额头,她心下一跳,似有所感,拿出手机指纹解锁。 碎玻璃摔在地上,溅飞四处,有几粒拍在她的西装裤上。 她看到了基安蒂的消息。 ——【奥本不在,爱尔兰那家伙真是多事。幸好另一个要击杀的目标好像也有来。你看一下,赶她来西边窗前。[照片.jpg]】 在注意力定格的这一瞬,更加坚硬的、更加柔软的,被子弹穿破时的摩挲声,清晰地划过她的脑神经。 ——照片上的人她见过,就在看手机消息的前一秒,风花雪月地感慨着天气的变化。看见她后,原本打算直接离开。 这位被狙击枪正中心脏而当场死亡的女性,尸体倒在柔软蓬松又叠层加厚的地毯上,她的脚边,甚至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血液涓涓流淌,浓重的铁锈气冲垮一切属于宴会的甜香气息。 脸颊处多出一缕凉意,她用指尖轻触,举到眼前一看,毫无疑问的红色。 她叹一口气,删除短信后倒退两步,试图稍微离基安蒂的犯罪现场远一些。意识到身后有人时,她毫不在意地倒退第三步,成功踩到这位倒霉蛋的脚趾尖。 【厌恶值+1。】 倒霉蛋波本咬牙,拦腰拽稳她后低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夏丘凛纪回头,沉默一秒,没有解释自己是无差别攻击,只诚恳表示:“我是。” 波本冷笑一声,狠狠地按了一下她手臂的麻筋回敬后,才松开她,转身迅速隐入到人群里。 她呲牙咧嘴就要去追。但那个卷发黑西装帅哥已经确认了受害者的死亡,站起身,神情凶恶又倦怠地拦住所有有打算上前的人,从兜里掏出了黑色封皮的证件。 “我是警察,虽然并不负责这类刑事案件,但在负责的同事到来之前,暂时依法执行公务,请大家予以配合,不要破坏现场——你,刚才就站在她旁边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夏丘凛纪问的,凫青色的眼眸深处,有着平静的质疑。 夏丘凛纪懒散一笑,混不吝地不答反问:“像你这种池面又有铁饭碗的存在,也要来参加联谊会吗?”。 松田阵平其实并没有这场联谊会的邀请函,他是作为安保力量被临时拨来值班的。 理论上来说,爆处班远不只是负责炸丨弹案,任何可能引发社会大型混乱的事件都属于爆处班的负责范畴。硬要套职责,宴会上这些大人物的集体死亡,确实可能引发社会混乱,爆处班要协同处理。 但理论是理论,哪家好人办场私人联谊宴会还要警察值班值守啊? 松田阵平已经打算扭头就走了,但某个毕业就失踪的混蛋(重音)金毛忽然在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他立刻决定再捱一会儿。 ——然后就发生了狙击案。 他没怎么拿过狙击枪,不过还记得上课时说过的狙击理论。其中有一点是:如果要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室内精准狙击到目标,那总要有人引导受害者站到适合狙击的点位。 站在死者身旁不到两步远的这位穿着米色西装、半边身子都沾染飞溅血迹、连着脸上都有斑驳血点的女士,很可能就是那个引导者。 虽然,事情稍微有一点点奇怪。 这位米色西装的女士,附近为什么完全没有其他人?除了看热闹以至于被她踩到的好笑同期之外,没有人和这位女士交谈吗?今晚毕竟是场联谊宴会。 警署的警察已经到达,松田阵平退居二线,转达自己能提供的情报后,只额外提出一点建议: 这位米色西装的女士不是凶手,但有共犯嫌疑,最好检查一下她的手机,看看短信通话记录。 警察拥有执法权,包括在有嫌疑的情况下配合调查。米色西装的女士抗议无果,被迫交出手机。 她可能有两部手机,松田阵平又请队伍中的女性警官简单给她搜个身。最终搜出了一把匕首。 ……姑且可以认为是无关紧要吧,毕竟没搜出第二部手机。 检查唯一的一部手机,手机锁屏密码的提示是“三杯水割威士忌”。嫌疑人女士非常不爽,臭着脸输入,解锁,把手机丢回去。 鉴识科的警察简单翻阅今天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邮件记录以及电子回收站。除了知道这位女士兼职侦探,调查出某公司老总是某集团董事长的情人、老总的妻子在外包养小白脸并谋算杀夫、两人的儿子三毒俱沾可以原地吃牢饭这种劲爆瓜外,一无所获。 警察记下了她的名字、联系方式和联络地址,姑且结束这场对话,请她休息。 松田阵平不是对陌生人刻薄的人,但他听完鉴识科警察简单的复述后,狐疑地看向她……侦探需要能获得委托人的信任,她能做到吗? 这个层次的怀疑,已经不是现阶段就能验证的了…… 夏丘凛纪终于能去洗手间之后,对着公共洗手池的镜子,看着狼狈的自己,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开始思考自己先骂谁。 基安蒂这家伙,不等她走远点再开枪,害得她差点被现场逮住。 波本这家伙,偷偷把她自己的备用手机换成他的手机,密码备注居然还是三杯水割威士忌。不是波本你?? ——虽然,答应代替皮斯克做任务,就可能会存在这种风险。尤其是在合作对象为基安蒂的情况。所有组织任务都有风险。 ——再虽然,是她先打算挑个倒霉蛋踩踩,看看能不能趁机把含有部分组织情报的手机塞到对方衣兜里,暂时隐藏证物。冬天大家的衣服普遍穿得多,让这个简单的手法难度更加往下降。 很显然,波本很大可能只是回敬她,按上一次捏手臂的手法捏她的同时,趁机把她留备检查的手机偷梁换柱,接着在警察威慑和人群拥挤的加成下,成功迅速跑路。 但不爽的情绪是真的。 夏丘凛纪低下头,站在镜子前阴恻恻地想着,她或许可以尝试刷厌恶值的另一种方式。 刚好奥本议员要清栏了,空着的地下室,她可以把想抓的人抓进去,限制对方的自由,有兴趣的时候逗一下对方。只要对方不得斯德哥尔摩症,那一定能稳定获取厌恶值。厌恶一个把自己关进去的存在,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的身后零零落落也有来回几个人,身影映在镜子中。这些人看着半身是血迹、脸色阴沉的夏丘凛纪后,全都立刻在她的余光中溜走了,顺带丢下几条【厌恶值+1】的通知。 镜子又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还是穿着相当修身相当波本的那套装束,颈下的波洛领结缀着熠熠生辉的澄蓝色宝石。 波本对着镜子里的米斯特尔举起起手上拎着的衣服袋子晃了晃,抢在她要两部手机之前,扬起散漫笑容,语气轻佻地说着:“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好心来送衣服的哦。” 第25章 勠力同心(8) 除了要手机,夏丘凛纪没想出其他拒绝的理由,接过衣服袋子后才意识到些许没良心的可惜。 ——这下她没有正当理由顶着半身血迹在停车场吓人了。 不管如何,波本难得做了一次人,于是她客气地说一声谢谢,在波本“你居然也有拟人时候”的赞叹目光中,先钻进卫生间换衣服。 她顺带把黏在脸上头发上的血迹做初步清洗,因为一些血迹飞溅到头发上,所以她重新拎着袋子出来的时候,脸颊侧的碎发还蓄了一滴水,缓慢地滑下一道寒意。 波本买衣服时是否好心值得商榷,但衣服本身中规中矩,上衣下裤加外搭风衣都是正常休闲款,颜色搭配是不会出错的黑白灰色,能和她的随身包搭配。 夏丘凛纪换了身衣服,情绪也缓和了不少,朝波本伸手,正常交流:“东西给我。” 波本也没拿乔,直接抛还一只手机,夏丘凛纪稳稳接住放入兜里,再朝他伸手。 波本还给她的是备用手机,还有个她平常用的。 然而人总是会气人的,波本用不在乎的态度耸耸肩:“不在我手上。” 平常用的手机有不少组织信息,波本说丢就丢? 夏丘凛纪克制自己摸匕首的冲动,而波本也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我去买衣服的时候顺带放车上了,一起去停车场拿?” 公共洗手间不适合展开秘密话题,更不适合打架。不然她高低得和波本试试谁的自由搏击厉害点…… 波本的车可以坐,但坐上车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不论那个人是否愿意,又是否察觉。 当然,夏丘凛纪没打算坐车,她真的只是想拿个手机,但波本完全没搞任何小花招,坐在驾驶座上,借着车内灯找到后,就隔着车窗将手机递给她。 是她的手机没错,并且也没有解锁屏幕和翻看资料的痕迹。夏丘凛纪检查完,把手机放到包里。 鉴于波本有给她家里塞五个监控的黑历史,她实在应该认真考虑,回去之后要不要直接把手机砸了换一个。 ……住所都要换,其实也不差一个手机,虽然目前看着没什么问题。 夏丘凛纪当面检查的过程中,波本全程安安静静地在旁微笑,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发言。 等她把手机收起后,他才洋溢起神情近乎蛊惑意味的笑容,接着说出恳切的话语。 “看在我本意是想帮你躲过警察追查的情况下,稍微上车聊两句怎么样?必须得承认吧,我们之间还没有心平气和的对话。” 夏丘凛纪很想辩驳一句,这难道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吗?但是,“……看在你姑且正常把手机还给我的情况下。” 夏丘凛纪坐上车。 不同于琴酒或贝尔摩德的车,波本的车厢内没有任何奇特的气味,一定要勉强分辨的话,只能闻到一点类似于汉堡的饭菜香气。 停车场不时有车进车出,而波本似乎有先见之明,车停在昏暗的角落,即使车内的橙黄色灯光开着,也并不会有人打扰。 夏丘凛纪松开下意识呈现抱臂防御状态的手,在波本开启心平气和的话题前,先要聊聊新仇:“你为什么换我的备用手机?是为了把那个八卦新闻告诉我吗?” “请相信我说的话,”波本的笑容无辜到无懈可击,“我在换手机的时候不知道你有带备用手机,担心你的常用手机有组织机密,所以临时用我自己的手机换。” ……哪个正常人会把调酒师的调酒时间作为锁屏密码? ……好吧,正常人也基本不会在组织里存活下来。 ……而她确实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当时看到密码提示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三杯水割威士忌”的密码是101010。嗯,同一种水准的思维水平呢。 夏丘凛纪暂时压下备用手机锁屏密码的讨论欲望,继续先前的质问。 “但我踩到你的那一瞬间就把手机塞你兜里了,你毫无察觉,还来换我的手机。你是把我当成用‘我参加宴会不带手机的’这种蹩脚句子糊弄警察的傻瓜了吗?” “……”波本愣了一瞬,笑道,“你都没发现我把你手机换了,倒是很相信我能发现你自己做的小动作——?” 在夏丘凛纪露出“不然呢”的狐疑表情之前,波本先投降认输,“好吧,我确实发现了,但我发现的同时正扶着你的背,那时候就悄悄把你手机换了。本来我们多少也能算是共犯,想和你直接说密码的,但你说你故意踩我一脚。” 夏丘凛纪必须对此表达抗议:“你当场就报复回来了。” “所以我们扯平了,”波本闪动着灰紫色眼眸,露出蛊惑意味的引诱笑容,“就像你相信我会发觉身上多一部手机,我也相信,你能轻松解开我备用手机的密码——当然,如果你真的解不开,我会及时救场的。” 夏丘凛纪对这种言辞只是笑笑,真有事情的话,她可不会指望任何人救她。团厌buff的存在让她早就习惯靠自己。 如果她当时解不开锁屏密码,她一定会表示她的手机被换了,而现在的手机很可能就是凶手的,想栽赃到她身上。她会分析表示,引导人和狙击手既然是一起密谋杀人的关系,当然会有友谊,狙击手会尽量让引导员避开两步远这种可能被误杀的距离。 很可惜,这个方法没用上,不然波本大概会被那个卷发帅气的警官盘问很久,她能好好看场乐子。 事实上,在有团厌buff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忍受和她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环境。即使没什么仇怨,甚至有共同志趣,交往程度也都只能忍受在点头之交的界限。夏丘凛纪看着驾驶座上人帅腿长的波本,好奇之余,心下甚至对他生出敬佩……他这般释放善意,目的是什么呢? 波本已经朝她伸出了手,像是邀请跳舞,又像是单纯的和好握手的邀约。 夏丘凛纪没迟疑太久,握了上去,又晃了晃。灯光昏暗,颜色差距相比之下不那么明显,但手掌大小的差距像肤色一样相差巨大,波本的手几乎能将她的完全包裹进去。枪茧的粗粝感,也在简单的皮肤接触中让人心生异样。 现在,她有种自己在商务洽谈的感觉,而交易的内容,包含她有限度的合作。 波本笑着松一口气,下垂眼弯下的弧度都轻松了些,看着十分真情实感。 “辛苦你了,”夏丘凛纪忍不住做出锐评,在波本用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笑了笑,简单对上句话说明:“开车送我回家吧,今天酒吧没开门。” “好哦,请系好安全带。” 【厌恶值+1。】。 夏丘凛纪其实相当想一出是一出,她曾经猜想,如果自己没有团厌buff,不能忍受她脾气的,大概一万个人里能挑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例如,波本原本都已经开车到她住的公寓楼下,停在路边的划线临时停车点了。但她忽然又不下车了。 波本在开车的过程并没有说话,这是交通规则,夏丘凛纪偏偏要逗他一句。 “你真的没有任何问题想要问我吗?——什么情报都不问,忽然像是变成哑巴,我真的感觉有点不习惯哦?” 已经刻入本能的语调轻慢又尖刻,听着就像是在挑衅人……好吧,她确实有一分故意的成分在。 可惜波本完全没有被挑衅到的意思,他按流程给车辆熄火,左手靠在方向盘上,笑道:“情报不急,以后再问——反正你现在肯定也没打算告诉我吧?” 夏丘凛纪抬杠一下:“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告诉你?再说了,我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的,不快点问的话,以后说不定会没有机会问。” 波本听着,搭在方向盘的指尖轻轻叩击,他显然陷入了有些无奈的沉思。片刻后,他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情报人员总是会有很多问题的。” 夏丘凛纪:“洗耳恭听。” 波本侧转身子看她,像是在看着主动跳进陷阱里的肥美兔子,弯眼一笑:“那我可不客气了?” 为了避免米斯特尔开始不耐烦,波本很快就开始倒第一个问题:“原以为你会翻我装监控的旧帐,提心吊胆了很久,不过一直没有提起,虽然会松一口气,但还是想问,为什么呢?” 夏丘凛纪一愣,眉毛微微扬起,反问道:“很希望我旧事重提吗?” 波本连忙摆手,笑得很不好意思:“能直接翻篇当然可以,只是我的内心难免有些愧疚,当时的行事或许还是有些太粗暴了。” “没关系,”夏丘凛纪笑了笑,“我被装监控是很正常的。并且——” 她解开副驾驶的安全带,左手搭在波本身侧的座椅靠背支撑身体稳固,右手伸过去,微凉的指尖不断探近,在他的屏息注视下,轻轻碰了下他的眼尖。 波本禁不住眨了两下眼睛,眼睫毛扑棱着明明灭灭的阴影,然后才恍然笑出来。 “——有时候不用算那么细,不是吗?”她收回手,把话说完,话语中带着点偷袭成功的轻浮小得意,“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了吧!” 波本笑了一下,笑意有些无奈,又像是邻家哥哥似的纵容。 当然,他很快耸耸肩,不再客气,直接开口,一口气都问出口:“这里是波本的专项调查——你为什么会习惯装监控,为什么会说明天就有可能死去,当时进入死士营的原因是什么,和公安的内线是怎么联系的,你带走的奥本议员还活着吗?另外,你那天晚上……你是真的对我有好感吗?” 第26章 勠力同心(9) 夏丘凛纪听着,原本还饶有兴味地听着,但听到后面,她的嘴角禁不住抽搐,跳过一些可能要命的话题,只虚起眼吐槽:“还是审讯手段啊,问的问题很多,还不知不觉就要给我扣上带走奥本议员的罪名了?” 波本没有多说,只是无辜地微笑。 夏丘凛纪眨了眨眼,回以同样无辜的笑容:“其他问题我就不说了——现在你能确认,如果你问情报的话,我真的不会告诉你。” 说完最后一句,逗弄人带来的快乐,让她的笑容逐渐扩大,眉眼乱飞,分外生动。 波本无奈笑叹,举单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确实确认了。”。 波本目送米斯特尔走入公寓楼中,眼见着公寓走廊的灯亮起,他迎着光,陷入些许沉思。 属于降谷零的底色,倔犟、认真、有时候会显得一板一眼的严肃,在没有其他人的车内,尽情地统治面部五官。 轻浮含笑的嘴角抿直,能扮演小可怜的下垂眼转为冷淡,眉头紧皱。鼻梁和下颌线在暖橙色的灯光下,甚至显出些雕琢刀刻的冷硬线条感。 降谷零在思索,他今天能交给公安的情报是什么。 ……京都的大冈议员被杀,原因不明,还需要调查。暂时不用提交。 基安蒂的急躁性格又一次被验证,之后如果有哪次他收到消息的狙击行动,可以借此让公安提高抓住基安蒂的可能性。 这一次,米斯特尔显然准备得并不充足,不然按她的性子,很可能会拿过衣服直接收下,然后一转头穿的是她自己准备的衣服,故意气他。 而后续的交流…… 他已经对米斯特尔有一定的了解,她说“都可以问她都会回答”,那就意味着顶多能问她两个问题,并且她不保证自己提交的是正确答案。 于是,旧问题没解决又添新问题。所以她习惯被装监控到底是为什么? 其他的问题还有六个——不,七个。米斯特尔声称要收藏他眼睛的时候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那天琴酒审讯的时候他没吭声,因为一开口米斯特尔就可能当场被琴酒一枪崩了。但……他有没有被跟踪,他自己能不知道? 另外,还有一个不能被称作问题的问题:她对牵手相当生疏,她自己知道吗? 握手的时候,她的手就会不自觉颤抖,还有欲盖弥彰的晃动,远超他估计的握手时间——事实上,握个手象征和好之后就可以放开了,毕竟是是组织成员和好又不是商业洽谈。 缺乏亲密关系,不习惯握手,即使紧张也握住手不放,这样的描述回想起来居然会显出两分可爱。 但她引人进入狙击点,目睹受害者被狙杀之后,表情看着也相当无辜。实在不能被假象蒙蔽。 ……徐徐图之吧,有空闲的时候,再观察看看。 公寓走廊的灯早已熄灭,降谷零移回视线,开启近光灯,踩油门离开…… 夏丘凛纪回到住所,先把自己身上的血腥气都洗了。想了想又有些苦恼,今天搭波本的车,免却开车的劳神,但这也意味着,她明天还得再去一次,把她自己的车开回来。 ——她其实都不用换波本递的衣服,直接开车回住所就好。 这都是小事,夏丘凛纪从衣柜里挑出一套衣服换上,甩了下刚被吹干而显得些微发烫的黑长卷发,去客厅拿一把手枪,简单做五分钟护理,放入兜里,出门。 她要去处理奥本议员,今天已经是属于星期六的凌晨,时间不多。 波本像是对气息敏感的毛茸茸的金毛,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找到一点情报的气息,就要露出和狼同科的、咬住猎物不松口的狩猎本性。情况真是麻烦。 酒吧和诊所今天都关门,深夜的道路僻静又寒凉。她走到诊所门口,摸出钥匙打开门,再打开灯。准备关门的时候,身后传来视线,猛然回头一看,视线的来源是一个抱着小孩的大人。 大凌晨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带孩子出门?一般只有突发急病。 诊所有标牌,不自然诊所,凌晨开门,可能会接待病人。但那个大人看看她,再看看标牌,犹豫片刻,还是当做没看见,紧紧搂住孩子,转身就大路的方向走,叫出租车。 这是团厌buff的日常发力,有孩子需要看病的大人看着她,“她是庸医”,这会是第一直觉。 注视的视线消失了,夏丘凛纪轻笑一声,关上诊所的门。 她到达酒吧吧台,打算先给自己调一杯饮料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伊森本堂也从地下室上来。 和波本车内类似的暖黄色灯光,但照在伊森本堂的脸上,只能看出焦虑和憔悴。 不仅如此,伊森本堂帮她拿伏特加的时候,系统还跳出一条提示。 【厌恶值+1。】 夏丘凛纪没有接,只给自己切了片柠檬,加凉水加蜂蜜加冰一起放入大玻璃杯里,丢入一根吸管喝。 她给伊森本堂也做了一杯,推给他后,云淡风轻地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酒吧老板看着心情不坏,但她的心情总会像夏天的天气,一下子就变成狂风骤雨天打雷劈。 伊森本堂喝了一口柠檬糖水给自己挤出思考措辞的时间,冰水下肚后,就开启正式的答辩环节。 伊森本堂先开题:“我也没有想出天平的筹码,但我希望自己能作为奥本女士的担保人。我愿意担保,她对待这次绑架案,能像是对待我的妻子和儿子一样谨慎小心——她之前安置我的家人这相关的保密工作,直到十年后的现在,都没有出现问题。并且,我保证,这是我在这十年内,最后一次因为伊森本堂的事情麻烦您。” 夏丘凛纪质疑:“给借债人做担保,借债人跑路,担保人就要负责还钱。你给她做担保,你能用什么做担保呢?” 伊森本堂回答:“石川哲哉留下的、没有被组织发现的部分信息材料、安全屋、物资、身份证件……这些现在都是你的了。” 伊森本堂在组织待了十年左右,留下的“遗产”称得上丰富,确实足够作为担保物。 他之前一直没有吭声,一方面是米斯特尔立场未明,两个人远没熟悉到交托一切的程度……还有团厌buff的令人赞叹的功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物资的份量太重,值得在某一场交易中做为重要筹码。 夏丘凛纪对做交易并没有什么意见,明码标价的世界对缺乏社交能力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堂。但是—— “如果奥本认为她被绑架的事情莫名其妙,可能有阴谋,并不在意你这暗地里的担保,恢复自由后立刻要求继续查呢?” ——奥本津子本人同意做这项交易吗? 伊森本堂很镇定地表示:“她不会的,我的担保,当然也同样担保这次交易生效。” “哦?”夏丘凛纪好奇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交易能生效——归根到底,你到底怎么和她交流的?” 伊森先生脸上的镇静神情无法保持,难言的窘迫情绪涌上脸颊。 这是在组织里埋伏十年的前CIA探员不该出现的情况。 但他咬住后槽牙,心虚地看左看右后,才终于小声地说出口:“我和奥本女士的自我介绍是,和桂警官还有CIA探员本堂先生有过同事情谊的,FBI探员……” 夏丘凛纪一愣。 “……还说,那个抓住她秘密保护的人,其实是FBI潜藏在组织里的探员。但FBI本部确认她的身份花费一些时间,为了抓住倒卖枪械的组织的马脚,也没有当场释放她,而是把她的信息作为诱饵,让她暂时躲藏。这样怠慢的事情一旦曝光,FBI会引来很大的舆论非议,所以,于公需要她保密,于私,也请求她保密。” 伊森本堂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糊弄奥本津子的心虚,还是给FBI扣锅的心虚,又还是给米斯特尔扣锅的心虚——说她是FBI探员,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扣锅呢? 当然,必须承认的是,这三种心虚中,心虚程度最小的是给FBI扣锅。CIA给FBI扣锅,这能算是扣锅吗?这只是日常的礼尚往来。 他又不禁回想着奥本津子的反应。 她的反应很平和,可能是因为见过大风大浪,可能是因为每天送进去的报纸,可能是因为米斯特尔做的饭菜很好吃,也可能是因为她一开始交流时候就笑着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们没想害我,毕竟真想杀我的话,直接把我从20层丢下去,假装政坛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后直两周720度跳水式自杀就好。” 人的相处是交互的,善意的传递也是相互的。如果奥本津子没有说这句话,伊森本堂还真不敢豁出自己的老脸,再去麻烦夏丘小姐。 现在,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夏丘老板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听起来,我点个头就可以让她走。但我不想点这个头——”夏丘老板露出了恶毒顽劣的笑,满意地看着他骤然变化的神色,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扬唇笑道,“开玩笑的,你去米花町一丁目10番地把一辆宝马车开回来,路上买点暖宝宝,让她自己贴好后把她迷晕,装医疗器具的纸箱子里抬后备箱,然后寄送到警视厅……不,警察厅的门口去。” 伊森本堂眉尾浅浅一跳,警察厅……老板今天的精神状态依旧很美丽。 第27章 勠力同心(10)【加更1】 他摒除杂念,点头答应,接过车钥匙。 事不宜迟,趁着凌晨的夜色漆黑,他需要立刻出发。 但夏丘凛纪的话还没说完,她披散着长到腰侧的黑发,侧靠着吧台,悠悠地抬起手上的枪。 发尾的卷曲随着她的动作在惑人地摇晃,她的枪口虚点了一下他的额心,用口型无声地“嗙”一声。 “如果我绑架她的情报暴露出去,我会默认是她泄露的,”她轻悠悠地说出最后警告,“我会杀掉你,再杀掉她,想办法炸了警察厅,并且和组织说自己‘查出了’基尔的卧底身份,作为向组织表露忠心的投名状。森先生,你不会想知道自己还能爆发出多少厌恶值吧?” 伊森本堂眼观鼻鼻观心,点头表示理解,之后说出请示:“我现在先去把车开回来。” 夏丘凛纪挥挥手,任他溜之大吉。 做任何坏事都有风险,她在绑走奥本议员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 不仅坑一把波本和皮斯克,让他们等着被那位大人批评,还借此逼迫本质是好人的伊森本堂,让他逐步吐出自己为CIA办事时遗留的工作遗产,降低“身在酒吧心在CIA,他这条命一定要为CIA传递最后的情报”这条隐藏支线触发的可能性。 ——很显然,别人看她是团厌,她看别人亦如是。伊森本堂干脆地交付一切,保证一切,她才恍然意识到,这回是自己把人看低了。 她呼出浊气,不再纠结。悠哉悠哉地在柠檬水里倒些朗姆酒,混成清新爽口的鸡尾酒,轻松自在地当饮料喝着玩。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之后开车的活计就可以全归伊森本堂了…… 伊森本堂的名字很多,曾用名石川哲哉、坪内等,现用名森平川。 名字不管是哪一个,所象征的那个人,往往都是神情刻峻、一丝不苟。会认认真真把滚轮手枪上6粒子弹全数都发射干净,直到确认自己要杀死的对象死到不能再死为止。 他是一个在刀山火海里经历过,经验丰富的人。能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确定自己死换女儿活的绝命计策。去警察厅寄个快递,并保护好自己的面孔和身形不被过多泄露,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但他换好车牌号,开车到警察厅院子外的铁栅栏大门不远处时,免不了有点犹豫。 不自然酒吧和理论上警察厅毫无关联,他不可能像基德一样肆意又优雅地站在警察厅门口,随机拦住一个公安,像交付宝石一样微笑着礼貌表示:“嘿,我是不自然酒吧的服务员,来送货上门,请问谁来负责签收?” 现在的他,应该是直接把奥本议员丢大门口保安处,还是稍微冒一下险,至少想办法开车进去,送进主楼大厅? 这两种选项互有利弊。 大门口保安处固然是可以放完就跑,但他担心黑衣组织见缝插针的程度。如果警察厅大门口的保安被收买给黑衣组织通传消息,那奥本议员就可以在睡梦中无痛去死。 而主楼大厅内,警察厅的警察素质和监控的质量都高一层,货物糊里糊涂从活物变成死物的概率自然也会降低,但此消彼长,像是y=1/x的函数一样,他被发现的概率也会因此大大提高。 伊森本堂迟疑片刻,并没有自行处理,他选择了最万能的办法:找老板。 电话嘟嘟响起,很快接通。对面稍显朦胧的声音宛转传来——这一听就是又在喝酒了! 夏丘凛纪,常磐冬织子,米斯特尔,她用的名字也不少,而这些名字所指代的人,统一指向一个在组织里躺平摆烂、装疯卖癫的酒三代。 据他的冷眼观察,这位酒三代平均每天喝三杯酒,度数在十几度到四十几度不等,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酗酒,三杯喝完后神智也相当清醒,像是喝了三杯水。 但人不怕真醉就怕假醉,尤其是米斯特尔。谁知道这瓶利口酒又能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酒意,说出比醉晕头了还可怕的话? 上次她就直接笑眯眯地问榊原进一,充满暗示地问道:“你刚才多看了我三眼,又多看了森两眼。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看个上帝的裤衩啊!一个“呀”字宛转绕梁环绕三圈,直接把榊原进一呀跑,恭恭敬敬地请爱尔兰又给他顶了两天班。 电话接通,久经考验的伊森本堂平心静气,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明,并祈祷老板不会又突然发病,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电话对面的老板听完后轻笑一声,充满嘲讽、鄙薄和似有若无的杀意。然后,她果然说出了惊人之语。 “副驾驶位的抽屉拉开,里面有一个小盒子,密码是4869,打开,里面有一本以假乱真的警察手册,如果保安问,就亮警察手册的封面,说按命令来加班还有送东西就好。” 伊森本堂按照要求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有一个警察手册,东都市警视厅的钢印、勋章和编号章都齐全着。如果这是伪造的警察手册,那警察手册就没有真的了。 是已故警察的手册,被组织截收了,所以算是假的?但再看名字,他愣住。 佐藤佑介? 这个人他有印象,在天天在酒吧闲着没事翻报纸的生活中,经常能读到他的名字。他是百田警视总监新提拔的警视监,因为宣传方面的工作出色,活跃在各项报道中,据传很快会升警视长,连警视总监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摸一摸。因此,即使佐藤这个姓氏是霓虹全国十大常用姓氏之一,也很难忘却。 一个在职警察,前途远大光明,令人侧目,这种人的警察手册,为什么会出现在组织成员的手中? 轻描淡写地总结,可以概括成“佐藤警视监是组织成员”。字少事大。 夏丘小姐没有发病,但真相永远是最惊人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僵坐在原地,在车内的暖气中,却仿佛像是已经被冬天的冷气冻透。 ……幸好,他今天真的只是一个送快递的…… 夏丘凛纪坐在吧台等结果。因为酒吧没开,灯只开了吧台上方的一盏。 橙色的光亮被四周的黑暗围堵侵袭,被晕染上昏暗的色调。 夏丘凛纪等伊森本堂或许会有的第二通电话,等厌倦了,借着昏沉灯光,从四周装饰性的书架上随机挑一本大部头,带回吧台,撑着下巴翻。 日文加英语加拉丁语,充斥着医学方面的专业词汇,平常人看着约等于看天书,她看着也颇有看冥想催眠神书的感觉。 四周的黑暗,逐渐侵袭到吧台中央…… 黑暗,昏暗,思维陷入梦境,吧台化为铺着原木的地板。 窗户似乎就在不远处,乒乒乓乓被风敲打。尽头影幢幢晃悠悠的,身形不断放大,朝她走来。 无法看真切,无法被探知,四肢被奇异拉长的鬼魂在扭动着,朝着鲜美可口的人类的血肉不断靠近。 “哒、哒、哒。”木屐叩击木制地板的清脆声响,随着鬼魂的前来,不断放大清晰。 夏丘凛纪屏住呼吸,弯腰躬身,手悄悄按向腰间藏着的匕首。她在技巧和力量上已经是合格的组织死士,只等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存在,走到她七步之内——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照亮穿风落雨的走廊。 鬼魅的身形被雷电照亮,是一个中年男性,面容模糊,但无端让人认为,这是常磐健志,是她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再摸腰间,吹弹可破、莹莹寒光的匕首,变成了寻常削苹果用的水果刀。 夏丘凛纪恍然大悟。这里是常磐老宅,而她怀揣水果刀以防不测的时候,是她读大一,十五岁的时候。 眼前的这一切,是她的大脑用梦境的方式,重新将她的记忆上映一遍。 而因为她对常磐健志的陌生,梦境无法清晰刻出他的面庞。 意识到这是清醒梦的一瞬间,夏丘凛纪就不再思考,只冷眼旁观,任凭梦境持续。 面容模糊的常磐健志拦在她面前,语气阴沉森冷:“刚才叫你怎么没应?” 十五岁的小凛纪:“我在书房,没有听见。” 常磐健志:“家里来贵客,你居然还躲在书房,有没有一点待客之道?” 小凛纪:“继母说,我这样的私生女,不适合抛头露面,让其他人因此看低常磐家。” 常磐健志:“……你年纪轻轻就在东大就读,不至于让别人看低。” 小凛纪:“我也是这样认为。” 夏丘凛纪还记得当时看着低眉顺眼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当时在心里腹诽,别人要看低,该看低的也是管不住身体让自己多了所谓私生女的生理学父亲。 现在的她自然是想说就说,用不着腹诽。但当时的她太小,未成年,常磐家又有黑丨道的背景,她贸然翻脸跑路,很可能落一个失踪的下场,所以免不了虚与委蛇,只无关痛痒地阴阳怪气两句。 常磐健志也果然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小情绪,只往下说:“换一身得体的衣服,去陪人喝一杯茶。平常多听听你母(亲)……她的,不必犟着。” 小凛纪没动:“她说,高雅的茶艺技巧,可以展现女性婉约柔顺的姿态,令客人一见倾心。我这一次去,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常磐健志皱起眉,不耐烦道:“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人家是警视厅警视总监身边的人,更是朗姆大人的人,点名要见你,你做到什么程度都不过分!赶紧去!” 她的团厌buff基本隔绝了她的任何正常社交,继母在捏着鼻子看管家教她“大小姐基本礼仪”的时候,也阴阳怪气说私生女能给常磐家族联谊就是最大的荣幸了。今天,也没有人愿意和她解释喝茶的目的。 常磐健志消失了,窗外的风雨也停歇。一切都很静谧,只留给一个年轻不经事,因此惊恐到握紧水果刀的小女孩。点名见她?什么意思? 夏丘凛纪已经不记得常磐健志的面容,但重新梦见,还能记得自己在那一刻的惊恐。 她常年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住,要不是被常磐家的长辈皱着眉头说“一个小孩子怎么天天住在外面不着家,之前年龄小,现在还这么不懂事”,她都未必会在放假回去小住。 而这天晚上,她收到喝茶的通知后立刻回卧室,收拾好必要物品,穿着棉拖鞋就从二楼卧室窗户无声无息跳出去,溜了溜了。 后来,那位百田警视总监的手下,朗姆大人派遣来的人,自称佐藤佑介,打电话对她道歉,说他只是按照上级命令寻觅组织需要的医药学人才,没想到对她造成惊吓,不确定她是否有见面的意愿,于是先打电话道歉。常磐健志大抵也心虚,没敢深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现在是梦境。 梦境中的她,转头要往卧室去的时候,背后忽然燃起熊熊大火。她连忙往没有火焰的方向跑,滚烫的火舌追着舔舐她的肌肤。热意生疼,她活生生被痛出眼泪。 视线朦胧之间,她的身形不断缩小,直到变成八岁时候的小胳膊小腿。 四周的环境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地上多出一本考会计证用的《検定簿記講義》,一时不查的她踩中边缘,啪叽一下摔倒在地上。 夏丘凛纪心下无语叹息,而八岁的小小凛纪撇撇嘴忍着不哭。 四周的火焰很符合梦境规律地消失了,只有秋日午后不流通的闷热空气,在美国城市的小公寓内作为渣滓沉淀。 卧室单人沙发的皮冰冰凉凉,靠着很舒服,小小凛纪的手上出现一本笔记本。 她翻开。 笔记里写的是大抵是日记,但没写日期,没写时间,有的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式记录。孤身在家的小孩子太无聊了,即使是洗发水的使用说明书她也都会去翻开看。 前半本笔记字迹混乱,很难分辨,小小凛纪努力分辨出一行,拼成句子。 “蓝色的太阳在流淌,我的头发被烧焦,要拿多少美元赔付才足够”,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凛纪看不懂,晃动着小脚丫子,换个靠沙发的姿势,迅速往后翻,翻到能看得懂字迹的地方。 并不是好看的字,一板一眼,一笔一划,都划得很重,像是刚练字的小学生。但小小凛纪的字又好看到哪里去呢? 她才不挑呢,她只看内容。 【他骗我,我恨他。】 【跑不掉,跑掉了也只会饿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只能当情人了吗?】 【如果能把冬织子杀掉就好了。】 【准备考会计证。】 【他邀请我去他公司上班,说一定不会让我和孩子饿死。】 【令人作呕的男人,我不会相信他。】 【我需要存款,能独立活下去、支撑自己重新找到工作的存款。】 【原始账本,很奇怪,很多不明流水。】 【有黑丨道背景,之前以为是谣言。】 【因为一起生了个女儿,所以很信任我,会计的U盘也给我。不愧是他。】 【但我应该属于夏天。】 【常磐集团的总部在日本,账本应该交给CIA。怎么对接?】 【……被骗了,幸好只是被骗钱。】 【他来得好快,在美国警方内部有关系?】 【黑丨道的背景比想象中的大,一定要想办法。】 【请读东大时认识的同学辗转联系上信得过的日本警察。同学直接联系上了警视总监。】 【同学问这几年我都在做什么,说不出口。】 【在FBI的公开行动中蹲,成功蹲守到人,说明情况。她自称姓Starling,邀请明天一起吃晚饭。】 【偶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性,身上的健康气息,令人羡慕。】 幸运的是,小小凛纪看到了最后。不幸的是,笔记本被一把夺走。 小小凛纪抬头,正对上一双无法掩盖仇恨和惊怒的灰色眼睛,母亲的眼睛。 夏丘凛纪无法回忆她当时的心情,当时的心情太过狂乱。她只能被梦境俘获一切的注意力,看着梦境往既定的剧本拍下去。 小小凛纪的肩膀被猛然掐住。 “保险柜……你怎么知道密码的?你都告诉了谁?” “我、我看见了书架上新来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想着可能有谐音,就试了一下。保险柜里的钱我没有动,也都没有说!” “绝对不准说出去,不然我会掐死你,一定会。” 小小凛纪连忙点头。 “晚饭在锅里,自己拿着吃,我晚上不回来。” 小小凛纪继续点头,努力眨巴眼睛,乖巧的,属于常磐遗传的桃花轮廓的眼睛,属于夏丘遗传的灰色的眼睛。 她眼看着妈妈迅速扭开头,拿起空调遥控打开,“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嘭——” 截然不同的,但又类似的巨响炸疼耳朵。小小凛纪不解地摸了摸恍惚在痛的额头,摸出一个湿漉漉的洞,摸过的手指头被染上鲜血的红色。 四周的景色随着血色再次变化,她多出一种缓慢的,但是在下坠的感觉,以至于心生恐慌。 在听到佐藤佑介这个名字,想起自己偷走他警察手册,他惊慌失措地思考到底不小心丢哪个娱乐场所,之后想办法补办的好笑丑态后,她还要梦见什么? 一定要梦小时候的事,只梦到第一段踩拖鞋从常磐老宅跑路的过程不好吗?已经开始负责集团事务的常磐美绪当时刚好路过,震撼又惊叹的神情不好玩吗? 然而梦境不随着她的意念而变化,梦境固执地往下排练,她依旧在下坠。 贝尔摩德的容颜没有变化,而场景已经到达组织的禁闭室。这位好莱坞明星在昏灰的环境中闪亮地像是准备去奥斯卡领奖,拿着枪笑盈盈地抵住她的额头。 “宫野只是给研究楼放火,你倒厉害,直接把研究楼连着山头炸了,还只死一个龙舌兰,其他研究人员毫、发、无、伤。” 已经在21岁和22岁交界线的大凛纪满脸写着装模作样的无辜。 “我不知道呀,他为什么忽然就带着能炸平一个山头的箱装炸弹,又为什么来研究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可爱的‘银色子弹’研究人员而已。” 大凛纪的头颅骤然被手枪顶着后仰,染成红色大波浪的长发因此炫耀地晃荡着。 贝尔摩德磨牙笑着:“你看起来比八岁的时候讨厌多了。” “你也是,”大凛纪被枪抵住,仰着头笑着朝对方比一个桃花眼特有的眼波流转的wink,“明明很讨厌这个项目,还一副正义的样子要为那个大人杀掉我,你看起来会不会很讨厌自己呢?” 贝尔摩德:“……” 大凛纪笑眯眯的:“那位大人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你也是。没有这东西,黑衣组织也只是普通的黑丨帮组织而已。我把东西都炸完了,还要怎么样?除非出现一个神仙,否则这个项目不用想重启了——这个结果不是很不错吗?” 贝尔摩德深呼吸一口气,理智上确实是……她还是忍不住磨牙道:“你怎么不干脆一起被炸死?” “因为我是喜欢看别人讨厌我想杀掉我,又不能不忍耐着和我对话的样子。您说是吧贝尔摩德?” “……” “是不是下不了手?要不要叫琴酒来?” ——“哐”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 额头碰撞吧台木纹石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剧痛,夏丘凛纪“嗷”的一声,捂住多灾多难的额头。好吧,好听就是好头。 安全通道传来脚步声,她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去,看见站在通道尽头的伊森本堂。 这位刚结束工作的酒吧服务员,他的神情写满了“老板又做什么妖”的惊恐,并立刻在视线相碰后撇开头。 他彷徨了半天,脚尖都朝安全通道里去了,还是扭回身子,硬着头皮安慰道:“虽然您哭的原因大概不是这个……不管如何,日本警察的高层被黑丨道侵蚀,您因此选择明哲保身,并不是过错。” “……谢谢,但不用安慰我,”夏丘凛纪虚弱开口,“帮我拿一瓶化瘀油就好。”。 降谷零靠坐在床边,喝一罐咖啡抵御睡意,伸伸懒腰,看着稳定发出亮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再看看窗帘缝隙中,已经投射进来的晚间霓虹。 如果按照诸伏景光的哥哥的说话评价现在的状况,那大概是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奥本议员在凌晨三点唐突送入警察厅,基本检查后确认无恙。 奥本议员对外宣称自己只是收到刺杀预告,精神压力太大,请假一周。而对公安内部,她简单暗示,自己确认被人抓走过,而救她离开的人是FBI。 降谷零根本不信。 FBI做事往往又理直气壮中带点无言的霸道。签证是用旅游签的,真的遇到事情是要亮FBI证件指手画脚的。 这样的组织,会和值班的保安展示警察手册,大半夜的偷偷把奥本议员丢进警察厅? 与此同时,查找金长发紫灰色眼眸的绑架者工作,也失去了继续排查的基础——奥本议员既然还活着,并且表示是自己去散心了,那为什么要提供业主名单?你们警察查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在滥用职权? 业主名单不可能拿到,奥本议员也没有再追究的打算。权衡利弊之后,降谷零决定暂时将这桩案子搁置,并做好再也不重启的心理准备。 至于组织那边……没关系,有锅他和皮斯克一起背。 他敲定汇报大纲,邮件交由风见裕也细化上报,将文件痕迹清理干净,关上笔记本。 还有一个长期的案子。 降谷零走到不自然酒吧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肆意邪气的波本模样。他抬手拉平白手套的褶皱,推开酒吧的大门。 酒吧还没正常营业,整体显得昏沉。 在黯淡的色彩中,只有吧台处的橙黄色灯光挥洒亮度。 米斯特尔坐在吧台后,足够的灯光,让她额头处被撞击而生的红肿分外显眼。 降谷零:“……?” 他的生活已经相当精彩,全靠咖啡续命。米斯特尔这边又是有什么精彩任务,以至于额头能被打伤? 第28章 榊原进一(1) 米斯特尔并不是一个客气的人。波本刚和她对上视线,她就露出精致算计的笑,朝他招招手。 酒吧里不会有其他陷阱,唯一的陷阱在米斯特尔一人。 波本状若随意地走到吧台前,坐上高脚凳。他的审视目光暗凝着紫灰色的锐利光芒,打量这位酒吧老板。 手部没有伤痕,手臂活动正常,转身去桌柜上拿东西的躯体活动正常,除了腿部,其他地方看样子都没有受伤的样子—— 米斯特尔也盯着他,沉吟片刻后,把一瓶开封过的化瘀油摆在吧台上,指了指额头,命令道:“请帮我抹,我自己不好使力。” 很莫名其妙的话,就因为他送了一套衣服,她就开始用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并且她的员工不在吗? 波本正要拒绝,米斯特尔又补了一句:“上次你按手臂的力气很不错,就用这样的力气吧。” 她真的不是在故意惹人生气吗?! 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笑,波本嗤笑出声,拿上化瘀油就离开吧台边缘,坐到散客沙发座上,散漫地翘起二郎腿靠坐着,同样朝她招了招手。 手机发出震动,波本打开扫一眼消息。 朗姆:【调查米斯特尔。Timeismoney。】 米斯特尔已经从吧台走出来,波本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抬眼确认,她的腿部也没受伤,伤口确实只有额头一处。 波本放下心来,嘲讽道:“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嚣张,杀了你哦。” 米斯特尔沉默一秒,呲牙笑道:“快点杀,反正在研究所和在死士营的三年时间都没死成,你这一枪下去,可是能完成一项组织里很多人都想干而没干成的成就的。” 这样子说话,对话就没办法继续了,要不是七个问题悬在那里——因为“研究所”这三个字已经变成八个——米斯特尔的建议还真的富有考虑价值。 波本沉思片刻,真心实意地建议:“你还是闭嘴吧。” 米斯特尔真的闭嘴了,但她的那双流转的灰色桃花眼看起来总有些狡猾又凶残的假装乖巧,让人实在咬牙切齿。 但还能怎么办呢?他毕竟对她额头受伤的原因也挺好奇的。波本打开化瘀油,倒了点在手上,用掌心搓热。 化瘀油的气息浓烈,扑鼻而来。波本神色不改,“啪”地一下扣在米斯特尔的额头上,接着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扣住她的后脑勺,使劲搓。 “嗷——” 搓开皮下层淤血的过程会痛,米斯特尔下意识嚎了一声。但大家都是组织成员了,谁没痛过啊,她也就嚎了这一声。 掌心被搓得发烫,波本松开手,又补了几滴油,接着搓…… 波本当了一回免费的护理工之后,他婉拒了喝酒。喝咖啡再喝酒,那是拎着血淋淋的心脏单独去蹦极,有取死之道。 他只用一个问题来换工钱:“所以你的额头怎么了?” 米斯特尔顶着红彤彤的额头,低眉顺眼老实开口:“小憩的时候头不小心磕吧台上了。” “……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糊弄人请有个限度——这段话,夏丘凛纪也想对波本说。 天气已经逐渐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了,不裹上羽绒服不能出门。常温的葡萄糖水现在也变成冰水,能从喉咙尖冰到胃里。 温度太低,大家的情绪也都趋于被冻麻木的冷静。即使她隔三差五去死士营医疗组刷刷脸,给注定死亡的人看病,甚至去基安蒂那里闹腾,逼她把屏保改成自己,每天的厌恶值都只能到账一百点左右。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工作要忙,即使再讨厌一个人,只要没有切身的利益纠葛,就不会在心里记挂。 她很怀念以前管研究所的时候,她理论上是总负责人,一声令下要大家来研究所加班,大家就都相当默契地统统缺岗。她悄悄探访的时候,这些研究人员正聚在一起吃鲜香欢畅寿喜锅,热闹又开心。要不是龙舌兰的炸丨弹快递要到了,她都想凑个热闹,当个不速之客。 ——那一次她很应该闯进去的,至少吃顿火锅。 后来她进了死士营,那个鬼地方能破坏一切食欲。任凭杀人如麻的琴酒,出来后都以烟酒能量棒为食,再也没有正常人该有的食欲。 现在的厌恶值排名,第一名是基安蒂,单纯是被她骚扰的。 她骚扰基安蒂的理由很简单:这家伙开狙击枪溅了自己一脸血。骚扰的方法也很简单,从推销新款鸡尾酒到问她有没有暗恋的人再问她是不是卧底,基安蒂烦不胜烦,冲进她屋子里要开枪打她,被她反制,打中小腿,现在据说是因为她在奥本议员的后续任务中没能成功狙杀,人体描边了,数罪并罚,暂时关进禁闭室里冷静一下。 第二名……第二名就是大家的菜鸡互啄,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波本糊弄她的地方就是在这。 他三天两头刷一次脸混一杯酒,嬉笑怒骂三句一吵两句一吐槽再花十句话缓和氛围,避免自己被一杯酒毒死的命运。 然而翻厌恶值看,从他送衣服的那天开始,厌恶值就没有突破二这个数字。而昨日和前日的新增厌恶值,甚至都是零。 ——这个人的其中一个假名是带了个零字吗,厌恶值都是零! 严格分析的话,波本的状态相当可怕,他的笑和恼其实都只是敷衍、算计或者是漫不经心。他真正在意,会拨动他心弦的,是更渺远而更概念向的存在。 所以,当波本又一次坐在吧台前,笑意盈盈地讨一杯酒喝时,她简单调了一杯无酒精度数的梦中情人,随手推给他。 夏丘凛纪不愿意和无法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对话,容貌气质和谈吐再优越都一样。她巡视酒柜,挑拣片刻后,挑了一瓶黑麦威士忌。 黑麦威士忌的香气沉郁,口感辛烈,气质突出,很适合作为鸡尾酒的基酒。调什么酒呢? 安全通道的门被敲了敲,穿着一身及膝风衣、拥有到腰际的黑长直的绿眸男人冷淡地瞥一眼她手上的酒,平静开口:“爱尔兰遭受枪击,重伤。” 夏丘凛纪神情严肃下来,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了。 诊所虽小,五脏俱全,条件是不如正规大医院,但无菌手术室的配套硬件设施是都齐全的。甚至护士都不缺。伊森本堂和榊原进一都有基础。 ……榊原进一又请假了,姑且先当他不存在。 身上还带着硝烟气息的苏格兰扛着爱尔兰进门,她和伊森本堂做好准备进入无菌手术室,中途让波本给组织血库那边打一次电话送血。 手术做完的时候,时间已经飞到了凌晨三点,标准的准备下班的时间。伊森本堂满脸倦容,推着躺有爱尔兰的病床进入安全通道的电梯,将病人运到四层的住院间。 手术后还有很多清理工作,喝完梦中情人的波本帮了把手,侥幸没有添乱。 把手术室的各项器械收拾完,医疗垃圾也都收拾清楚,一次性无菌白大褂和一次性手套都丢进去,已经是凌晨四点。 夏丘凛纪连轴转了八个小时,劳心劳神,勉强撑着力气,让自己喝一袋葡萄糖水——她暂时连能量棒都懒得嚼。 波本看着倒是精神奕奕,一边回忆学习医生和护士用的七步洗手法,挤一泵免洗手酒精清洁液在手上顺着指缝摩挲,一边还有心情闲聊:“做手术一般是要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吧?” 夏丘凛纪懒得敷衍,更不可能认真回答。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这种配置对她来说难度很高。护士当然不至于因为一个团厌buff就当面罢工,但手术现场千头万绪,缺乏默契的话容易事倍功半,出现更多乱子。 ……当然,她其实已经凑够两个护士,只是榊原进一他又请假了。 波本没得到回应,也不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自己充满酒精消毒气息的手,这样看的时候,也难得能看出一点“他熬一晚上有些困了”的错觉。 夏丘凛纪叹一口气,难得说句人话:“我这边准备下班关门了,这次辛苦你了。” 波本一愣,一抬头,露出金毛般可怜兮兮的表情,下垂眼委屈请求地看着她:“这边的事并不辛苦。我前两天以侦探身份查一个议员时,不小心被警察追了半个东都市,那时候才辛苦,档案还不知道要怎么消。” 夏丘凛纪扶额,波本七大问题之一,“和公安内线怎么联系的”,他可真坚持。 但波本毕竟坚持了一个月,所以她简单思索,从手机里翻出一个能消行政档案的警察的联系方式,撕张便签纸写给波本。 这个警察不是组织成员,是捞钱的体制蛀虫,给钱就行,能把记录收拾得也干净,但因为要钱很多,愿意找他的人很少。佐藤佑介也只是抱着“多个路子多个方便”的心态,把联系方式发给她的。 夏丘凛纪简单解释两句,起身赶人走。真的该下班了。 降谷零拿着这轻易得到的情报,往外走去,大脑陷入沉思。 ……疲累状态下的米斯特尔,居然是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吗? ……之后有机会再试试?。 把波本赶走后,夏丘凛纪伸了伸懒腰,扭动了一下肩颈,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备用手机。翻看了榊原进一打算回去的医药公司的大门监控,确认他还在公司内部后,她拿起车钥匙,长呼一口气,准备出门。 榊原进一不正常,平常请假也就算了,但电话都不接了? 一点疑惑的地方冒出来,其他疑惑的地方也都重新翻涌回忆。 他以医药公司中层人员的身份被调来做服务员,而没有怨气;他在基尔受伤的时候不知去向;经常偷偷用观察的视线看她,以至于她警惕询问,才让对方克制两天(伊森本堂的视角是充满着故意恶心人的暗示语气,这种事情没有办法)…… 这家伙,不会和基尔一样,还有其他的身份吧? 总之,先跟踪看看。 第29章 榊原进一(2) 《一份离职公安未能成功上报的工作汇报》 【时间:一月十二日晚上。 地点:枡山宪三控股的一家鮟鱇鱼火锅店某包厢,包厢名为长生。 人物:仅我和枡山宪三两人,提及人物为夏丘凛纪。 枡山宪三是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代号皮斯克,知晓很多组织秘辛,并且抱以高位者特有的毫不在乎的姿态。 与此正对应的,是组织BOSS对他逐渐无法掩饰的厌烦态度。光是在今年的冬天,就已经因为枡山汽车公司亏损严重并发现贪腐现象,以及没能找到奥本议员还把工作推给基安蒂的工作态度问题,被连续斥责两次。 ——这个人的过往辉煌得像是初升的太阳,但前程黯淡得像是即将熄灭的火星。如果上级有意继续在此人身上挖掘组织秘辛,我个人建议,对此人开启抓捕行动,在秘密拘留室中慢慢询问。 对话的重点,夏丘凛纪,组织代号为米斯特尔。她的情况在前几次汇报已经详细说明,此处不赘述。 我的建议同样一如既往:她身上的秘密只比皮斯克多,并且比皮斯克难套话,需要上报警察厅,由警察厅统一安排。 以下,是本次与枡山宪三对话的内容。 枡山宪三:“把你调过去监视米斯特尔,这都几个月了,有查出什么东西吗?例如她的住所。” 我:“很抱歉,没有,我并不知道常磐小姐住在哪里。” 枡山宪三:“是不是你平常筛查不认真?横滨说到底就那么大,努力筛一下那些能住的高级公寓,难道还找不出来吗?” 我:“我没有筛的力量,很抱歉。如果要找房地产相关的工作人员对接,是否有联系方式?” 枡山宪三:“我有的话还要你去做?算了,退一万步,你就没跟踪她试一试?” 我:“她很敏锐,我多看她一眼都会被她发觉。” 枡山宪三:“……再退一万步,米斯特尔一般喜欢好看的,你的容貌很帅气,这几个月下来,和她的关系就没有好一点?” 我:“她和谁的关系都不太好。” 枡山宪三:“哈哈……” 我:“一定要说的话,她和从牛郎店捡回来的森先生关系还不错,另外,波本也经常找她,但经常阴阳怪气,暂时无法确定他们的关系。” 枡山宪三:“波本是朗姆派去的,不用管他。不过森我有印象,长得很一般,你怎么还比不过他?” 我:“……总之,常磐小姐身上的秘密不少,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套出来,甚至除了您明确要求的现居住地之外,根本没有方向。” 枡山宪三:“嗯……秘密不用那么急,毕竟她好像有在研究所待一年,她这一年到底都干了什么,估计只有贝尔摩德、琴酒和现在刚接手没多久的雪莉才知道。相比之下,米斯特尔已经是最好套消息的了。最重要的还是打好关系。” 我:“事实上,这很困难,我很难演出自己想和她打好关系的样子。” 枡山宪三:“哈哈,谁不是呢?当然啦,当然啦,不能靠你的情商来努力,有时候外貌和对方的主动追求还是很重要的。我从认识米斯特尔到现在,她唯一开口觊觎过的,就是波本的眼睛,你或许可以考虑戴个紫灰色的美瞳?” 我:“……” 我无话可说。 枡山宪三哈哈干笑两声,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陈词滥调继续强调我要接近米斯特尔,确定她是否有在研究所工作过。 这是没有尽头的工作,毕竟虽然有“医药不分家”的说法,但米斯特尔曾在闲聊时坦言,她20岁医学博士毕业,唯一的打算就是去考医生编制——并且已经考上。如果她没有犯下大错,现在大概已经成为大医院的医生,而不是开诊所养老。 很显然,她的就业从始至终都在医生职位上,是拿手术刀的,不是晃试剂的,她去研究所,也只能晃着高脚杯喝葡萄糖或者她自己调配的鸡尾酒。可惜,皮斯克作为一个高龄老人,有着符合年龄的固执。 这是缘木求鱼,我耗在这件事情上,只会是劳而无功。 我再一次申请,抓捕枡山宪三,请警察厅公安派人抓捕米斯特尔,而我本人结束卧底工作,调回公安。】。 伊织无我坐在自己开来的车上,驾驶座是他调试无数次才调好的角度。很适合他,靠上去的时候会感到疲惫的身心都为之一松。 工作压力太大的时候,私密又舒服的私人场所,能稍微让这位假名为榊原进一的卧底安心。 手机亮着莹莹光芒,在昏暗的地方,刺得人眼睛发痛。 【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立刻修改自己的报告,把与工作汇报无关的事情删掉,继续做好卧底工作!皮斯克和米斯特尔都是很重要的对象,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不珍惜,只想着退出,你对得起你入职时的宣誓吗!】 伊织无我无奈地叹一口气,视线平平地看着前方的一片昏黑。 他按灭手机,让自己也被昏暗吞没。 他本来只是来这家涉嫌违法的药品公司调查资料的,为了调查方便,他混进公司里做小文员,逐渐混成能触碰机密的管理人员。 但没想到,这家公司背地里的水很深,涉及黑丨道组织,他汇报后得到了继续潜伏的命令。 接下来,又莫名其妙被黑丨道组织的成员看中,调去当酒吧服务员兼诊所护士。他汇报后,得到的依旧是继续潜伏的命令。 他一开始接到的任务,只是调查一家违法的药品公司。而到现在,也没有正式的秘密文件通知他任务更改,他的档案、职位、工资和联络员配置,都没有变化。 像是身后同样昏黑的环境,工作的现状,令人总是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心生战栗。 仿佛有人在用包含恶意的目光盯着他,随时准备把他撕成淋淋漓漓滴着血水的碎片。 不,这好像不是错觉…… 伊织无我猛然扭头去看后车窗,但他只看见孤零零亮着的路灯,还有路灯下的道路监控。 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惊恐的感觉只是错觉。 他长呼一口气,定下神。开始想自己的日后工作安排。 接下来要进入楼内,继续拍摄这家公司剩下的工作人员名单和财务原始账本。适当划出请假时间,这一周拍完,拍完后就回公安。 米斯特尔那边应该会对他的消失没意见,皮斯克的意见不重要,上司的意见……只能先斩后奏了。 这时候不得不羡慕同期的风见了。他也是在秘密岗位,偶尔一起喝酒的时候不能说太多(一年顶多有一次机会),但聊到上司的时候,他满脸幸福地表示,“我的上司很严格,但是个好人。” ……而他自己的上司,离好人有十万八千里远,是彻头彻尾的官僚警察。 ——背后有人注视的毛骨悚然感又一次出现。 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伸出黏糊糊的触手,悄悄划过他的后脖颈,在琢磨着能不能把他完全用触手缠绕,直到他为此窒息而亡。 没有任何实证,但有时候人就是会有这种救命的第六感。伊织无我又叹一口气,无视了米斯特尔打来的电话,定下神后,给自己的联络人发消息。 【更改见面方式,时间提前,暂定为五天后的中午十二点,在横滨中央公园的喷泉雕塑前一起喂鸽。】 【收到。】 米斯特尔没有再打电话,背后注视的感觉也消失了。伊织无我稍稍定心,打开车门,朝医药公司的大楼走去。 他要继续他的卧底工作,这是他的职责…… 夏丘凛纪没有打哈欠,尽管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是她理论上的睡眠时间。 她已经跟踪了四天。 阳光明媚又无法带来温度,她顶着一头栗色羊毛卷短发,带上墨镜和口罩,穿着高级成衣款的缀白绒墨黑皮制大衣和配套内搭加短裙还有加绒黑丝,手上拎着鳄皮包,翘着二郎腿环顾四周。 把面庞遮掩的行为让她显得可疑,随性到嚣张的服饰和姿态又很好地缓解了这一点。 从凌晨四点出发换衣服开始计算,她今天也已经跟踪榊原进一八个小时了。 第30章 榊原进一(3)【加更2】 前四天的榊原进一就很喜欢四处走,咖喱饭店、咖啡店、草地公园、公交车、秋叶原,各种溜达,最后才回一处临时的一室一厅住所入睡。 今天的榊原进一更加不得了,他真的很能跑。 他凌晨六点离开那家医药公司,开车去一家寿司店吃早饭。 接下来,他去了菜市场,递钱、递菜、找零。夏丘凛纪不远不近地跟着,就见着他去了五六个摊点,人影如织,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再接下来,他去了自己的临时住所,把菜放到屋里,车停路边,接着走去住所附近的地铁站。 早上八点,正是地铁站最热闹的时候,夏丘凛纪从无可奈何被跟丢都丢出经验了,跟去地铁站,趁着人多挨挤,给他衣角内侧贴一张临时定位器后就直接离开。四个小时后,这个定位器会自动脱落。 榊原进一大概是直觉不安,即使她只在车上等,但他在地铁站绕来绕去绕了三个多小时,才终于离开地铁站,在横滨中央公园前的雕像站着,喂鸽子。 榊原进一身份有问题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然哪个正常人下班了不去睡觉,还晃悠来回兜圈子? 这五天的收获也仅此而已,并且可能会继续没有收获下去。她开车过来大概花了20分钟,如果榊原进一有同伙,速度又快,现在已经结束交流,可以各自回家洗洗睡了。 幸好,榊原进一在绕了好几圈后必须得预留出充足的时间,不让自己错过见面的时间点。而她的运气也确实不错—— 十二点一过,有一个穿着鼠灰色西装的人咬着三明治踱到他身边,挥舞着手拦阻着要偷他三明治吃的可恶的鸽子。榊原进一去帮忙赶鸽子,满场鸽子毛,狼狈不堪,场面看着甚至有些滑稽。 但夏丘凛纪拉下墨镜挑眉见着,他趁机把一个U盘塞进了那个西装男的兜里。 哟,这下跟踪到东西了。 她原先还想着,五天还跟踪不到东西,就去榊原进一的暂住点翻箱倒柜试试,或者干脆直接关住他,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接下来的跟踪行为就变得索然无味,满级玩家回新手村。她跟着那个西装男,目送西装男开车进入警视厅,又在晚上十一点开车离开警视厅,开回他的住所。 波本发邮件问她她在哪今天怎么不在酒吧的时候,她的车停在西装男的住所外,她人靠在住所不远处的小巷子瓷砖墙壁上,仰头看着亮起灯的房间,露出胜利在望的肆意笑容。 她低头给波本发回复的邮件:【我在约会,请等美妙的夜晚过去之后,再发邮件打扰我。[爱心.jpg][爱心.jpg][爱心.jpg]】 波本:【和谁?】 她:【榊原先生和他的朋友,你也想加入吗?】。 不自然酒吧内。 降谷零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新回复,又抬头看了看站在吧台后的榊原进一。 榊原进一的神态有些许憔悴,和受惊兔子似的警惕。据他个人解释,他怀疑有人在跟踪他。 ——他并没有抓住有人在跟踪他的证据。 ——当然,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件事和米斯特尔的约会事件,都没什么关联。 ——所以米斯特尔又在说什么胡话? 如果系统计算的是困惑值而不是厌恶值,那降谷零现在的困惑值一定能突破天际…… 夏丘凛纪敢保证,自己筹划约会,也不会再这么用心了。 她走到隔壁楼,用望远镜再一次确定榊原进一联络人的住所。她在住所楼下放了小石头模样的监视器,再绕到屋后,也原样放一个。 她开启了监视器的警报功能,回到车里,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她在前面四天跟踪榊原进一,睡得比他迟,起得比他早,力求全天候跟踪。在酒吧里还可以躺着做睁眼咸鱼,问题不大。而今天,她是一口气从凌晨四点跟踪到了现在的晚上十一点。约等于一整天没有睡觉。即使是死士营练出来的,也必须要休息一下了。 但她其实没休息多久,在酒吧的她都没办法闭眼休憩,在外面的她更加连精神都没办法放松。 她又在困但睡不着都状态里熬了两个小时,到凌晨一点,自己熟悉的、理应清醒的生物钟时间段,确认联络人睡死了,才走入楼内。 和对付奥本议员差不多的方法,她自己口含解药,从门口缝隙中往里头丢入能在空气中迅速释放迷烟的药片,等药片开始发散,她拿出铁丝,三两下拨着撬开房门。 卧室的门没关,省了她再撬一次的功夫,她再丢一粒药片,让这位联络员睡得更死一点。 用手电筒扫一下他的瞳孔,而瞳孔只有本能收缩反应,再用细针扎一下他的手指尖,他的手指动都没动。夏丘凛纪安下心,持着手电筒,开始搜寻。 这位联络人毕竟是正经的、要和卧底对接、每天还要去警视厅上班的公职人员。警戒心不强,但也有。虽然有,但有限。 手机就摆在床头,指纹解锁。邮件、短信和通话记录都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保存。通讯录倒是有正常备注,不过都只有人名,看不出关系亲疏。 这部手机,给榊原进一的电话备注的是,“伊织先生”。 ……还挺有秘密警察的素养,虽然还不够。 床头柜内放着警察手册,警号和名字都昭然在目。夏丘凛纪拍了张照片,想了想,再把他手机上的备注也拍张照片。记下他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号,利落走人。 榊原进一和警察有联系,并且有假名,这已经证明了他的公安身份。 如果是要告上法院,那还需要更多证据。但这里是黑衣组织,有嫌疑就是罪。 很麻烦啊,榊原进一被皮斯克塞进她的酒吧,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并且很可能在医药公司继续卧底下去,然后撕身份跑路。 他的卧底身份暴露,她一定会惹一身腥。 要当做没看见吗? ……她得想一想…… 伊织无我不能确定,自己的不安来源于哪里。米斯特尔是稳定的压力源,上司是稳定的压力源,卧底的压力同样是稳定的压力源。 在这三处大水漫灌的情况下,但凡多一场雨,心内的堤坝都有可能无法承受水流的剧烈冲刷,轰然倒塌。 伊织无我深呼吸一口气。 联络人将他收集好的材料和调回公安的请求都发给了理事官,不出意外,理事官把他又骂了一顿,“天赐良机,你却只想着苟安一隅,你要么干脆辞职别干好了!” 理事官的发言已经不足以让他有新的情绪波动,但联络人在邮件里写的道歉辞,让他有一些多余的心慌。 “本来应该早点发来的,但今天早上睡过头了。” ——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但找不到来源。 ——第二天准时去诊所上班,才知道米斯特尔昨天打电话是因为要做手术,但米斯特尔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没接电话。 ——从来兢兢业业从未迟到的联络人,道歉说自己睡迟。 ……他似乎应该做出决定了…… 在事件酝酿结束,正式爆发之前,海面平静,天空湛远,月光皎洁。 商铺在正常营业,员工在正常上班。老板也在正常摸鱼。 但今天,夏丘老板的摸鱼方式不同寻常,她没有喝酒,也没有给前来喝酒的波本倒一杯黑啤。在吧台后摸鱼的伊森本堂托言自己调酒的功夫还不到家,只能给波本倒一杯酒加冰。 波本没什么意见,不过也没点酒,只要了一杯矿泉水加冰,就左右张望,笑着问伊森本堂,老板在哪,又去约会了? 伊森本堂笑而不语,这位严肃正直的前CIA探员终于也学坏了。 歪躺在角落的夏丘凛纪:“……” 困,累,懒得说话。 她躺着的位置是酒吧暗沉沉角落的棉质沙发,整个躯体埋在鼓囊囊的蓝色抱枕后面,看起来完全没有存在感。 她连续五天跟踪熬白天,跟踪完了还得想怎么处理他,劳心劳力,实在懒得搭理波本这个找她套情报、还没办法提供厌恶值的情报贩子。 但波本四处环顾,很快就捕捉到她的身影,拿着水杯搁在她沙发前的茶几上,又坐在她腿侧,居高临下地掰出一点抱枕,俯视着她。 “怎么回事,看着这么累?”波本笑吟吟地问着,微微偏头,神色充满求知的好奇,看着亮晶晶的。 卧底的事很麻烦,夏丘凛纪懒得解释。她只蛄蛹着重新把脸埋进遮住一切光芒的抱枕里,敷衍地说道:“约会的事。” “……这样啊,”波本若有所思地开口询问,“和榊原还有他的朋友约会,一定是因为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厌恶值+1。】 波本洋溢着出亲昵而毫无阴霾的笑:“有什么我可以学习的地方吗?” 刚好是零点过去,系统的昨日统计新鲜出炉。波本昨日厌恶值增加一点,不是错觉。 夏丘凛纪稍微给这点厌恶值一个面子。 “你要学他什么……”她压住困倦的感受,重新冒出头,虚起眼,半吐槽也半解释,“他特殊在于他有可能是公安派来的卧底,约会其实也是跟踪他。累死了,你还问要学什么,你也要做公安的卧底吗?” “嗯——”波本沉吟片刻后,笑着眨了眨眼,“那你打算怎么结束这次约会?” “还能怎么结束,杀了他呗,难道还给他开场欢送会吗……” 【厌恶值+1。】 30-40 第31章 榊原进一(4) 榊原进一本质是公安卧底,本名伊织,这件事,她既然发现了,就没有办法当做不知道。 伊织已经三天两头请假,并且经常大半夜前去医药公司兼职。兼职确实是真,但不是兼职帮公司新员工,而是兼职做公安的工作。而他多次铺垫自己要回医药公司上班,本质也是回公安,只是让她不生疑惑,能拖延时间而已。 他今晚的请假,本质都说不定是直接跑路。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再凭空在公安出现,做着扫黑除恶的工作汇报,作为奥本议员这类人的政策参考,这要怎么瞒?这能怎么瞒? 她把这件事当做闲谈告诉波本,其实也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在。毕竟她原先还真的傻乎乎想过,“能不能当做不知道”呢! ……请稍微原谅五天都没睡好,尤其是前一天还连续一整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没睡的人吧。 夏丘凛纪说完后,长呼一口气。彻底从抱枕的遮蔽中钻出来,坐直身体。 逃避已经没有作用,皮斯克塞来的员工兼麻烦总要解决。相比之下,波本的厌恶值增加的原因,都要稍稍挪后。 波本还坐在原地,隐隐带着阴沉又凛冽的杀气,松开揪着抱枕的手,笑容莫测地看着她:“他身上会有很多情报吧,说不定还有其他卧底的信息,真的要直接杀了?” 她理直气壮说:“抓活的比直接杀掉要麻烦得多,再说了,卧底行动必有痕迹,去他手机和屋子里翻资料要方便得多,甚至不用装那五个监控呢!” 波本微微一愣,微笑着扭开灰紫色的视线,意思意思表示心虚后,转移话题:“听说榊原是皮斯克调来这里的,是不是该通知一下他?” 夏丘凛纪捋了一下额边的黑色大波浪长发,散到身后,一缕碎发垂在她的脸侧,点缀她疲惫但又充满力量的一双灰眸。她沉吟须臾后,点点头。 不过在拿出手机后,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虽然感觉通知他没什么用,只会帮倒忙……” 降谷零原本已经心神激荡,心中筹措良多,在思考榊原进一会是公安哪个部门的,他现在境地是否安全,能不能成功回到公安,又是否会牵扯上诸伏景光,他要怎么暗地里递消息。但听到米斯特尔的这句吐槽,他还是忍不住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米斯特尔的担心实在是空穴来风。他一开始对米斯特尔的些许了解,大多都有赖于皮斯克的随口一言。 ……就这样说吧,以皮斯克如今的办事风格,榊原进一听到风声成功逃脱的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他头上后,他自己都说不定不敢反驳!。 夏丘凛纪抱着抱枕从通讯录里找皮斯克的时候,波本靠坐在一边沙发上玩手机,偶尔喝一口冰水,赖得理直气壮,明晃晃表示要听她的电话内容,在抓老鼠这件事上分一杯羹。 夏丘凛纪撇了撇嘴随便他,找到皮斯克的电话,打过去。电话成功接通。 时间才晚上十点,但皮斯克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很疲惫。 夏丘凛纪毫不在乎,径直汇报榊原进一可能是卧底,原因是“见到他和公安警察对话,看起来很熟悉”。 皮斯克沉默地听完,恼怒又虚弱,要求她查清楚再说,又软下语气,说爱尔兰重伤未愈,还躺着疗养,他现在没心情去调查榊原进一。 老人年迈,竟至于此。夏丘凛纪和皮斯克的情感相当塑料,但她还是叹一口气。 ——少了一个背锅的,伤心。 波本在旁听着,就要说什么。但夏丘凛纪已经又打了一个电话。这回她打给琴酒。 琴酒早就从伦敦回日本,继续兢兢业业地完成杀人任务中,现在这个刚上班两个小时的时间段给他打电话,夏丘凛纪是完全没心理压力的。 电话接通,霎时传来高亢唱歌的女声,各种乐器混杂在一起的背影音乐声,耳朵为之一清。 夏丘凛纪沉默一秒:“……您这是在音乐会上?”音乐会现场接电话真的没问题吗? 接电话的是琴酒本人,他冷嗤一声:“贝尔摩德的朋友开的酒吧,搞一些驻场歌手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酒的味道一般般。” 夏丘凛纪顺势问道:“真的不来这边喝了?” 琴酒不耐烦了,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传来:“你打电话是干什么?有事说事。” 【厌恶值+1。】 夏丘凛纪:“……” 一旁的波本笑意盈盈地撑住下巴旁听,而她也停下寒暄,转回正题,简单汇报事情,再补充皮斯克暂时没心情调查取证这件事。 琴酒是组织培养的顶尖杀手,他的风格一贯简单直接,这次听完后一样如此,很快给出答复:“他有问题就直接杀掉,调查是警察做的事情。” 夏丘凛纪答应下来,挂断电话。 一旁的波本弯下眼,轻松地评价道:“琴酒大人很难会有‘杀掉’之外的回复呢。” 夏丘凛纪摊了摊手:“没办法,这件事折腾下来,确实是把人杀掉最简单。难道还真的一点一滴盘问他都泄露了多少情报,回头再算我失察的总账吗?” 波本不以为怪,只长长“哦”了一声,揶揄笑道:“如果杀不死榊原,你会担心吗?” 夏丘凛纪想了想,说了句实话:“我其实无所谓,毕竟组织总是会把榊原杀死的。” 她说得真心实意,毫不怀疑组织的威严。但老实说,“组织总是会杀死xx”的这个句式其实没那么好用。上一个被她套上这种句式的人是奥本津子,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组织很大,深不可测,但再深不可测,也不能面面俱到,谁都能杀。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政权都不能保证这一点。 波本相当敏锐,锐评一语中的。 她给琴酒打这个电话,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得到琴酒的那句“杀了就行”,让本就不足以面面俱到的任务,得到更多的可操作空间…… 把活人带回组织、把尸体带回组织、把尸体放在现场毁尸灭迹并拍摄视频、把尸体放在现场毁尸灭迹并且没有其他旁证。操作难度依次下降,能放水的成分依次上升。 但是,首先,要找到伊织。 伊织毕竟是专业卧底,敏锐度相当高,当组织的所有人试图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伊织递交给皮斯克的简历上有写通讯地址,那个通讯地址不出意外是空无一人。有组织成员偶遇到伊织经常出入的实际居住点,但一进门就被催泪瓦斯熏倒,接着就有警察接警,抓住这个“私闯民宅”的人。 三天之后,伊织还没抓到,惊动了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并没有多说伊织一开始是皮斯克提拔上去的事情,他批评皮斯克早批麻木了,他现在只压榨米斯特尔。 ——他在你手下干了快一年的服务员,你居然完全没发现? ——要不是你在死士营待两年,完全没透露任何研究所的情报,证明了你的忠心,那你现在就已经可以进禁闭室好好受罚了! ——现在,戴罪立功!!! 命令急如星火,恨不得米斯特尔下一秒就把伊织抓住千刀万剐。 但再过去两天,依旧没有伊织的任何线索。 米斯特尔也是有理由的啊,公安卧底知道她的诊所和酒吧的地点,她肯定要把精力先用在更换住址上,收拾清楚,换个地方开。别的不说,爱尔兰还在住院呢,公安万一恼羞成怒直接围住诊所,米斯特尔和牛郎好跑,爱尔兰可跑不了。 再说了,大家都没找到线索,为什么只责怪她一个人呢? 别说黑衣组织了,连公安都没有找到线索。 据公安的内线汇报,伊织无我的上司一提到他就要变成青蛙,鼓着眼睛再鼓着腮帮子大声呱呱叫,“他没有联系公安,他一定背叛了公安,投靠到组织那边了!他本来就意志不坚定,经常叫苦叫累……” 伊织无我的联络人,则是惊惶不安,也不能肯定,犹犹豫豫地说,伊织先生确实请他帮忙逃出东都市过,原先安置在他自己的老家,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伊织无我的行踪,“但他绝对不可能背叛公安!” 一些工作磨到最后就会变成烂账,然后像是刑事部门的成年积案一样丢在角落,除了负责任的刑警,再也没人会去触碰。 组织和公安一致认定,伊织无我,彻底消失…… 时间线拨回找到联络人,确认榊原是伊织的那天凌晨。 夏丘凛纪回到酒吧,检查了一下爱尔兰的恢复情况,确认对方恢复状态良好,再过几天就能下床。再喝一杯酒,小憩片刻,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需要思考怎么处理伊织,而这种二五仔的问题,她找不到人商量。 杀了他最简单,放他回公安也不难,抓住他最难。但抓住他能获得厌恶值,那一次抓住奥本议员,一周时间,失去自由的奥本议员就提供了三百点厌恶值。 思考间,她已经钻回床底下,狭窄的黑暗像是死后长眠的棺材,让人有永眠的错觉。她闭上眼,相当疲惫的身体安稳地坠入梦乡…… 脑子跳出一个念头,她突然间惊醒了,浑身一个激灵就要坐直身体,差点让饱受风霜的额头磕到床板,再验证一次好听就是好头。 第32章 榊原进一(5)【加更3】 幸好她清醒得快,转而用这股力从床底滚出来。 睡裙散乱着,半遮半掩住紧致有力的腰间,瓷砖地板散发着寒气,她看着天花板,努力在不断侵蚀的寒冷中,抓住自己的一闪灵光—— 一般情况下,交流情报发一条邮件就行。到了要发U盘的程度,那说明情报有很多。 一个卧底拥有很多需要见面才能一次交付清晰的情报,这是否能意味着,这个卧底已经把自己需要的情报基本收集完毕了? 一个任务完成的卧底,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只需要跑路! 夏丘凛纪再没有迟疑的地方,看一眼时间,早上九点。 起身的时候身体本能发出睡眠严重不足的抗议,大脑转动中也有些迟钝,仿佛是生锈的机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心脏尖都一顿一顿地刺着。 机不可失,事不宜迟。她去客厅柜子里找出一盒提振精神的药,拆一粒就水服下,去卫生间接冷水搓了搓脸,就拎包出门,开车上路。 她去的时间刚刚好,伊织刚从他的暂住点出发,坐上一辆出租车。她记下车牌号,远远跟着,眼见着这辆出租车往市郊开去。 市郊之外,来往的车没那么多,再缀在后面跟,会相当明显。她想了想,没急着跟,而是折返回市里,再次去联络人的住所。 这回她翻得仔细点,从联络人的柜子里翻出了他的简历。他的老家是在长野县。 公安的安全屋大隐隐于市,不会离开市区。伊织大概是之前哪次听她随口说她在公安有人,所以对安全屋不再信任,离开东都市,暂时躲到联络人安排的私人住处。 但联络人的视野就那么大,能买的、能信任的私人住处,只能划定在长野县,甚至直接点,在他的老家。 ——当然,如果找错了,那也无关紧要,她只是损失几百点厌恶值而已。 ……好吧,已经开始心痛了。 夏丘凛纪心思底定,用一个已故的死士营人员的身份租了一辆丰田车,扎起蓬松卷曲的黑色长发束成单马尾,撸起袖子,猛踩油门,往长野县奔去。 从东都市到长野县的车程有三个半小时。在县区认路又绕了小半圈,在等红灯的时候瞥见了一个斯文儒雅的男性。她多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有点眼熟时,凤眼已经凌厉投来。然后绿灯了。 她终于把停在联络人老家附近的停车场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冬天中午的太阳,照在头上也有一些晒。幸好联络人的老家地处偏僻,树木遮蔽,阴凉的感觉更重。 夏丘凛纪坐在车内,远远看着伊织走下出租车,在阳光下左右看觑。他的脸部五官的棱角都被照出阴霾。 联络人从副驾驶位下来,小声劝了两句什么,伊织无声叹气,转头跟着联络人一起走进屋。 没多久,联络人重新坐上出租车,驶离原地,而伊织站在门口,目送联络人离去。 夏丘凛纪开门下车,戴上据说能衬托活泼开朗气质的棒球帽,让面庞的阴影都盖在帽檐下,弯起嘴角,带好枪支和药,悠哉悠哉走到门口,轻松抵住了准备关闭的厚重木门,并顺手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门后的伊织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米斯特尔已经打开门却还煞有其事按门铃的行为实在是表现欲过分强烈的神经病。但心中的垃圾话,不妨碍他惊骇地掏出枪—— 她的下一句话,拦住了伊织在一切可能的动作。 “你如果还敢反抗,那辆出租车上的炸弹就会爆炸哦,”她眼皮子都不眨地报出联络人的名字扯谎,桃花眼下弯,勾勒出风流肆意的气质,“我看着他带你离开居住点,一路曲曲绕绕到达长野县,感到非常有趣。堂堂警视厅公安派来的卧底,怎么就如此惶惶如丧家之犬呢?” 伊织无我无法回答她,他已经软软倒在地上,合上眼睛,任由她掰开自己的手指,把手上握着的枪丢到一旁。 她一如既往地恶劣且狡猾,一边悠游自在地闲聊,一边拆开碰到空气就会开始扩散药性的药片,成功地又一次药倒一名成年人。 招不在高,好用就行。 接下来的描述都是废话描述,她只要注意外头有没有其他人,挑着安全的时间把人带走就好…… 夏丘凛纪看着胸腔匀速起伏的昏迷警察,眯起眼,忽然扑上前,掐住他已经悄悄拿住引线的手,迅速攥紧他两手的手腕,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腹部,把人顶得一个闷哼—— 膝盖顶着的,明显不是人类该有的或硬或软的血肉,而是器物的冷硬,某种可以命名为炸丨弹的东西。 夏丘凛纪后怕后无语磨牙,她给出租车放炸丨弹是假,但伊织给自己身上绑炸丨弹是真,这回是她不如人家了。 没什么好说的,认真反思,吸取经验教训,然后把这回昏得彻底的伊织带走吧…… 伊织无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地上,后脑勺、背部和腹部都隐隐作痛,眼前是白炽灯铺就的敞亮。 他试着坐起身子,活动手脚,手脚都很正常,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只是身上还在发软,大脑在发晕,但咬咬牙也能克服。 身上的炸丨弹自然是被拆掉了。 回忆昏迷过去前最后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试图拉响炸丨弹,能把米斯特尔直接带走最好,最不济也能让自己免于落入组织之手。 但那药物的药效太强了,比市面上任何催眠弹都厉害,他双手被按住,稍微对峙了十几秒,他就再也撑不住。 ……联络人睡迟的原因,大概也是这个吧。 环顾四周,有床、桌椅、柜子、卫生间,基本的设施是全的,但没有窗户。 所以,还是被关起来了吗?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现在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打开,伊织无我抬头去看,是米斯特尔,单手在随性地给调酒长匙转花,金属质地的长棍在她的指节起伏中灵活地上下翻飞。 即使他已经身陷囹圄,但见着米斯特尔轻松写意的姿态,他还是禁不住在内心点六个点。 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心情练调酒师的炫技技能…… 下一秒,一拃长的调酒长匙像是一把细而锐利的匕首,虚虚抵中他的喉咙间。 金属的冷意似有若无地散发,脖颈间的肌肤泛起阵阵冷意,要害被威胁的本能恐惧让毛孔激起,颈椎、连着的脊椎和大脑,都仿佛会在这股寒意下,逐渐在颤抖中冻结成冰。 伊织无我咬紧牙关:“你要问什么?我只能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米斯特尔毫无波动,甚至撇撇嘴收起长匙,闲散地叹一口气:“这种长匙感觉还是抵在波本的喉咙上会比较好玩。” 她没有详细描述她的幻想,但伊织无我又一次直面她的荒谬,已经不想再开口了。 米斯特尔拉了一张椅子坐,打了个哈欠,靠着椅背叹息道:“本来想骗你说你的联络人还是被炸死了,但谎言无法带来恒久的恐惧,我必须得坦诚说明,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靠着床沿坐着的伊织无我:“……感谢告知。” 米斯特尔看着和阴险狡诈毫无关联,她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懒洋洋的,一副“我应该退休了怎么延迟退休年龄啊”的倦怠。所以有一件事细想来说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有着一说话就气人,逼得人养出平心静气,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心如死寂、超凡脱俗的心态呢? 但米斯特尔笑盈盈的,摊手笑道:“所以,我这句话说的是真的:因为迷药的药效波动,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你的理事官已经意识到你的失踪,并迅速定性为叛逃,现在发函让人抓你,要将你逮捕归案。” 伊织无我心下苦笑,他居然不感到意外。 米斯特尔懒洋洋坐着,撑起下巴流转眼波,继续以戏谑的语调说道:“在那位理事官之前的汇报中,你只是一个在医药公司卧底了两年,才终于磨磨蹭蹭给出一些医药公司资料的庸俗之辈。什么皮斯克、米斯特尔、琴酒、波本……全都是他身为理事官的英勇指挥,才让你有幸能得到这些资料,拿到一点属于经办的功劳。” 伊织无我安静听着,这一点,他同样不感到意外。但他难道要轮到组织来怜悯他吗? “当然啦,组织这边也在找你,但组织的方法更简单一点,直接杀掉你就好了,”米斯特尔给他下达判决,“现在,如果你在外面,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伊织无我深呼吸一口气,米斯特尔自在从容的俯视姿态十分令人恼火,脾气稍微差一点的,恐怕现在已经忍不住动拳头了。但他浮现在脸上的,只是微微一笑:“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常磐小姐,你要我这条命有用。” 米斯特尔平常并不喜欢别人用常磐这个姓氏称呼她,而在谈判中,怒意会削弱人理智,进而削弱TA对于谈判结果的控制能力。 米斯特尔的眉脚也确实抽搐了一下。她的笑意化为狰狞:“你很希望我直接把你杀死?” 这个问题不会有别的解法。立场相悖的人落入对立的阵营之后,死都是解脱。 伊织无我冷淡地阐述着:“你要么是希望我提供一些情报,要么是希望我提供一些情绪价值,然而,你的筹码其实只有我的生命,没有能额外打动我的地方,你只能一直这样徒劳地关着我而已,直到哪一天无法忍受,将我杀掉。” “我确实希望留着你一条命,不过你似乎想错了什么,”米斯特尔居高临下地露出森冷的笑,接下来,轻佻随意地说着,“我想留着这条命,只是因为……我对你有好感,不希望你死去而已。” 伊织无我骤然愣住了。 啊?这?什么? 好感?? 您要不,先换一种说话的语调……? “……”米斯特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无法遮掩的杀意,微笑着问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伊织无我愕然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不是他听不听得懂人话的问题吧? 米斯特尔小姐两个月前还因为波本的眼睛闹了一通,心意变得这么快的吗?波本最近还天天来喝酒吧,他知道吗? 并且,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吗?如果他不想刻薄地评价米斯特尔在恋爱上类似于青蛙的可能,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评价。 第33章 榊原进一(6) 如果她的话都是真的,那她的杀意、冷嘲、在组织的安然度日……全都是出于别扭?啊? 他怎么就不信呢? 他艰难地试图转移话题,勉强露出执事敷衍大小姐的笑:“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离开?” ——为什么画风还是会变成美人计呢?被关押后的无可奈何吗? 米斯特尔黑化式微笑道:“等你对我有同样的心意之后。” 伊织无我沉默了很久,真心实意地开口:“那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了。” ——完蛋了,是囚禁play,他要没救了…… 每一个卧底被掀出来,都意味着组织内部要有一番彻查。不幸又幸运的是,伊织无我的牵涉范围很窄,一家医药公司,一处酒吧兼诊所,收拾清楚就好。 医药公司本来就只是白手套,内容填到另一家皮包公司就行。而酒吧和诊所,也用类似的方法,换个地方开。 狡兔三窟,夏丘凛纪之前就买下几处地段合适的酒吧,并把酒吧背面改装成诊所、地下酒库和秘密杂物间的框架闲置着。现在要搬迁,她用n+1赔偿把原先的老板和服务员请走,再把诊所的东西收拾清楚搬过去摆好,新的一处酒吧加诊所的就堂堂建设完成。 夏丘凛纪把监控室的电脑插线捋清楚,打开电脑,确定电脑和连着的监控器都有正常运行后,松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伊森本堂把最后一箱标着“医疗用品”的箱子搬进监控室,连忙也对他说一声辛苦。 确实辛苦,毕竟箱子里头一半是没在组织武器库那边登记出入库的组织黑科技产物,一半是她自己折腾的、同样没登记进组织黑科技名册的一些奇怪药物(例如催眠药片)。 都是得瞒着组织的东西,她一个人还搬不完,也只能麻烦伊森本堂本人来回搬运了。 伊森本堂自然连忙表示不辛苦。 夏丘凛纪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在客套后露出理所当然的甜美笑容:“你不辛苦真是太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伊森本堂:“……” 虽然他说的话并不是社交客套,但夏丘小姐直接顺杆子往上爬,是不是还是稍微过分了点? 但她既然已经顺杆子往上爬,就别指望她还能自己下来。她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我把榊原——也就是伊织,关在地下仓库的休息区了。就是之前关奥本小姐的地方。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现在暂时不见他,一日三餐和一些日常用品,还是麻烦你送过去了。另外,请准备纸笔,让他每天写一份情书,交给我。” 伊森本堂有着从源头开始的不解:“为什么关他?” 夏丘凛纪沉吟片刻,用认真的姿态回答着:“因为我是黑暗的黑衣组织成员,而他是被逮住的卧底。因为我乐意。” 伊森本堂:“……所以又为什么不见他?” 夏丘凛纪回答地很快:“因为我说我关他是因为喜欢他,等到他什么时候也喜欢我,我才会放他出来。” 伊森本堂听完后,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震惊的表情,他只环顾四周,试图找一块冰豆腐一头撞上去,撞晕为止。 夏丘凛纪的笑容也带上些许不好意思。她抬手卷了卷瀑布一样垂在手臂旁的长发,目光移到一旁的医疗箱子上,才继续说道:“我对伊织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我不可能有,他也一样,我从来不会自取其辱,去想其他人在团厌buff的影响下是怎么看我。当然,这不是重点,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我今天非得在他身上薅厌恶值出来。” 伊森本堂也已经平静下来,他对于自己新老板的种种胡言乱语确实已经麻了,反正是口嗨,又能怎么样?他只低眉顺眼地继续听着。 夏丘凛纪已经有腹稿,见着微微一笑,就接着往下说:“怎么薅厌恶值也是学问,普通的露脸和言语攻击能让人很快麻木,死士营的人是这样,被询问是不是卧底的基尔也是这样。我也确实做不出那类一定能得到厌恶值的方法,身体折辱,精神摧残,这种私下用刑,伊织和真的被组织关起来有什么区别吗?” 伊森本堂稍有动容,但还是询问:“不能单纯关着吗?” 夏丘凛纪摇了摇头:“奥本议员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一天能涨一百点厌恶值,但一周过去,她一共只涨了三百点——没有尽头又一成不变的关押,同样会让人麻木。” 伊森本堂再问:“这完全是囚爱的剧本,还是太剑走偏锋了。如果他真的为了离开,催眠自己,以至于真的对你产生好感呢?” 夏丘凛纪笑着扬起眉:“你也太看不起系统的力量了。” 本就是依仗系统力量才得以复活的伊森本堂:“……” 无法反驳。 夏丘凛纪松开缠着发丝的手指,笑着点了点电脑的桌面:“并且,这种所谓剑走偏锋的方法,让他一天就加了三百点厌恶值。爱情这种东西果然让人苦恼,对吧?” 伊森本堂骤然鼓起眼睛。三百点厌恶值?! 三百分钟,六个小时。这才一天!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立刻站起身,复读老板交给他的要求:“平常给他送一日三餐和日常用品,还有足够用的纸笔,让他每天写一份情书,我明白了……他不写怎么办?” 夏丘凛纪露出反派笑:“他也不想自己的联络人被我抓住吧?” 伊森本堂还是有些踟蹰:“这个情书写来有什么用,你要看吗?” 夏丘凛纪的笑意更加邪恶了:“一周整理一次,挑一天让他自己读——对了,他每天至少要写满一页A4大小的便签纸。” 伊森本堂:“……” 不是认真的,但伊森本堂一瞬间真的动摇过,被组织干脆利落杀死(如果有得选的话),和被关在米斯特尔的私人空间里,到底哪一项会更惨一点…… 不自然酒吧搬迁新址后,迅速回归到原先门可罗雀的营业状态。 夏丘凛纪悠哉悠哉靠着吧台,边看伊织写的“情书”边笑的时候,门口乍开。 随着叮铃铃的门铃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进来的人是老熟人波本,他随手甩关玻璃门,脱下遮风淋雪的漆黑长风衣,一扬手就丢在一旁空无一人的沙发座上,抬手扣紧手指上的绸质白手套,长腿一迈,像回自己家一样,朝吧台大步走来。 来者是客,夏丘凛纪笑问着“你今天要喝什么酒”,就要收起手稿。 波本神情不变,轻描淡写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伸指按住手稿,笑吟吟地问:“这是情书吗,米斯特尔这么急着收?” 夏丘凛纪撇撇嘴,摊开双手表示投降随意。波本也不是客气的人,径自拿起手稿开始看。 他刚看一眼就愣住,揶揄笑道:“还真是情书啊?谁送的啊,字写得还挺不错。” 夏丘凛纪回以一个同样揶揄的笑,没有回答。 于是波本继续往下看,他渐渐沉默了。 夏丘凛纪在旁忍俊不禁。 伊织无我每天都要写小作文式的情书,这本来是像写作业一样会麻木的事,但一周要念一次的规定,让他在念稿的那一天厌恶值的收益达到顶峰。 现在已经是第二周,截止到今天,平均每天能收获三百点厌恶值。 压力让人变态,最近,伊织无我写的“情书”越发支离破碎。 【……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吊着荞麦面自杀。为什么有人声称喜欢一个人,却要关住对方,要对方来写情书。要喜欢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艰难了,在试图喜欢的过程中,我得到了和天皇决斗的勇气……】 当然,文段支离破碎有个好处,水字数很方便,念的时候也能放空大脑。夏丘凛纪由着他。 薅一个人的厌恶值是有极限的。也就是伊织无我现在被公安厌弃,又被组织追杀,无处可去,彷徨无依,她才有薅厌恶值的空子。 【厌恶值+1。】 她现在已经分不出厌恶值是谁加的了。 分不清自己在被谁热烈地厌恶着,这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波本沉默地看完,眼底有暗流涌动。他垂眸片刻,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有轻松灿烂的笑容,状似闲聊地问她:“你有喜欢的人,还把他关起来了?” 夏丘凛纪露出相似的笑:“波本是想救出他吗?” “救出他,然后失去在你这边喝酒的权利吗?”波本歪了歪头,笑着摇头,“这个交易听起来很亏,难道我是什么好人吗?” 两个坏蛋相视一笑,迅速对某个倒霉蛋被囚禁的事情达成友好的共识。 波本自己伸手接了杯水喝一口,被水润过的嘴唇红润晶莹,一时分不清,他的锐利眼眸和金灿灿的头发,哪个更亮一些。 夏丘凛纪心跳一停,只犹豫一秒,就把情书揉成团准确地丢入垃圾桶。丢完后才有些后悔,好吧,伊织这周少听一页他自己写的情书。 第34章 榊原进一(7) 波本放下杯子,已经毫不在意地切入正题:“贝尔摩德通知,榊原的事情后续交给皮斯克处理,他要戴罪立功。而你过段时间要去长野县参加杯户中央医院举办的疗养活动,注意一下有没有适合吸纳进组织的好苗子,我负责在旁协助和监督。” 夏丘凛纪也收敛心思,有些哭笑不得:“贝尔摩德只神神秘秘地和我说,要等你说一件工作任务,原来是放假。” 疗养活动,读作疗养,写作路途安排宽松的公费旅游,带薪放假,很符合贝尔摩德挑工作的风格。 怎么汇报任务?汇报说没有好苗子就好。 波本要监督?波本也一起放假。 工作轻松,于是大脑也放松,愿意想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夏丘凛纪凝视着波本含笑的灰紫色下垂眼,接着拐回闲聊的画风,说道:“说来,我之前去过长野,有看见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性,一双湛蓝色的凤眼微微上挑,相当勾人……惊鸿一瞥,又似曾相识。这个人作为附加任务怎么样?” 波本眉毛一挑,侧撑着下巴显出漂亮侧脸,瞥视着她,笑意揶揄:“嗯?他的眼睛比我的好看?” 夏丘凛纪心满意足,立刻找补:“你的好看。” 波本笑意深远:“哦——”。 降谷零的心在下沉,永无止境地下沉。 米斯特尔先是用“情书”逗他,再暗示他喜欢的人已经更换,由此委婉要他表达轻佻的醋意。 彻头彻尾的言语挑逗,来回拉扯。 她的喜欢很廉价,笑意也很暧昧,那个被看上的无辜者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但她下一秒就仿佛要勾上他的脖颈,用温热清浅的呼吸贴在他耳边,问他波本酒和蜜甜尔兑酒精葡萄汁有什么上好的勾兑方法。 不知道,他只能保证,自己永不在犯罪组织的人员面前麻木。 他总要付出点什么。 现在,他要让风见提前联系诸伏高明,至少在米斯特尔前去长野县跟团疗养的时候,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某间茶室。 “那些贫瘠却满足的人是富有的,而富有却永不满足的人,就像是万物凋零的冬天——”* “冬织子,说话正常一点!” “拜托、拜托了常磐先生,是你和枡山先生一起来,请我商量如何抓住那个拥有可爱浓黑卷发的俊秀男孩——榊原进一吧?” “常磐小姐,今天的事情……” “可敬又着实可悲的榊原先生,他即将在魔鬼的钢叉之下沦丧入最可怖的无间炼狱,而魔鬼身后的人类还在孱弱地指手画脚。他或许真的可以指望,这些人类能意外让他挣得属于春天的生机。” “米斯特尔……”最后说话的人是皮斯克,他颓丧而衰老,叹气着附和夏丘凛纪随口抛出的咏叹调,说着,“请看在你的酒吧最开始是我出资的情况下,平息常磐先生给你带来的不快,坐下来,稍微聊两句吧。” 夏丘凛纪这才抱着书包盘坐在茶几前,满脸写着从容成熟。 【厌恶值+1。】*3 她神色不改,岿然不动,朝坐在她对面的佐藤佑介点头:“好久不见,最近在百田陆朗先生那边待得怎么样?” 佐藤佑介露出矜持的笑:“已经升任为警视长,再往上就是警视总监了。百田先生很属意我。” 夏丘凛纪颔首表示听到,寒暄到此为止,仿佛刚才兴致上来随口胡诌的人是她身上分裂出的人格,而她自始至终是成熟的大人哒! 这里是东都市市区闹中取静的一处茶室,从半敞开的木窗朝外看,枯山水在油画般的橙黄晚霞下,投射出奇特又玄奇的阴影,像百鬼夜行。 室内除了她,还有四个人,一个是她的生物学上的便宜爹常磐健志,一个是她道德意义上的义父(另一种便宜爹)皮斯克和他带来的爱尔兰,还有一个是深得百田陆朗信任警视厅的新任警视长佐藤佑介。 现在是黄昏,她刚起床,去书店买了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闲逛的时候,又买了本封皮上写着“爱恨纠结,化为可怖鬼魅,一万年最恐怖奇幻小说!倾情推荐!”的小说,打算一齐送给伊织无我,让他精进一下写情书的水平。 她没急着走,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索性多买几本,到时候在疗养旅途上也能消磨时间。 但她没能买到第三本书,因为皮斯克打来电话,请她来茶室聊聊,关于那位大人要求他戴罪立功的事情。“戴罪立功”可以击鼓传花,当她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担责,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的时候,BOSS终于还是放弃压榨她这位不好用的下属,重新找回第一责任人:年老持重的皮斯克。 她今天本来只是闲逛式出门,出门坐地铁,临时要来茶室只能打车。坐出租车上无聊,她索性翻开十四行诗看了两页……这就是她进茶室时即兴创作的源头。 夏丘凛纪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稳稳的八分满,她赞叹地点点头,将轻飘飘的目光随意放在皮斯克身上:“回归正题吧?” 皮斯克露出世事难料的苦笑,这件事他实在难辞其咎。 榊原进一本来好好地在医药公司当卧底,偷完资料就可以跑路,到时候公安得到了资料查缴医药公司,组织发现情报泄露要追责,都只和医药公司有关。 本来和他皮斯克是再没有关联的!偏偏,偏偏他鬼迷了心窍,想去探究研究所里研究的东西,听说能永生不死呢…… 刚巧,继任研究的米斯特尔没能管好,使得居心叵测的龙舌兰以自爆为代价成功让研究所炸平了,被判罚在死士营呆两年。一年过去,他观望着那位大人确实没有处死她的打算,于是上下打点来回试探左右逢源,成功在第二年让常磐家点头,认她做义女,捞她出来。 皮斯克很后悔,如果他早知道米斯特尔是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讨厌到心里发毛的存在,后来也是怎么相处都处不熟,关于研究所的事项是绝口不提—— 他一定不认她了,让她死在死士营拉倒!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米斯特尔成功离开死士营,在那位大人的点头下开了家诊所还要开酒吧,逼得他捏鼻子撒币。但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总是沉没成本,他又试着去淘摸脾气好、有知识、能忍受米斯特尔性格,也能和她聊得来的人,当然,长得不能磕碜,要好看。 挑来挑去挑到最后,他选定了榊原进一。 ……谁能想到他这浓眉大眼的居然是卧底啊! 皮斯克的内心百转千回,苦笑后还是下意识装出得意商人的威严范儿:“这次联系你,还是为了榊原进一的事情。那位大人的意思很明确,榊原进一是公安卧底,在组织代号成员身边待了将近一年的这件事,影响极度恶劣,造成的影响非常坏,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将他处决。” 夏丘凛纪淡定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 一旁的常磐健志趁机补充发言:“这件事还是冬(爱尔兰警告地咳嗽了一声)……凛纪的错,平常工作的时候太疏忽了,怎么连身边的卧底都没有察觉?还是要更加擦亮眼睛——” “……”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爱尔兰满脸无奈,放弃咳嗽这种旁敲侧击的提醒,抢过话头,直接说明现状:“夏丘小姐发现了榊原进一在和警察接洽,紧接着他失踪,大概率是警视厅派来的卧底。因为警视厅现役警察就有三万多人,缩小范围至警视厅公安后会好找一些,但依旧浩如烟海,所以枡山先生请求您的协助。” 佐藤佑介满脸写着正直:“我拥有查询所有警视厅警察档案和安全屋的权限账号,这份权限账号也是属于组织的。但如果使用痕迹太明显,或者被发现使用者是其他人,我有可能会被问责。认识将近十年了,虽然夏丘小姐的脾气古怪,但我相信她的做事能力和保密能力——所以,由她登入账号查询信息,查询榊原进一在警视厅的档案、以及警视厅现下安全屋使用情况,也是我的请求。” 夏丘凛纪笑道:“我也挺想帮忙的,但我这边也有新的任务,需要出差,还需要加班。那个权限的账号,限定IP地址吗?” 佐藤佑介一咬牙,提供更多权限:“我会把可以远程连接内网的软件和U盘都交给你。” 皮斯克衰老地叹一口气,交予更多金钱:“三百万,美元,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爱尔兰一无所有,只能提供情绪价值:“如果你想要我做什么,请开口。上一次奥本议员的事情,我的报酬就还没给完。” 他们都看向夏丘凛纪,戒备又信任,厌烦又依赖。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常磐健志左看看,右看看,尤其是瞪着被他请来的佐藤佑介。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 他一瞬间阴暗又恐惧地想,他的意义可能是不能反抗的沙包,是报酬的一部分。 第35章 榊原进一(8)【加更4】 夏丘凛纪压根没留意自己的便宜爹。 任务被击鼓传花重新传回来,同时传回来的还有无数奖励。她一一笑纳,轮到爱尔兰的时候,她想了想,说道:“刚好你还要养病,那从明天开始来酒吧这边上班吧,我这边刚好缺一个人顶工。另外你每天写一份情(书)……算了,你写每日工作汇报吧。” 爱尔兰之前一直在枪林弹雨中穿行,从来没接触过没话要硬编的汇报性材料,他听着,脸上浮现出单纯的“事情这么简单真的不是放水吗”的疑惑。 但夏丘凛纪已经起身告辞,没有解释更多,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爱尔兰想了想,在请示皮斯克后起身追了上去。 “我今天就可以开始写工作汇报。” “每天的工作汇报要写一张A4纸大小的便签纸,材料自己去文具店买。” “没问题,是在新的地址吧?……” “是的,酒吧里另一个员工森平川先生是你的前辈,之后可以多请教一下他,护士的相关技能也要尽快上手……” “好的,之后请多多指教。” “客气了。” 两个人离开,声音都远了。茶会现场只剩下两个半老头子和一个全老头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常磐健志硬着头皮找话题和佐藤佑介闲聊。皮斯克身为茶会主持人,低头收拾离开人员留下的茶杯。 收拾米斯特尔的茶杯时,他稍微愣了一秒。 茶杯尚温…… 如果警视厅公安对卧底保护得更好一点,规则更严苛一点,伊织无我的身份是不会被翻出来的。 例如……把卧底的身份严格保密,一切信息只有联络人知道。 这种方法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可惜,要求太高,代价也太大。如果联络人一旦出意外,卧底就失联,这枚暗棋基本废掉。 警视厅公安做不到。不如说,没有几家机构能够做到。 夏丘凛纪歪在自己的新住所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杯琴酒作为基底的辣口螺丝钻鸡尾酒,鼠标滚轮咯吱咯吱响,冷淡的灰眸内映照着警视厅公安的人员名单。 ……风见裕也……诸伏景光……伊达大井……伊织无我…… 名单上只有人名,一千多个,她需要一个个点进去,看证件照片,和榊原进一的人脸对应。可以编写程序自动点击识别,但可能会因为大量的查询记录,引起网监的注意。 所以,在理论上,她得分时段,一次只点两三个,像蚂蚁啃堤坝一样一点一点把名单都啃一遍。 这是一项乏味而枯燥的工作,也是皮斯克出价三百万的原因。幸好,她已经提前得到答案。 滚轮停下,光标随便点选两个人,退出,再指向伊织无我,点击进入。 她和伊织无我的证件照对视。 他的面庞轮廓还有几分刚出警校的青涩,正直坚定的目光像是初生的太阳,有灼烧一切的热量。一双标准的,属于刚毕业警校生的清澈愚蠢的目光。 ……这个形容词好像有点熟悉? 她收敛心思,看向文字信息。 名字,籍贯,出生年月,联系地址,工作岗位,职务职级,任职时间,平时工作考核情况,主管领导评语,紧急联系人…… 文字信息挨个手动记录(内网页面不允许复制),之后退出子页面,进入暂住安全屋的登记记录的系统子页面。 ——如果不做好暂住安全屋的登记记录和审核工作,就有可能纵容贪污腐败,把安全屋当旅馆、甚至当自己家住,在寸土寸金的东都市,把民众的税金随意挥霍。 逻辑严密不严密不重要,反正在规定上,遇到危险的卧底确实还需要走流程,做暂住安全屋的登记。 当然啦,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登记基本上是补录,像急病病假一样可以补请,而补请时间在一周到大半年不等。保密程度也很高,只有负责保密工作那条线的工作人员能在系统上进行操作。 佐藤警视长并不负责保密工作,但他是警视总监的亲信。警视总监是所有警视厅工作的总负责人,本人又是一个擅长制造冤假错案、智力有限的官僚警察。因此她现在查警视厅公安的相关档案,像是在查自己酒吧的仓库储酒。 页面加载完成。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登记,就是伊织无我的联络人使用安全屋的登记记录。 夏丘凛纪缓缓挑眉,脑中回想起组织成员被催泪瓦斯熏倒的事件。这些人,差点在伊织无我的暂住地门口现场伏法。 她轻笑一声,给内网页面拍照,和着前面的文字材料,一起打包邮件,附带上“我已验证,这个地址是试图引诱组织上钩的,请不要相信”的批语,作为任务阶段性完成情况,发给皮斯克。 三百万轻松到手。并且,有连接内网的软件和U盘,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像翻阅自己的书房一样,随意翻看警视厅公安的人员信息。 警视厅公安只派了一个人来组织卧底吗?她不信…… 人像猫,有好奇心,爱作死。 按理来说,伊织无我的工作信息和身份信息都已经出现,接下来要继续掘地三尺找他,就该从他的亲戚朋友下手,做着擅长调查出轨的侦探要做的细致活。但皮斯克要弯道超车,要更漂亮地完成任务,还是纠集了一批组织成员去她发的安全屋地址查看。 ——差点被抓,又是一个差点被抓。 皮斯克闹了个灰头土脸,终于彻底老实。而组织的其他人没那么大压力,例如波本,作为谈资之余,甚至兴致勃勃地来不自然酒吧,一线吃瓜。 今天在酒吧值守的人是新入职的爱尔兰,他人高马大地站在吧台后,生疏地调酒,最后加多了苦精。 波本今天的装扮也相当精致,头发丝都是金闪闪的。他喝一口后默默放下,谴责地看向在一旁批改手写稿看到乐不可支的米斯特尔,撑着下巴,佯恼着问:“那个人写的情书有那么好看吗?” 爱尔兰的神色一僵。 夏丘凛纪笑着摆摆手:“这回不是情书,是爱尔兰写的工作日报。” 波本手撑吧台,毫不客气地猫猫伸手:“我要看。” 夏丘凛纪就要递过去,人高马大的爱尔兰连忙伸手去拦,脸上甚至露出了羞恼的表情:“我写得不好,我现在改,不要给别人看吧?” 夏丘凛纪微笑,把手稿递还给爱尔兰,拍了拍他的手臂:“注意查重率和错别字。毕竟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工作日报当然也要有所差别啊。” 爱尔兰头疼地答应下来,又小声说:“枡山先生的事,还是麻烦你了。” 夏丘凛纪点点头权做答允,从兜里又拿出一张手稿,这回是情书了。 今日伊织无我写的情书内容大量参考了那本奇幻小说的描写。 【孤独,凄清,寒凉,这里是酒气森森的鬼屋。我困在这里,无法离开,像是鬼打墙,只有得到你醉酒的爱意、亲吻和血肉才能离开。鬼打墙里总是在绕圈,远方似乎有鬼魂在尖叫,在争吵着吃咸肉粽还是豆沙甜粽,于是我内心悸动共鸣,循环着想念你。】 波本再次伸手要,一边看,一边不动声色地承接话题:“听说榊原进一的本名是伊织无我,警视厅公安派来的卧底。信息是夏丘小姐这里从公安内线那里得来的?可信吗?” 爱尔兰在一旁看着他自己手稿上的批注,沉思,拧眉,深呼吸。工作日报很难写,门口撒把米就能有麻雀呼朋引伴的酒吧,根本没有工作内容。他当时为什么答应地那么快? 夏丘凛纪看着系统页面不断刷新的【厌恶值+1】,满意弯眼,顺势朝波本露出亲切微笑,逗他一句:“你猜可不可信?” 波本装模作样地委屈弯下眼,嘴角下抿:“我不知道,我想,确认无误的话,可以顺着伊织无我朋友的线,慢慢查访他可能躲藏的地点。” 夏丘凛纪笑意不改:“但首先要将信息确认无误,如果可以的话,公安内线是谁都说出来确认一下最好,毕竟那个安全屋确实是个埋伏——对吧?” 波本:“……” 话都给米斯特尔说完了,他还说什么? 夏丘凛纪笑意明朗地朝他眨了个wink,倾身凑过去,愉快地骚扰他:“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黑色的、夹杂着一两根枯灰色的卷发垂在吧台上,垂在他带着丝制白手套的手背上,像是蚂蚁爬过的滋味在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 波本默默将身体往后仰。米斯特尔只是单纯在用那八个问题当做逗猫棒,在耍弄他而已。 他肯定她不会说,从“情书”上猜测被关押的人在酒库附近,他今天已经有收获。 爱尔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这句话可以写进工作汇报吗?” 第36章 长野之行(1) 不自然酒吧照例是凌晨三点开始收拾,准备关门。 爱尔兰是病号,坐在柜台后修改工作汇报没问题,但一些要伸胳膊弯腰的收拾工作,他暂时无法胜任,于是被夏丘凛纪请走了。 夏丘凛纪折返回酒吧的时候,伊森本堂已经收拾完诊所,站在柜台后面,一张一张整理“情书”和工作汇报,夹进塑封文件夹中。然后抬头看着她。 “情书少了一张。” 夏丘凛纪目光游移了一瞬:“不小心被我丢了……可能是兼职做国中语文老师的时候,实在没忍住丢作业的冲动吧。” 伊森本堂神情沉凝,摊开属于工作汇报的那份文件夹,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那这句话呢?对波本说的那句,‘亲一下就告诉你’,你是不小心说出口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 夏丘凛纪磨了下牙齿,忍耐着把爱尔兰叫回来加班都冲动。他还真写啊?什么起居注史官行为? 她嘴硬:“我随便说的,这种话很奇怪吗?” 伊森本堂语气笃定:“你不会随便和爱尔兰说。” 她继续嘴硬:“你怎么知道不会?我之前也说希望他想我。” “你希望所有人想你,我也希望你早点达成数值要求。但kiss这种程度……波本不是善茬。” “本堂先生,你现在的语气有点像是教导主任,在训诫疑似早恋的学生。” “不要转移话题,你心里有数吧?” “我心里有数。”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语调铿锵有力。于是在吧台对面,严谨沉稳,年龄上也确实能当她父亲的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伊森本堂合上文件夹,“我去给他送饭去。” 他转身离开,身影隐入安全通道中。 连脚步声都消失之后,夏丘凛纪才轻轻地给自己鼓掌,呱唧呱唧。 她其实并不明白本堂试图警告她什么,但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气势十足。 应该不是为了警告“波本接近她是别有用心”,毕竟这是无需强调的常识。 人往往趋利避害,对于会产生负面情绪的存在,会主动远离。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在酒吧出现刷存在感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目的呢? ——门铃乍响,有人匆匆闯入。夏丘凛纪靠着吧台抬起眸,在背光中看着来人,灰色眸底一片平静。 蓝色猫眼,单马尾,一身职业装,是基尔。 她的姿态匆忙,径直走到她面前,但语气是被狠劲磨砺后的沉稳,眼神也是。 她终于来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就在这里说吧,开信号屏蔽器了,很安全。” 基尔微微一愣,随即定下神,眼睛闭上再睁开,眸光中腾出莹莹如烛光的困惑。 “我已经从埃文斯先生(CIA探员,伊森本堂的联络员)那里知道你的身份了,”她的语气依然克制,带着电视台主持人特有的循循善诱,但嘴角严肃抿直,又完全是询问证人的CIA探员,“抱歉,我不明白,你那天为什么打电话询问我是不是卧底。” “我随便说的。” 对这对父女,夏丘凛纪也没办法有其他回答了。 基尔脸上的困惑更添了两分错愕不解,她追问着:“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调一杯帝王基尔,还随便打电话吓唬我……?” 夏丘凛纪笑着点点头:“是。” ——她才发现,自己只是第四次见到基尔,但基尔的厌恶值涨幅一直在菜鸡互啄区前列,其实这些天断断续续也提供了六百点厌恶值。 【厌恶值+1。】 好,现在是六百零一点了。 当被审讯人承认一切指控的时候,话题就可以到此结束。但基尔定了定神,还是选择坐下,点了一杯冰水。 不管如何,米斯特尔确实帮了CIA一把,基尔还是决定和她处理好关系。 夏丘凛纪去吧台后给基尔接一杯冰水,接着她发问:“在和CIA联系上之前,你是怎么想的?” 基尔想了想,诚实回答:“在终于联系上埃尔斯先生,明白你对CIA的帮助之前,我真的想过要不要以防万一,杀你灭口。” 夏丘凛纪有些可惜,她之前没关注,想杀她的情绪毫无疑问能收集厌恶值:“但我现在也有可能暴露你的身份,你还是不想杀我了吗?” “我相信你在客观上不会让我的身份暴露,”基尔谨慎地回答,“所以,确认你在主观上没有打算后,我就没有要杀你的理由。” “不,你可以有,你再想想?”夏丘凛纪开始胡搅蛮缠。 “我不可以。”基尔坚持着。 “这样吧,你还有认识哪个同行?推荐给我,我去骚扰看看怎么样?”夏丘凛纪笑眯眯地说,“你可以试着明白,被人热烈地想着杀死,这算是无聊生活中少数的乐趣之一。” 基尔仰脖喝一口冰水平复心情。 她刚才为什么认为,自己能在正常情况下,和米斯特尔处理好关系? 很明显,米斯特尔根本就是喜欢胡言乱语,随意闲聊。她没有正常的时候。 自己在组织里举步维艰,如果有打算多留一分生机…… 基尔咬咬牙,心一横,就跟着米斯特尔的风格,随口说着:“我感觉,最近来你这边工作的那位……森先生,他就像是我同行。” 送完饭,已经走到安全通道出口的伊森本堂:? 什么同行?。 基尔的到来只是给夏丘凛纪多了一桩闲谈。些许CIA带来的情谊,都似乎随着冰水的下肚而冰到五脏六腑,再被血液暖热,消隐无踪。一切似乎都归于虚无。 但夏丘凛纪还是创造了一句讲给伊森本堂听的怪话:“我发现,我和基尔的代号末尾都有个‘尔’字诶。” 伊森本堂十分利落地表示:“我没打算凭借代号名字再多领养一个女儿。” 夏丘凛纪真没想到这一层,她的便宜爹已经够多了。 她无语地把剩下半句说完:“另外,我发现你和伊织无我的名字都有个‘伊’字——我想说的是这个。” “……实在不好意思,”伊森本堂惭愧地转移话题,“下意识用你的思维和你对话了,请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去疗养?” 夏丘凛纪故作姿态地狞笑:“什么叫做、我的思维?”。 夏丘凛纪的思维,其中一项是昼伏夜出。 疗养开始的时间在一周之后。日期不知道是谁定的,定得相当好。天气晴朗,阳光温煦,有春鸟吱吱叫着飞过泛出新绿的枝桠。早春的轻柔姿态就在这一瞬间。 夏丘凛纪坐在大巴车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默默打哈欠。 杯户中央医院这一次去疗养的人原定为三十六个人,并没有夏丘凛纪的事,她毕竟是个只在疑难杂症问题上才可能被叫过去一起探讨病症的挂名医生。 不过贝尔摩德帮她付了钱,于是这一次去的人变成了三十七个。 如果只多她一个人的话,会很显眼,格格不入。但这一次的疗养,医院允许疗养的人额外延请家属和朋友,医院方面自己也再请了几位和医院有合作的教授博士,因此,去疗养的人一共有一百个人,要坐两辆大巴车才能容纳。 环境太过热闹的时候,就没人在意角落安安静静打哈欠的人了。夏丘凛纪困倦地靠在窗户上。 困,想睡觉,现在阳光正好,明明是睡觉的时间…… 疗养的大半行程都在她的睡觉时间,就像是普通人要连续一周参加凌晨的轰趴连跳八小时。贝尔摩德让她去疗养的险恶用心,在此彰显。 东都市去长野的路途是三个半小时,加上中间在服务区休息的时间,路途一共要四个小时。 夏丘凛纪困,睡不着,人也不晕车,路途太无聊。她思来想去,打开自己的随身包,犹豫着要不要吃提振精神的药。但这些药的药性会触碰大脑,本质又是三无产品,唯二实验对象,一个是小白鼠,一个是她自己。她清楚自己不能多吃。 有人见她似乎不舒服,给她递晕车片,动作间一股浅淡的薄荷味。她含笑婉拒了,再想了想,给理论上要监督她的波本打电话。 波本在哪神出鬼没着,不知道,反正她打电话过去骚扰人。 对面的电话接得很快,但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我亲爱的夏丘小姐,你有车坐,我只能自己开车,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也要打电话给我吗?” 她仿佛能看到波本眉尾挑起,近乎嘲讽地看向她。 她哪里能甘示弱? “你自己开车怎么不早说?我不仅不会打你电话我还会蹭你的车——困死了。” “你这是打算在路上骚扰我三个小时?” “我这边要四个小时才能到。” “骚扰禁止,”波本义正辞严地说,“要遵守交通规则,开车的时候不打电话。” “……”夏丘凛纪真情实感道,“要不你去当交警吧?和我做同事真是屈才了。” 波本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声调的尾巴像是金毛犬的大尾巴一样毛茸茸地拂过。 “你实在困的话,电话就挂在这里,效果类似于我给你装了一枚窃听器,这样想,是不是一点都不困了?” “……谢谢,毛骨悚然了。” 第37章 长野之行(2)【加更5】 夏丘凛纪其实相当擅长熬白天,打电话和波本东拉西扯几句后,她就撑过生物钟带来的困意,重新将注意力移回车上。 那个身上带着薄荷气息,给她递晕车片的男性已经回到座位上,低声询问同桌的老教授身体如何。 隔着过道,一个名字叫阿笠博士的人在和人介绍他天马行空的发明(他的名字真的就是“博士”!),又讲了一个冷笑话,被那位薄荷男低声劝着小声,不要吵着那名在晕车的老教授。 前排有一位短卷红发女性小声嘀咕:“晕车就不要出来玩。” 声音真的很“小”,夏丘凛纪坐在倒数第二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带队的导游是位瘦而精悍的碎短发女性,二话不说递出一瓶晕车片和一对耳塞,又拿着话筒劝了几句,利落结束这场纷争。 长途跋涉耗费精神,车上的人渐渐都安静下来。只有薄荷男作为社牛,又发了一轮零食。 出发时间是八点,中间在服务区停了一会儿,十一点半到达长野县五星温泉酒店的停车区。 初春的昼夜温差大,早上还冷得可以裹羽绒服,中午就恨不得直接短袖。太阳火辣辣地晒,露天停车场的树又稀稀拉拉。在车里的时候有空调,没有感觉,但一下车,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意。 那位短卷红发女性坐在前排,先下车,一下车就被热得东倒西歪,立刻嚷嚷着找导游要一顶帽子。导游从矿泉水箱中拎出一袋旅行社宣传帽,递给她一顶,又提醒车上的人要注意防晒,衣服不要穿太厚。 车上有不少人脱外套和收拾随身行李,夏丘凛纪一身简单的长款卫衣搭牛仔裤,背着斜挎包穿过过道下车。 排在她前面的是晕车的老教授。他手拿着帽子,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白得晃人眼,一时间分不清是阳光亮还是在抖动的白发亮。 不,他抖的不只是白发。他的头在抖,手在抖,帽子已经无声落地,手上的药瓶哗哗着响,整个身体都在抖。 啪嗒一声,药瓶掉落在地。他最后摇晃一下,整个人栽倒在地,手揪着胸前的衣料,剧烈喘息着。 夏丘凛纪瞳孔一缩,朝电话里的波本说一声“叫救护车还有报警”,就迅速下车捞起要往车底滚的药瓶,扫一眼。 保健品,维生素C。 薄荷男的动作更快,已经冲上前,从自己兜里翻出药瓶,就要给老教授喂下去。 夏丘凛纪目光一凛,猛得扣住他的手腕:“你要给他喂什么?” 薄荷男神色巨变,就要使劲挣开,但他的力气哪里能比得过习惯拿枪的组织成员?只挣了个无用功。 满车都是医生,这一僵持,其他医生已经下来,不乏有错愕看着她的,但病人还躺在地上,大家的注意力都移开,纷纷杂杂地开始现场急诊治疗。 “心绞痛”、“可能有冠心病史”、“疑似有高血压”等讨论不绝于耳,甚至有医生端出了便携吸氧器。 薄荷男都扭头加入讨论:“我刚才和他坐在一起,他说他有高血压,这可能是高血压引发的心绞痛。应该喂硝酸酯制剂。” 其他医生连忙问他:“有糖尿病史吗?” 薄荷男又说:“没有。” 其他医生便继续低声讨论。 “那直接喂硝酸酯制剂吧。” “基本的状态还是要测一下,他的包也翻一下看看有没有病例比较好。” “我有看见他自己拿药出来……” 老教授想说什么,但嗓子被痰卡住,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导游抬出一箱旅行社宣传用遮阳伞,几个医生撑起来现场遮阳。 “……你还抓着我有什么用?”薄荷男回头看向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或许你和这个老教授也有仇,但他还是被救了。” 终于有医生硬着头皮找她拿药,夏丘凛纪随手抛过去,听着渐近的救护车声和警笛声,冷笑道:“想杀他的不是我,是你。” 薄荷男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他笑不动了…… “薄荷男的犯罪手法并不难。 “晕车片是薄荷味的,后续再给的零食也包含薄荷味糖。薄荷对胃部有刺激效果,老教授吃了之后,因为胃酸分泌过多,感到胃不舒服。 “低血压带来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可能有心绞痛的风险,而胃部的不舒服有时候会带动心脏的不适,加上温度骤然变化,还有坐车带来的疲累,以及他个人的心理因素,诱发心绞痛。 “长途漫漫,大家的精神都不太集中,事情又紧急,只要有人抢先说老教授的心绞痛是高血压诱发的,用硝酸酯制剂喂下去,本就低血压的体质会更加雪上加霜,真的可能会让老教授当场去世。 “之后怎么解释都可以,误判,意外,记错,反正不是故意的,能少判两年。最好是自己没来得及上,导游递晕车片,其他医生做紧急救治,责任都可以分担,算盘叮当响。 “——大概就是这样,反正那位老教授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想确认是否属实的话,之后可以去医院问问。” 夏丘凛纪说完的时候,薄荷男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长野的刑警来了两位,一男一女。其中男的那位一脸凶相,听完后看着薄荷男,鼻子哼出一声。 薄荷男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崩解,怒吼着就要辩解:“那是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个神经——” “是你不知道,或者没有当回事,”夏丘凛纪平淡地打断他的话,“他有轻微的精神类或者心理类的疾病,现在在服药治疗。从怀里掏出的那瓶维C就是证明。” 薄荷男冷笑:“维C?你是说安慰剂治疗吗?” 夏丘凛纪怜悯地叹一口气:“一些人为了让自己服用药物的行为不太引人注意,会把药物装到维C这类瓶子里。你既然关心这位老教授晕车不晕车,还为他劝阿笠博士小声,却连他在吃什么药都没发现吗?” 薄荷男:“……” 他从头到尾都没能拥有姓名,最后连愤怒和忏悔的情绪都被打断,只能默默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警察带走。 事情基本结束,看热闹听分析的大家都重新开始整理行李,只剩下做笔录的收尾。 女刑警拿着记录本:“夏丘小姐大概方便什么时候做笔录?还有联系方式。” 导游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现在是十二点,我们收拾一下歇会儿,下午三点出发去信浓川坐竹筏,再去战国时期的古战场遗址逛一下,晚上六点去当地特色餐厅吃饭。你们是打算半个小时后吃饭还是一个小时后?” “……现在,可以吗?”夏丘凛纪扬起嘴角,看向长野县刑警,“没胃口吃饭,不想去玩,困劲也过了,现在做可以蹭你们的车,还刚好做笔录消磨时间——不过你们要睡午觉的话,可以晚点开始。” 长野县刑警连忙表示说不用睡午觉,于是她顺理成章坐上警车。 刑警还有一些现场的工作,警车里就她一个人。 警车也算是轿车的一种,座位比大巴车舒服点。她找个舒适的角度靠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手机因为长时间用扬声器功能通话已经开始发烫,她拿着,顺带当暖宝宝暖一下发凉的指尖。 “……喂。” 电话那头的波本答应似的轻笑了一声,笑意又是类似于大金毛毛茸茸尾巴的触感。 “既然困劲过了,那我就把电话挂了?” “嗯,好。” “……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电话那头顿了顿,迟疑着假设,“是看见有人差点死在你眼前,心情不太好吗?” “是,”夏丘凛纪不否认这一点,但她找理由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杀人手法一点都不干净,害得我还得跑警局一趟,折腾。” 波本恍然,笑着衷心评价道:“如果你不拦着,他不用急着说老教授有高血压,那也算得上干净。” “人死了刑警就总会来,对照病例和临时服用的药物也能发现问题。”她用闲散的语气反驳,“心绞痛的触发原因可以有很多,而我下车的时候就在那老教授后面,到时候如果被盘问,就更麻烦。不然你报警也不会那么干脆。” “也是,我们这种人——”波本语调含笑,“还是不要在警察面前有太多负面印象比较好。” “说来,你是不是有两部手机?”夏丘凛纪把话题来一个急转弯,问着,“一般情况下,手机应该挂掉之后才能接着打报警电话吧?” “安室也要一部手机嘛。”他轻巧地回答。 “……啧,双面人。” “彼此彼此,酒吧老板小姐——那两位刑警要上车了,这次的闲聊到此为止吧,再见。” “好吧,再见。” “下次有机会再打四个小时的电话。” 电话挂断。 与波本的音调匪异的单调嘟嘟声传入耳朵。下一刻,警车打开,女刑警坐在后排的另一侧,而男刑警坐在前面开车。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上原,”女刑警礼节性微笑开口,“开车的那位姓大和,我们接下来会去警察本部做笔录,一般用时一个小时多。做完笔录直接送你回酒店,可以吗?” 夏丘凛纪好奇询问:“所有做笔录的人,都有警察送人到家的服务吗?” 上原警官的解释简单又官方:“夏丘小姐毕竟破获了一起潜在的杀人事件,又是来长野县旅游的游客,刚才表达了坐警车的意愿。长野县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希望能给旅客带来更多的好印象——坐警车的机会可不多,不是吗?” 夏丘凛纪被逗笑了:“好,那做完笔录,麻烦开警用观光车送我回酒店吧。”。 车程半个小时,做笔录又花了一个半小时。 上原警官怕她不认得路,带她原路离开长野警察本部的刑事部大楼。夏丘凛纪领受警官的好意,但她要换一条宽阔的楼梯下楼。 “这条路是小路,比较近,能少走几步弯路。” “来的时候走过了,离开的时候想换条路走,顺带看看这栋楼建得怎么样。怎么,这条路上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上原警官也只能跟着她往下走。 小路不会经过的刑事部一楼大厅有一面宣传墙,这个季度获得了优秀评价、能得额外绩效奖金的警察证件照都贴在这面墙上。 宣传墙本来不稀奇,但墙上贴了百来个人,其中有三十几个人的照片不见了,只剩下名字,照片墙显得坑坑洼洼的。 夏丘凛纪惊奇地看了眼,笑道:“照片掉得这么厉害,实在不行换成电子屏幕吧。” 上原警官干笑了声,指了指在角落没扫干净的碎片:“那不满的同事就不用撕照片了,直接砸电子屏幕就行。” 夏丘凛纪愣是被这回答硬控了五秒,才衷心评价:“长野县实在是……民风彪悍。” 上原警官叹一口气,很显然,宣传墙的照片零零碎碎,作为宣传只有负面效果,这就是她不愿意带旅客从大厅走的原因…… 大和敢助站在刑事部楼的窗前,点燃一根烟。 看着上原由衣开车送人离开,他皱起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拿起电话:“由衣带她走了——高明,所以你为什么要旷工一整周?我和她连午休时间都没了。” “因为公安的保密工作,”电话中响起的声音温吞又斯文,但直击重点,“我的照片撕了吧?” “啊,”大和敢助磨了磨牙,“一口气撕了十几张,等会儿估计还要和人打一架。” “预祝你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你滚。” 大和敢助愤愤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诸伏高明垂眼,收敛本就浅淡的笑意,切回秘密通讯页面,敲字回复。 【在这次意外的刑事案件中,已及时清除大楼内的照片信息,确保自己的面孔不会出现在米斯特尔小姐的面前。】 【吾敢惜此身,严阵以待。】 第38章 长野之行(3) 夏丘凛纪回到她的酒店单人间,一番搜寻,确认酒店没有监控之类的小玩具。 她稍微放松下来,心内又一动。 今天看见的两个名字都很有趣。 大和敢助,和大和抚子一个姓氏,但性格上完全南辕北辙,说话凶悍,神情罕厉,很容易被当成哪个黑丨帮组织的小头目。 诸伏高明,她在有一百多个名字的宣传栏上看见的,名字大量参考诸葛亮。时间有限,她只扫了一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这个姓氏她好像哪里看见过? 夏丘凛纪回忆着,从行李箱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和鼠标,又从随身包里拿出U盘。远程连上东京警视厅的内网,打开警视厅公安的人员名录。 之前应该有看见过一个人,名叫诸伏景光。 内网不允许复制,同样不允许网页字符搜索。夏丘凛纪耐心地一行行找。 一无所获,仿佛这个蕴含着光与影的名字,是她浏览太多大郎二郎三郎太郎还有山边水边井边寺庙边所带来的错觉。 温泉度假酒店很安静,落地窗大敞着欢迎阳光,室外单人温泉冒着热气,鸟雀吱吱叽叽地在墙头飞过。夏丘凛纪偏头笑了笑,合上笔记本电脑。 是她记错了,还是档案被移走了? 那些照片,真的全是长野县民风淳朴的表现,还是有些额外的人为成分? 伊织无我的身份暴露,是否带来了一些连带反应? 现在……先不深究了,她毕竟是来度假的。 夏丘凛纪关上笔记本电脑,拔下U盘。刚拉开随身包放入,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收好行李过去看猫眼,好家伙,波本。 夏丘凛纪没开门:“有什么事,打电话说不是一样的吗?” 波本笑着歪头:“我想见到你。” 一切诡谲和虚伪都隐没在笑脸之后。夏丘凛纪撇撇嘴,抬手咔哒一声把门链挂上,反向敲了敲门:“这位监督员,我准备睡觉了,你现在是打算进来看着我睡觉吗?” 波本的笑容不改:“如果你愿意的话。” “哦~但是我不愿意。” 夏丘凛纪隔着门缝说完这句,单方面结束对话,转身走人。 她确实要找个睡觉的地方。 温泉度假酒店的卖点是温泉,室内的家具陈设相当简单,洗漱台,柜子,衣柜,床,桌椅,电视柜,别无他物。 夏丘凛纪沉思片刻,打开衣柜。 衣柜空荡荡的,只有挂衣杆和顶上放被子的隔间。宽度有三臂,但中间有隔层,可利用面积只能按一半算。 凑合能睡吧……? 在没得选的情况下,她当然还是会睡床,没得挑嘛。但在稍微可以选的情况下,尤其在波本敲门过后,她还是想选个密闭角落,睡得安心点。 她已经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甚至有心情把头发留长到腰,还给发尾烫个嚣张的波浪卷。这份睡觉时的安心感,更多只是因为习惯。 铺好床,枕头丢进去,洗漱收拾完毕,像是回到母亲子宫的婴儿一样,她蜷缩在衣柜内部,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疗养的一周,生物钟绝对要变得乱七八糟了。 晚上八点,夏丘凛纪被自己的闹钟吵醒时,茫然犹在梦中,下意识翻个身。 衣柜门直接被滚开,她咕噜咕噜着,滚到地板上。 “……” 她躺在地上呆愣了一秒,默默起身,去卫生间鞠一把热水,洗脸。 衣柜是不能替代床底的,还是老老实实睡床吧。 她睡了五个小时,保证自己能保持基本活动,又大概率能在晚上十二点睡着,暂时调整生物钟,参加后面四天的活动。 一周后再调生物钟要如何困倦抓狂……再说吧。 夏丘凛纪打开房门,打算先出去逛一圈吹吹风。但她刚关好门,走出一步,隔壁房门就开了。 波本一如既往的微笑出现在眼前:“打算去哪里,我们一起去吧?” 夏丘凛纪看看波本,再看看波本手上握着的隔壁门把手。很显然,他在隔壁定了个房间。 ……她克制地没有询问,关于“这笔房费是他自付还是组织报销”的问题,只简洁地回答:“我打算在附近随便逛逛。” 波本眉毛一挑,牵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带她进房。 “走廊说话不太方便,”门咔哒一声关上后,波本松开手,脸上依旧是那装模作样的清爽笑容,“我们把你白天没去的点都去一下怎么样?和那些不认识的人一起乌泱泱地玩,不如我们两个人偷偷去,不是吗?” 夏丘凛纪犹豫了一秒,站在门边,重新强调:“我只是想在附近随便逛逛。” 波本靠着柜门,柜台的金黄灯光衬得他也闪闪发光,连虚假的笑都充满诱惑力:“你的任务是找到适合邀请进入组织的人,对吧?但是——找到之后要邀请对方,告知组织的信息如果过多、对方又不同意加入,就要杀人灭口;对方如果同意,那就要背调审核,审核完正式邀请加入,盯着对方做组织交付的第一个任务。对方如果任务失败,要想办法去圆,如果任务成功,也不能松一口气,要时刻担心对方哪天会被官方机构抓住把你供出来,或者对方干脆是卧底,像皮斯克处理伊织无我一样——” “安室师傅别念了……!”夏丘凛纪哭笑不得,连忙打断,总结他的话,“所以我到时候就和贝尔摩德说,我没找到合适的人?” 波本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那些人的才华和能力都远比不上你,所以都不适合加入组织。” “这个理由相当夸张啊……好,就用这个了!” 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相视一笑。 第39章 长野之行(4)【加更6】 下午没去的点有两处,一处是信浓川沿岸的山水竹筏缓漂,一处是战国时代的古遗迹。 竹筏漂流的活动晚上没开,波本直接开车去另一处渡口景点。 灯火明亮的游船停靠在岸边,夏丘凛纪下车靠着栏杆看着,灰眸都被映照出璀璨金色。 波本去售票区付钱买票,价格贵,没有其他人,售票区的服务员动作麻利地完成交易。他接过票,看向不远处的米斯特尔。 远处是黑夜带来的黑暗,近端是等待客人乘坐的明亮游船。 米斯特尔黑发黑衣,身份也是黑衣组织成员。他站在后方看着,一瞬间生出错觉,仿佛她整个人都要被明丽的光线吞没,再随着游轮的关闭,沉寂在浓密夜色的沉重黑暗之中。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米斯特尔回头看他,面庞被粼粼川水照映地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出外出游玩带来的愉快笑容时,他一瞬间还是想叹气。 ……为了避免米斯特尔把注意力移向长野县的其他地方(例如两位诸伏),自己在做私人导游,相当兢兢业业,米斯特尔这位客人大概会给五星好评吧? 游船价格贵,人不多。夏丘凛纪之前没坐过这种纯娱乐措施,上船时着实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压制着内心对于到达陌生环境的本能不安,波本和她并排坐的时候,她还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 波本无辜微笑,但身子一动不动。夏丘凛纪嘴角微微抽搐,最终选择随便他。 游船上有音乐,有零食,有沿川夜景,有光影变化,有舞者扬臂起舞,有艺者表演魔术,还有游船雕木窗外顺川而下,又逆流而上的涓涓水流声。 时间一共是一个小时,她坐在位子上,往左看是窗,往前看是表演,往右看是波本被灯光浸润的英俊侧脸。 没有表演的时候,离开座位,去甲板或者去船尾吹风,一侧头,还是能看到波本。 他的目光只看向渺远而昏黑的远方,没有看着她,但他又确实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彰显出属于导游的存在感。 于是她回到座位上后,只看向窗外。 波本的目光或许有扫过她,她克制自己没有回头看。 在缓慢的氛围中,伊森本堂的询问骤然清晰,“说出那种话,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她大概是故意不小心的。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重新站在陆地上的时候,夏丘凛纪有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其实是水流,还在流淌而下的错觉。 她的身形稍一恍惚,波本就搀扶住她的手臂。 “晕船?” “晕路。” “那找个地方坐会儿?” “……好。” 她其实也没那么晕,但也没必要拒绝。毕竟,她骤然意识到,这可以当成二人约会。 那七个问题都是什么来着? 她挑个问题回答了,再接着抛出两个问题,接着钓钓这位富有上进心的组织成员,怎么样? 很好,夏丘凛纪愉快作出决定。 波本绝对有做旅游攻略,他开车上路十分钟,拐入一处夜市。 晚上十点对普通县市来说已经是准备睡觉的时间点,但对夜市来说,这个点才刚睡醒。 夜市人流如织,一个错眼就很容易失去同伴的踪迹。同行者往往牵着挽着甚至抱着,于是她伸出手。波本愣了一秒,牵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找到一家捏泥的店面。 店门口的诸葛亮手持羽毛扇,栩栩如生。店里的人不多不少,波本交完钱带她坐到角落位置上后,老板走过来介绍捏泥的方法,并递来一本教程书。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这坐的地方,稍微有些硬核。 幸好两人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一个小时后,夏丘凛纪捏了一瓶四玫瑰波本酒,波本捏了一个Q版诸葛亮。 结账装袋带走的时候,她不由分说换了袋子,拿走Q版诸葛亮,把泥捏波本酒留给波本。波本愣了一秒,无奈微笑着,接受这一次强行的手作物交换。 “接下来去哪里,”夏丘凛纪兴致勃勃,歪头问他,“战场遗迹?” 波本导游摇了摇头:“现在去太晚了,会很冷。旅行社那边,明天安排早上去古民居,下午和晚上泡温泉。我们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去战场遗迹,今天晚上先把古民居看了,怎么样?” 夏丘凛纪完全没意见:“听从安室导游先生的安排——” 古民居离长野县市区有一段距离,开车二十分钟,子时的城镇已经休憩,只剩白晃晃的路灯照亮前路。 晚上的营业时间正常只到九点,九点以后也可以去,得打手电筒。 但她下车的时候,能远远瞧见红的黄的灯笼照亮村庄。 灯火通明,暖色的光亮得晃人眼。夜色漆黑浓重,波本带她来见光明。 ……其他地方不确定,这里大概是波本威逼利诱古民居负责人重新开的灯。 黑衣组织的成员哪该在乎瑟瑟发抖的古民居负责人呢? 没有导游讲解历史的古民居,可以当做另类的公园闲逛散步。在古木屋和电子灯笼的拥簇下,走在鹅卵石的道路,别有一番风味。 一路歇歇逛逛,路上也免不了闲聊,走到溪流边上的亭子时,夏丘凛纪坐在绕亭的美人靠上,斜倚着栏杆,听着波本的一个问题顺着夜风飘进耳朵。 “今天玩得开心吗?” 她想了想,顺从本心,给出肯定的人话版答复。 “很开心,谢谢你。” 她等着波本问下一个问题,但波本一直很安静,不同寻常。 她诧异回头,才发觉到,波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侧趴在栏杆上,皱着眉头睡着了。 夏丘凛纪:“……” 看一眼手机时间,快凌晨三点了,好吧,合理。 亭子内没有挂灯笼,洒到溪流边小亭中的村落灯光也只剩星星点点。她屏息离近点去看。 不同于清醒时亲昵微笑的样子,他皱眉睡着的时候一点笑影都没有。 皱眉是严肃的,紧闭的下垂眼是严肃的,紧绷的手臂肌肉是警觉的。只有X形状的刘海稍微加一点可爱分。 她本来还好奇波本今晚要试探她什么信息,例如组织为什么要搜寻医药方面的人才,例如她为什么能在杯户中央医院挂名,再例如她为什么同意摸鱼同意得这么快。 所以说,一个有着正常作息的导游为什么要带有着美国作息的旅客啦……失望。 说着失望,但初春时节在外面睡觉可不是闹着玩的,重感冒和流感都会蠢蠢欲动。 夏丘凛纪试着比划了一下背他走,意识到他比自己高了四舍五入三十厘米,背他约等于拖着他走,pass。抱的话同理,体型差有大问题。最后她选择摆了,凑过去直接伸手戳他。 “醒醒,要睡去车上睡。” 波本被戳得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侧头看她。 她屏住呼吸接着戳,波本才用鼻音含糊答应一声,站起身子。 “回去吧,”夏丘凛纪大方一回,“我开车,你躺后座睡。” 波本站起身,终于彻底清醒,她很熟悉的笑意重新蔓延在他的脸上,亲昵,且虚假。 “好哦。”。 凌晨三点整。 诸伏景光准点到达不自然酒吧,坐在吧台前,和爱尔兰生疏地打个招呼,询问确认米斯特尔不在后,点了一杯苏格兰短裙。 爱尔兰诧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才翻开鸡尾酒调配教程,找到苏格兰短裙那页,按着教程开始调配。 酒吧里还有一个客人,坐在暗处的沙发散座上。是zero的联络人风见裕也叫来做公安工作的,男性,浓眉板正脸,一脸正气,又因为难以言喻的紧张而显出一分苦相。他在爱尔兰转身找柑橘汁的时候,一溜儿往安全通道跑去。 爱尔兰找到柑橘汁瓶转身的时候,那个客人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安全通道的黑暗中。 诸伏景光温和耐心地等着,等爱尔兰调配出新一杯的苏格兰短裙,也等这位警视厅公安试探的结果。 米斯特尔对一个倒霉蛋爱而不得,把对方关押在酒库里,他的兄长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关的倒霉蛋。刚巧不自然酒吧里就有酒库,降谷零打算先调查这个点。 酒库平常没有锁门,但米斯特尔守着,其他人进不去。不过这周情况特殊,米斯特尔去长野县了,降谷零又保证,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他会想办法让米斯特尔绝对不会看监控信息, 于是,风见裕也打报告,打算派人趁今天去酒库里看看。他知道后不太放心,决定来这边打边鼓。 ……顺带喝杯鸡尾酒。 那位公安警察出来的速度很快,爱尔兰刚调好苏格兰短裙,他就抱着一瓶酒,被服务员森平川半押半请地从安全通道带回酒吧。 森平川低声和爱尔兰说了两句话,诸伏景光隐隐约约听见“检讨”“两千字”“朗诵”等词汇,然后爱尔兰的五官一下子痛苦地拧在一起,像是被柠檬皮的汁水滋啦了满脸。 诸伏景光:“……”米斯特尔管理员工的方法,有点可怕了。 第40章 长野之行(5) 森平川神色平静,视线移回无故闯入酒库的“客人”,语气平和地询问道:“这位客人,当着大家的面,我再确认一次你的意思——你是想去上厕所顺带买一瓶酒,又因为有些喝醉了,所以直接去酒库里拿出这瓶酒……你确认你要购买这瓶堡林爵香槟酒吗?” 诸伏景光围观着,不动声色地喝一口爱尔兰调配的苏格兰短裙。 ——杜林标和柑橘汁含量过多,柠檬皮汁也太多,成了太过熏辣的甜酸酒饮料。 不好喝,他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 那位警察抱着酒瓶惊惶点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偷酒未遂”的紧张,用来掩盖试探酒库情况被当场抓包的事实。 森平川看着他,渐渐眯起眼,像是屠夫看着即将被屠宰的猪。然后他转身捧出刷卡器。 “诚惠,这瓶酒一千五百元,美元。你这边是现金还是刷卡?” 看着报销额度不够因此瑟瑟发抖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又叹了一口气。 “买不起的话就算了,”他状似轻松地说出属于黑丨社会人员风格的话语,提醒道,“一条命都不值一千五百美元的话,这条命就直接丢了,反正你偷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吧?” 那位公安警察不敢再犹豫,战战兢兢地刷卡买下价值一个月工资的奢侈酒,失魂落魄地离开。 诸伏景光无声地松一口气,点一杯冰水漱漱口。 接下来,就等降谷零得到的总结性汇报了。他不多问…… 凌晨三点半,夜色深重。 降谷零刚回到酒店,和米斯特尔互告晚安,回到房间,就收到电话通知。 风见裕也强撑着精神,在电话那头汇报道:“地下一层确实有个酒库,酒库面积大概占据地下一层面积的四分之三,有四分之一的面积未知,可以用做秘密关押的房间。” 降谷零坐到酒店靠椅上认真听着,追问两个问题,确认情报的准确性。神情中毫无困意。 他在亭子里的困倦,确实是伪装。 米斯特尔也很会伪装,作为夏丘凛纪出现的时候,擅长调酒,会治病救人,在外遇到案件,“叫救护车还有报警”的命令下得比他还快。 但事实上,米斯特尔是养蛊的死士营出来的,刚认识没多久就喂桂警官吃毒药,引大冈议员进入基安蒂的狙击点。最近还挖出伊织无我的公安身份,他现在生死不知。 而现在,她在不自然酒吧关着一个受害者,逼迫对方天天写投降书性质的情书,又盯上诸伏高明,诸伏景光可能连带暴露。她还接到组织任务,要吸纳医药学的人才,坑蒙拐骗拉进组织。 在和这样危险的组织成员相处的过程,再怎么警惕小心都不为过,更不用说酣然入梦。 她的喜欢,廉价,可怖。 电话那头的风见裕也汇报完了,但没有挂电话。 降谷零问:“还有什么事?” 风见裕也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赖田被在场的两个组织成员威胁,被迫刷卡一千五百美元买平安……这笔钱能报吗?” 知道两个组织成员都是谁(其中一位苏格兰他尤其认识),也精通报销流程的降谷零陷入了片刻的无语沉默。 “……奢侈品不能报,这笔钱从我工资上扣吧,你找财务安排一下,”降谷零说着,又安慰性地讲一句冷笑话,“没关系的,直接扣。我现在领着公安、组织和侦探的三份工资,扣掉一份,还有两份。”。 有的人,温柔体贴又强势危险,靠近对方会产生一种上瘾的感觉。或许像是猫薄荷。 夏丘凛纪在中午十二点睁开眼,看了眼闹钟后,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打算接着睡。 身体还困倦,大脑却已经精神百倍。 找波本、出门逛逛、找波本、翻阅这次疗养人员的名单和履历、找波本,大脑要求她五选一。 ——但人又哪里会是猫呢? 系统页面,昨天波本的厌恶值增加了二十点,历史新高。 没得选,夏丘凛纪起床,低气压地洗漱收拾,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简易版工作报告。 【久保庭正人:老教授,有冠心病和精神疾病,在服药治疗,不建议延请入组织。 中土居悠太:薄荷男,现已享受豪华犯罪嫌疑人猪扒饭套餐,如果想邀请他进入组织的话,需要组织做好劫狱准备。 松垣早智子:脾气不好,头发颜色和基安蒂蝴蝶颜色一样。莎朗姐姐,你也不想又来个组织成员气你吧? ……】 大部分人没能给夏丘凛纪留下什么印象,而从公开履历推断,这些人也都只是芸芸众生的平凡人。加入组织,或许能爆发潜力,成为暗黑世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绝大部分人,都只能成为死士营附近森林中艳红野果的养料。 夏丘凛纪按着履历正常写,“资质不足”的电子章一个人一个人地用键盘敲上,很快就把名单写完大半。 写到阿笠博士的时候,她沉吟了片刻,才开始啪嗒啪嗒敲键盘。 【阿笠博士:民间科学家,有梦他就来。相比于做研发,不如去写科幻小说,如果文笔尚可,或许能成为和工藤优作齐名的著名当代小说家——组织对小说家应该没有需要吧?】 事实上,从昨天在车上的旁听效果看,阿笠博士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远不至于她写的这种刻薄水平。但是,前组织科研人员米斯特尔在此忠告,不要在组织做项目,这里不是科研人员的家。 一百个人,平均一个人两分钟五十个字,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复制黏贴,三个小时多后,五千字的报告新鲜出炉。 写完报告,保存退出,她后知后觉感到饿,拿矿泉水瓶加葡萄糖粉冲泡了喝,喝完后更睡不着了,她索性打算出门逛逛。 刚关上门,她沉默了一秒,木着脸和隔壁房间同样打开门的波本抬手,“hello?” 波本惭愧地摸了摸鼻子:“这个酒店隔音一般,能听到开门声,我就想着你可能醒了。” 夏丘凛纪仰头看四周有没有隐藏的监控器,一边随口怼着:“我出门了你也不用跟着出门吧,真当自己是监督员兼私人导游了?” “只是开门打个招呼。” “你真的想和我打这个招呼吗?” 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显得走廊内也是昏灰色的一片。两人沉默对视,凛然不掩杀意的灰眸和错愕又无奈的灰紫色眼眸视线碰撞着,像是打算擦出火焰的打火石,隐约冒出星点火花。 系统在跳着厌恶值+1的提示。 波本率先投降,无奈地笑问:“这样子指责我,我会感到苦恼的……是我昨天哪里做错了吗?” 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团厌buff在稳定发力,而她又有所求而已。夏丘凛纪沉着脸,抬双手戳着波本的两侧脸颊往上提拉。 无奈的笑意一下子变得滑稽,波本睁大双眸,下垂眼不由自主显出无辜的惊讶。 但他没有拦着或躲避,于是夏丘凛纪得寸进尺,问他:“不邀请我一起泡温泉吗?” 被戳中的脸颊隐隐发热,温度传达到她微凉的指尖。 波本近乎落荒而逃:“我先去冲个澡。”。 降谷零披着浴袍走进米斯特尔的房门时,不可否认,自己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 公共温泉男女混泡,经历过,但私人温泉一对一混泡,实在是第一次遇到。 他之前一直没想过,但现在悚然惊思,万一米斯特尔的喜欢轻浮到直接邀请他共度一夜的程度,他该用什么话术拒绝? 背后的门关上,扎好丸子头、换好泳衣的米斯特尔收回关门的手,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说是泳衣,但中长袖及膝裙,已经完全可以作为普通长裙穿到大街上。相比之下,他穿着的背心加短裤,肌肤露出度倒是明显上一个台阶。 米斯特尔还狐疑地瞅他一眼:“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 降谷零连忙摆手,于是米斯特尔夸张地叹一口气:“这下是我比较失望了。” “……” 完全被言语调戏了。 夏丘凛纪弯着桃花眼口嗨逗人,事实上,再往下一步她也不敢,波本接近她明显只是为了情报和任务,适当逗逗刷点厌恶值可以,玩过头的话只有一个结果:邀约失败,自取其辱。 私汤有几款汤药药包,牛奶、枸杞、西洋参、秘药、日本清酒、红酒等,也可以泡原汤。夏丘凛纪毫不犹豫地丢下红酒药包,波本拦都来不及拦。 “日本清酒的药包也放进来?” “可以啊。” 丢好药包后,两人靠坐在温泉的两侧,身子沉进温泉中,只露出锁骨以上。 白色的蒸汽浅淡地上涌消散,温泉化成红色,酒味熏熏着上脸,脸颊红成一片。 幸好是白天,没有灯光给热意上头的面庞加滤镜。 夏丘凛纪背靠着温泉池边上的鹅卵石,随意说着:“工作汇报我已经写完了,这些人确实没有值得推荐进入组织的,我回头把文档发你,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发给贝尔摩德。” 波本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只划动着水,泛起池水上的粼粼波澜。他凝望着斑驳难辨的水面,仿佛在看着其他的,无法直接观测到的存在,人难以辨明的内心。 他最后扬起笑,发出提议。:“聊点别的吧?至少在泡温泉的时候,不要聊这种永远做不完的工作,怎么样?” 夏丘凛纪笑着“诶”了声:“那聊什么?聊人生吗?” 40-50 第41章 长野之行(6)【加更7】 人生是一个很大的议题,范围稍微缩小一点,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的议题抛去让人讨论,都说不定会得到五花八门的答案,甚至有可能吵起来。 如果问夏丘凛纪,她想着想着,大概也只会说:“暂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活,只能确定自己还不想死。” 再问她为什么不想死的话,她就可能说出刻薄的答案,“死了之后会伤心的人基本没有,相比之下会开香槟祝贺的人又太多。活着,才能看到他们想干掉我又干不掉的表情,这不是很好玩吗?” 和波本一起泡在酒池里闲聊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羡慕对方,他的目标简单纯粹又单一,就是往上爬,触碰组织核心,掌握更多力量。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依照这个行为动机出发的。 她读大学的时候还在和便宜爹斗智斗勇,波本读大学的时候已经接管一个小帮派,小有实力了。 灰色的阴云压在天穹之下,凉风吹过,吹散些许热意。 夏丘凛纪抬起湿淋淋的手臂,就要拿起池壁上的茶杯喝水,然而一下子分辨不出哪杯是自己的,她转身问波本,蜜色泛红的俊美面庞近在咫尺,她顿了一下,意识到先前自己着意忽略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她和波本已经靠得很近了。 距离逐渐靠近其实很合理,讨论人生,讨论过去,讨论未来,其中涉及不少组织的秘辛。隔墙有耳,凑得近一些,声音再低一些,才能安心把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可能要命的情报当做闲聊,在酒池里随意谈论。 第二件事,她刚才,是不是已经开始抱怨自己没有领导能力,研究所的工作进行不下去? 这说得有点深了。 不过好吧,请原谅她,她今天七点睡着十二点就醒,昨天也只睡了五个小时,上个月跟踪伊织无我连着五天睡眠时间加起来十个小时,困意也没能消解完全。她只能保证,“研究所在研究什么”这个最机密的机密,没有祸从口出。 其他的……请让她想一想,当时握手言和的那时候,波本提了六个问题,而她现在都回答了几个。 ——为什么会习惯被装监控? “那位大人投资研究所花了大价钱,总得看看自己雇来的牛马有没有认真工作。只把监控装在女厕所门口,已经要感谢那位大人的仁慈。” 这个问题她没完全说实话。毕竟,平心而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相关的研究,装个监控再正常不过,没有武装力量驻扎,都能称得上一句心大。 ——为什么说明天就有可能死去? “死士营PTSD。” 也没完全说实话,一半一半,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团厌buff以及黑衣组织的特殊背景。如果她是普通的人在普通地上班,她只会被普通地孤立被普通地辞退。但在黑衣组织……没有辞退,只有被杀。 ——进入死士营的原因是什么? “研究所炸了,我身为负责人没做好管理工作,被罚入死士营。” 这是明面上的真相。更详尽的,有关于龙舌兰为什么拎着炸丨弹包……这是她被审讯都不会吐出来的部分。 ——和公安的内线是怎么联系的? 波本没问。 毕竟是他自己说的,不要聊工作的内容。 ——奥本议员还活着吗? 波本也没问。显而易见,奥本议员还活着,并且活蹦乱跳。 其他问题都回答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真的对我有好感吗? 夏丘凛纪随手挑一杯剩一半儿的残茶喝了,凉意一步到胃,衬得脸颊更热。反手抓住波本劲实的手臂,他没挣,她就顺势漂游到他面前。 泳衣的裙摆在水下像水母一样摇曳,她的身形在温泉流动之间被水带着晃。唯一能坚定的,是注视向波本的暗色桃花眼。 系统依旧在跳厌恶值的提示,零零碎碎,从未停止。 同意、否认或询问本身,都能象征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很多时候,真正的答案无关紧要,暧昧的过程就已经很好。 夏丘凛纪轻呼一口气,头埋到他散发酒气的肩颈上,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我泡累了,带我上去。” 反正温泉都泡了,不差这一点吧?。 眼神会传达人的意图,躲闪的眼神也是。 这件事很奇怪吧,米斯特尔刚才的眼神,仿佛是打算表白。 绝对是错觉。 ……即使不是错觉,也并不重要。 虽然是穿到街上都毫无问题的长裙款泳装,但贴在身上的体温是真实的,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他的心脏…… 波本没有拒绝这项要求,但也没有同意。 他抬手猛地推开靠在肩头的米斯特尔,揪开攀附在手臂上的手,连着她的身体一起推开。 她瞬间站立不稳,要跌倒在酒池中狠呛一口。但脖颈又被掐住拎起,随着骤然嘈杂的水声,她只能被迫仰起头看着罪魁祸首。 这一看,她心里一瞬间也打起鼓。 波本一向含笑的脸色现下阴沉一片,看向她的灰紫色眼底甚至已经满是煞气。 脆弱的纤细脖颈被他一手捏实,颈动脉本能地惊恐跳动着,耳畔因为大脑血流不畅而嗡鸣。 没办法呼吸,甚至没办法完整说出话,只能看着骤然发怒的波本,眼神祈求……祈求吗? “米斯特尔,你在把其他人当日抛玩具吗?”波本的语气森冷又陌生,怒意化为杀心,“在做出这样轻佻的邀请之前,至少要把关在你酒吧底下的那个人处理了吧?另外要保证,不会再寻找那个所谓的让你惊鸿一瞥的凤眼男人。” 夏丘凛纪身高不太够,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勉强浮在水面上,顺带给自己挣出呼吸的间隙,剧丨烈喘丨息着。她绯红的脸颊滑下一滴水,艰难开口时,眉眼甚至还蔓出潮湿的笑意:“波本,你这是在吃醋吗?” 她的容貌太过靡丽,更显得她的话语和指控都匪夷所思。 最好的方法果然还是漠视。他脸色黑沉,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松开手,转身上岸。将所有癫狂、厌恶和不可理喻都抛到身后。 快刀斩乱麻,这个决策本来没错。 但没有人拉着他,追问他,道歉,保证,或者继续嬉皮笑脸,调侃,逗弄,调笑。再或者同样冷淡下声调,嘲弄地说他玩不起。 什么都没有,只有水声的一方小天地,空荡到让人不安。 波本连忙回头,只见米斯特尔的身影已经完全浸入温泉酒池中,口鼻中冒出气泡,一点挣扎都没有。 ……这家伙在搞什么?!。 【厌恶值+1+1+1+1+1+1……】 厌恶值难得展露出刷屏的盛况,夏丘凛纪在温泉水底像没有腮的鱼一样呼吸着,神思飘到阴云没有笼罩的湛蓝天边。 目前的总厌恶值大概达到了两万五千点,占据总要求的486900点厌恶值的百分之五。如果她现在就奔赴黄泉,那组织的力量大概只蒸发两家常磐集团,不痛不痒,还没她炸掉研究所的损失重。 这样想的话,稍微有点可惜啊……因为身高有限被淹在水里,这事想想,甚至有点好笑。 不过她如果真的什么时候死在哪个角落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按理说,八岁的时候她就该是死人了。 耳边传来水流被猛力划动的流水声,腰被劲实的手臂搂住往上带。 下一刻,剧烈的哗啦水声在耳边炸响,她的后脑勺被抬起,口鼻接触空气。 人重新活过来,她下意识拽住唯一的稳定点,俯身呛咳出气管的水,咳得昏天黑地,泪眼朦胧。 脑海中的厌恶值通知还在跳,她咳累了,额头埋到来人的胸前,喘促地呼吸着。 后脑勺被轻轻拍了拍,头顶上传来了属于波本的严肃警告。 “你的生命只能用来威胁在乎你生命的人,之后你不管是打算邀请谁,都不可以这么做。” “我没邀请别人,咳咳……你后悔救我的话,可以,咳,把我丢回去,”她的手揪着波本湿透了的白背心,“哪天想杀了我的话,也尽可以杀——只要你能杀掉,组织不会为这件事,咳咳,责罚你的。” “……我还没想着杀你。”波本咬牙切齿地说。 “嗯,我现在暂时也不想杀米斯特尔了……咳、抱我。” “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上床的那种抱。” “所以我说了,不要得寸进尺,自己上去。” “咳咳,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好同事吗。” “你似乎对‘好同事’这个词的词性有些误解。”。 现场兵荒马乱了一阵,不过最后没什么后患。她沉下去的时间没多久,咳嗽两下就缓得差不多,被波本抱着丢到卫生间后,她也差不多缓过神了。 给自己吹头发的时候,夏丘凛纪意识到一件事。 波本看着游刃有余情场老手的模样,但他的一切亲近行为都是为了工作,在工作之余的撩拨上忍耐度很低,能接受的最高尺度,是牵手腕。 ……说出去没人信,绝对。 夏丘凛纪看着刷屏速度逐渐慢下来的厌恶值通知,沉思片刻,决定趁热打铁来个大的。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把文档用邮件发给波本后。把头发吹得半干,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穿着棉质睡裙,抱起枕头,出门,按响隔壁的房铃。 波本打开门,只从门缝瞅一眼,紫灰色的眼眸里就满是无语。没等她说话,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 她锲而不舍地又按了一分钟,房门终于再一次打开。波本黑着脸看她。 “我把工作文档发你了,你有空记得看看,”夏丘凛纪促狭地笑着,“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再问你要不要抱我?” 砰! 门又一次狠狠关上。 第42章 长野之行(7) 疗养一共有五个工作日。从第三天开始,旅游团没有其他的活动,唯一的活动就是:在温泉酒店休息。 温泉酒店的配套设施比较完善,能玩的地方不少,消磨两天绰绰有余。 在阳光出来的第四天疗养日,夏丘凛纪就在午后溜溜达达在附近的山地森林栈道公园里。 公园本身没什么太多稀奇的地方,不管是铺满塑料紫花的春藤,还是路边水泥浇筑成的仿木栏杆,都只是道路和森林的点缀。唯二能称作亮点的,一是路上不时能见到的飞湍流瀑,二是公园道路尽头的温泉泉眼。 泉眼在山谷处,上面毫无美感地架上了铁网。只允许人的手伸进去。热气蒸腾,夏丘凛纪试着碰了下,立刻被烫着收回手。 滚烫泉眼的旁边就是冰凉的河水,小小的一方天地有如此分明的冷热差异,算是这片大地上小小的奇迹。 夏丘凛纪看着站在不远处,随意望着远方夕暮的波本,心下笑叹,前两天闹得不太愉快,但现在依旧陪着她到处跑,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职业素养? 温泉事件的那天凌晨,波本一口气多出了一百点厌恶值。之后在长野县的各个景点到处闲逛的时候,他看着完全没受影响,一副完全可以跳槽做专职导游的专业姿态,但厌恶值一会儿跳一点,一会儿跳一点,如果凑近一点,厌恶值立刻开始刷屏,像是什么触发灵敏的ATM机,按键即可获取现金。 虽然还不如伊织无我写“情书”和爱尔兰写工作汇报时刷厌恶值的效率,但已经跃升效率榜第三,进度相当可喜。 所以他还要获得什么情报?公安内线的联系方式? 波本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笑意依旧完美无暇,金发被夕阳照射出炫目的光晕。随意地与她对视,再移开目光。 夏丘凛纪便笑眯眯地逗人:“突然在想,前天如果和你保证说,写情书的人会处理掉,那个凤眼男人也不再试图去找,现在的氛围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僵?” 会怎么处理人?组织成员的话,唯一处理方法就是杀了丢东都湾吧。波本姿态从容俊雅地靠着栏杆,顾左右而言他:“工作汇报已经传给贝尔摩德,她表示OK。明天你是跟旅行社一起回去,还是直接坐我的车?什么时候走?” 夏丘凛纪毫不犹豫:“早点走,坐你的车,我要躺后座睡觉。你什么时候睡醒叫我就行。” 波本早就习惯她的阴间作息,听着只是点点头,又说:“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走吧。” 夏丘凛纪没有异议,闲聊结束。 两人紧赶慢赶,成功在天黑透之前回到酒店,回头看公园内,路灯有一半是坏的,站在指引灯明亮的入口处,里头只显出黑黢黢一片。 夏丘凛纪看着就感叹:“如果走慢点,里头倒很适合杀人抛尸。” 波本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说:“晚上好好休息。”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点头:“好,晚安。” “晚安。” 【厌恶值+1。】。 降谷零回到酒店房间后,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靠坐在避光的那一侧。 眼前只有昏暗。他脸上的笑意也完全消隐无踪。 大脑旋转着,复盘着他该思虑的一切。 米斯特尔之前是研究所的,组织在研发什么药物吗?暂时没思路,还需要更多情报。 然后,她确实有在非法囚禁一个人,就关在不自然酒吧的地下酒库。目前暂时没想出不打草惊蛇又能稳妥救出人的方法。 她这几天在长野县的行踪他都有跟着,确认没有再接触诸伏高明相关信息的空子。她第一天进入警察本部,但全程有大和警官和上原警官陪同,诸伏高明说这两个警官很靠谱,那暂时可以放心。 事实上,总会有组织成员路过长野县。单凭带着胡须的长相和迥然不同的气质,已经很难从外表辨认诸伏高明和苏格兰,给人“这对是兄弟”的灵感。 要不是米斯特尔刚发现伊织无我的公安身份,直言表明她看上了另一对眼睛,又有警视厅公安的内线,他大概根本不会一起来疗养……大概。 米斯特尔澄明悠远的目光忽然跳在他的脑海里,看着他,又仿佛在看他身后的夕阳。接着是微笑,眼眸变得灵动,促狭地扣住他的手腕,坏心眼地端详他脸上变幻的神情。 夕阳落山,黑夜笼住一切光亮,换为清凌又冷淡的月光。 ……他刚才似乎想到什么,让他不由自主微笑的存在。 印象很快淡却,像是被风一拂而散的酒香,一转眼就寻觅不到了。 他什么也没想,他的嘴角严肃抿直…… 相邻的房间,灯光照彻。 夏丘凛纪泡完一杯葡萄糖水喝下,伸了个懒腰,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笔记本电脑上显示出的画面,目光悠悠。 画面上是一个男人的证件照,凤眼微挑,八字胡同样微微挑起,五官端正,气质儒雅斯文,又有一分尖锐而突出的傲气,隔着屏幕盯住她。 诸伏高明,长野县第四季度优秀警官。 就很刚巧,是她去抓伊织无我的路上偶然看见,因为感觉眼熟,一直没能忘记的人。 原本已经是无源之水,没想到,因为对名字的好奇,连带着对应上了他的脸。 宣传墙上的照片把他撕了个干净。幸好,长野县警察本部认为这个奖惩制度十分具有优越性,不仅有宣传墙,还有电子宣传墙,甚至做成电子报刊上的头条,成了警视厅的内部新闻。她打开警视厅内网的新闻页面找了找,就成功找到了诸伏高明的脸。 眼熟感从何而来呢? 夏丘凛纪沉吟片刻,打开简易p图软件,p去了他的八字胡。 没有胡须之后,他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 还是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眼熟的原因。 东都警视厅的账号不能直接登进长野县警察本部的内网,能登上去估计也没什么用。夏丘凛纪想了想,索性直接推特上搜。 大部分是无效信息,不过也能零零碎碎搜到一点,“诸伏高明以东大生的身份不去考职业组,跑回长野县当警察。” ……咦?东大生? 她大学也是在东大读的,诸伏高明是她学长。 眼熟的原因,难道是这个吗?。 月光如练,照不进窗帘拉紧的酒店房间。 夏丘凛纪泡完牛奶温泉,浑身被泡得懒洋洋的,她稍微冲了个澡,打算借着这股劲直接睡一觉。 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半睡半醒之间,门口传来了门铃声,接着是敲门声,还有波本的喊话。 “夏丘小姐,睡了吗?” 睡着了也毫无疑问会被这动静吵醒。 夏丘凛纪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气势汹汹地打开门把人拽进来,立刻“砰”的一声关上门,三两下扑回床上,继续闭上眼睛躺着。 她听到了波本的一声轻笑。接着衣料和床单的声音窸窣着响,床垫边缘凹下去,波本坐在了床边。 夏丘凛纪没动,波本也没恼,好声好气地解释:“组织今晚有个任务,要偷袭去截取一批其他组织购买的枪械。任务有十几个组织成员做,库拉索带队。但消息暴露,路上遇到了反偷袭,变成了正面交锋,不少人受了伤,伤情很严重。你是组织里最好的医生,这边收到通知,现在要提前接你回去,给那些伤员做治疗。” 夏丘凛纪翻了个身,把头闷在枕头里:“不要说得和组织没了我就不转一样啊……这种命令一听就是朗姆的风格。” 波本哭笑不得,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当然,有一个词叫默认。 他只往下叙述:“苏格兰伤得不是最严重的,但最危险,右肩嵌进半颗流弹,贸然取出可能会伤到神经。莱伊好一点,只是被散弹枪击中腹部,整个腹部都变成了流血的马蜂窝……” 苏格兰的容貌在脑中一晃而过,夏丘凛纪没抓住。 她只听得烦,现在和她说有什么用,她难道下一秒就飞回组织去给他们做手术吗?组织成员又难道流着血等她四个小时吗? 想让波本闭嘴,方法要简单粗暴又有效。 系统的厌恶值提醒一直在跳,她灵机一动,拽住他的手臂直起身子,跪坐在床沿边上,没等他进一步反应,就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把他整个人都按到床上去。 波本一惊,下意识反击,反身就把她肩膀扣住,锢在身下和床垫之间的狭小空间。 酒店的床垫弹性很好,这两番来回,使得床垫开始上下轻微晃动,带来很不妙的联想。 “……” 波本顿了一秒,调整好呼吸,就要松手直起身子,但夏丘凛纪幽幽开口。 “朗姆可不会指望我尽职尽责地在放假期间主动加班。你担心你的两位同伴,要我回去,总得额外付出点什么。” “……什么?” “躺好。” 波本迟疑片刻,慢慢侧躺下。夏丘凛纪给手机设好闹钟塞回枕头底下,就像抱抱枕一样把他手脚并用地抱着。 脸埋在他的颈动脉附近,手臂抱住他的手臂后结实的肩背,脚腕搭上他的膝盖窝,扣住。 彻彻底底的,温泉事件之后的报复。 不让她靠,把她甩开,那她不仅要靠,要抱,还要听他胸口加快的心跳,还要薅厌恶值。 “等下我先开一半的路,后面一半路你开,我再歇一会儿。现在先休息半小时。按你的话说,规范开车,杜绝疲劳驾驶。” 波本没有动弹,也没有开口,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连呼吸都放轻。 不像柔软的抱枕,倒像是深色的木头。但说是木头也不太对,木头又哪里会发热? 时间在半梦半醒间迅速滑过。 闹钟响起,三十分钟过去,夏丘凛纪精神百倍地打开系统页面,确认这半个小时刷屏出了四十点厌恶值。除了波本满打满算的三十点厌恶值,还有其他人溢出的部分。 她心满意足,松开怀抱,就要摸手机关闹钟,手机却提前被人拿出。 闹钟键被划掉,手腕也被慢条斯理地抓住,扣在床垫上。 床垫柔软,被按下了一个凹陷。 他的手心热量很高,带点潮热汗湿,禁锢的力度像是手铐,稳定坚固。 顺着关闹钟的姿势变化,他整具身躯笼罩住她,带来密不透风的错觉,不可挣脱。 夏丘凛纪躺得很平。 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扣住她的脖颈,再次警告她,这是最后一次? ——眼角被湿热的嘴唇按住。 力道很重,呼吸声也很重。 “你是坏蛋。” 米斯特尔真的喜欢波本吗? 第43章 长野之行(8)【加更8】 这个眼角吻着实把夏丘凛纪吻懵了。这是结束还是开始? 是结束,波本翻身下床,伸臂一捞,稳稳地把她拖着抱到床沿。被单被连带着,凌乱地半躺在地上。 他站在床边,一手撑床,一手按着她的肩,确保她不会重新被磁吸回柔软安适的床上。 她被弓身俯视着,额头几乎相抵,脸上的绒毛能触碰到温热的呼吸,有些细微的痒。 “醒了吗?” “……醒了。” “好,早安,”波本直起身,说话重新带上从容自在的音调,“准备出发,行李要我帮忙收拾吗?” 本来预定第二天睡醒了就走人,行李已经收拾完备。不用帮忙收拾。 她直接要拎箱走人,波本的眼里却有活,手直接搭在她拿箱子的手旁。是一只能完全把她的手包裹住的宽大手掌,她定了定神,会意抽回手,波本就拎着箱子,又回他自己的房间拿了旅行包,一起带着下楼。 去停车场,放好行李,赶波本去后座躺着。她坐上驾驶座拉好安全带,转动钥匙,开车出发。 车开到一半,在服务区换司机,她躺在后座,在波本残存的温热体温中闭眼休憩的时候,错愕感才后知后觉重新涌上心头。 骂她是坏蛋能理解,但这个眼角吻什么意思啊? 警告?回敬?早安吻?喜欢?厌恶?随便吻一下?珍重?犹豫?只是被撩拨起意? 夏丘凛纪抬起手臂埋住泛红的脸颊,看到刷屏频率逐渐放慢的厌恶值,缓缓冷静下来。 波本对情报有着无尽需求,两人总能继续接触,她总会得到答案。 现在,先回东都市吧…… 这一次组织成员受伤的规模相当大。 不自然诊所小门小户的放不下那么多受伤的人,这些受伤的家伙统一送到杯户爱心医院治疗。 杯户爱心医院是乌丸集团名下的人投资的民办医院,工资和待遇都很不错,让医生和护士能够对偶尔出现的刀伤棍伤和枪伤痕迹装聋作哑。 波本开车,直接把夏丘凛纪送到医院的停车场。夏丘凛纪借了他伸出的手臂当抓栏,直起身子。 她的脸被手臂闷得有些绯红,还没睡醒的桃花眼流转出迷离的视线。波本只和她对视一眼就移开目光,低声说道:“再见。” 夏丘凛纪清醒得很快,笑着眨了下眼卖萌:“晚安,你先好好休息,之后再见。” 两人之间有着什么存在,似乎是让人困倦、放松又黏稠的,是让人懒洋洋、迟疑着不想离开。但在心意剖明之前,没人能确定,这样的存在是错觉还是真实。 她慢慢松开手,从昏暗的停车场走向灯光明亮的电梯间。 至少是现在,真实有且唯一,是米斯特尔要做的工作…… 在黑衣组织做医生其实是一件相当精神分裂的事情。 组织成员如果丢到被告席上,罪名大概有一长串,杀人、放火、抢劫、偷盗、敲诈勒索、危害公共安全……日本不怎么批准死刑,这些人能成为例外。 但组织成员坐在诊室里,躺在病床上,吃下她开的药,抱怨着疼,抱怨着药物副作用的时候,又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血,一样的肉,一样的人类身躯。 她一样的救,即使这些人重新活蹦乱跳后,往往会先杀一个任务目标活动筋骨。 在僻远的地方开小诊所,加上团厌buff的力量,已经让她接触的病人减少很多,但重新披上白大褂的时候,自厌的情绪会重新滋生蔓延,涌上心头。 夏丘凛纪披上白大褂,戴好医用口罩,去看病人。 大部分人都已经做过紧急治疗,没撑过去的已经死去,撑过去但病症又比较麻烦的,就等她收个尾。 一口气转了三个手术台,她才有空去看不用进手术室的人。 库拉索毫发无伤,只是有些不明原因的头疼,是大脑实验产物带,她发邮件让朗姆自己领人回去。 莱伊的伤口确实如波本所说的不严重,变成马蜂窝的是他的防弹衣。腹部因此青青紫紫的,看着可怕。不过CT检测没有内脏出血,也没有骨折,完全只是皮下组织淤血级别的外伤,他都不用住院,自己回住所涂药就行。 和这两位代号成员相比,苏格兰的伤口就显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了。 他的一双手臂上下都有被碎弹刮过的痕迹,细细密密的小伤口随处可见,肩颈和脸颊也都有一两道划痕,明显是枪林弹雨淌过来的。 右肩膀上最惨,已经有处理过的痕迹,但血和肉还是糊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她的眉头皱在一块,脸色苍白的苏格兰还弯下凤眼安抚地笑了笑,说了句客气话:“米斯特尔,接下来辛苦你了。” 夏丘凛纪固定脸上的医用口罩,声音有点闷:“没事,伤好了来喝酒。” 消毒,局部麻醉,清创,找合适的不伤神经的角度,清碎弹,扫描确认碎片清除干净,缝合,贴上医用敷贴。 最大也最重要的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是其他的小伤口,一样消毒清洗缝合。 处理脸上和肩颈部分的伤口稍微麻烦一点,要先刮胡须,避免胡须蓄积细菌灰尘等杂质,影响伤口愈合。 夏丘凛纪亮出手术刀和清洗液,和苏格兰保证:“我以前练过刮猕猴桃上的毛。” 苏格兰沉默一秒,满怀壮烈地闭上眼。 或许是局部麻醉的连带效果,他的呼吸逐渐均匀,睡着了,完美模拟猕猴桃的状态。 夏丘凛纪心无旁骛,利落刮好胡须,做完门诊级别小手术,把东西都收拾好,医用口罩也丢垃圾桶里。 她正要拉伸肩背休息一下,余光瞥了眼无胡须版睡眠的苏格兰,猛然一愣,目光凝住。 也是仗着苏格兰还在睡觉,她把医疗器具推出病房门外后就直接关上门,坐到病床边,仔细端详着他。 苏格兰原本有着胡渣,让他的气质被饱含风霜的沧桑覆盖,他本身是狙击手,凤眼着重强调了他的敏锐和杀气,像是泥煤气息浓重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喝一口,气息和酒精都直冲天灵盖,是杀气腾腾的醉人。 但如果没有胡渣呢?凤眼的那一挑就变成灵动和机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像是大学生。 诸伏高明的八字胡有着一样的效果。这对兄弟用来覆盖五官特色的方法居然都是胡须。 她为什么看诸伏高明眼熟?因为他和苏格兰很像。而苏格兰只是在两三个月前来她这喝一次酒,气质又全然不同,因此她一直没想出来。 真神奇啊…… 夏丘凛纪摸出手机,拍张苏格兰的照片留证。手机发出闪光灯的时候,她忍不住叹一口气。 苏格兰既然有个在长野县做警察的哥哥诸伏高明,那他的本名大概就是警视厅内网档案神秘失踪的那位诸伏景光。 警视厅公安派来组织的卧底。 她发现的第二个公安卧底。 闪光灯将苏格兰唤醒,他看样子还有些迷迷糊糊,只下意识扭头躲着摄像头。夏丘凛纪立刻捏住他的下巴固定好,不由分说,再拍一张苏格兰睁眼的照片。 睁眼的话,这对兄弟的容颜更加相像,只要两张去掉胡子的照片摆在一起,任谁都会夸一句“真俊的一双兄弟”。 夏丘凛纪盯着他的正脸,陷入沉思。 知道苏格兰是卧底,现在该怎么办? 是按照基尔的例子走,还是按照伊织无我的例子走?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也有了面对卧底的丰富经验。 咔哒一声,病房门被打开。夏丘凛纪才意识到自己还捏着他的下巴(难怪她能一直盯着人正脸思考),连忙要松开—— 波本幽幽的声音响起,像章鱼冰凉凉的触须一样滑到她背后。 “夏丘,是我打扰你了吗?”波本反手关好门,笑容清爽,下垂眼自然弯下,仿佛毫无阴霾,“我们今天早上还在同床共枕,现在的你,还愿意再让我给你一个早安吻吗?” 夏丘凛纪的身体嘎吱嘎吱,艰难地转过去:“……” 心里头古怪地涌起了近乎出轨被抓包的尴尬感觉。她甚至也只能和出轨的人一样狡辩。 她毕竟不可能和组织成员直接说苏格兰是卧底。她暂时还不打算让苏格兰的厌恶值变成下金蛋的鸡——被剖鸡取卵。 她张了张嘴,但连轴转十个小时的脑子确实一下子想不出任何漂亮的狡辩话语,只能下意识地站起身,走过去,抓住波本的手,顺势将头抵在他胸前,低声说着:“没有打扰……我累了,你带我回去吧。” 胸口传来稳定的心跳声,相牵的手也带来稳定的热意。后脑勺被宽大的手掌轻轻盖住,安抚似的摸了摸。 头顶传来波本暗含风雨的声音:“先回去吧,回去再慢慢解释。” 她放心而轻松地闭了闭眼。 好,让她想想,怎么把波本敷衍过去。 他相当敏锐,又擅长算计、揪言语漏洞、套话。所以……不加厌恶值的正常解释也好,会狂加厌恶值的解释也行,都可以。只要能骗过波本,一切好说。 在她无法看到的背后,诸伏景光的凤眼一瞬间瞪得比死鱼眼还圆。 零在说什么? 等等,米斯特尔又在做什么?零你抬手的姿态是不是有点太自然了? 你们在长野县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啊?? 第44章 长野之行(9) 夏丘凛纪原本是打算自己打车回酒吧,再溜溜达达走回住所的。不过波本来了,她可以省却打车的精力。 但波本要兴师问罪。 他的车停在停车场昏暗角落,先把夏丘凛纪推进副驾驶位置上,俯身拉好安全带,“咔哒”一声像锁链一样扣在她腰侧,接着关上车门,他自己坐上驾驶座,关门,上锁。狭小又安全的谈话空间就搭铸完成。 一个人,发现自己的暧昧对象死乞白赖地要黏着自己,心绪为此混乱不明之后,发现对方对别人一样暧昧,怎么办? ……其实已经有被关起来写情书的做前车之鉴。他难道真的相信对方只是被关着写情书吗? 米斯特尔看着有些疲惫,眉头轻蹙眼底青黑,显而易见,理所当然。他都回去写完给朗姆的工作汇报,写完公安的工作报告,再给侦探工作的雇主提交完阶段性报告,还睡了一觉,醒来后来医院逛一圈了,她还在工作。 这是个机会。 上一次情况太混乱了,但这一次,他倾身过去,伸手过去依样轻轻捏住米斯特尔的下巴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单手完全盖住她的脸。 即使只是这样轻轻捏住下巴,深色的手指也已经深深陷入她的柔软脸颊,压出一对凹陷,像是她都笑漾出的酒窝。 波本紫灰色的眼眸颤动凝视着,终究没能问出口,关于苏格兰,关于刚才。 以米斯特尔奇特又可怕的思维逻辑,他不确定自己的询问会不会直接触发对方的联想能力,直接把他的脸和诸伏高明的脸连接到一起。 他思索片刻,低声问她:“米斯特尔,你可以只喜欢我吗?”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的发展,但他不可抑制地错愕了—— 米斯特尔的眉头皱得更紧,灰眸深处和面部肌肉微表情里流露的,一瞬间无法遮掩的,不适、厌恶、困惑、讥讽。 仿佛他的话语非常令人不可思议,违背她的常识,像他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但为什么? 他惊得下意识松开手,但米斯特尔在困倦的时候又总是很好说话的。 她黑色卷长发慵懒地散在身前,那些情绪在下一刻全然消失了,她的眉眼松泛着弯下,用软塌塌的声调回应他:“嗯……好啊。” 安全带按钮按一下就松开了,她支起身子,一只手撑着他的肩,一只手按住他身侧的车座,侧过头,碰了下他的脸颊。 距离拉近,温软的存在随着温热呼吸一触即离。 他不确定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但米斯特尔见着眯起眼,嘴角上扬的幅度提高,下一刻像是片场拍片笑场了,忍俊不禁地埋在他的肩颈上笑:“这个盖章证明怎么样?” 借着车前镜看自己的脸,并没有口红印,脸颊留下的是黏稠的属于润唇膏的触感,很好擦去,当然,不擦的话能留很久。 “……很好,”他进入下一个问题,“但这个证明,你给过几个人?” 米斯特尔的眼睫在他的肩颈处刷,她还在闷脸笑,一直没停过:“波本,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心悄悄往下沉着,“我不能问吗?” “只给你开过证明,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那写情书的……” “他只是在写情书而已,不过既然你介意的话,我还是处理掉吧。” “放了他吧。” 都铺垫到这里了。 米斯特尔骤然抬起脸,惊奇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提得很怪,但这确实是机会。疲累的米斯特尔反应会慢一拍,敏锐度下降,他提出的要求也更容易被答应。 并且,他已经想好理由了。 “以你的能力,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也不会有反抗杀你的勇气,对吧?”他侧头,同样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低声诱哄,“放了他吧——假如哪天我们到了不友好分开的境地,不会因循旧例,同样进入会一方囚禁另一方,最后再把对方杀掉的结局。” 米斯特尔半晌没回答,等他直起身子之后,也只是定定地和他对视着,灰眸平静,即使是轮廓天然柔和好看的桃花眼,也依然有着生硬冷淡的感觉。 他心里打鼓,试探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啊,”但她很快眯起眼,笑骂道,“怎么有人还没开始谈,就未雨绸缪想分开后的事情的?笨蛋。” 他松一口气,放松露出无奈又轻松的笑,调侃道:“好的好的,我是笨蛋,那你是坏蛋吗?” 米斯特尔毫不迟疑地点头:“我是。接下来,请笨蛋开车送坏蛋回家。” 笨蛋波本并无异议…… 诸伏景光躺在病床上,在心底感到不安。 来检查的护士简单看了看他的伤口,说他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可以出院回家慢慢休养,只有肩膀的伤口要定期来门诊换绷带。 当然,他要继续住院也可以,他的脚腕扭伤了,如果接着住,组织会报销住院费。 但他还是收拾准备明天出院,因为如影随形的心悸感。 是因为治病消炎的药物带来的不良反应吗?但这种感觉,更像是被灰蒙蒙的天空之外的存在森冷注视着,要将他割开碾碎。 来源无处寻觅,他拖着病体拿仪器检查四周,没有任何监控器。 降谷零打电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敢直接接电话,而是慢慢挪到医院的天台。 吹着倒春寒的冷风,确认四周没人,内心的悸动也缓慢平息,他才呼一口热气,靠坐在墙边,拨通电话。 “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电话,有什么事?”诸伏景光一开口,想到刚才见到的修罗场面,骤然想笑,“你和米斯特尔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奇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在看你的脸,我有些担心你们相似的眼睛引发联想。毕竟,她之前就对你哥哥的眼睛有着额外的热情。” “真的没有吃醋的部分吗?”诸伏景光狡黠地闷笑,“她之前也很看重你的眼睛。” “……总之,”降谷零语调认真,强行强调话题,“你暂时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嗯,我明白。”卧底身份不能开玩笑。 电话那头没有挂断,但也没有其他话说,这对于降谷零来说相当奇特。 接下来大概是问答局。 诸伏景光靠在墙边,语调轻松地往下问:“你们在长野有发生什么吗?” “……差不多什么也没发生。” “那刚才呢?” “……” 沉默太久,可能是恼羞成怒的前奏,说不定电话会直接挂断,然后第二天再宛若无事地进行日常工作。 诸伏景光在内心评判着。 然而夜风寒凉,他衣服穿得厚实,却还是冷到骨髓里,让人本能打了个寒颤。仿佛有糟糕至极的事情要发生。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同意,看在我的份上,释放那个被关起来写情书的受害者,哈——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骤然发展到这个程度,但她现在可能有些喜欢我。” 降谷零的声调,彻彻底底的波本式的冷戾,从鼻腔里哼出笑的姿态也轻佻无比,仿佛在说着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事。 “虽然很奇怪,她前不久还在捏你的脸。但喜欢我总比喜欢别人好,是吧,hiro?” “……” 诸伏景光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感情问题对他这颗猕猴桃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电话的声音很清晰,没有象征着被窃听的杂音。但他看着夜空,看着被霓虹灯光染成杂色的灰蒙蒙乌云,他听到自己不安跃动的心跳,比任何杂音都繁密。 是没有来源的忐忑,源头比被猫玩坏的毛线团线头更加难找。 降谷零的情感问题,他听着甚至能感到些许揶揄的放松。他相信自己发小的操守,然后……春天要到了,不是吗? “她现在已经去酒吧上班,我有很多时间想一些问题,例如……如果我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到了卧底失格的程度,之后是不是该引咎辞职。” 卧底失格? 等等,这两人现在什么进度? 联想到米斯特尔长发随意垂在肩背后,相当熟练靠在发小胸前的姿态,刚升起的信任在摇摇欲坠。 诸伏景光沉思一秒,选择直接问:“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kiss了。” “哦——”诸伏景光松一口气。 “3次。” “次数不重要。”诸伏景光虚起眼…… 靠坐在天台的墙上隔着电话和发小闲聊后,诸伏景光逐渐镇定下来。心中没来由的慌乱感没那么重要,至少降谷零绝对比他慌。 诸伏景光原先是这么想的。 但他刚回到病房,脑子还在计划着洗漱睡觉明天回安全屋,给发小出几个恋爱上的馊主意。但他的凤眼随意一抬,就看见坐在看护椅上,冷淡注视他的米斯特尔。 就这一眼,他的身形僵住。 脑子里猝然跳出很多有关米斯特尔的东西,关于她彻头彻尾是组织的人,关于她在死士营杀人如麻硬生生杀成死士营第六人的传闻,关于她看见波本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跟踪偷袭挖眼睛,关于她在这短短三个月不到,试图经手的人命就从桂警官到奥本议员到大冈议员再到如今依旧全无下落的伊织无我,有成功有失败,但四个人了。 只用眼睛看,她却又完全是个洋娃娃般可爱好看的女性,外表十分具有迷惑性。 他一瞬间理解了降谷零的所有对自我的担忧—— 对这样危险到下一秒就该戴上手铐的家伙,有一点点的好感都完全是卧底失格。而他现在陷入多少? 而在下一秒,在米斯特尔用可爱亲切的语调含笑开口后,他如坠冰窟,仅存的思维茫茫然地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直在尖叫的担忧源头,就在眼前—— “晚上好,诸伏先生,方便关门详聊吗?” ——他的身份被发现了。 第45章 长野之行(10) 米斯特尔开门见山:“我暂时不打算取你的血给你和诸伏高明做血缘鉴定,也暂时不打算拿你的照片去给你警校认识的人——鬼冢八藏、松田阵平和伊达航认。还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大,不是吗?” 什么都来不及说的诸伏景光安详地躺回床上阖上眼,顺带给自己盖好洁白的病号被。 太好了,米斯特尔已经把他的身份扒光了,他什么也不用反驳,他直接完蛋。 唯一能松一口气的是,名单上没有zero的名字。他把自己的档案清得很干净。 在伊织无我出事,确认警视厅内部有被组织收买的内鬼后,zero就把他的档案调到警察厅的档案处。但他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很不好意思,让zero白忙活了一场。 很显然,米斯特尔在内线那里得到的权限很高,警视厅几乎成了她的后花园,她想翻哪个档案就翻哪个档案。而米斯特尔捏他脸的行为,zero是白吃醋。与任何旖旎心思无关,单纯是没有胡须的脸更好辨识,以至于白天做完手术看见他的脸,晚上就把他的信息扒完了,完全不过夜。 他的身份暴露,还受着伤,跑不了多远。米斯特尔确实没有直接抓他,或许代表适当的友善,但真的没有代价吗? 抓住组织卧底带来的荣耀和嘉奖,他的身上,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存在? 答案或许不言而喻,就在她没能说出口的那个名字上。 降谷零。 抓住第二个卧底,得到成倍的荣耀和嘉奖。 米斯特尔还在等着他的答复,精致面庞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投下莫测的阴影。 诸伏景光迎着黑暗,轻叹一口气,艰难地露出死前的最后一个笑容。 “既然这样,我先闲聊一个问题怎么样?”他放松地靠在床头,笑问着,“一个八卦,你现在对波本是什么态度?” 米斯特尔听着似乎觉得好玩,坐在看护椅上歪了歪头,扬起奇特的笑意,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又似乎是讥讽。 “这是一个好问题……” 诸伏景光的身上带有两把枪。 一把在枕头底下,尚算健康的左手能摸得到,在米斯特尔回忆情史的时候,在一秒内迅速抓住,抵中胸口的手机。 米斯特尔反应极快,面庞上的笑意还没消退,灰眸还在兴味盎然地注视着他,但身形已经窜前,从随身包里拿出什么,“咔哒”一声。 冰凉的金属扣住了他快摸到枪的左手手腕,另一侧又锁在病床的输液架上。 左手失去行动能力。 ——就是这个时候! 右肩伤口骤然崩裂,他拔出藏在右侧裤口袋的手枪。鲜血肆意流淌,是他奔赴黄泉的平坦血途。 白床单可以遮蔽他拿出手枪的动作,也可以在他开枪的下一刻成为他的盖尸布。 疼痛是必然的,不管是肩膀的疼痛,还是心脏的疼痛。短暂的疼痛,能避免更加漫长而恒久的精神的痛楚。 他不愿意再惶惶然地藏在柜子里,只能无力地睁眼看着。 “砰!——” 血腥味混杂着枪的硝烟气息,浓烈到呛人,让人恍惚以为身已在地狱。 但锥心的痛意依旧止步在肩膀。 伤口撕裂崩坏,被禁锢。漫长的痛意。 右手手腕在最后关头被米斯特尔扣住,弹迹偏斜,擦过她的大腿腿侧,新的血腥气来源于此。 米斯特尔偏头剧烈地喘着气,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腹部上,手压扣着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一个使劲,他右侧手臂仅存的力量彻底崩解,手枪啪嗒落地。 浓黑色的长发逶迤洒在白床单上,一缕碎发拂着她惨白的脸颊。 她低头注视着胆敢反抗的卧底,笑着弯下眼,像是看着终于被驯服的大型野生动物,调侃笑道:“这个场面给波本看见的话,就不是一个kiss能解释的了。” 诸伏景光无言以对…… 米斯特尔把两把手枪收缴,给医院的院长打了个电话,用“病人不懂事在病房里放鞭炮玩”这种离谱借口劝走被枪声引来的人,甚至顺带要求看热闹的护士把缝合伤口的医疗器具带过来。 护士不认识她,但看她就直觉感到讨厌,因为她的电话直通院长明显是关系户,更讨厌了。还是院长无可奈何直接命令,护士才翻着白眼把医疗推车推来。 推车到后,米斯特尔关上门,戴好橡胶手套,列出医疗器具,显然是要给他缝合伤口。 生死一搏的肾上激素爆发后,诸伏景光的精神很疲惫,伤口在突突地扩散痛意,连沾有酒精的棉签触碰伤口时,他都没力气发出嘶声。 临时加班的米斯特尔冷哼一声,但什么刻薄话都没说,垂下眼继续工作。 揭下敷贴,伤口消毒,拆线,缝合,贴敷贴。 她的动作很快,手很稳,目光也很专注,完全不像是传言中讨人厌的酒鬼。 缝完他肩膀上的伤口,她换了一副手套,也换了一套器材,再处理她自己腿上的伤口。 诸伏景光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分心去想。 如果她在普通医院当普通医生,在同事和患者之间的风评会不会好很多,以至于经常收到感谢信? 缝线针放回消毒盘的时候金属碰撞,发出“叮灵”响声时。他的思绪被打断,等米斯特尔给自己也贴完敷贴,他试图再想的时候,印象却已经淡了。 米斯特尔在他的印象里,依旧是黑衣组织的成员,需要警惕、戒备、小心。 他现在该怎么办? 米斯特尔坐回看护椅上,手肘搭在椅栏上,抱着双臂望着他,狰狞微笑:“我只是想要一把好用的刀,因此看中你。你再想着怎么让自己闭嘴的话,伊织无我先跟你陪葬。” 诸伏景光急速转动的大脑懵了。米斯特尔需要刀? 等等,伊织无我又是……? “至于对波本的态度……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米斯特尔微笑着补充一句:“玩玩而已。”。 ——伊织无我潜伏在不自然酒吧当服务员,身份被米斯特尔发现,目前失踪。 ——某个倒霉蛋被米斯特尔爱而不得,被关在不自然酒吧的地下仓库。降谷零声称,在他的请求下,这个倒霉蛋将要作为二人恋情的见证,被释放。 ——伊织无我就是这位每天要写情书的倒霉蛋,释放的途径是还给公安。 诸伏景光一下子厘清了全部联系,大为震撼,内心禁不住更添一层戒备。米斯特尔到底要他做什么? 什么样的利益,能让她连着放过两个卧底? 但米斯特尔似乎被他试图自裁的行为惹怒,失去了详细解释的心,只命令他先把伊织无我带走秘密安置好,如果哪个环节出现意外,她在被组织问责之前,一定把诸伏高明、伊织无我、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都一起带走。 诸伏景光有些后悔。如果他当场死去,谈话直接破裂,或许事情不会这么糟。但他现在已经挑起了米斯特尔的怒火,已经丧失不管不顾奔赴黄泉的先机。 他不敢保证,在自己死去之后,已经扒出他警校同期的米斯特尔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警校相关的人都审个底朝天,连降谷零都问出来。 zero的身份目前已然只剩一张窗户纸,但毕竟还有一张窗户纸。 安置伊织无我并不难,警察厅的信息保密工作明显是组织还没伸进去的地方。比较困难的是,要怎么和发小解释。 毕竟,从米斯特尔目前的表现看,她的喜欢可能相当轻浮。kiss三次有什么用?不妨碍她对另一个卧底玩囚禁play啊! 刨除掉伊织无我的身份就是被米斯特尔发现这件事,以他当时被组织和公安双面夹击的情况看,米斯特尔把他关起来躲风头,甚至称得上用心,喜欢的程度可能还稍微高那么一点…… “玩玩而已”更是根本上的暴击,他吭都不敢吭。 诸伏景光最后眼一闭,心一横,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把发小带到临时关押点外的秘密旁听室,只和发小说米斯特尔暂时没打算暴露他的身份,而是给他一个秘密安置伊织无我的任务,接着就进入审讯室,躲开发小惊愕的询问。 混乱无序的情感纠葛,跌宕起伏的卧底危机,都让伊织无我自己说吧…… 在他的要求下,伊织无我在剖明自己对卧底工作的拳拳之心之余,还回忆了米斯特尔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米斯特尔在关住他后表示,她想留着他的命,只是因为对他有好感,不希望他死去。希望他能同样有好感。 ——在地下室闲聊的时候,米斯特尔有感慨过,察觉到他不对劲后,她连着跟踪了五天,每天平均只睡两个小时。 ——米斯特尔曾经问过他,要怎么样才能惹他讨厌,又问他为什么看她,三眼。 完了,她好像超爱。 “不用在意她的这些怪话,”伊织无我一副历尽千帆的语气,平静地表示,“她明显和森平川的关系更好,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小话,森平川有时候会偷偷写她的名字,然后看着她的名字发呆;另外,她要求爱尔兰的手机屏保换成她,屏保是她在吃饭的照片,皮斯克也说,她要爱尔兰经常想着他;她偶尔还会问琴酒什么时候再来喝酒——她对谁都这样,像是胡搅蛮缠的熊孩子。” 诸伏景光:“……” 他年轻的面庞上显露出属于猕猴桃的沧桑麻木。 耳麦安安静静,降谷零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46章 长野之行(11)【加更9】 诸伏景光结束这轮询问,走入秘密旁听室的时候,一下子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 “她现在可能有点喜欢我” “喜欢我总比喜欢别人好” “卧底失格” “kiss三次” 言犹在耳。 诸伏景光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小心地觑向沉思的发小。 屋内的光有些昏暗,他本就是深色的面庞显得更加黑沉恐怖。 米斯特尔的“玩玩而已”,在这时候复述,绝对会是火上浇油。 “伊织可能……”诸伏景光努力找词安慰他,“他可能只是窥见一斑,未知全貌……” “他知道的确实不多,”降谷零幽幽地开口,“米斯特尔不吃不喝不睡去跟踪他五天,然后只跟踪出他和警视厅公安有联系,连名字都没查出来,通报给皮斯克和琴酒接着查——你信吗?” 脸颊还隐约残存着被掐脸的触感,腹部也恍惚有被膝盖顶住的痛意,诸伏景光清除杂念,谨慎地回答:“我不了解她。” “我不信,”于是降谷零自问自答:“很明显,她一方面把伊织的身份报送组织,避免自己再次因为身边出卧底而被审讯;另一方面,她在拖慢组织调查伊织的进度,让伊织能逃离组织追捕……” 他分析到后面,声音渐渐转小。 诸伏景光持反对意见:“她只要不报伊织的身份,让伊织继续卧底,哪天再用合适的理由撤离就可以,根本不需要报给组织。并且,伊织无我本质是被她偷偷抓回去的……” 他分析到后面,声音也渐渐变小。 米斯特尔把伊织无我的卧底情报报送组织,但没完全报,稍微留有余地,会不会是在刻意制造她单独关住人,玩囚禁play的环境? 完了,她更爱了。 诸伏景光努力往好的方面去分析:“至少,米斯特尔小姐会因为这种喜欢违抗组织,隐瞒卧底身份,这未必不是……” 他闭嘴了。 米斯特尔现在在隐瞒的是他本人的卧底身份。怎么,米斯特尔现在在喜欢他? 真的吗?他? 降谷零似乎没听出这画外音,接过话头,定下基调:“你的身份毕竟是被组织成员知道,如果你要撤回警视厅,我这边会尽全力帮忙,也会联系教官、班长和马自达他们注意安全,并派人去保护。”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做下决定:“她还没查出你,这是好事。” 他该试着去做那把刀,看看米斯特尔想做什么…… 代号成员本来都是组织的刀。 黑衣组织试图偷袭吃下一个组织的枪械单子,但偷袭变成反偷袭,朗姆愤怒下令,要给那个炮灰组织一个好看。 这是组织里的大型任务,不得违逆。三瓶威士忌有两瓶因此受伤,朗姆更是希望他们伤好后即刻领取报复任务,把受的伤统统还回去。波本都接到了任务,要摸排找出泄露偷袭情报的人。 波本,苏格兰,莱伊,三个人约定一天下午四点的时间,在公共安全屋针对此项任务开个小会。 莱伊平常就住在公共安全屋,简单烧了壶水,给自己倒一杯香气袅袅的红茶搁在茶几上。春暖融融,他的装束却没什么变化,黑风衣,内搭灰黑衬衫,黑长裤,头戴针织帽,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皮鞋踏地。 之后来的人是苏格兰,灰蓝色兜帽卫衣,长款深色运动裤搭运动休闲鞋,背着包,进门的姿态清俊挺拔,坐在茶几正对的沙发中央,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最后来的人是波本,踩着点准时到达,穿得平平常常衬衫黑西裤配马甲,提着公文袋,唯一亮色是波洛领结,但总给人一种他连腰带位置都是细心调整过的精致错觉。 波本坐在长沙发边上,把公文袋随意往桌子上一推,红茶茶杯被推到茶几边缘,险险没摔下去。 莱伊不动声色,拿起袋子抽出资料,安安静静打开看。 “我们分开看一部分,”苏格兰提议着,又问,“波本,你这些都看完了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波本刚笑着说一句“晚上找爱尔兰”,苏格兰的手机就发出震动。 他看着手机屏幕,神色不改,简单道了声歉,就走去角落接听电话。 波本眼尖,看见了备注,“米斯特尔”。 在角落的苏格兰对着电话说话,声音放低。 “现在吗?我这边有事情……一定要现在?好吧,我先请个假……哈哈哈,倒也不需要用这个理由……嗯,好,我开车接你……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苏格兰满脸歉意地朝两人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临时有事,资料我回来再看。” 莱伊直入重点:“那个人打算要你用什么理由请假?” 苏格兰迟疑了一瞬,波本虚着眼秒答:“约会——是吧?” ——完全正确。 苏格兰汗流浃背,哈哈干笑,不敢多说,溜也似的拎包走人。 门一关,沉默氛围无声弥漫。莱伊沉默少言,波本也没话说。他面无表情地翻资料,没翻两页就丢回茶几上,站起身,也往外走去,摔上了门。 莱伊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恍如没人来过的客厅环境,把温热的红茶茶杯推回原位,好半晌,似有所悟地发出感慨。 “嚯。” 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幸好和他没什么关系…… 夏丘凛纪站在酒吧外的马路边上等车,边等边打哈欠。 一般情况下,她早上七点睡着,下午三点醒来,标准八小时睡眠。到晚上八点的上班时间之前,她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例如——给组织的据点附近埋点炸丨弹。 苏格兰开车前来。她抛过车钥匙,让苏格兰停好车后换辆车开。苏格兰用右手轻松接住,她一愣,问道:“右肩膀这就恢复了?” 苏格兰含蓄地点了下头,她又冷笑问道:“开枪也没问题了?” 苏格兰的脑袋不动了。 夏丘凛纪心平气和地夺回车钥匙,让他跟着上车,她自己开。 她一边开车,一边嘟嘟囔囔地生气:“幸好我考虑到你还没好的情况,今天你只要用拿狙击镜帮我看下四周……你怎么也不说一声,闷不吭声地就开车过来,我还以为你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好。” “……车还是能开的,”坐在副驾驶位的苏格兰听了满耳朵的话,有些没来由的尴尬,索性转移话题,“之后我直接拿狙击枪看?” 夏丘凛纪想了想自己的计划,笑道:“当眼睛,当司机,当保镖,当搬运工,你要忙的地方多着呢。” 苏格兰又问:“你上次说,我要做一把刀?” 夏丘凛纪面色不改:“要帮我杀人。” 苏格兰谨慎地保持沉默。 夏丘凛纪笑了笑,这几天波本都有来她这边喝酒,平均每天稳定给她加一百多点厌恶值,她深刻怀疑,要不是库拉索受伤,他成为朗姆手下的新晋红人,事多人忙,他的厌恶值还能往上飚。 她的心情很好,因此不介意给苏格兰多解释两句:“一般情况下不会到这种程度。不过我要给组织的一些据点偷偷埋炸丨弹,万一被发现,还是得麻烦你的狙击枪帮忙灭口。” “……”苏格兰发现他和米斯特尔完全聊不来,“给组织据点埋炸丨弹?” “我都瞒住你的卧底身份了,你还以为我是什么组织里的好人吗?”夏丘凛纪再解释一句,“没有直接炸的打算,我知道的组织据点其实有限,全都炸完也不会对组织伤筋动骨,但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哪一件违逆组织的事情爆出来。这些炸丨弹能给我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她还干过几件违逆组织的事啊?苏格兰震撼沉默。 夏丘凛纪真心实意地叹气,和他分说难点:“本来想一个人偷偷埋的,但后来发现,很多组织据点一个人没办法偷溜进去,必须要多一双眼睛帮忙看着。按你们这种警察的说法,一般会建议报警,但我不信警察,只想两个人秘密行动,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惜伊织无我只想辞职,森平川身体跟不上……你会让我失望吗?” ——伊森本堂的身体其实跟得上,但夏丘凛纪担心他参加反组织行为的动作会被休眠状态的系统自动判定成以CIA探员身份活动,所以干脆没和他说。 苏格兰狠松一口气,但又有没来由的如坐针毡。两个人的秘密? “为什么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在意他们的命,”夏丘凛纪冷飕飕地笑,“也相信你这种藏两把枪只为自杀成功的狠劲,在主观想瞒住的时候,能把大家都瞒得结结实实。” 他们都是谁,不用再说。 苏格兰再次沉默。他该告诉降谷零吗?。 苏格兰或许有他的纠结,夏丘凛纪看得出来。她归结于自己埋炸丨弹的行为。官方人员就是这一点麻烦,总是更期望诉诸更合法合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但是,警视厅二把手交椅的佐藤警视长的内网账号就在她手上,真的要和她说合法合规吗? 幸好苏格兰在战略上可能有异议,但战术执行上没有问题,拿着狙击镜在高处帮她望风,尽心尽力,甚至还真的提醒她躲过一个组织成员的即兴巡逻,让她成功躲着监控,把一盒炸丨弹成功藏到一堆杂物的后方。 炸丨弹是稳定的C4炸弹,寻常不会爆炸。设置的是最简单的电话拨号式,拼接和操作都很简单,想要爆炸,打个电话就好。 放完炸丨弹,夏丘凛纪再开车去另一处废弃仓库区,这里有人卖炸丨弹原料,她买一些先屯着。 这些事项对她来说已经是日常,没什么值得动用情绪的地方。苏格兰是第一次来,但他也克制地保持成熟卧底的镇定。 回去的路上是苏格兰开车,他再次强调,他的肩膀确实不能开枪,但已经可以背着包正常行动,开车也没有问题。夏丘凛纪拗不过,还是随他了。 路上有给苏格兰买晚饭,选的汉堡,因为是饭点,还排队等了会儿。苏格兰问她吃什么,她只摇了摇头,苏格兰没有再问。 到达不自然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彻底黑下,酒吧门口的LED灯已经闪烁着旋转着。 酒吧的门是一道普通房门大小的玻璃门,门口贴着香槟喷发的卡通贴纸。苏格兰告辞离开,她也没在意,挥挥手后就转身把门推开。 浅淡的酒醇香气暖洋洋地扑满全身。 森平川在吧台守着,对着她点点头。她回以颔首,视线一转,就见到坐在一旁角落沙发座上的波本。 酒吧的灯光昏黄,光晕宛若微醺,金发深肤的男人一身熨帖塑型的衣服,垂着眼,有些奇异的沉郁感,但注意到她的动静后,转而朝她露出温柔明朗的笑意,双臂自然朝两边张开。 咦?诶?要拥抱? 【厌恶值+1。】 这下熟悉了。 波本似乎也愣了一瞬,但她已经像稚鸟投巢一样扑过去,直接把他扑着靠到沙发背上。 被风吹得微凉的浅色脸颊贴上暖呼呼的蜜色脸颊,蹭一蹭,挤一挤,把两个人的脸颊都挤变形。 金色碎发细碎摩擦着她的耳畔肌肤,有点点细微的发痒。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侧脖颈,痒将将的感觉又似乎被消融,只想懒洋洋靠他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腰慢慢被环住,指尖似乎仍在犹豫,在她背后轻轻摩挲着。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背后都要被摸出鸡皮疙瘩。 她平稳一下呼吸,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侧坐在他劲实的大腿上,抬手结结实实地搂住他的后脖颈,侧头赖在他的肩上。 波本没有再动,只低下头问她:“那个……写情书的,怎么样了?” 她笑着回答:“送走了——还活着,放心吧。你真的很未雨绸缪。” 波本也发出不好意思的闷笑,又说:“我看见爱尔兰的手机屏幕了。” “……他的屏保还是我吗?”她反应的速度很快,立刻解释,“这是之前他要我帮忙杀奥本议员,我不方便拒绝又有点不爽,随便提的一个附加条件。” ——其实不是没办法拒绝,是她那时候还想搅合波本的组织任务,悄悄把奥本议员救出去,主动不拒绝的。 今时不同往日,她就要直起身子摸手机去给爱尔兰发消息换屏保。 ——腰被猝然搂紧,她整个人撞回他怀里。 修长有力的双臂锢住她的腰背。 掌心带着热意,贴在她被风吹凉的腰侧,隔着春季单衣,温度也暖融融地传达进肌肤。 腰腹贴太紧,一丝缝隙都没留,原先的姿势就有些难受,她挣了下,换成了双腿分开跪坐的姿势,再重新贴紧腰腹。 波本的腰带扣,是金属质地的? ……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亲密过头了。 “不急,”波本似乎毫无察觉,说的话渐渐带了笑音,“琴酒喜欢来你这里喝酒吗?” 说到琴酒,她就忍不住笑:“琴酒在喝酒这件事上其实怪倒霉的,去别的酒吧总是喝到假酒。他看我可不爽了,但我这边至少是真的酒——等等,不是吧,你连琴酒的醋都吃?” “……没有,”波本否认,但很快继续问,“森平川呢?” “他女儿都和我一个年龄了。” “……”任是波本都尴尬沉默片刻,才总结陈词,相当认真地强调,“总之,如果你有喜欢上谁,要及时和我说。” 夏丘凛纪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你。” 波本说不出话了,只是锢住她腰部的力量隐隐加重,呼吸也是,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夏丘凛纪也没再开口。 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有时候真的太简单了,能一起去玩,能理所当然地拥抱,能贴在一起挨挨蹭蹭,能吃一些似是而非的醋,能带来开心的幻觉,就是喜欢。 她身上还有些残存的炸丨药气息,系统也一直在提示厌恶值增加。 她准备炸组织财产,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一个人一个人地薅厌恶值很快就会有极限,她没有逮着波本一个人薅的打算。 现在已经快三月份了,从系统更新到现在过去五个月,每天平均涨两百点厌恶值是挺多,但总进度只在6%。还是太慢。 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必要的时候,在准备好的时候,她会在组织内部搞个爆炸大新闻。 源头既然在她,那组织成员或者被损害利益,或者被损害利益的高层勒令加班,厌恶值也都会归她。 到时候波本会如何看她呢? ——管它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玩得开心! 第47章 长野之行(12) 拥抱是让人后悔的本能反应,降谷零有分心去想,关系怎么就到这么亲密的程度了? 但米斯特尔直接扑到他怀里了,热切、亲密又自然而然,仿佛两人本该如此。 于是他默认这个拥抱。即使这个拥抱夹杂着炸丨药的森冷气息和汉堡的饱腹香气。 炸药是要炸什么?汉堡是和苏格兰一起吃的吗? 米斯特尔请他喝了一杯无酒精饮料,名为梦中情人。而她自己先喝了一袋医用葡萄糖,姿态像是喝饮料。他问她平常喜欢吃什么,忍着没问是不是皮斯克投资的那家鮟鱇鱼火锅。 但米斯特尔沉思片刻后,只是摇摇头,说她没什么喜欢的,最喜欢的还是葡萄糖剂,简单方便。再问为什么,就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问他为什么问那么多。 酒喝到一半朗姆就催他,没办法,他喝完饮料就离开酒吧。 在路上,他抽空联系苏格兰,了解下午的情况。米斯特尔都和他去做了什么? 听到“给组织据点埋炸弹”这种答案后,他心下生出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的感觉。而知晓她完全没有加入公安的念头后,他更是毫不意外。 苏格兰也迟疑了很久,才接着往下汇报。 “刚才看见了你的车,所以我先走了,”他被谨重地提醒着,“我曾问过她对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她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还说,她只是……‘玩玩而已’。” ……他居然也不感到意外。 这是他在和米斯特尔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就有的感知,现在只是再复盘而已。 米斯特尔毕竟是一个能随口和hiro说“你可以用约会作为请假理由”的可恶坏蛋。 他思考的重点,已经完全拐向如何收容米斯特尔。她已经在准备离开组织,公安是不是还是应该想办法把她收进去?警视厅公安肯定容不下她,肯定得警察厅出面…… 他一边心里想着,一边还不忘回呛一句。 “她目前只和我玩。有什么问题吗?”。 不寒而栗的感觉。 窗外的天是灰色的,像是米斯特尔冷淡注视的眼眸。 米斯特尔本人,悠哉悠哉坐在警察厅办公桌的桌子上,双腿还轻松前后摇晃着,手指头灵活地像是转手术刀一样转着手丨枪。 他原先是躺在自己的居住地,现在却躺在地上。 心脏洞开,血液静静流了满地,死不瞑目的紫灰色眼眸盯着罪魁祸首。 凶手满不在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灰色天空照射的黯淡光芒背对着她,显得她更加昏暗莫测,笑容残忍。 “谢谢你,我本来只是玩玩而已,意外地玩得很开心,”她歪了歪头,对着死去的他,愉快又坦诚地说明她的全部计划,“你也知道,我已经把警视厅的名单都翻完了,但没有警察厅的权限。而组织这种庞然大物,没有警察厅派的卧底才奇怪。警察厅派的卧底会是谁呢?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警察厅的权限呢?”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楼梯间已经传来了来围剿的警察的脚步声。但米斯特尔轻松自在,还在对着尸体说话。 “诸伏景光和伊织无我都是鱼饵,降谷零,我成功钓出了你,”她似是喟叹什么,又似是很满意,仿佛喝过烈酒的红润唇畔扬起残忍的笑意,“警察厅从半个世纪以来对组织的所有清缴准备、人员安排、组织情报,我该报备组织的报备组织,该销毁的销毁。这都要感谢降谷先生的帮助。” 已经是被子弹洞开的心脏,却仍然感到锥痛。这是他收容米斯特尔后得到的未来吗? 警察已经跑上了最后一层楼,抓捕行动只在须臾。米斯特尔蹲到他身侧,握了握他还留有余温的手,再吻了吻他失去体温的冰凉脸颊。 “是谁在对谁用蜂蜜陷阱呢?拥有蜜色皮肤的帅气先生?” 耳畔传来雀跃的清晰人声,他的思维逐渐沉入永恒的黑暗。 在最后,他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警察嘈杂又有序冲进来的声音、风见裕也的哭声,还有“她从窗户跳下去了”的惊呼声。 坠落感就在一瞬间,降谷零被惊醒了。 他按了一下额头,虚汗隐隐。 手机黑屏着,他摁亮一看,凌晨四点,自己根本只睡了两个小时。 刚才他梦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对米斯特尔的一切隐忧,全数在梦境中爆发。 如果没有操作好的话,这可能会变成预知梦。 降谷零苦笑一声,坐起身子,打开手机。 不过,这个梦也提醒了他一些东西。 波本:【睡了吗?】 苏格兰:【?】 波本:【有空问问那次奥本议员是不是也是被她带走的。现在想想,她可能真的干得出收到任务后直接把奥本议员先关一周的事情。】 苏格兰:【她不是只和你玩吗,真的要我去问吗?[斜眼]】 [该消息已撤回。] 苏格兰:【好的。[撒花][撒花][撒花]】。 “奥本议员?”夏丘凛纪懂装不懂,“被FBI关起来的那个?” “……当我没说。” 夏丘凛纪挑了挑眉,没有追问,只说:“请遵守交规,开车的时候别说话。” 苏格兰闭上嘴。 他的右肩伤彻底恢复好了,于是领了司机的工作,开车。 今天开车是去神奈川县,还是买炸丨弹,埋炸丨弹。 又一个废弃仓库,买卖炸丨药的营销点,人很少。 夏丘凛纪戴着口罩去买,这次买的量不多,因为她临时发现自己在神奈川的安全屋火灾废弃了,没地方放。苏格兰趁机半开玩笑地说一句“可以加入公安,公安帮你放”,夏丘凛纪翻个白眼就算听见了。 买卖炸丨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以防意外,夏丘凛纪要苏格兰在高处埋伏着。离开的路上,借用铁皮折射画面,她看着身后被自己引到一处开阔巷道,隐隐有围堵迹象的三个蒙脸人,心里头悄悄嘀咕。这回埋伏真用上了。 有些人喜欢黑吃黑,花一份买炸丨弹的钱得到两份炸丨弹,享受的就是鲜血与爆炸的刺激。 当然,如果要留自己的鲜血,这些人就不乐意了。 废弃仓库群内部建筑构造复杂,躲藏和射击视角都很好找。 夏丘凛纪灰眸一扫,简单观测之后,一个闪身躲入掩体,迅速掏枪扣动扳机,直接击中一人的额头。 ——一桩地狱笑话,她自己额头中枪过,知道额头被击中的人最难存活。 ——这桩地狱笑话已经在死士营中无数次反击中用上。 “我左你右。” 她对着耳麦说着,在散乱的枪声中躬身潜行,快速窜到另一处掩体前,眯住桃花眼瞄准,食指轻动,扣动扳机,左前方的埋伏者头部中枪,倒地身亡。 随着狙击枪的一声咻响,另外一个在她右前方的蒙脸人同样头颅中枪,一命呜呼。 夏丘凛纪见着松一口气,见四周再没有危险气息,就走出临时掩体,明晃晃站在狙击镜下。 耳麦里的苏格兰:“辛苦。” 夏丘凛纪:“你也是。” 苏格兰:“那就先离开吧?” 夏丘凛纪没有回答他,她先前就隐约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离开。而现在,她站在巷口,更是稳稳吸引住一道视线。 躲在角落的,有些没来由的恶意的,紧张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她已经太过熟悉。 她等了一会儿,苏格兰没有说别的话,于是她持枪走去。 杂乱的巷道浅浅回荡着轻盈的脚步声,声音停下的时候,她没有拿着枪的手也拨开了遮拦的油布。 枪口和巷子内弥散的血腥气一同对准油布内躲藏的人,她轻嗤一声。 “看了一场戏,怎么样,开心吗?” 躲藏的人瑟瑟发抖着,男性,长脸黑发大鼻子宽下巴,戴着细黑框眼镜。很路人的脸,眉眼又耸拉出苦相,看着像是会被坏学生欺负的高中数学老师。 “对不起,”那个男人恍恍惚惚地跪了下来,祈求道,“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起……” 苏格兰没有再劝她离开,他慎重地保持沉默。 她反而要穷追不舍,对耳麦肯定道:“你看见他跑到这里藏起来了。” 苏格兰无奈地说:“如果他有异动,我不会留手,但他只是藏着。你是要杀了他吗?” 夏丘凛纪反问:“为什么不?” 苏格兰也问:“为什么要?” 那个倒霉男人还在祈求,声声入耳,甚至已经开始伏地磕头,哭着说自己还等着晚上和好朋友一起去新开的火锅店。 她从兜里先摸出随身携带的迷药解药给自己吞下,再捏碎装着迷药的真空包装,让好用的招数再一次好用。 迷药生效的前一刻,她抬脚踹开倒霉男人摸向口袋的手,一把手枪从口袋里滑出来。 夏丘凛纪恶劣地哼笑,开枪击飞这埋伏的手枪后,才站起身,满怀闲情逸致地和苏格兰分说:“这个人靠装炸丨弹赚钱,一些爆炸悬案说不定也是他兴致上来时放的烟花,和我一样,是一个杀掉也只会净化空气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存在。现在——你杀还是我杀?” 苏格兰没有“迷药能捏碎扩散迷晕人”的认知,他沉思着,说出最保守的方案:“他看起来已经被吓晕了,报警交给警方吧。” 夏丘凛纪轻啧一声:“我不杀他也会杀别人。” 苏格兰语气平静:“至少这一次不是必要的。” 夏丘凛纪笑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 苏格兰:“我能安心杀死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生命只能用来威胁在乎你生命的人,”夏丘凛纪简短地复读波本说过的话,再问他,“苏格兰,你确定要这样威胁我吗?”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打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又是怎么想的?”苏格兰的语气平静而坚定,甚至反而问她,“你之后杀掉的人会是什么人?组织要求的,可能威胁你性命的,可能阻拦你逃离组织的,还是你单纯想杀的?” 夏丘凛纪听烦了,这都在长篇大论什么呢? 平心而论,苏格兰前面和她配合杀人毫无犹豫,眼前这个男性也确实没有杀掉的必要性。这个男性不敢去报警。真报警了也没用,她戴了口罩,没露脸,特征不够,证据不足,她又不是常驻人口,抓不了她,没有灭口的必要性。 是的,不可否认,自己的烦躁有带着恼羞成怒,她是说狠话表示自己要杀人,因此被苏格兰劝诫没错。但抛开事实不谈,苏格兰就没有错吗,他干什么说那么明白?一副死谏的语气? 再往前追溯,她就更理直气壮了,有人偷偷藏在角落躲着,苏格兰为什么不说?怎么,生怕自己杀了他?团厌buff还在发力? 如果苏格兰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去辩解,他有持续盯着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确实没有任何异动,所以他才没有说,他认为没有必要。 但苏格兰没有超能力,夏丘凛纪也没有耐心,她轻轻嗤笑一声,就直截了当地对那个男人扣动扳机,接着油布一甩,盖上他的尸体,盖住苏格兰的视线。 系统刷屏似的发出提示,她习以为常,当做没事人一样,对着耳麦说:“走吧。” 耳麦对面没有回应,显然,苏格兰不想说话。 第48章 长野之行(13)【加更10】 回程的路途总是疲累的,而疲累之中是否会有高兴情绪,得看旅途过程中发生什么。 苏格兰一点都不高兴,他冷脸当司机。 车载广播在放着歌,米斯特尔跟着咿咿呀呀地哼。 很奇特的唱法,再激昂刺激的音乐,她都能唱成拖拖沓沓的风格,让人听着昏昏欲睡。 光从她气息奄奄的唱歌风格上,根本听不出来,这个家伙杀人的时候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滋……本台广播插入新闻一则。 今日17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报警人宣称,城郊废弃仓库发生一起枪击事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后高度重视,迅速抵达案发现场。据记者了解知悉,现场一共有四具尸体,俱是头颅被枪击中……” 米斯特尔轻轻地“咦”了一声,语调惊奇,大概是在疑惑警方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苏格兰根本不想听,眼神都没转,直接伸手按灭广播。 车是米斯特尔的车,但他已经很熟悉车上的各个按键。米斯特尔也没有对他关闭广播的行为表达异议,只坐在副驾驶位上,继续用死气沉沉的音调哼歌。 他诡异地听出一丝恶趣味的愉快。 ……在杀人之后,感到快乐吗? 米斯特尔或许会是他的朋友,但绝对不会是他的同伴。 ——警视厅公安警察诸伏景光悲哀地发现这一点…… 晚上八点,夏丘凛纪回到酒吧开始上班。 今天苏格兰没有直接离开,也有坐到吧台前,不过不喝酒,因为他等会儿还得开车。伊森本堂刚好煮多了饭,于是他去厨房用剩饭给自己做一盘蛋包饭。 夏丘凛纪没有在意他,她在给波本调酒。波本今天给她出了一道题目,要她根据他的印象调酒。 波本单手支颐,侧头微笑看着她,头顶的金发和颈下波洛领结的湛蓝宝石一同熠熠闪烁,注视她的紫灰色眼眸也亮晶晶地弯着,和俊朗容貌配合着惑人,偏偏眼底深处的实质是幽深难测,像是审视着她的价值。 暧昧的,混沌的,清晰的,迷蒙的,亲切的,隔阂的。 【厌恶值+1。】 熟悉的英俊帅气,熟悉的眼神,更是熟悉的厌恶值增加。这样多重因素影响下,她该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是不是该调一杯相当复杂的酒,再转十分钟的冰块呢? 夏丘凛纪思考片刻,最后去酒库拿了一瓶姜汁酒和一瓶黑啤,把两瓶酒都启开。 古典酒摆在吧台上,先倒冰块,接着倒姜汁酒和黑啤,各倒半杯的量。倒到将将满,用调酒长匙稍微搅拌两圈,就推到波本面前。 波本有些哭笑不得,自我分析:“姜汁酒是头发的颜色,黑啤是皮肤的颜色——像上一次的黑糖奶茶?”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摇摇头,轻松愉快地表示:“这杯鸡尾酒,名字是榆木疙瘩。” “……?”波本刚被香醇又带辣的酒意冲到,又被酒名二次冲击,惊奇地问他:“我哪里像榆木疙瘩了?” 夏丘凛纪顺杆子往上爬,朝他伸出右手。用肢体语言请他证明自己不是。 波本一愣,垂眼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本来就能轻松将她的手完全覆盖藏住,他用两只手抓住仔细端详,更是感觉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肤色差有些明显,手被握住的时候感觉在被牢牢控制,手上细小的经年伤痕被他的指尖摩挲过的时候,又有着被怜悯爱惜的错觉。 像是被羽毛拂着的摩挲力道,有些微痒,又太过亲密。陌生到让人惶然了,波本又抬眸看向她,双眸弯弯,询问道:“是觉得手上太素了,想要我给你买个好看的手镯吗?或者戒指?” 夏丘凛纪傻住了,甚至忘了抽回隐隐开始被摩挲到发软的手。 怎么就快进到送首饰了? 波本见着,噗呲笑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上她不知不觉已经紧张到发汗的手心,四根手指的指节曲起,近乎轻佻地点点她对应的指尖,再慢条斯理地撑开她自然合拢的指缝,一路下滑丨插到指根后,五指扣在手背。 十指相扣。肤色差很明显,指缝被撑开的触感和色差都相当鲜明。 她的手指还被他的手指掐着曲在半空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同样弯下搭在他的蜜褐色手背上,正式达成一次十指相扣的牵手。 波本像是得胜似的,嘚瑟地朝她晃了晃相牵的手:“是要这样吧?——用‘榆木疙瘩’这种词指控我,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夏丘凛纪心悦诚服,就要投降说两句卖萌的话。但余光瞥到端着蛋包饭的一般路过苏格兰后,她忽然想起来苏格兰的沉默。 苏格兰的沉默再一次证明了她不适合和人一起配合出任务,即使手握要命的把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她能感觉得到,这位秉性正直的卧底,现在可能宁愿代替伊织无我写奇幻狗血风格的情书。 也不是不行,刚好做个话题开端。于是她话音一转,全无良心地控诉道:“但你都没发现我最近在和苏格兰一起。” 波本回头瞅一眼黑毛苏格兰,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哦?” 苏格兰端着盘子,头皮发麻,默默地要往角落站,被好心的伊森本堂眼疾手快地扯入安全通道躲着。 夏丘凛纪没想闹大,迅速给自己的控诉找补:“其实只是去训练营溜达,顺手把他薅去做司机。问题在你这边——我今天和他一起进酒吧门,你居然问都没问一声,你不关心我!”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的这项指控呢?”波本假模假样地苦笑一声,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转而抬起搭住她的后脖颈。 指尖隐隐用力按出凹痕,牵着的手心汗渍也已经黏腻潮湿。波本再对她扬起嘴角时,笑意多出了几分阴暗的恐怖。 “要不把你关起来吧?这样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你觉得呢?” “哈哈……?” 夏丘凛纪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搭腔。 她自认为自己很了解波本,这种胡言乱语级别的控诉抱怨,完全只会得到漂亮的敷衍。 像是上一次她说自己看见好看的凤眼,波本就只是眨眨眼,笑问她谁的眼睛更好看。 这句其实也是相当有趣的敷衍。但她的内心忽然不安停跳,危险警报在大脑唐突拉响。 ——“关起来”这句话,真的只是敷衍吗?。 波本的事情不少,每天其实也只有和她喝杯酒的空闲。 他说完那句恐怖的话之后,就重新笑意盈盈地闲扯,东南西北的。夏丘凛纪一边搭话消磨时间,一边看着系统不断冒出的厌恶值提示,心跳缓慢平复下来。 等波本喝完这杯“榆木疙瘩”,告辞离开的时候,她已经能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请他明天再来。 她又开始闲值班了,于是自己也试着喝一口姜汁酒。 酒精度数不高,但味道重,酸甜辣的滋味一同在舌尖爆炸,让她的五官一下子激得皱在一起。倒入黑啤后确实感觉好喝不少,浓烈的味道被香醇易饮的麦酿啤酒中和,变成挑动味蕾的调剂,能轻松咽下去,甚至想一气喝完。 ……某种程度上,和波本确实有相像之处。 她喝完这杯,吃完蛋包饭的苏格兰才悄悄从安全通道探头出来,确认能露面后,走在吧台前,平静地陈述道:“米斯特尔,我们谈谈。” 夏丘凛纪也没问谈什么,比了个OK,就叫伊森本堂坐班。 她倒了一壶解酒的大麦蜂蜜茶给苏格兰端着,她自己单手拿两个玻璃酒杯,带他走进黑暗尽头的包厢。 关门,开空调,分杯子,倒茶,吹开热茶上的氤氲白气喝一口,放回玻璃茶几上。 一套流程做完,夏丘凛纪才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伏景光:“说吧。” 太过开门见山,诸伏景光有一瞬间的卡壳,才鼓起勇气问:“我能再做其他的任务,用来请求你保守秘密吗?” 夏丘凛纪笑叹一口气:“虽然知道你会说这个,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不能继续和我共事吗?” “今天的事情,超过了我能忍耐的极限……”诸伏景光顿了顿,才往下说道,“‘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职务’,从警察学院学习开始,这句警察誓词我就时时背诵、记在心里。我不能接受随意杀人的行为,如果你还愿意叫我去一起办事,希望我们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夏丘凛纪有些许犹豫,但伴随着系统提示厌恶值的加倍增长,她的乐子心态占据上风。 “什么任务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像今天这样,”苏格兰迟疑了一秒,咬牙举例道,“写情书、工作汇报、换手机屏保、每天来喝酒……我都可以试着去做。” 夏丘凛纪听着听着,突然有种自己在逼良人下海的错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灵机一动,随手从袖子里拔出一根金属质地的细长碎冰锥,在诸伏景光面前晃一晃后,见他脸上没有明显抵触情绪,就慢慢搭到他的下巴处。 冰凉尖锐的金属搭在命门,令人下意识生理性瑟缩。诸伏景光竭力保持冷静,但看向她的灰蓝色凤眼有些不解和茫然,喉结不安滚动着,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这是要……?”他谨慎地询问着。 胡渣还没怎么长,他的凤眼垂下,神情看着甚至有些小乖巧。 ……完了,看起来好像真的相当有趣。 夏丘凛纪在内心盘算开了,波本的虚情假意更多是源于野心,主动性和侵略性强,因此哄人的姿态相当繁复多彩。那么,一个卧底警察,在她的要求下被迫展现出的虚情假意且不熟练的亲近,又会是什么样的姿态? 那么,本来胜券在握的波本,看见她和苏格兰关系渐进,又会展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相当未知,像是薛定谔的猫,不开箱永远不知道答案。夏丘凛纪想着想着,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要仔细端详诸伏景光的脸—— 他的手机响了。 气氛按下暂停键,夏丘凛纪把碎冰锥收回袖中,礼节性侧开目光,没去看手机屏幕。诸伏景光颔首表示感谢,起身走去角落,接听电话。 “什么事,急到打电话过来……是和她在一起……啊?……啊?……哈……行吧,你等下。” 诸伏景光的神情变得奇特,似乎想笑又似乎想骂人。他就这样顶着这种表情坐回沙发上,把手机平放在玻璃茶几上,摁开扬声器。 扬声器里放出机械音。 “晚上好,夏丘小姐,我是警察厅公安秘密小组的组长,诸伏景光现如今的上司,你可以称呼我为zero。 “请允许我开门见山:你是否愿意成为警察厅的联络人,或者加入警察厅的证人保护计划,逃离组织的视线?” 第49章 长野之行(14) 夏丘凛纪下意识就甩过眼刀试图扎死诸伏景光。 这上司是什么东西?她的情况被他告诉了多少人?! 那位自称是zero的家伙明明打的是电话,却仿佛是开了视频通话,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解释:“在警察厅和警视厅,目前了解你当前打算的人,只有我和诸伏两个人。”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伊织无我不算人?” zero平静道:“他在走离职程序,已经不能算警视厅的人。” 夏丘凛纪颔首:“他的理事官确实有着非常高超的吹毛求疵的能力,和我都只在伯仲之间,他想离职很合理。” 说完这句,夏丘凛纪也不打算说其他话语了。她和诸伏景光说过的,事情不能有别人知道,知道就会把人质杀掉。所以,她现在该从谁开始开刀? 可能是松田阵平比较好?那一次联谊宴会上,基安蒂狙杀人之后,他的反应速度相当快,如果自己没及时换手机躲查证,可能真的会有一些麻烦。 她端起茶杯接着喝大麦蜂蜜茶,糖分肆无忌惮地从喉咙到胃部,再到侵染全身。她缓慢地换了主意,诸伏景光可能告诉一个,就可能告诉第二个第三个,果然还是要优先处理他本人。 或许是她脸上的杀气太明显,诸伏景光面带担忧,小声解释:“我没有再告诉任何其他人。” 夏丘凛纪没理他。 zero用机械音解释的语气更加克制平静:“不管是警察厅还是警视厅,卧底都需要定期上报近期工作情报,这是他的任务。在近期,夏丘小姐平均每两天会带他一次,每一次的平均时长在四个小时左右,他如果不解释这段时间空档,有可能会被判定为准备叛逃。” 夏丘凛纪暗暗磨牙,有道理,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但还是很不爽。 另外,一个或许是有些奇特的点,这家伙在“平均两天一次”“四个小时”这种地方有着微妙的重读。 ……这位zero先生/女士,是对她把卧底薅去干私活这件事意见非常大吗? zero继续用冷静到冷酷的声音解释:“卧底只是信息资料的传话筒,真正能决断的,是牵着卧底身上傀儡丝的人——联络人,管理官,或者是现在的Zero。所以,夏丘小姐,你如果之后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联系我。” 接着,zero报上了几个邮箱号码,再报上几个电话号码。 夏丘凛纪几乎要听笑了。她为什么要和坐办公室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控制卧底的官僚警察联络?生怕自己不会再被贝尔摩德枪杀一次? 她双手抱臂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嘴唇抿紧。 “任何需求,”zero还在阐述,“你要和我见面把我打一顿也行,你要警察厅派人直接把常磐健志抓起来关拘留所也可以。只要有需求,随时可以联系。” 都是不痛不痒的需求,“我都没兴趣。” “还是说——”zero忽然笑了一声,“你只是希望诸伏景光能继续陪你玩你那幼稚的过家家款谈恋爱小游戏?” 当事人诸伏景光没吭声,默默捧着属于他的那杯大麦蜂蜜茶,一小口一小口,边吹气边喝着,神色安闲,又或者可以形容为担忧过后的麻木。 夏丘凛纪心里有数,zero这回是在试图激怒她。 但真的要试图激怒她吗?她激怒别人的经验可有长达16年。 “你关注的点好奇怪,zero酱,”她笑眯眯地开口嘲笑,“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一瞬间的死寂。 诸伏景光抬手遮住扭曲的脸,分不清是在忍耐痛苦还是在忍耐爆笑。 “不会是真的吧?”夏丘凛纪继续输出,“呀,那你的口味真奇怪,可能最好还是暂停对傀儡丝的操控,先去脑科医院看看?如果没救的话直接埋了也行。” “……夏丘小姐,”zero艰难地开口,“请不要妄自菲薄。” “米斯特尔,你可以假设一种情况,”诸伏景光接过话头,“我的这位好、上、司,他听说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理智知道是工作,也知道你相对来说更信任被捏住命脉的我,更容易开展工作,但情感上已经开始问你今晚请我吃的是汉堡寿司还是蛋包饭,以至于忍不住想直接越过我这个中间人、传话筒,直接和你对接后续的工作事项,帮助你离开组织。你可以假设,他确实喜欢你。” 夏丘凛纪惊诧听完,评价道:“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非同凡响,令人肃然起敬。” 诸伏景光这回真的没忍住发出笑,笑出声后又连忙说对不起,再重新扭头闷笑——这回没发出声音了。 电话传着幽幽空荡的电子音,是无语的沉默。 夏丘凛纪其实没当一回事。她和zero完全没见过,这些话语大概只是zero从诸伏景光先前的汇报中猜测她的性格,由此编出的软化氛围的谈判词。 ……因为是彻彻底底的虚假,所以听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无聊。 但是,好吧,夏丘凛纪笑叹一口气,把话题拐回来:“我是打算脱离组织,但不是在最近,也不打算加入公安。我现在甚至没打算和公安合作,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 zero的语气已经重归冷静:“警察厅目前并没有被组织侵入,警察厅卧底在组织的情报人员尚且安全,我想知道你的顾虑。” 夏丘凛纪笑道:“我没什么顾虑啊,如果我愿意,我现在甚至可以当警视厅荣誉警视总监,我能有什么顾虑?” zero:“如果那个能让你当荣誉警视总监的人被成功抓住,是否能加深你对我们的信任?” 夏丘凛纪诚恳反问:“如果我没说的话,你们是不是都不会知道警视厅被渗透了?” zero:“……事实上,从具体表现上看,百田陆朗警视总监本人就很像是被渗透了。这给我们的调查带来很大困难。” 诸伏景光也很无奈地补充:“松田的父亲当年就因为路过案发现场,被当时还是警视的百田警视总监认定是杀人犯,进拘留所关了起来。虽然后来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把松田的爸爸放了出来,但松田小时候还是经常被同学称呼为‘杀人犯的儿子’。” 夏丘凛纪第一次听说,震撼地眨巴豆豆眼。她难得生出同理心,为zero和松田鞠一把泪。 有的人蠢,有的人坏,有的人是故意装蠢的坏。要努力在这些人中区分出真正的坏人,嗯,确实很有难度。 “总之,先把那个内鬼找出来再说吧,”夏丘凛纪定下第一次谈判的终稿,“你们的相声还挺好玩的,找出内鬼后,我说不定还真的愿意再多听几句呢?” 这就是松口了。 “如果失败,甚至我的身份因此暴露,松田就被某个无名杀人犯杀掉,”夏丘凛纪笑带杀气,幽幽补充,“请你们务必,谨慎行事。”。 在神奈川县的松田阵平猛得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尖,不爽地嘀咕一句,“哪个混蛋在背地里骂我”。 没人回答他,于是他的表情重回沉寂。 他原先是个开朗活泼的青年男性,在警校毕业,和发小萩原研二一起加入爆处班。发小被炸丨弹犯炸死后,他开始展开漫长的追查。 三年磨砺,他活泼的棱角被磨平,放肆的眉眼变得沉郁,成了一个沧桑但不掩锋芒的酷哥。 他这周末有回神奈川县,住家里,暗地追查一条爆丨炸物非法贩卖的线。办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炸丨弹犯的线索,或许可以在这条犯罪线找到。 但今天,他真的只是听到枪声后路过—— 许久不见的景老板(他对诸伏景光的“尊称”)戴着口罩,背着吉他包,侧头和一个女孩子低声说着什么。那位女孩子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不过眉眼风流,眼波流转的一刹那,他有着自己在被深情注视的错觉。 他当然没有贸然去打扰两人,景老板和金毛混蛋(他对某位把他牙齿打掉一颗的混蛋的“尊称”)一毕业就消失,明显是去执行特殊任务。 他默默移开目光,在角落躲好,只屏息认真听着。 首先开口的是那位女孩子。 “今晚吃什么?汉堡?寿司?转转火锅?” “转移话题的方法很生硬。” “所以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自己都不吃,盯着我吃,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懒得吃啊,神奈川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 “我去你那边自己吃点吧,你那有额外的饭吗?” “你自己煮。” “好的。” 松田阵平听了心里难免嘀咕。 一个男性能很自然地去女性家里蹭饭,甚至直接掌管厨房灶台,很有可能是正常的一起加班的同事关系,被工作摧折麻木,因此不在意性别上的繁文缛节——警察职业是这样的。 但景老板话语中的忍耐、顺从和努力拗出来的亲近感,以及那位女性对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实在是让他心里升起惊涛骇浪,已经开始思索要怎么措辞给萩原发短信吐槽了。 但他很快没空思考这一点了。 枪声的源头有血污气扑面而来,三具尸体倒在地上,已经有苍蝇大快朵颐,发出嘈杂的嗡嗡声。 他立刻报了警,维持现场秩序,顺手按住了前来看热闹的爆丨炸物流浪商人,逮捕归案。 神奈川本地的警察赶到后,收集现场痕迹,在角落找出了一具发酵了一个月的尸体,死因也是枪杀。另外找出一个被油布盖住的昏迷男性。他的耳边有子弹孔,大概率是被枪声吓到昏迷过去。 神奈川警察满怀期待地等他醒来,说出这起案件的线索。但松田阵平在他身上闻到了炸丨药的气息后,不顾拦阻,强硬地用他指纹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在备忘录看到了购买拼装炸丨弹服务的客户名单。 还有置顶推销词。 【曾经用拼装炸丨弹炸死过一队警察,效果高效可靠,欢迎下单!】。 炸丨弹犯昏沉转醒的时候,恰好对上一双凫青色的、似怒似喜的双眸。 “报警之前,在路上我有看到谁?”穿着黑西装,墨镜撸到额顶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随口用讥嘲的语气回答着警察,“我没看见别人,只看到了眼前的这位炸丨弹犯……他在三年前炸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第50章 长野之行(15)【加更11】 春暖花开。 松田阵平戴着墨镜插着兜,闲庭信步似的走在月参寺的公墓群中。 一座座灰色石碑之下,俱是曾经鲜活过,现在已经永远褪色永眠的人。 他停在一处石碑前。墨镜摘下,郑重别在黑西装的胸口袋前。 萩原研二是一个说话轻浮但又不会让人讨厌的家伙,在拆弹现场,他曾嬉皮笑脸地表示,如果他真的出事,那要为他报仇。 闲谈的玩笑话变成午夜梦魇,而现在,他右手握拳轻锤一下石碑边角。 “成功为你报仇了。” 历经千辛万苦,同步追踪许多条可能找到炸丨弹犯的线索,最终混杂着偶然和必然,在老家那条爆丨炸物贩卖线,成功抓住炸丨弹犯。最终凝练而成的,只此一句。 他在原地低头站了一会儿,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有鸟清脆鸣叫,分心去听,鸟呼啦啦飞走了,他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一道有点熟悉,是那次和景老板一起走的女孩子的声音;一道非常熟悉,是金发大老师的声音。 ……咦? “我妈妈埋在这里,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本来打算一个人来的。” “你还是带我一起来了。” “嗯,气她。” “这样说有点过分啊,能不能气到阿姨不知道,但一定能气到我。” “适当生气有助于保持血管通畅?” “更过分了。” 语调更加亲昵的对话,根本就是见家长的氛围。如果对象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松田阵平会作为陌生人给予祝福。 而现在……松田阵平抗拒思考,甚至直觉感到危险,拿出手机低下头给萩原研二按键发消息,同时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月参寺。 他在短信编辑页面上编了一大段,最后迟疑了,好半晌,才把所有编辑话语都删掉,只留下一行。 【很难形容现在的情况,感觉怎么形容都很怪。我再探再报。】 发送。 这原本只是个还可以嘴硬地称呼为平平无奇的插曲。 但松田阵平刚坐上代步车,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进来。 “你好,这里是早川音乐培训中心,可以称呼我为绿川老师,请问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些培训内容?” 如果声音不是彻头彻尾的诸伏景光的声音,光凭这惟妙惟肖的推销声线,松田阵平真的会以为是哪个骚扰电话。 他虚起眼,铿锵有力地说:“……完全没有!” “好的,”诸伏景光的音调丝毫不改,“你的同学已经加入了一个培训机构,因此你也很容易被其他培训机构盯上骚扰,以至于有生命危险。如果您改变主意,有兴趣了解,欢迎再次联系。” “景老板……”松田阵平终于无语地狞笑出声,“说人话,我这边方便听。” “……简单来说,我在调查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现在有牵扯到你,之后可能会有打扰,”诸伏景光的语调逐渐浸满愧疚的深沉,“这件事,我该和你说句对不起,之后如果有事,我会继续用这个电话联系你。” 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打扰我什么,要杀我吗?” 诸伏景光尴尬地咳嗽一声。 还真是。松田阵平撸起自己额边的卷毛,偏头嗤笑一声:“还有谁也被打扰了?班长?金发大老师大概幸免于难。” “……”诸伏景光笑着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的寓意似乎有些复杂,但景老板不打算解释,松田阵平也不追究。 他只让嘴角扬起肆意张扬的笑,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道:“放心吧景老板,想杀我的炸丨弹犯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个跨国犯罪组织——我前两天才成功在老家那边找到那个炸丨弹犯,把他逮捕归案。” “这么久了,终于……” “是啊,”松田阵平刚从月参寺下来,暂时不想重新回到旧情绪,干脆地转移话题重点,“也是我运气好,他刚好就在那枪杀案的犯罪现场,被油布遮在后面,被耳边的枪声吓晕,我发觉他不对劲,翻他手机,等他醒来后又逼问他,他完全被吓怕了,一五一十全部交代,省了很多事。” 诸伏景光愣住:“……诶?” 疑惑什么?松田阵平福至心灵,再次猜测:“那天我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在和那个犯罪组织的干部走在一起,然后她就是可能要杀我的人?”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呼一口浊气,斟酌措辞后认真道:“……她看起来挺讨厌的,但她不会杀你。” 她看起来讨人厌吗?不是在客观上挺可爱的吗? 松田阵平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选择不纠结,而是直接接着问:“我刚才看见zero和她在一起,zero是在和她谈恋爱吗?” “……嗯,谁知道呢?”诸伏景光的语气有些闪烁不定,“首先,我们要下一个定义……你说的zero,是哪个zero?” 松田阵平:?。 太阳渐渐朝西。 夏丘凛纪把花店临时买的花束放在墓碑旁,静静站着。 波本的指尖安抚性地碰碰她的手,她躲了一下,波本试探着再碰碰,她这回犹豫之后,抓住了。 这是她妈妈的墓碑,今天应该是她的忌日。 母亲当年出门离开后不知所踪,贝尔摩德进入她家后声称她的母亲偷组织的情报已经被处决,杀了她后烧了她的家,毁尸灭迹,屋内什么都没留下。 她读大学后才有了部分民事行为能力,但也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关母亲生活的遗迹。 她连母亲老家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在母亲读大学时所在的东都市买一块墓地,埋入空盒子,立上母亲的墓碑。墓碑上写的死亡时间,她按私心写下自己八岁时的死亡时间。 衣冠冢都好歹有衣服,埋空盒子有什么用?归根到底,丧礼只是生者用来寄托哀思的形式之一,与死者本身全无关联。 她神情沉寂,一旁的波本悄悄拓开指缝,从普通的握手,升级成更加亲密的十指交叠。 【厌恶值+1。】 夏丘凛纪忽然想笑,她在寄托哀思吗?她根本是在气母亲吧。 ——母亲和组织成员在一起后没有好结果,而她带着组织成员在她墓前黏黏糊糊。 虽然只是牵手,但波本如果在这里要假模假样地吻她定情,她可能真的不会拒绝。 ——母亲最后想找个官方机构提供组织情报,连续失败两次,最后身死。而从日记的内容看,母亲找日本公安的途径的终点是警视总监……如果参考百田陆朗的水准,这个途径也不会有好结果。 而她终究还是和警察厅公安松了口,说不定又会走上“提供情报失败身死”的老路。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母亲厌恶常磐健志,也厌恶和他血脉相连的她,她站在这里就能气到母亲。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在气她。” 在天上地下东西南北方的母亲有没有被气到,不知道。但波本以为他被嫌弃,似乎真的被气到,恼火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顺带假笑着翻旧账。 “刚才为什么躲?” 这个问题有点难,夏丘凛纪思考着怎么回答。 她要怎么委婉表示,他并不是自己决定共度一生的对象,因此自己第一反应是躲避,不让场面像是“带准备结婚的男朋友见家长”? 要不干脆直说?。 降谷零带着些许他自己已然察觉的恶趣味,满怀期待地等着米斯特尔的回复。 其实他对一开始没牵上手这件事完全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两人的关系确实还没到能在她母亲面前牵手,表明情侣身份,宣布共度终身的程度,这太远了,也根本不可能,他理解,他不生气。 毕竟,米斯特尔固然远不是公安的人,但心也绝对不在组织这里。难道能指望米斯特尔真的全身心喜欢同样是组织成员的波本,和波本约定共度下半生吗?在哪共度,在监狱吗? 米斯特尔对波本或许有好感,但很可能也只是好感。她对诸伏景光坦诚的那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玩玩而已”,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话。他对此完全不生气,真的。 等夏丘凛纪对公安的抵触情绪逐渐消退,愿意了解zero的身份后,他才可以以降谷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牵住她手,在她母亲的墓碑面前,庄重地宣布要共度一生。 至于现在……他生出一点点小小的报复心态,笑眯眯地挤兑米斯特尔一句,看看她会编出怎样的回答,又漂亮又有趣,能让人快乐。 米斯特尔拉了拉他的手。 “头低下来一下,我悄悄说。” 他没意见,依言低下头,怕米斯特尔还要踮脚,干脆弯下腰。 下一刻,双唇碰上。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唇很软,呼吸很温热,心跳很快。 只是春风很柔和,阳光很明媚,树叶沙沙的响,飞鸟叽叽喳喳地吵。 只是他发现,自己确实很开心。 米斯特尔偷袭得手,一触即离,后撤两步,脸上的笑有些狡猾的得意,又有些没来由的羞恼。 “不是普通的牵手,所以我会不好意思啊——”她耍赖着摇晃了下还在和他牵着的手,“这个kiss当做赔罪了,好不好?” “……好。” 将近傍晚的温煦阳光慢慢地将他的脸晒得蜜里带红。 但他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波本对米斯特尔的吸引力会不会太大了? 50-60 第51章 三路并行(1) 还没有完全到夏季,不自然酒吧却已经开起了空调冷气,开得和普通的酒吧一样低,感觉骨骼关节都会冻坏。 夏丘凛纪对此振振有词:“喝酒之后身上就会暖,空调必须开低。” 对此,员工和客人都有一点点小意见,但他们的意见都没有用,只有波本由此成功骗到一个让体温回暖的拥抱。 波本最近忙,很忙,尤其忙,一个平平无奇的拥抱都似乎显得弥足珍贵。但她还是紧锣密鼓地要了个亲亲,接着闷头埋在他怀里笑。 公安那边,zero有定期打电话说明进度。从“因为佐藤佑介和常磐关系好所以首先排除”,到“确认是他,现在在摸排他发展的人员和他影响的案件”,再到……没有再到,夏丘凛纪表示她没有兴趣分拿卧底木偶身上的傀儡丝,也没有官僚领导听工作进度的习惯,请zero把事情办完了再联系她。 在这样索然无味的春夏之交,一个不常来的客人推开了酒吧的玻璃门。 金发碧眼,眉眼兼具锋芒和妩媚,普通衬衣长裤的搭配都显得身姿优雅从容。 贝尔摩德左顾右盼一会儿,只看到了坐在吧台角落翻护士培训手册的爱尔兰,没找到第二位客人,失望地收回吃瓜的视线,坐到吧台前,敲敲桌子。 夏丘凛纪虚起眼看她:“稀客,喝什么酒?” 贝尔摩德笑吟吟地提议:“一杯曼哈顿?” 曼哈顿,经典鸡尾酒,波本威士忌和甜味美思(贝尔摩德的另一种翻译)搭配混合,红樱桃沉底点缀,酒味芬芳馥郁,甘甜可口,色泽鲜艳,很好喝又很好看的一款鸡尾酒。 夏丘凛纪撇撇嘴,没多说什么,不像平时直接在吧台表演,而是转身去处理台,调好了才转身回来,把酒杯搁在吧台上。 贝尔摩德挑眉笑问:“你偷偷下毒了?”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贝尔摩德笑着抬手虚点一下她额头,也没多说,真的拿起杯子,轻抿一口。 夏丘凛纪继续开嘲讽:“有毒吗?” “客人品酒的时候,调酒师不要插话,”贝尔摩德笑着调侃,“你不会在酒里下毒,但职业素养又不太够,这杯酒不像正常的曼哈顿,它不够甜。” 夏丘凛纪笑了笑:“曼哈顿有很多种变种,波本威士忌确实最常见,爱尔兰威士忌也因为清新风味颇受欢迎,一般的威士忌也可以敷衍,当然——我加的黑麦威士忌。” 在一旁看书的爱尔兰迷茫抬头,再默默低回去。清新风味?挺好,继续当他不存在吧。 贝尔摩德轻啧一声,一口气喝完,再抱怨:“黑麦威士忌口感太烈了。” 夏丘凛纪直接开始赶客:“我这里没有你想喝的酒。” “什么酒,醋酒吗?”贝尔摩德笑眯眯地将手臂搭在冰凉凉的吧台上,凑近她,“难得啊,小夏丘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不过好吧,我今天来这里确实有事,我是来审你的。” 夏丘凛纪心平气和了:“你说。” 要审她什么?公安已经把她的情报传到贝尔摩德耳边了吗? 贝尔摩德挑眉,语气终于多了点咬牙切齿:“雪莉昨天喝了半瓶奶油雪莉酒喝醉了,给自己熬醒酒汤喝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水泼在主机上,电脑连着里面的资料都报废。这瓶酒是不是你卖给她的?” “……”夏丘凛纪震撼听完,先不评价雪莉的操作,抬手指了下自己:“我看起来像是给未成年人卖酒的人吗?” 贝尔摩德满脸写着质疑,难道不像吗? 夏丘凛纪一脸无辜,她这回是真无辜。 贝尔摩德拿手指敲敲台面:“如你所说,正常店铺都不会给未成年人卖酒,她的那瓶酒总会有个来处。” 夏丘凛纪没有立刻回答。犯罪组织想要瓶酒很难吗? 对雪莉来说确实很难,重点研究人员每天都在被监控,她自己体会过的。一瓶酒能偷渡进去的死角其实不多。 ——仅存的死角有且包括,雪莉那个在组织外围划水摸鱼的姐姐,宫野明美,成年了。 这大概就是正确答案了,但贝尔摩德总认为她神通广大。 贝尔摩德又扫了爱尔兰一眼:“你离开一下。” 爱尔兰合上护理书,闷不做声,老实走人。 等无关人员离开,贝尔摩德朝她勾勾手指, 她倾身过去,贝尔摩德的唇畔就贴在她耳边。伴随着骤然浓烈的玫瑰味香甜气息,像说情话一样轻声开口。 “雪莉的父母当年在大火中死的不明不白,资料损毁大半,对组织造成很大损失。她的姨姨和姨父在MI6任职,她的表哥在FBI工作……不管这瓶酒是不是你卖的,都离她远点,你不需要再炸一次研究所。” 被冷气冻到冰凉的指尖冰凉凉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正中央,这是一次来自贝尔摩德的严正警告。 夏丘凛纪:“……” 不知道怎么评价,但只能愉快感慨,团厌buff真好用啊。 这不,她不就听到了不得了的情报吗?。 有些情绪像是矮矮扁扁的竹笋,在地下蛰伏好几天,然后忽然就在哪天平平无奇的雨后,蹿成两三米高的瘦高竹子。 下班后,夏丘凛纪躺在床底,翻来覆去没睡着。 带着玫瑰花香气的话语轻盈在耳边跳跃,“一杯曼哈顿。” 万一,贝尔摩德这句话也在暗示什么呢? 对波本感兴趣? 她心里清楚得很,波本接近她是为了套情报,而毫无疑问,贝尔摩德是有很多很多情报的,BOSS的亲信绝不缺情报。 波本一开始对肢体接触的极限是牵手腕,但她早就打破了这层底线。 微笑,牵手,搂腰,拥抱,亲脸颊,乃至于唇对唇的碰触,波本都越来越熟练了。 万一……如果…… 没关系,算了,没关系。 他换不换人,都不影响她在组织里埋炸丨弹,等警察厅公安清理警视厅的脚步。 甚至可以说,波本如果真的离开,她逃离组织的节奏还能更从容一点,没有人盯着她了嘛! 夏丘凛纪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后,终于安心闭眼,沉入梦乡。 七个小时后,她默默睁开眼。 大脑睡了一觉,但情绪还在七个小时前。 手机就在手边,她看了一眼监控,确认一切如常后,磨了磨牙,还是给波本打电话。 “我不高兴,想见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波本在电话里提了几个见面地点,夏丘凛纪选了波本没提议的,但能最快见到他的电车出入口。 ——她在电话里听到电车特有的铃声。 波本在和莱伊还有苏格兰做任务踩点的路上,为了避免车被认出,他去踩点的时候坐的是电车。 在她的要求下,莱伊和苏格兰也都分别在电话里和她打了个招呼。莱伊是意味不明的一句“嚯,可以了吗”,而苏格兰是解释情况,语气又是疲惫又有些笑音,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夏丘凛纪动作很快,迅速洗漱收拾好自己,开车出门。 车开到电车站出口的时候,她想了想,干脆绕去入站口,买了张和波本同一趟电车的票,刷过检票口,直接站在站台,等到电车叮铃叮铃地驶入。 下午不是通勤的时间段,站台的人很少。下电车的人也很少,夏丘凛纪几乎是不到一秒钟就找到波本的身形。 她正要抬手去挥,电车里又冲出一个短发小女孩,看年龄像是国中生,笑咧起来的时候有尖尖的小虎牙。她径自冲向波本旁边那个带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要抓住他的袖角。 “哥!” 咦? 夏丘凛纪心里泛起嘀咕,目光就要落在莱伊脸上,波本却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要伸头去看,她记得可清楚,莱伊的组织资料里没有妹妹的。但波本假笑着伸手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前,把她的视线完完全全埋住。 头顶传来半真半假的喟叹声。 “打电话撒娇说想见我,现在就不要看莱伊了吧?” 第52章 三路并行(2)【加更12】 天气已经在转热,衣料单薄。成年男性身上特有的热气抵着鼻尖,带着荷尔蒙和皂香气。夏丘凛纪立刻不再挣扎,伸出双臂搂住波本的尾椎骨,脸埋在他的胸膛,不太老实地蹭了蹭。 波本的声音在头顶轻快传来:“我很高兴。” 夏丘凛纪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像是本该香甜可口的蜂蜜带着涩意,滑向舌底。 他的厌恶值依旧在日涨一百左右来回晃荡,相当稳定。 幸好不远处也有对话,她索性分出心神去听。 小女孩:“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莱伊:“我不认识你。” 小女孩没吭声。 莱伊:“不要一副委屈的样子,哪里来的回哪去。” 小女孩小声说:“我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是下一秒就可能哭出来的语气。 这是真哥哥还是情哥哥? 夏丘凛纪想探头看热闹,但还被波本抱着。放下手想挣开怀抱,但波本头抵住她下巴,轻轻“嘘”一声,小声道:“等会儿,先不打扰这对‘兄妹’说话。” 夏丘凛纪想想自己的团厌buff,颇觉有理,埋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继续竖起耳朵听。 莱伊做下断言:“是来讹钱的。” 苏格兰笑:“看着也挺可怜。” 莱伊再说:“站务员看过来了,可能会问,我先去给这家伙买票。” 苏格兰:“去吧。” 莱伊问出小女孩的乘车目的地,快步离开了,夏丘凛纪再次想探头,波本还不松手。 她恼了:“干嘛啦!有什么我看不得的东西吗?” 波本终于松开怀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你第一次打电话说想我,有点激动……你现在还不高兴吗?” 视线从黑暗转向明亮,夏丘凛纪一下子还不太习惯,眯了眯眼才适应光线。眼睫毛被波本猝不及防地伸手碰了下,但她暂时顾不上,已经把视线放在低头发呆的小女孩身上了。 “我现在更想看热闹,”她半真半假地说,“我印象里莱伊是个枪法非常厉害的狙击手,他居然也会被小女孩耍赖勒索,好神奇。” 波本笑着附和:“是很神奇。” 其实有可能不是碰瓷,而是真兄妹。夏丘凛纪心里头嘀嘀咕咕地想着,为什么现在的兄弟姐妹都有着相似的眼睛呢? 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都是凤眼,其他五官气质都很像。这个小女孩和莱伊看着倒没那么像,但眼尾睫毛的特殊走向一模一样,是真兄妹的可能性加深了。 隐瞒亲缘关系其实不算大问题。组织里的人个个在法律的死线大鹏展翅,很容易祸及家人。隐瞒自己的亲属关系,即使是在同伙面前也不松口,算是犯罪人员的正常操作。 但不可否认,还有一种可能性—— 这位诸星大的身份是假的,他其实也是卧底。 夏丘凛纪在心底深沉地叹一口气,是她买的酒都是真酒,所以遇到的酒更容易出现假酒吗? 波本又会不会发觉呢? 波本侧开身子让出看热闹的视野,顺手捞住她的手牵好。刚好苏格兰拿出贝斯自称是“早川音乐培训中心的培训老师”,开始教音阶哄小孩,还劝那个女孩子,“之后不要用叫哥哥的方法要人帮你买车票了,不是所有人都脾气好的。” 小女孩扁着嘴没吭声,一根弦一根弦地拨贝斯。 看样子是不会有什么热闹的后续了,只能枯燥地等莱伊买完车票回来。夏丘凛纪感到无聊,她偏过头拽了下他的衣角,突发奇想,轻声叫道:“波本。” 波本偏过头:“嗯?” 夏丘凛纪垫起脚艰难要凑到他耳边,感觉不保险,拉着他往站点更偏僻的角落去,再开始用卖萌气音地报菜名:“波本哥,波本哥哥,安室哥哥,透哥哥,哥哥——” 恶意卖萌,对话也相当没营养,以至于她内心里想了想波本接话“你要买哪张车票”的可能性。 她是不是只能再回一句“买去你心里的车票”?天呐,雷到鸡皮疙瘩,又很好笑。 但波本迟疑了一瞬,状似随意地开口:“我可以直接叫你‘凛纪’吗?” 夏丘凛纪的脚步停住,心跳也跟着停跳一拍。 互相称呼名字,这是相当亲近的关系。 如果是虚与委蛇,含笑贴在耳边唤的一声“米斯特尔小姐”足够短暂迷惑她。凛纪,波本是真的想这么称呼她吗? 她下意识翻系统页面看厌恶值增加情况,但当真看到提示后,她的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厌恶值没有加人名,或许,至少在此时此刻,这条厌恶值的增加,未必是来自于他? “……夏丘小姐,”波本已经笑叹一声,妥协退让,“如果暂时不习惯的话,没关系的,不管未来怎么样,我们以后都还有很多的相处时间。” 他说着大度温和的话,握着她的手也干燥温热,带来稳定的力量。 夏丘凛纪想反对,想赞同,想很多,混乱在一起,无所适从。最后一咬牙,开始胡搅蛮缠:“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之前叫我坏蛋的时候,你看我有反驳你吗?” 她恶狠狠地骂人:“笨蛋。” 一条列车在对面的站台停下,发出丁铃丁铃的清脆声音。 风搭乘着列车拂起她及腰的黑长卷发,波本偏头看着,笑盈盈地答应一声:“嗯,我在。”。 不自然酒吧,二楼秘密监控室兼杂物间。 夏丘凛纪靠坐在电脑监控前的椅子上,闭眼回忆片刻,回想起一串儿电话号码,拨打。 对面一秒接通,机械音愣是表现出惊喜:“夏丘小姐?” 她的嘴角悄悄下扯,冷静地开门见山:“zero,你们查出那个女孩的身份了吗?” 没有寒暄,也没有前情提要。但那位官僚警察依旧秒答:“有听诸伏的汇报,根据她的面部特征查了出来,她的名字是世良真纯,目前就读于杯户国中,父亲已故,母亲是自由职业,目前不在日本,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夏丘凛纪沉吟片刻,再问:“你们有打算做血缘鉴定吗?” 官僚警察说道:“已经做过了,结果检测出来,两人并没有亲缘关系。” 夏丘凛纪想了想,轻笑了声:“那这样看,那个世良小妹妹,真的就是逮着帅哥讹钱买票的国中生了,还挺天不怕地不怕……谢谢。” 官僚警察:“不客气,如果有事还可以联系我,请相信我……警察厅公安的诚意。” 夏丘凛纪笑着哈出一声,答应下来,然后挂断电话。 灰眸折射着显示屏的冷光,显得她尤其像个坏人。 她想,自己确实是坏人。世良这个姓氏她不是第一次见,她不打算告诉公安。 上一次见到“世良”两个字,已经是三年前,不,四年前的事情了。她那时候在A药研究所待不下去,准备干脆炸个干干净净,于是费心收罗了所有的资料,纸质的,电子的,生灰的,爬虫的,收罗得干干净净,一副要洗心革面大干一场第二天就研发出成品药物的架势——然后让龙舌兰全部炸光。 收拾的时候,她顺手翻了下资料,就翻到了“世良艾莲娜”这个名字。不难猜想,这是宫野艾莲娜结婚前的名字。 世良艾莲娜,世良玛丽,世良真纯,世良真纯叫哥的莱伊。完全串起来了。 好家伙,这是她找卧底最快的一次,甚至已经连所在单位都知道了,FBI。 至于公安那边鉴定出来的结果?血缘鉴定是有空子可以转的。 夏丘凛纪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莱伊刚见到自己妹妹,对可能鉴定血缘的人会非常警惕,他估计是想了什么办法,让苏格兰误以为自己拿到了他的身份信息。 换头发丝、买通鉴定机构、篡改鉴定报告,方法有很多,如果是FBI的渠道的话,那方法就尤其多了。 知道莱伊是FBI搜查官,然后呢? 夏丘凛纪暂时没什么好想法,只在心里定下一个“凌晨四点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卧底”的初步骚扰计划。 当然,单独骚扰一个人太明显了,她会连带着把苏格兰和波本都打电话过去的。 第53章 三路并行(3) 夏丘凛纪其实之前也有问过一次“你是卧底吗”,询问对象是琴酒、基尔和波本。 问的效果怎么样……简单概述,琴酒都懒得拔枪。 于是,夏丘凛纪摸出基尔的电话,先在晚上十点左右打过去。 生活是这样的,卧底只要在前面不分日夜地收集情报,面对极大的心理压力就好,打电话骚扰人的她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她想想都有点惭愧,自己的厌恶值收集过程怎么不知不觉变成卧底厌恶值收集了……除了波本。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基尔在晚上十点并没有睡觉,不过语气已经有些没精打采:“米斯特尔,是有什么闲事找我吗?” “确实是闲事,”夏丘凛纪问着,“你方便听吗?” “挺方便的,我现在在敷面膜准备休息了。”知名电视台主持人如是说。 “太好了!”夏丘凛纪不再客套,“你上次被我打电话问是不是卧底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基尔无语沉默,郑重说明,“我当时真的想杀了你。” 想杀她?这毫无疑问是厌恶的极致表现。 夏丘凛纪心下一喜,认真采访:“那你当时想出来的应对措施是什么?” 基尔对此记忆犹新:“胡言乱语,挂断就好。” 夏丘凛纪恍然:“所以要想办法让话题继续。” 【厌恶值+1。】 基尔无语询问:“……所以这回是轮到谁倒霉了?” 夏丘凛纪相当好心,暂时替FBI探员在CIA探员面前瞒住马甲:“只是猜测,我先打电话试试。嗯……如果我想办法让话题稍微延伸下去,你又会是什么反应?” 基尔认真思考,然后回答:“可能会让话题试探着绕两圈,看看你的态度吧……当时我挂断电话,你没再接着打,之后我也没遇到追杀和审查,其实能猜得出来,你的态度是偏友善的——虽然还是很气人。” 夏丘凛纪对这句评价笑纳了,又苦恼地继续往下想:“那是只能胡搅蛮缠了吗?表达出友善态度的话,会反而变成对方盯上我了。” 基尔还是脾气好,态度和善地提醒她:“如果是胡言乱语,我们会直接挂断电话的。卧底很忙。” 这是大实话,并且一直无理取闹只会被当做疯子,之后正常说话都不会被人相信了。夏丘凛纪知道分寸。 她心里有了腹稿,话题也差不多结束,就该道谢并挂断电话了。但她内心一动,又追问道:“卧底确实都会很忙,然后你接触的组织成员里,是比较闲的人多,还是比较忙的人多?” “我主要负责提供情报,和其他组织成员接触不多,不过大家都比较忙的吧……?”基尔也不太确定,她唯一能肯定的是,“我认识的组织成员里面,最闲的人是你。” 夏丘凛纪爆笑,于是本职工作加兼职连轴转的基尔默默挂断电话,安静又愤怒地提供了一排的厌恶值。 夏丘凛纪确实很闲。通话结束后,她去监控室外的仓库,对照着柜台上快用完的调酒原材料,挑挑拣拣拿了一大袋下楼,在柜台后的陈列柜一一放好。自己调了两杯酒喝,又审读了爱尔兰新写的工作汇报,严正声明,米斯特尔冰清玉洁,贝尔摩德刚正不阿,她们之间清清白白,【她们亲密私语,贝尔摩德还横我一眼,嫌我碍事,我只能离开,暂时脱离工作岗位】这种工作汇报完全是乱写。并且,他在之前波本来酒吧的时候也有类似描写,查重率不过关,当场打回,让爱尔兰重写。 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凌晨四点,夏丘凛纪拿了一瓶黑麦威士忌和樱桃白兰地回家,在住所的厨房给自己简单调一杯名为猎人的鸡尾酒。 黑麦威士忌味道沉郁辛辣,加上口感酸甜的樱桃白兰地后,喝下去给人的感觉……像是历经沧桑的猎人遇到欣慰的事情后,脸上露出的柔和笑容。 当然,莱伊接到她的电话后,肯定笑不出来。在被基尔指点后,她对此无比确信…… 莱伊并没有睡。 今年刚入春的时候,组织试图解决一个炮灰组织,反而成了炮灰。这一个季度以来,组织的重点工作都是找出和炮灰组织联系的叛徒,以及解决炮灰组织本身。 他和另外两瓶威士忌坐电车踩点,也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经过一夜紧张激烈的战斗,炮灰组织的仅存力量已被消灭,两把狙击枪爆发时浓重又闷热的硝烟气息,也会随着清晨的凉风消散。 组织的底层成员穿着黑衣,像蚂蚁一样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现场,苏格兰已经收起狙击枪,躲在角落玩手机。他站在原地燃起一根烟,把尼古丁深深吸进肺里,再长长呼出。 前路崎岖。 世良真纯陡然出现,苏格兰悄悄拔他头发……这些事情暂时都没有后续。机构鉴定血缘关系的材料最快只要半天就能做好,他现在还能安生站着,说明这关应该是过了。 但内心还是有隐隐的不安,因为什么? 因为看似彻头彻尾的要黏在波本身上的恋爱脑米斯特尔吗?她牵着波本的手,用灰眸注视着买完车票回来的他,嘴角缓缓扬起轻肆笑容的时候,很莫名其妙,但又很理所当然的,他的内心生出戒备,警惕,然后缓缓凝练成杀心—— 电话铃响了。 备注是“不自然酒吧老板”,莱伊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是米斯特尔的电话。这没办法,他日常喝的是红茶,要喝酒的时候也是简单的威士忌加冰,并没有去酒吧喝酒精饮料的习惯。 凌晨四点,什么急事才连邮件都不发,直接打电话?莱伊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手指轻划,接通电话。 米斯特尔开门见山:“你是潜入组织的卧底吗?” “……”莱伊嗤笑一声:“我不是。” 好吧,这通电话并不让人意外,世良真纯的出现就是会带来一些让人心头一跳的后续。 他甚至有心情腹诽波本一句,看来他的魅力还不够,不足以让米斯特尔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 当然,她显然并没有掌握什么切实证据,不然也没必要打电话了——她总不可能是打电话提醒自己身份暴露的吧? 米斯特尔沉吟着,接着问:“宫野明美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吗?” “……”问题开始变得奇怪了,“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米斯特尔已经继续往下说,闲聊漫谈的轻松语气:“如果你是卧底的话,你是美日混血,所属机构应该是CIA、FBI、MI6或者日本公安。如果我去这些地方转一圈,问一下印象里有没有狙击技术特别好的搜查官,说不定能问出一些东西?” 其实是英日混血的赤井秀一:“……这是一个挺好的方向,你可以试试。” ——找情报机构的人套话,那和直接进入监狱服刑有什么本质区别? 米斯特尔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又轻笑着说:“或者,我再问问世良真纯?” 莱伊心底一沉,妹妹的名字已经被查出来了?面上肯定不能显露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嚯”了一声:“这是那个敲诈我的小女孩的名字?你随便问——打电话就是为了和我说这无聊事情的吗?” “嗯,”米斯特尔居然还真的承认下来,“毕竟是你妹妹,总得问你这个哥哥一声。” 莱伊哼笑一声。 他知道这是米斯特尔试探的一部分,但这种笃定的语气真是让人不爽。 东都市很大,几千万人,不自然酒吧又是在横滨,正常不会再碰见。但以防万一,他还得想办法联系一下妈妈,看看要不要让世良真纯办个转学。 同样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得找找米斯特尔身上可能的弱点,万一到了最糟糕的境地,他还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一想到弱点,第一反应是波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伊在心底笑嗤一声,挂断电话。一根烟也抽完了,他把烟头收进烟包,流畅地拆下狙击枪。不管如何,事已至此,先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 他拆好狙击枪放入乐器包背上,看苏格兰还在角落对着手机说话,就走过去要催他。 苏格兰抬眸看他一眼,一瞬间的凌厉目光,又很快变成温和,仿佛先前的戒备眼刀只是错觉。 他悄悄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对着手机说话,语气温和、无奈又麻木。 “……嗯,是的,我是卧底,没错。睡前不要喝酒,会影响睡眠质量,早点睡,晚安。” 啊?什么?【我是卧底?】 莱伊惊奇听着,等对面挂断电话,忍不住问道:“是米斯特尔的电话?” 苏格兰点点头。 莱伊十分惊讶:“就这样承认自己是卧底?” 苏格兰熬夜加班的疲惫目光麻木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她就随口一问,你认真的话她也会认真和你掰扯。你认真就输了。” 相当认真的莱伊:“……” 好,他输了。 现在回想一下,如果他刚才直接说“你觉得我是的话申请处决我就好”,说不定确实能省一番口舌? 等等。 ——不对,他差点被绕进去了。 世良真纯这个名字,可不是随口掰扯就能掰扯出来的。美日混血跳到MI6的逻辑也很唐突。让人心生不祥。 他和苏格兰也不一样。 米斯特尔和苏格兰本来就相当亲近,开小会的时候苏格兰都能被她一通电话叫走,“可以用约会作为请假借口”。 “你是卧底吗”,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可能是刽子手手中即将落下的刀,但对苏格兰来说,大概只是平平无奇的晚安情趣问答而已…… 那波本呢? 赤井秀一麻木又冷酷地想着,他可能也同样会让对话变成情趣问答吧。 ——只有他认真,只有他输了…… 降谷零的起床是凌晨五点,雷打不动,准点去晨练。不过他今天刚起床,打着哈欠准备赤丨条条地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就接到了米斯特尔的电话。 “波本,你是卧底吗?” 降谷零差点被空气呛住。 好消息,米斯特尔挺贴心,等他睡醒了才打电话。坏消息,米斯特尔又问这种要命问题。 上一次他在她屋里有装五个监控,丝滑地转移了话题。这一次他要怎么回答? 直接承认?米斯特尔对zero不假辞色。 直接否认?以后身份对她敞开后,她会怎么回忆这段对话? 并且,他还要确认一点:她是心中已经有答案,打电话给他只是为了确认;还是她日常卖萌冒泡,随口问他一个要命的问题看他反应,以此为乐? 信息不足,还得再试试。降谷零思索着,闭上眼酝酿睡意,然后打了个情真意切的哈欠。 “……我可能没听清,凛纪,你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哦,波本,我问你是不是卧底,”米斯特尔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标明重点,“某个情报机构派来组织的卧底。” 降谷零明白了,她只是随口问问。 如果她有切实证据,又想使用这个卧底,那她就会直接上门捏脸,乃至于绑架带走,关押囚禁,要他写情书……她有一套流程的,才不会安宁祥和地打电话吓唬人。 现在,如果他不想继续话题,只要说自己不是卧底,然后用随便什么其他话题带过就好。 但他暂时不想结束话题。他和米斯特尔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揭开身份前的,揭开身份后的,他坦诚自己的贪婪。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波本斟酌措辞,用着像是猫咪舌头倒钩一样的惑人语调往下说,“就先假设我是吧——你既然打电话问我,没有立刻把我告发给朗姆大人的打算,那这已经是背叛组织的行为。我身为组织卧底,现在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所在的情报机构,你同意加入吗?” 米斯特尔发出惊异的笑声:“这种假设很有趣。” 他屏息等待着。 米斯特尔真的在认真思考,能隐约听到冰块碰撞着杯壁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她认真开口:“我会同意加入。” 他的内心重重一跳。 大脑被骤然涌入的狂喜冲刷,他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两人在蜜里调油的暧昧期,除了正式表白什么都做过了——家长都见过了。她平常说话相当气人,但想说亲密话语的时候也真的能相当让人头晕,让人很期待她说“零哥哥”时拿捏住的清脆腔调。 【因为是波本的邀请,所以即使波本是卧底,我也会同意加入】,她的同意,本质是为了说出这种情话吧? 情话是随口讲的,但米斯特尔只有和他随口讲,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情意。他可以修改邀请米斯特尔加入公安的计划,不用慢吞吞用zero的身份刷信任值,在整肃好警视厅之后,他可以直接用波本的身份去郑重邀请。 “加入之后,我会积极认真地完成情报机构安排给我的任务,得到情报机构更多的信任,”米斯特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兴致勃勃地往下说,“这样,我能接触到机构内部的更多情报。最后一口气把这些情报都清扫干净,汇报组织,得到组织的褒奖。” “……”一切幻想都被打碎,降谷零艰难开口,“那我呢?” 米斯特尔笑嘻嘻地往下假设:“发现你的身份,和你谈恋爱削弱警惕心,用你的信任做鱼饵,钓出情报机构的信任这条大鱼……之后你就不重要了呀,可能我会和组织申请留下你的命,把你长长久久地关起来吧?” 降谷零默默扶额。 噩梦重现,由米斯特尔亲口阐述,没有任何苦中作乐的余地。 第54章 三路并行(4)【加更13】 夏丘凛纪并没有太把这段话当回事,这只是日常吓唬人,和当着诸伏景光的面对着炸丨弹犯的耳边开枪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波本再吭声的时候,语气就似乎有点点没隐藏好的不高兴。 能理解,最后那段“关起来”的含义确实有些狰狞了,在有其他路可以选的情况下,谁会愿意被关起来呢? 但她心里头也有嘀咕,对着组织成员说“我会留下卧底性命”已经有点危险了,波本还要她怎样? 不过,她还是在电话里用kiss安慰对方,再真心实意地说,“不要假设极端对立情况,毕竟波本你绝对不是卧底”,接着在电话对面给个kiss再次安慰,等波本同样打起精神回了个“啵”,她才终于放下心,挂断电话。 她喝下最后一口冰水,冷静片刻,继续自己的日常生活。 给手枪做个护理,检查埋下的炸丨弹是否有异常情况,确认一切无误后,洗漱收拾,躺在床底。 黑暗,幽闭,沉寂。 思绪沉入幽紫色的海底,任凭滚滚流淌的情绪裹挟,奔腾冲向远处。 海面平静,暗流汹涌。 她重新想起自己和波本的对话。 好的,假设,波本确实是卧底。 那他的厌恶值来源就更加简单,一个正直无私的卧底对犯罪组织的成员抱有厌恶很正常。 肢体接触能让厌恶值增长也相当好理解,犯罪组织的成员得陇望蜀,试图和本意只想保持安全距离的卧底警官发展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仗着任务必要的联系,要求一起连麦,一起泡温泉,拉着他一起睡觉…… 卧底警官会怎么样?卧底警官会在心里厌恶着,又因为骨子里正直和自我牺牲的精神,以及一桩桩和人命有关的情报,自行放弃一切转圜余地,耐着性子,彻彻底底按照邪恶的组织成员的心意,在繁重的卧底工作中,去选择笑脸相待,抽空陪着玩一场暧昧游戏,借此搜罗出组织的秘密情报。 哦,暧昧的过程,他还很可能会以客观冷静的态度一一写进工作汇报,让机构里的联络人和上司阅览。如果这个官方机构之后有针对组织的行动,这些工作汇报甚至可能会半公开展示,作为行动的依据之一。 ——这一切都只是必须进行的工作,与爱恨无关。 她把脸埋到松软的枕头里……真是糟糕的假设。 当然,当然啦,波本并不是满腹心事的卧底警官,而是优雅散漫也危险恶劣的组织成员,他没有那些可笑可叹的正义感。他想获得情报,想忍耐着厌恶接近自己,那都是源于野心。野心是他自己选的,大家都是烂在一起的组织成员,她实在不用多虑什么。 请波本千万不要是卧底。 如果是卧底的话……那他也太辛苦了,并且她只能…… 下一秒,夏丘凛纪睡着了,并没来得及在脑海中凝聚出“只能”后面的想法…… 白天的思考不影响晚上的工作,夏丘凛纪坐在吧台后招呼新客人的时候,又是一副精神奕奕到欠打的愉快姿态。 客人这种生物,要么不来,要么扎堆来。她刚往高脚杯里倒伪装葡萄酒的可乐递给伏特加,莱伊就推门进来了,针织帽,黑风衣,神色冷厉,绿眸长发,看着活脱脱又一个琴酒。 伏特加壮硕的身躯靠坐在吧台边,低声问:“之前莱伊有来过吗?” 夏丘凛纪回忆了一下,给了肯定的答案:“没来过。” 有去过诊所,但没来过酒吧,四舍五入就是没来过。 伏特加想了想,苦恼地问:“他办事靠谱吗?本来有个活,大哥是想让爱尔兰去做的,但你说他要坐班不方便……” 一个FBI探员,你说他办事靠不靠谱? 夏丘凛纪抿嘴偷笑,完了抬手朝莱伊招招手,有着挥他他即来的理直气壮。 她不了解莱伊,只风闻他是个冷峻酷哥,于是拿琴酒的性格对标,招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他一枪嘣过来的准备了。 但莱伊毕竟是卧底,还是能比琴酒和谐一点,只用祖母绿的眼眸阴沉地盯着她的手,仿佛下一刻就会上前把这只蔑视他的手狠狠掰断。 【厌恶值+1。】 夏丘凛纪是绝对不甘示弱的,有本事就开打。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酒吧被莱伊砸掉之后可以给多少偷买的炸丨弹平账了。 她要和组织成员打架,爱尔兰是不敢说话的。偏偏伏特加在,用老好人的姿态笑呵呵地打圆场:“米斯特尔就是这性格,听过她名字的都知道,莱伊你没来过不了解,看她不爽的话以后别来喝酒就好了,不要打起来啊。” 莱伊的神情似有松动。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补充:“打起来有损坏财物的话,钱要你赔。” 伏特加咬住后槽牙,狞笑警告:“……米斯特尔,如果大哥在的话,会劝你适可而止。” 夏丘凛纪举单手表示投降,随手给莱伊也倒了杯可乐搁在吧台上,扬声道:“琴酒的私活,你有兴趣的话来听听看。” 莱伊:“……” 他本来是想来试探米斯特尔的。FBI查不出任何有关“夏丘凛纪”的情报,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宫野明美对她也讳莫如深,问着只摇头。 他本来想,自己来总能试着试探出点什么,毕竟米斯特尔总不可能真的只是电话打着玩。然而很显然,他今天来得不巧。 他又来得很巧。琴酒在组织里鼎鼎大名,但他还没见过,这个私活是个机会。 莱伊坐到吧台前,喝一口米斯特尔递给他的酒红色气泡葡萄酒。 ……失策,居然是可乐…… 夏丘凛纪已经听伏特加讲过一次任务,甚至问了些细节,帮爱尔兰把任务拒了。但她现在兴致勃勃地听第二遍。 没什么收集情报之类的特殊原因,单纯是好笑,很好笑,特别好笑。好笑里又带点惨,于是更好笑。 简单来说,琴酒大哥最近回日本工作兼休假,结果连去两家酒吧,里头卖的都是假酒。一家道歉道得不情不愿,甚至当场报警,另一家倒是道歉地很利落,并送了一瓶酒做赔罪。但琴酒回去拆封一闻,好家伙,还是假酒。 琴酒杀人不眨眼,但过马路会遵守交规,不和他杀气凛冽的眼眸对视时,也能当他是一位优雅的英伦古典黑衣绅士,并不是会在普通酒吧这种半公开场所内直接开枪杀人的躁狂症患者。 大部分酒吧不小心向他卖了假酒,退钱赔钱加鞠躬道歉私密马赛,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这两家太过分了!”伏特加十分愤慨,“一定要给他们教训!” 夏丘凛纪是专业的,平常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她嘴角自然地快乐扬起,朝莱伊摊了摊手:“总之就是这种事。” 相比于夏丘凛纪,莱伊显然更加专业,他只有眉尾和嘴角稍微抽动一下,就神色平常地和伏特加商量:“报酬怎么算?” 伏特加憨厚笑道:“路上来回的油费十万美元,另外,你能要来多少喝到假酒的精神损失费,你就有多出多少报酬。大哥嘛……他人多事忙,也不在乎这点钱。” 莱伊平淡地笑笑,点头表示答应,又随意问道:“琴酒大人为什么没有来这家酒吧喝酒?组织成员内部开的酒吧,售后问题终归不会这么麻烦吧。” 夏丘凛纪调侃道:“可能是因为,我会倒一杯野草莓粉红琴酒请他喝?” 伏特加不忍卒听,默默地喝一口碳酸可乐,直入正题去加莱伊的邮件,给他发送那两家酒吧的地址。临走时,偷偷买了一瓶草莓味伏特加,才告辞离开。 莱伊正要开口,夏丘凛纪意味深长地对他微笑,隔空朝他举起一杯初恋(野草莓粉红琴酒加伏特加白朗姆加其他果汁的鸡尾酒),喝下一口酸甜滋味的美酒后,向他发出祝福:“这个任务做完,你可能可以得到琴酒或者朗姆的赏识,祝你顺利。” 这件事和朗姆有什么关系? 莱伊不理解,看了看高脚杯里冒着二氧化碳气泡的可乐,又意识到了一件事——米斯特尔这个人和正经二字全无关联,或许不用深究她的逻辑。 一般组织成员不这样,但米斯特尔,她真的有可能因为半夜无聊,就挨个给人打电话,询问对方,“你是卧底吗”。 如果她下次再问这种问题,他可能可以直接参考苏格兰,回她一句“我是卧底,请你早点睡,晚安好梦”。哈。 一旁,爱尔兰写完了工作日报,目光巡回一轮,最终落定在夏丘凛纪身上,谨慎小心地开口询问:“我为什么不能接这个任务?其实……” “因为其中一家酒吧的老板我认得,”夏丘凛纪笑着点了点吧台沁凉的台面,“那家伙是朗姆的亲戚。你归皮斯克,皮斯克又听朗姆的话,你管他亲戚的事不好——刚才伏特加在,他的琴酒大哥对朗姆又没什么敬畏之心,这种理由他不会理解的。” 这是相当入情入理的话。爱尔兰没有其他疑问,心悦诚服地去拿出护士培训手册,接着看。 莱伊听得明白,忽然又不能确定了。 米斯特尔,她真的……不讲逻辑吗? 叮铃铃的门铃声响起,莱伊侧身冷眼见着,金发深肤的波本拎着个小袋子推门而入,径自走到吧台边上的小门。米斯特尔的视线顿时完全凝在波本身上,凭借肌肉记忆打开吧台小门反手关上,挽住他的手臂,亲亲密密地一起往漆黑的安全通道去,还不忘回头提醒爱尔兰一句:“有事打电话。” 爱尔兰答应了一声,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安全通道中。 这个过程中,米斯特尔完全没给他多余的眼神。 ……不管如何,这绝对不是组织成员对待一个“可能是卧底”的人的态度。 莱伊斟酌片刻,姑且还是决定,先把心放下。 第55章 三路并行(5) 伏特加的建议相当不错,“以后不要来不自然酒吧”。可惜。 中午十二点,莱伊看看敞亮的天,看着在太阳底下虚弱闪烁的LED招牌,从胸腔哼出一声笑,推开玻璃门进去。 坏消息,他二进宫。更坏的消息,是无妄之灾。 最坏的消息,和米斯特尔有关。 ——他已经把琴酒的私活做完了,但琴酒确实撒手不管,只让他找米斯特尔收拾后续。而收到名义是亲戚实际是手下的酒吧被端掉的消息后,朗姆怒气冲冲,不只是找他麻烦,还要连着米斯特尔一起找,因为推荐人是米斯特尔。 不是,这和米斯特尔有什么关系? 莱伊究极困惑,甚至有些不爽。他难道有给人“莱伊和米斯特尔很熟”的错觉吗?波本加苏格兰还不够吗? 但再怎么不爽,琴酒加朗姆,伏特加做中间人,三酒类加果汁,混搭形成的粉红初恋鸡尾酒,是炸丨裂级别的烈酒口感。 他再不爽,也只能老老实实到达不自然酒吧,和米斯特尔一起准备接受朗姆在视频会议中的远程通话。 米斯特尔已经在吧台边。 她还是那么热爱调酒,看了他一眼后,怡然自若地收回视线,把一条制酒的长壶转出残影,壶中哗啦啦又有规律地响,再“啪”一声放到桌子上。 莱伊没说话,只看着她后续的动作。见她把壶中暗红色的水稳稳倒入摆在桌上的两个玻璃杯,接着依样倒入冰球和可乐。 一切完成后,米斯特尔抬头看他:“这回我不招手了。”言下之意,他自己过去。 莱伊:“……” 这人平常说话怎么这么欠枪子。 没有其他人在现场递台阶,场面就僵着。 米斯特尔也毫不在意,自己拿了一杯,坐在吧台后喝,边喝边打哈欠,简直让人想劝她回去睡觉算了。 没多久,门口又有一个人推门进来。 莱伊扭头去看,就和波本似笑非笑的灰紫色眼眸对上视线。 波本只朝他冷淡颔首,说一句“朗姆派我来的”,就径自走到吧台边,开门进去,对米斯特尔用格外好声好气的语调说:“你正常闭眼休息,等下的视频会议我帮你看。” ……朗姆派波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他怎么不信呢? 莱伊心里头腹诽嘀咕,又听这对小情侣嘀嘀咕咕的聊天。 米斯特尔:“你上次送的银手镯我没戴,不太习惯。感觉会影响手腕运动。” 波本:“手镯是会这样,不戴没事的。” 米斯特尔:“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定位器,这真的只是作为装饰品送给我的吗?” 波本:“……只是首饰,那次牵手的时候就想送给你的,挑款式挑了一段时间。” 米斯特尔:“下次如果还有送的话,加上定位器吧。” 波本:“别乱说话,定位器不能乱装。” 米斯特尔:“你之前装了五个。” 波本:“是我的错。” 米斯特尔:“因为我不介意,所以你没有错。下次送首饰加上定位器吧?” 波本:“我只是想给你送漂亮的首饰,加上定位器会很奇怪。” 米斯特尔:“你不在乎我在哪里,你不关心我。” 波本:“……老实说,你是不是也想给我送带定位器的首饰?” 米斯特尔:“嘻嘻。” 波本:“太乱来了,不要这样做。” 米斯特尔:“不嘻嘻。” 这两人一捧一哏的还挺开心? 好吵,什么时候他们都戴上一对儿的银手镯,中间有铁链的那种,一起去监狱里嘻嘻嘻地蹲着吧。 三个人泾渭分明地在酒吧里等了一会儿,伏特加的视频通话进来了。 伏特加没那么讲究,直接用手机打个多人视频电话,背后甚至隐隐传着人的哀嚎声。 莱伊面不改色地同意,波本也没意见。但歪在躺椅上的米斯特尔立刻坐直身子,要求用二楼的会议室。并不由分说带波本上楼。 莱伊:…… 2v1,他一个人坐在楼下做什么?一起上楼吧。 朗姆为了一个不知道哪路子的亲戚开的小酒吧,召集了四个代号成员要电话开会,这事本身挺荒谬,米斯特尔为此甚至用上小会议室,在加重渲染荒谬氛围的同时,甚至多了点搞笑感。 偏偏事情搞笑中带着森冷的现实:一切犯罪组织的本质是组织高层踩着法律红线为所欲为的工具。 他们这些代号成员,也只是工具的一部分。 坐进会议室。 摄像头连接电脑,电脑开启视频通话,电脑页面投屏到幕布,画风看着还挺像模像样。 但朗姆的页面是黑的,伏特加的昏暗背景之外还传着细弱的哀嚎声,米斯特尔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整个会议唯二清醒的人,是莱伊和波本。 即使是莱伊也忍不住开口感慨:“我们两直接在安全屋面对面聊,朗姆大人在电话里听就行了。” 波本扬起笑,阐述事实:“要不是听说这件事和米斯特尔有关,我根本不会接这项活。” 莱伊无言以对。 米斯特尔趴在桌上,侧头对着波本,语调软乎乎地说:“谢谢透哥哥——” 莱伊无法评价,按住额头上的针织帽:“……直接开始正题吧。”他真的受不了了。 事情本身其实很简单,两家酒吧都给琴酒大人卖了假酒,并且售后服务都做得很差。莱伊去调查情况,并给出调查报告。 ——A酒吧是有服务员偷偷调换部分好酒和差酒赚差价,刚好被琴酒喝到那杯调换过的。在莱伊介入后,该服务员辞职,工资和今年年终奖都作为赔偿金。其他服务员对酒吧内部的赔偿,以及后续的法律责任,莱伊都没有介入,这不重要。 同样被莱伊判定为不重要的是,这位服务员其实是另一家酒吧派去搅合人生意的卧底(正常服务员也干不出卖假酒后还主动报警的事),现在已经回到那家酒吧工作。他不在乎,他拿完钱就走。 ——B酒吧卖假酒的行为就不是服务员私下干的了,是老板做的。每个酒吧都有价目表,各种款式品牌的酒有着对应的不同价格,而这个老板做的事情,就类似于把10美元的占边波本酒贴了四玫瑰波本酒的标,去卖40美元。这位老板发觉莱伊查他后还威胁他,说自己是某组织高层的朗姆的人,要套他麻袋,于是这位老板被反套麻袋了。 衷心地说,卖假酒的行为在各个酒吧都蛮常见的,赌的就是客人喝不出来,真遇到识货的该认怂认怂,该赔罪赔罪,下次这个客人如果还来,那就不再糊弄,上真的酒。这也是琴酒喝到假酒的频率高,但他依旧在外头喝的缘故。 但朗姆不知道,朗姆也有投资这家酒吧,于是波本代替朗姆发言,质疑琴酒的味蕾,质疑伏特加的小题大做,质疑莱伊对朗姆大人的尊重,也稍微一句话带过地质疑一下米斯特尔拦着不让爱尔兰负责的险恶用心。 莱伊是实干的人,不擅长吵架,面对波本的质疑,只默默摆出B酒吧老板卖假酒,侵吞酒吧收益,还用朗姆名义做坏事的事实证据。 铁证如山,于是朗姆大人终于发言:“呵呵,波本,你没有调查清楚啊。” 波本不辩不驳,背锅道歉,莱伊平淡表示没关系,朗姆笑呵呵让两瓶威士忌把这个老板处理掉,伏特加表示如果没事他就接着干活去了。 事情原本已经谈完,会议都可以结束了。然而米斯特尔趴在桌子上,用软趴趴的姿态叹气吐槽:“老年人容易因为身体衰老而陷入焦怒状态,进而延伸成为老年综合征,朗姆大人,您与其怪这怪那,还让波本做传声筒,不如退休养老,重新给自己寻找生命的目标。” 朗姆年龄确实大了,立刻怒火转移,都等不了波本做传话筒,直接用机械音骂:“米斯特尔,你早就知道那家酒吧和我有关系,你肯定也知道那家酒吧有问题,你没及时和我说,拦着不让爱尔兰调查,你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莱伊心里有数,自己的行为本质还是先斩后奏,先把朗姆的人揍了一顿,朗姆大人其实还是有意见的。 他心里有些腻歪,相比之下,米斯特尔的话就像是油腻食品吃多之后的辣脆椒,开胃解腻,只是卧底搜查官的素养让他不动声色。 然而,米斯特尔轻笑了声,坐直身体,不再用装模作样的困倦语调说话,眉眼清明,语调清醒地不能再清醒。 “既然我和伏特加推荐了莱伊而不是爱尔兰,那就说明他更适合做这件事。即使莱伊是卧底,我也会承担好自己推荐的责任——平心而论吧,朗姆大人,莱伊这件事做得有问题吗?” 朗姆深呼吸,就要端起高层的架势接着训斥,然而波本已经虚捂住了米斯特尔的嘴,哄劝道:“好了好了,米斯特尔小姐,你起床气有点重了。中午十二点开会确实不太好,我们先去睡觉吧?” 米斯特尔乖巧地点点头,顺着歪在波本怀里,清醒的状态仿佛是回光返照。 组织成员谁不会熬白天啊,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装困。朗姆无语到高血压都要出来了,直接关闭视频通话,伏特加也笑呵呵表示自己还要工作,告辞退出会议。 波本好像特别吃这一套,把米斯特尔扶着好好靠坐在老板椅上,才站起身去关投影仪,关视频通话。 莱伊没走。 米斯特尔在波本的视线盲区里,靠着老板椅朝他轻佻一笑,桃花眼弯着勾人,仿佛暗示他什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米斯特尔先前和朗姆直接说的那句。 【即使莱伊是卧底。】 他的心头缓慢轻跳,危机感直觉性地蔓延全身。米斯特尔是试探,还是暗示? “我们要谈谈,”他当机立断,“米斯特尔,能请你的男朋友暂时离开一个小时吗?” 波本刚关完电脑,意味不明地挑眉,仔细分辨,有点高兴。 莱伊没理他,继续对米斯特尔发出私聊请求:“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私下里谈谈?” 米斯特尔点点头:“好。” 波本也难得地没有发出任何反对意见,直接出门,甚至帮忙反手带上了会议室的隔音门…… 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也确认过没有其他可能的窃听玩具。现场寂静到能听出心跳声,没有任何可能转移注意力的存在。 莱伊单刀直入。 “米斯特尔,你在认为我是卧底吗?” 第56章 三路并行(6)【加更14】 人有自我保护机制。 厌恶是负面情绪,长期接触会引起不适。 趋利避害是本性,远离让自己产生不适的存在,是保持健康的不二方法。 简单举个例子:没有客人的不自然酒吧。 但是,有些不适的存在没办法避开,必须面对。 例如,自己讨厌的工作、领导、同事、同学或者甚至是家人,再例如,一些暂时无力改变、必须共存的现状。 在必须面对的情况下,会出现两种后续。 第一种,麻木,适应,真正共存。 伊森本堂的心情现在比死湖还要平静,一点厌恶值都没有。 写情书的伊织无我、写工作日报的爱尔兰,写作业写习惯后已经能推陈出新,每天只能给一开头的两位数意思意思。 诸伏景光的厌恶值只有在身份被发觉,还有她“杀死”炸丨弹犯的时候跳高了几天,冲到三位数。其他时候,或许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或许是卧底事忙,厌恶值同样只有十几。 当然,好吧,必须承认,她确实是在小打小闹。 大闹一场的方法也有,例如炸东京塔炸游乐场炸商场……但即使只是吓唬人的预告,带来的混乱都很有可能造成群众的伤亡,她现在厌恶值总值已经快到10%了,慢慢攒就行,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第二种情况,无法麻木,无法适应,无法共存,只能忍着,直到阈值的顶端,像是被吹爆的气球,嘭!!! 这种类型的人会是她的厌恶值提款机,可惜人很少。波本算一个,日涨一百,并且阈值很高,估计还能刷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没有第二个了。 没办法,她有团厌buff的时间太长,到阈值顶端的人基本都会去杀她,然后被她反杀。现在,没人了。 为了创造第二个厌恶值提款机,夏丘凛纪和基尔对话完之后,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相当恶毒的计划: 暗示一个卧底,TA可能被发现了,但是绝对不予真正承认。 让一切都只像是背后时不时吹拂的凉风,在幽幽吹起满背的鸡皮疙瘩,但转头什么都没有,只能继续疑神疑鬼。 目前这位倒霉蛋是莱伊,效果不错。 疑神疑鬼能带来很多厌恶值,这段时间,莱伊的日均厌恶值六十点,峰值两百点。 最近有回落,主要原因嘛……夏丘凛纪闲着去杯户国中的教务处溜达过一圈,找到了世良真纯转学的相关材料。 大概是妹妹安全了,他因此暂时能放下心。 但疑惑就像是结婚后对象脖颈上偶尔出现的红痕。 对象随口糊弄了过去,红痕和记忆也随着时间消退了。 然后,在一次脖颈出现蚊子叮咬后挠出的红痕时,忽然重新想起,让人开始心慌思索—— 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呢?红痕的来源。 肌肤上的红痕已经消退,但心中的红痕永存。 所以。 现在。 在莱伊质问的时候,她只需要靠坐在老板椅上,轻松写意地摊摊手。 “我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你很心虚吗?”。 莱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仔细分辨才能察觉,他的下颌皮肤已经死死绷紧。 话不用多,也不用密,点到为止。她站起身,狡猾地微笑:“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允许我先离开。现在还是我的睡眠时间。” 她人不高,动作灵活,一眨眼的功夫就闪现到门口。 莱伊的反应也是迅如雷电,立刻伸手要扣住她的肩膀。 没扣牢,只抓住她的手臂。 但手臂也很要命,她下一秒被甩在墙上。 心觉不妙连忙要躲,小腹却受到金属物的重击,差点要把胃都撞出来了。 是一把手丨枪,狠狠抵住她的小腹。 疼,五脏六腑被强力挤压,又难受,身体仿佛被钉在墙上。 狙击手的狼绿眼眸戒备地注视着她,食指甚至稳稳地按着扳机。 显然,她如果有什么异动,他将保留开枪的权力。 夏丘凛纪判断,她的袖中有碎冰锥,真要强行挣脱、反伤对方并不因此被枪击,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如果莱伊真的想不开直接要杀她灭口,她同归于尽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给贝尔摩德发挥的空间,她毕竟也知道莱伊的卧底身份。 ……那没事了,请莱伊开始他的厌恶值+1+1+1。 莱伊果然也已经戒备地开口:“随口一提?你会说波本是卧——” 隔音门厚重,被猛然摔开,墙体震动。 波本站在门的旁边,持枪对准莱伊。灰紫色的眸底可怕到像是要杀人。 夏丘凛纪一时怔住。 她本来没什么好怕的,习惯于受伤,也乐于迎接死亡。但波本一来,她忽然慌了。 流弹无眼。 “对不起,”她立刻对莱伊认怂,开口说出临时停战协议,“我确实不会说波本是卧底,以后我也不会再对你说出这种未经证实的假设。” ——至少在可能波及其他人的环境下,她不会再说。 莱伊兴味盎然地挑挑眉,收起枪,干脆利落,“好。”。 波本语气森寒地请走了莱伊后,夏丘凛纪松一口气,成功休战。 一场小打架,问题不大,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三天两头有比这激烈一百倍的打。 夏丘凛纪的自我判断很清晰,她先回家,给自己的腹部和背后抹点化瘀药,再吃一粒止痛药,就可以滚回床底睡觉。 醒来后或许还会痛两三天,不过都是小问题。有小孩子会把自己膝盖跌伤后的淤痕痛当回事吗? 但波本认为有问题。 一楼漆黑走廊尽头的包厢内,散发着浓烈的化瘀油气息。 她被圈在男人的怀里,口中咬紧掀起的衣角,一声不吭地看着男人在给她的腹部重重揉搓着,搓开淤血。 她的肌肤和白皙有很大距离,但和波本深蜜色的手背肌肤相比,完全可以称为白得晃眼。 青青紫紫的痕迹,其他奇形怪状的伤痕,也因此都显得触目惊心。 波本见多识广,但指尖也会时不时仔细辨认着仔细摸过疤痕,摸得她本就在化瘀的肌肤更加发痒,小腹的肌肉禁不住缩紧,连带着人也往他怀里缩。 旧伤痕被一一辨认。刀尖划伤,子弹擦伤,枪械烫伤。 【厌恶值+1+1+1+1……】 提示一直在跳,明显超过一分钟一次的频率,超高效。 波本终于给她腹部抹完药的时候,她也被摸得发软了,把掀起的单衣重新拉回去的时候,能模糊辨认出,衣角已经被咬出明显的齿痕。 她的脸被轻轻捧着仰起,两边眼角都各被吻了一下。 “哭了。” “生理眼泪。” “是很疼吗?” 她不敢回答了。 波本叹了一口气,松开手,修长有力的双臂环抱住她的躯干,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脸颊相贴:“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种问题没有说谎的必要,她靠在男人怀里,正常回答:“之前凌晨四点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卧底。今天又提了一次,他很介意,我不乐意,他就警告我不准再乱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 夏丘凛纪想了想,补充发言:“这次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 波本的语气变得微妙:“你还会有下次?” 她有些不好意思:“看心情,有时候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啊……” “嗯嗯。” 波本沉默片刻,忍不住气笑了,侧头重重用唇贴吻住她的耳朵,恼笑着问她:“我怎么感觉,你有时候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开口,故意惹人生气,并且是谁都行呢?” 动作太突然,太让人惊骇了,她连忙要从他怀里跳出来,但被完全用怀抱禁锢中。 波本轻咬住她的耳垂,警告性地磨了磨牙。“老实回答,你是有什么KPI吗?” 第57章 三路并行(7) 她能怎么老实回答? 怀抱很暖和,姿势很舒服,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沙发,不会说话也不会咬人,她能躺到地老天荒。 但吐息温热,拂在耳侧肌肤,扫着耳旁的碎发。呼吸和发尖一起搔着痒。 耳垂被含着,湿漉漉的舌尖随着话语变化,半挑逗地一下下扫过耳边。 话音有些水腻的含糊了,他还咬! 像是金彩斑斓的蟒蛇吐出芯子,用毒牙磨她,在下一刻把她一口吞下。 实在太让人紧张。 从所未有的感官刺激,浑身激灵再全身颤抖。 声道气管无声而剧烈地喘息,脸颊通红连到脖颈。 是亲近的行为,但太激烈也太陌生,让人本能性恐惧,惊慌,想要挣脱。 她确实可以挣脱开,但得见血,不至于就到这种地步。 并且问题还在那—— 她是故意的吗? 是。 她有KPI吗? 有。 能承认吗? 完全不能。 匪夷所思,完全超越当前科学水平,彻彻底底科幻小说的内容。 【我有系统,系统能收集厌恶值。】 横滨市不缺精神病医院。 波本还在咬她,咬得她精神恍惚。他的审讯能力是可恶的卓越。 ……他的话音重点在“故意惹人生气”,或许,可以勉强试试转移话题? “我……”她压低声音,小小声地用气音说,“我确实是故意惹他生气,但没想让你也生气担心,对不起。” “没关系,”波本相当通情达理,甚至有些循循善诱,贴在她的耳边接着问她,“他怎么惹你了?” 耳朵是身体的平衡感应器,说话的湿热吐息呼进耳道时。她头晕目眩地阖上眼睛。 “就是上一次电车遇到小妹妹的事情啦……想,试探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和伊织无我一样,”她调整呼吸,轻声反问,“你没试探过吗?” 波本无法反驳,无言沉默。 他不仅试探,还翻出了世良真纯的名字、学校所在地和家庭情况。在米斯特尔伸手要情报的时候还以zero的身份给她。 公安自己也暗地查,结果有小疑点,但基本是一无所获。强行往下查动静太大,会真的变成给组织抓卧底。米斯特尔那边结果又是什么样? 她继续悄悄偏转话题:“因为想试探一下,但单独打一个人的电话,试探的意味太明显,所以也给苏格兰打了电话,都是凌晨四点……本来想直接给你打,想起来你凌晨五点才醒,特地等到了那时候。” 波本又好气又好笑,“还记得等我起床再打?” 【厌恶值+1。】 她的耳朵又被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被磨咬到充血的皮下组织微肿发烫,血液都仿佛在奔涌。 呼吸还在耳边,四周气氛恍惚像是蒸腾的桑拿房,逐渐变热。 尖尖的犬齿轻轻划过。 麻,痒,还有奇怪的,变成脆脆酥的感觉。像电流一样,霎时从耳朵贯穿到全身。 她大脑有一瞬空白。 已经要非常勉强才能集中注意力,悄悄把话题彻底往“找卧底”的方向偏。 “莱伊的回应主要是生气,可以参考对琴酒大哥说‘你是卧底’后琴酒的反应。” “这样。” “苏格兰的话,他根本没当真,直接请我晚安早点睡。” “哦。” 夏丘凛纪还想说什么,但说出口的前一刻,脑子里跳出波本敷衍朗姆,和缓气氛时对她说的话。 【我们先去睡觉吧?】 哪种睡? “背其实也有点疼,撞到墙了,”她还是飘忽地把话说出口,“能再帮帮忙吗?” 转移话题是成功的,气氛是合格的,但说出口后,她还是有一瞬的忐忑心虚。 背其实疼得有限,主要是蝴蝶骨附近作为承力点被摔了一下,不然她也不能以背靠着波本的姿态待这么久。 并且……她一个有团厌buff的人想撒娇要擦背,还真敢啊。 波本也迟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重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发烫的脸颊贴上她奔涌热意的脸颊。 语气有些口渴的艰涩,有些难言的妥协。 “在背上的哪里?” 在蝴蝶骨附近,肩膀的上半部分,覆盖面积和内衣肩带有部分重合。她对此简单说明。 波本半懂不懂地听完,松开怀抱让她转过身子,一只手臂锢抱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抬起,隔着衣服试探地按触她的上肩背。 按的力道有点没轻没重,她脸埋在他胸前,偶尔细细地喊声疼。 背都被摸完一遍,她听着波本笑着叹息一声。 “我明白了,趴下吧。” 她没意见,依言趴到沙发上。 背后一凉,波本拉起她的衣服布料,推到肩膀顶部,堆住脖颈。 暂时当个围脖,还有“衣服没有脱下来”的心理安慰。 接着。内衣的金属扣无声解开,像是解开什么禁锢。 宽大带茧的温热手掌上黏着搓热的油,覆上大半平滑的背部肌肤。 好消息,话题成功转移。 坏消息,这似乎是未来某个可能的预演。 羊入虎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莱伊刚出不自然酒吧的门,就收到了朗姆的邮件。邮件附带地址,要他立刻前去。 朗姆是急性子,或者是伪装成急性子,达成说一不二的效果。 莱伊进组织不久,地位在狙击手方向专精,但其他方向的情况有限,之前甚至基本没听说过朗姆的名字。他必须去,甚至要道歉。 他踏出下午的阳光,走入昏暗阴凉的一间木制房宇。 房间有茶桌,有投影幕布,有嗡嗡运行的投影仪。没有椅子。如果要用正确的礼仪应对,他需要对着茶桌跪坐。 但他一个“美国人”,不用在意那么多。 莱伊悠闲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 他等了一会儿。 投屏画面闪了闪,朗姆的机械音稳定而平静地传来:“你这次的工作做的不够好,但年轻人年轻气盛,也不算错。” 莱伊平心静气地说场面话:“如果下一次遇到这种问题,我会先联系您。” 朗姆发出机械的哈哈笑声:“很好,下次不要走米斯特尔的途径了。她不是什么正常人,刚才当面讽刺我不说,还借着机会内涵皮斯克。” 莱伊愣了一秒,连忙回想皮斯克的事—— 他以义父的身份,塞人给米斯特尔当服务员用,结果这个人是卧底。米斯特尔发现后,他事后也无所作为,任凭那个服务员失踪到现在。 【即使莱伊是卧底,我也会承担好自己推荐的责任。】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也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真的反口问他是不是心虚? ……似乎有点道理。 但发展到持枪斗殴的程度,米斯特尔的恶劣性格绝对占据上风,一开始也是她先在凌晨四点打电话,才让他应激。两人的过失是fiftyfifty。 莱伊迅速划定责任,绝不内耗,扬唇笑了笑,真心实意地说:“她的性格确实古怪,我之后不会再联系她了。” “很不错,”朗姆像是成功孤立班里同学后得意洋洋的小头目,笑呵呵地说,“我看你有眼缘,之后我有事也会找你,怎么样?” 莱伊接过橄榄枝:“好。” 朗姆的语气更加和蔼:“对了,平常你和波本的关系也搞好一点,说不定有任务还要你们一起做。” 他去和波本搞好关系?真的吗? 辩驳领导的话是不理智的,他心里嘀咕主宾语的错误,一开口,却是不动声色套情报:“但波本和米斯特尔不是……” “我心里有数,”朗姆笑呵呵地敷衍,“他很努力,一开始从我儿子的路子宣誓效忠于我的时候,我可是相当惊讶呢……” 莱伊垂下自己狼绿色的眼眸。 朗姆的儿子?朗姆心里有数? 所以,波本是在朗姆的授意下接近米斯特尔的?。 某处秘密安全屋。 朗姆舒舒服服地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库拉索抱着文件夹,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诸星大的个人档案已经对照过,没有问题。” “可惜我的眼睛出了意外,没办法直接在脑子里对照……总觉得他意外很合眼缘,真奇特。” “大人喜欢莱伊吗?” “哈哈,不是,合眼缘大概率是因为眼熟,之前见过。但之前能在哪见过呢?FBI?CIA?CSIS?还是……MI6?” 这个问题不需要库拉索回答。库拉索保持沉默。 朗姆享受下属适当提供的安静,富有仪式感地放下手。 一只空缺了眼球的空荡眼眶,对着画面中一无所知的莱伊。 没有眼睛,因此没有可以泄露的审视情绪。 只有非人的空荡恐怖…… 很多工作要开展,很多工作要总结。 朗姆致力于营造氛围,故弄玄虚。 降谷零不同,他忙,没空,每天都在挤占睡眠时间。 风见裕也是降谷零的联络人,他也跟着忙,忙成陀螺,滴溜溜溜转。 世良真纯的相关情报是他亲自经手的,她的后续是转学,原因是“疑似被跟踪狂骚扰,不安转学”。 以风见裕也的角度看很合理,公安加上黑衣组织,被跟踪的感觉确实会显得清晰。 米斯特尔的相关情报,他一开始有帮忙在工作汇报上润色,但降谷先生去长野之后,他就没有经手了,由降谷先生自己字斟句酌。 概述性极强,只有情报本身。 得到情报的过程,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一概没有。 为此,降谷先生单独去找理事官解释。 态度是凛然正气,逻辑是严丝合缝,仿佛他毫无私情。 “情况比较复杂,是不太适合详细写的灰色范畴。” “我会注意分寸。” “其他人都不用经手,我会独自做好有关米斯特尔的情报收集工作。” 风见裕也发至内心地相信降谷先生。 第58章 三路并行(8)【加更15】 初夏仲夜。 莱伊在一处天台架好狙击枪,静静点燃一根烟。 焰舌舔舐烟草,尼古丁的臭气无声弥漫。 他的面庞被火星照得明暗不定,显出诡谲的杀气。 远处传来飘渺的枪声,他今晚需要趁乱枪杀其中一位任务目标。 手机在兜里隐隐地震动,他今晚需要和FBI的同事做好对接。 苏格兰在另一个狙击点,耳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异常。 莱伊把耳麦关闭,掏出手机接通。 暗号对接:“赤井秀一。” 茱蒂开门见山:“对米斯特尔的调查有了新消息。” 时间有限,茱蒂没有做多余的寒暄。 “从CIA探员邦尼埃尔斯处问出,他半年前赴日工作,遭遇意外几乎身死,是米斯特尔救的他。” 意外?米斯特尔救人? “他想吸纳米斯特尔加入CIA,但米斯特尔把他拉黑,之后还接取组织任务,”茱蒂咬牙停顿了一瞬,“和波本一起杀害了和CIA关系亲近的桂千奈警官,因此没有下文。” “立场不明啊,”莱伊恍然,轻笑着感慨,“夏丘凛纪这个名字查不出什么了,最近问出她还有个旧名,试着用那个查查。” “是什么?” “常磐冬织子。” 详细描述名字的音读和汉字时,莱伊的心中浮现出了皮斯克的面庞。 在朗姆表露出招揽意愿后,皮斯克请他喝茶,和他闲聊,试图拉近关系。 对他来说很值得挖掘的保障,在皮斯克看来是俯拾皆是,随口闲谈。很神奇吧? 枪声逐渐混杂了汽车马达的刹车声和轰鸣声,听着很热闹,并且热闹逐渐靠近。 微风后知后觉地吹来硝烟混杂着铁锈的战场气息,枪械战进入了下一阶段。 苏格兰随时可能联系他。但茱蒂一直没说话。 莱伊眉头一皱,时间有限,他要挂断电话了。 指尖已经指向红键,茱蒂声线颤抖地开口:“十七年前,我的父母被黑衣组织杀害。” 她为了竭力让对话正常进行,声音和情绪都往下压,从电话里,只能听出隐隐的哽咽。 “一同被杀害的还有一位联络人。她姓常磐,”她长叹一声,“和夏丘小姐长得很像。” 莱伊已经能远远看到车灯,能听到苏格兰在耳麦里喊他。 他敲击耳麦两下象征稍等,对电话内容冷静地做出总结:“她很可能是米斯特尔的母亲。” “是的,”茱蒂低落地附和着,“她已经准备带女儿加入证人保护计划。” 那桩案件和黑衣组织的贝尔摩德有关,莱伊记得。 常磐女士的申请书,还秘密存储于FBI档案室。 申请书里写着,她会在偷出常磐健志的公司的真账本后,带着自己的女儿改名换姓,受着FBI的保护,安全地度过平静的一生。 但最后,她没能带自己的女儿离开。 她的女儿深陷在黑衣组织,已经失去了离开的可能…… 过了一段时间,夏丘凛纪再走进私密包厢的时候,已经闻不到化瘀油的气息了。 但坐在沙发上,脸红心跳的感觉还残存着。 脑海有记忆闪过。 擦完化瘀油。波本不太熟练地找内衣的扣子,摸索半天后一声轻咔,终于仔细扣好。 衣服拉下来后,他俯身凑近她,声音干哑着问:“送你回家,还是就在楼上休息?” 距离很近,紫灰色的眸底凝注在她半困半眯的双眼,似有暗潮翻涌。 唇畔上扬,离她很近,她体会过的,是很好吻的唇,碰着很柔软。 她不由自主把发红的脸埋到手臂下,闷声说:“我都可以,你要休息吗?” ——基尔坐在茶几对面,着装干练,高马尾牢牢束在脑后,神情严肃又疲惫。 思绪暂停。 基尔找她是有正事。 夏丘凛纪不着痕迹地移回注意力,客气地点点头:“有什么重要的事,说吧。” “邦尼埃尔斯在FBI面前透露了你的消息,关于你救了他的事,”基尔的语气很低落,“非常惭愧,这是我们的工作错误。” 残存的旖旎想法彻底消散无踪,夏丘凛纪绝望地闭了闭眼。 救了他?邦尼还说了多少? 伊森本堂,基尔,她的行踪,假死药,连带着同样是由CIA对接后服用假死药的桂千奈警官—— 都泄露了多少? 基尔不是来做一百八十度鞠躬表演的,她诚恳道歉后,带来了邦尼埃文斯复盘时的对话记录。 夏丘凛纪仔仔细细看完,绝望褪色成无奈。 ——FBI以查杀的方式查米斯特尔的信息,邦尼埃文斯神情有异被发现后,信息被FBI探员一点一点地套了出来。 好消息,得到笔录信息的FBI探员绝对不会想着拉拢她,只会涨厌恶值。 坏消息,这些信息如果泄露到组织这边,组织把信息一串,她会完蛋。 ——邦尼埃文斯是石川哲哉(伊森本堂)的联络人,那晚在废弃仓库被琴酒逮住杀了。 ——但其实这个人被米斯特尔救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当然,组织未必真的会把信息串起来,可能性甚至很低。但原先是毫不可能,现在是从不可能,变成微弱可能。 夏丘凛纪有点着恼。 理智告诉她,和基尔发火没用。基尔是全场最无辜的人,只有被牵连受罪的份。 眼眸流转,一番思索后,她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之前帮你们,不是为了得到这项‘报酬’的。” 基尔语气沉沉地同意:“嗯。” “我需要得到一个满意的赔偿,例如……”她抬手虚虚点向基尔的心脏,笑容扩大,“他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该辞职——先想一个月。” 是很奇怪的要求,但基尔立刻理解了:“让他坐立难安一个月,我明白了。” 夏丘凛纪收起夸张的笑,靠坐回沙发上,单手搭住下巴,思索着堪比写情书的惩罚措施。 事已至此,薅厌恶值还能苦中作乐。 手机忽然发出震动。 她拿出手机看那串数字,记得清楚,是公安的zero。 她轻啧一声,伸手划断电话。 除非公安也把她的信息爆了,否则谁也别指望能拦着她现在思考怎么去薅人厌恶值! 她清清嗓子,打算和基尔商量着一起薅。但zero锲而不舍,打了第二通。 ……zero在打电话上很懂分寸,能打第二通,不会是她玩囚禁play的信息真的被爆了吧? 她的脸上现出犹豫,基尔立刻颇识脸色地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你这边忙。” 夏丘凛纪无力地挥了挥手。 等基尔走后,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如果真有重要的事情,可能会需要和公安见面。 未雨绸缪,她索性直接和伊森本堂告一声假,径直出酒吧,回到自己的住所,整理随身包。坐到代步车上了,再接通zero的电话。 她随口胡扯,试探对方是否方便接电话:“我之前要你查我其中一个男朋友出轨的情况,你查出来了吗?英文零?” “……查出来了,”机械音也难掩无语,zero停顿了一下才说,“这几个月的工作重点不在查佐藤佑介,而是在查百田陆朗,想办法把警视总监换了,工作才终于成功继续,所以,出轨的是他吧?” 夏丘凛纪听着,又因为其中的荒谬好玩而想笑,又嫌zero话多,显得两人很熟似的。 她压下嘴角,硬邦邦地强调:“是他,所以呢?” zero笑叹一声:“佐藤佑介躲起来了,躲的地方已经定位成功,现在在抓捕过程中。” 夏丘凛纪有些疑惑:“是因为这件事打电话给我吗?不应该抓住之后再通知我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zero惭愧地简单描述情况,“但他在临逃难前骗了一个警察厅的账号登入系统,拷贝资料,把不少档案资料带了出去。” CIA探员被FBI套话,公安系统的工作人员私下借出权限账号。 ……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吗? “实在抱歉,要辛苦你一下,”zero似乎猜出她的吐槽,惭愧说出请求,“在抓他成功后,能帮忙试探一下吗?关于他有没有把一些档案信息散布到组织里去。” 试探不难,她心里吐槽着,但答应得干脆:“没问题。” zero明显松一口气,又愉快询问:“之后我们还可以这样继续共事吗?” 夏丘凛纪没意见,但有条件:“信息不准入档案,上系统。” zero毫不犹豫,立刻答应,开开心心地说道:“我非常期待我们未来见面的那一天。” 话语本身没什么,但愉快的情绪连机械音都压不住。夏丘凛纪都忍不住诧异,想了想只能问:“为什么你敢期待见面,你很帅吗?” zero噗呲一笑,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或许我可以肯定这个答案——”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传来了新消息提示的声音。来源是佐藤佑介。 夏丘凛纪立刻喊停,切换页面,打开并查看消息。 佐藤佑介:【我查警察厅的资料查出了一个组织卧底!苏格兰,假名绿川阳,其实是警察厅派去组织的卧底!我在xxxxx,看在苏格兰的卧底情报上,快来救我!!!】 消息不长,夏丘凛纪边看边念。 念完后,她对电话发出无奈的喟叹。 “先别期待见面了,快去救人吧。” 第59章 三路并行(9) 苏格兰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他的脑子还有点懵。 扣动扳机后,狙击枪在破空呼啸。 某个组织首领头颅被子弹射丨爆时,四周在惊骇尖叫。 狙击镜的范围内,剩下的乌合之众已经陷入混乱,胡乱地用手枪、手榴弹、刀和棍棒,孱弱地应对着追击的人。 喧嚣,鲜血,硝烟,吵闹。将将才和他脱离关系。 苏格兰长呼一口气,转一转受到反作用力重击的右肩,抬手臂给身子做个简单拉伸,接着摸出手机。 那些乌合之众没有反摸到狙击点的能力,他可以暂时摸鱼。 手机在震动,好几次,他现在抽空看看。 顺带的,他分出余心去想,莱伊刚才为什么没及时开耳麦。 手机拿出,屏幕亮起。 灰蓝色的凤眼骤然缩紧。 通话记录密密麻麻。 zero,米斯特尔,风见裕也,基安蒂,爱尔兰,卡尔瓦多斯,科恩……好多电话打来。 全是未接记录,赤红色的名单一溜儿往下。不同寻常的画面,仿佛象征着鲜血的终末。 ——他的卧底身份被发现了。 他悚然大惊时,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还是米斯特尔。 苏格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凤眼凌厉扫向楼下街道,分析逃跑路线。 电话里,米斯特尔笑吟吟地开口,语气依旧轻佻到气人:“诸伏老板,你的卧底身份被发现了,现在人在哪?我来杀你。” 苏格兰虚着眼报出地点,又说:“未必会在原地,我和莱伊一起出任务,现在要先躲开他。” 莱伊应该也收到通知,现在在赶过来。时间有限。 路线已经观察完了,他拔出手枪,单手拧开保险拴,准备跑路。 米斯特尔似乎发出一声闷笑,他没听懂,不重要。 他转过头。 “……” 天台尽头的漆黑入口,缓缓现出一道人影。 月华如练,半张脸清晰显现,祖母绿的深邃眼眸远远审视着他。 莱伊。 他来得可真快。 苏格兰立刻举起枪,大脑急速运转。 他现在有三个选项。 一,杀了追杀的莱伊,继续逃跑。但莱伊不好杀,容易发展成互殴,失去黄金时间。 二,想办法和莱伊周旋,等来救援的公安。不过,时间拖得越久,其他组织成员也都会过来,最后会发展成什么?不知道。 三,最艰难,也最简单的选项,直接结束这一切。毕竟,莱伊大概、本来、就是过来杀他的。 不管是哪个选项,都该挂断电话。但他首先要和莱伊对峙。 他审视莱伊的时候,莱伊也在审视他。僵持的时候,任何微妙的动作,都可能带来战局转变。 并且,他总感觉,如果自己挂断电话,米斯特尔有微弱概率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心情平静地把警察厅炸掉。 ……为了警察厅的建筑安全,他把手机和手枪都拿得很稳。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莱伊视线微动,看了眼他耳旁的手机,眉头微拧,缓缓举起双手。 代表投降和友好的姿势,全球通用。 “我是FBI的探员,你的同类。那天在电车上,你和一个小女孩推销早川音乐培训中心的音乐项目,那个小女孩就是我亲妹妹。现在,我谨代表FBI,为你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帮助。” 能相信吗? 米斯特尔适时在电话里问:“对面的人是莱伊?他在说什么?” 苏格兰紧盯着莱伊的投降姿势,对电话简单复述:“他说他是FBI。” “哦,”米斯特尔秒答,“他真的是。” 苏格兰:…… 米斯特尔刚才在笑什么,这下恍然大悟了。 她的语气甚至变得轻快,有空发出嘲笑。 “怎么回事啊!那位大人买了你们三瓶威士忌,结果两瓶都是假酒,只有波本是正品吗?” 苏格兰:。 不想评价…… 苏格兰的手机有信号,能确认大致范围。他认真端着狙击镜,没看手机信息的时候,公安就已经派人在附近找他。米斯特尔问出他的确切方位后,没一分钟,公安的车就停在楼下了。 米斯特尔在电话里命令他:“和莱伊说一句话,然后下来。” 苏格兰答应一声,认真听着电话内容,逐渐惊异地皱起眉,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无可奈何。 最后,他只是长长地呼一口气。看向莱伊,复述。 “电话那头的人要我和你说,”他一字一顿,一字不改,“已证实,已经有部分组织高层切实知道你的卧底身份,隐瞒缘由疑似为试探宫野姐妹。” 莱伊一愣,有那么个瞬间,他的神情黑沉得可以和苏格兰的发小比拟。 苏格兰不了解“试探宫野姐妹”的意义,只继续干巴巴地复述:“电话那头的人询问赤井先生,这句话能否换得让苏格兰安全下楼。” “……”莱伊骇笑出声:“这位是你的理事官?Ta可真行。” 莱伊人已经让在一旁,手还投降状地举在半空,举了一会儿了,手都举酸了,结果得到了公安对他的人品质疑。 电话那头的公安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和米斯特尔一样让人讨厌的? 能得到这个等级的情报,应该是理事官等级……公安会完蛋的吧? 苏格兰也没有评价的力气,因为电话里的米斯特尔已经在催他下楼。 不管了,他先溜…… 苏格兰叛逃成功,无影无踪。 那位大人被惊动,给所有代号成员下达指示,一定要抓住苏格兰,死活不论! 不同于谨小慎微做服务员的伊织无我,苏格兰是代号成员,深入参与不少组织的行动,对组织内部构造有着更多了解,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务必要抓回组织。 大家都活动起来,来不自然酒吧喝酒休息的组织成员都变多了。 不过,这和夏丘凛纪的关系不大,她接到通知后直接把邮件一删,接着调酒接着喝。 她甚至不用担心自己第一批次收到消息,和苏格兰成功叛逃的两点信息,一起引起组织联想。因为苏格兰的逃跑逻辑相当清晰: 佐藤佑介临被抓前反扑翻警察厅档案,翻出苏格兰档案报给组织。 佐藤佑介被抓,苏格兰身份暴露的情报在公安处几乎同步。 公安联系苏格兰,苏格兰迅速跑路。 一切都是组织和公安的博弈,和对着zero念短信的米斯特尔有什么关系? 夏丘凛纪喝完酒,收拾酒吧和诊所,在桌底发现一粒窃听器,回忆经过这个桌子的人,心里记小本本,预备第二天去把这个人套麻袋揍一顿。下班,回家。 她没有回自己在六层的住所,而是先去清晨的菜市场买菜,拎着饭菜调料去五层的房间,开门,进屋。 同样是一室一厅的构造,屋内的白炽灯灿亮地开着,诸伏景光坐在客厅的书桌前,放下笔,抬手和她打个招呼。 “下班啦?” 氛围有点古怪,她无奈又好笑。随手把袋子搁在茶几上,就走到书桌前,伸手:“我看看。” 诸伏景光依言递上,神情带着看热闹的狡黠:“喏,情书。” 夏丘凛纪:“……” ——囚禁play配套写情书任务堂堂限时返场,不过是诸伏景光主动版。 组织的反扑像是张嘴准备重重咬合的鳄鱼,呼吸间喷涌出食物残渣的臭气。 警察厅要对抗鳄鱼,暂时没空给诸伏景光戴上保护性口罩,于是他在成功活着离开天台后就自发决定,赖在她这里。 夏丘凛纪有意见但不大。毕竟从监控看,诸伏景光假装猫咪窝在猫箱里的时候,真的很安静,吱都不会吱一声,是非常省心的类型。 他甚至会主动写“情书”,一点厌恶值都不加,豁达如此,令人抚掌。 夏丘凛纪垂眸去看。 【在夏丘小姐看来,琴酒适合敬重,莱伊适合敬而远之,伊织无我适合写情书,波本适合天天腻歪一起。 但对她来说,最恒久弥长的爱恋,终究还是在——】 她抖了抖稿纸,后面没有了。 “如果写[国家和人民],你大概会有意见;如果写[zero],你一定会有意见;”诸伏景光促狭笑道,“如果写[诸伏景光],那你和zero都会有意见——所以先空着。” 夏丘凛纪虚起眼,这位前卧底先生完全在胡言乱语,并试图骗出她在胡言乱语下的真心。 “要不填组织吧,”她真心实意地说,“我愿意和它同生共死。” 诸伏景光微愣片刻,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扶额苦笑,进入正题:“zero认为,可以和你展开联络人风格的合作,你直接和公安互通消息,互递情报,如果有事发生,那就互相帮忙。你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你有不一样的意见?” “是的。” 诸伏景光坦然承认,把手撑在脸颊侧,仰头看着她。注视着的蓝灰色眼眸,像是快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结束在组织的一切行动,接受公安的保护,做着朝九晚四月工资三十万的后勤工作。我会是你的推荐人——这是我的意见。” 夏丘凛纪沉默了很久。 “不可否认,”她喃喃开口,“这份岗位听起来很安全,很有吸引力。” 第60章 三路并行(10)【加更15】 注视白炽灯的光时,她总会觉得刺眼。但光线洒落到空荡客厅的各个角落时,又仿佛明亮地恰到好处,以至于柜子背光的阴影都显得不合时宜,仿佛应该同样被灯光狠狠地晒一晒,晒得整个房间通明彻亮为止。 夏丘凛纪移回目光:“那我还是赞同zero的意见。” 诸伏景光的眉心轻皱,看向她的视线专注。他在等她愿意开口说明的解释。 夏丘凛纪轻笑一声,单手撑在桌面上,轻松分说:“虽然他是可恶的官僚警察,之前用傀儡丝绑缚你,现在又要束缚我。但我需要必要限度的自由。” 男人的胡渣已经重新长出,欲言又止着,眼神和容颜都有些胡子拉碴的沧桑。 “像是在非洲大草原生活着的野生动物吧,”她继续轻快地说着,语气像是奔跑跳跃的野鹿,“可以接受被生物学家监测,也会期待不缺衣少食的生活,但终究不会习惯被关到笼子里。即使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被其他大型野生动物咬死。” 在笼子里,不只有被当宠物养的可能性,还可能会变成待宰的肉。 归根到底,她对公安的信任度比较有限,远远没到能说出“我愿意加入公安”的程度。 “不过我确实有无关的好奇,”夏丘凛纪笑问道,“你们的工作时长真的是朝九晚四吗?是下午四点还是凌晨四点?” 诸伏景光心虚地移开目光。 对于被收容的前组织成员米斯特尔来说,她当然能得到下午四点下班的待遇。 但她问的是“你们”。 “我刚结束卧底工作,可以得到部分休假待遇,所以是下午四点,”他心虚地解释着,顺带给发小拉点印象分,“在zero那边……凌晨四点确实更符合他的情况。” 夏丘凛纪毫不在乎地惊奇笑道:“这位官僚警察还挺忙,操控几根傀儡丝啊,这么辛苦——” 发小完蛋了,但没办法。诸伏景光遵循保密条例,礼貌微笑没说话。 夏丘凛纪对他已经有部分了解了,这家伙看着和和气气,其实心中有傲骨,宁死不改。 傀儡丝……她心中忽然一跳,闪出猜想。 她的灰色视线骤然凌厉,划向眼前的卧底:“你被他直接指着鼻子说是傀儡都不生气……所以他自己也在卧底,本质是自嘲?你们工作有交接,他卧底的也是这个组织?” 诸伏景光:…… 继续微笑,悄悄汗流浃背。 “他对我有一定的了解,说话熟稔,还吐槽我,有点像琴酒,但情绪是没有杀气的稳定,这一点又不像……”她的桃花眼危险眯起,“人其实相当靠谱,但你之前说他暗恋我,让你有这种恶趣味发言……” 诸伏景光已经不敢呼吸。米斯特尔这就猜出来了——? 夏丘凛纪一拍桌子,“他该不会是贝尔摩德吧!” 诸伏景光眨巴豆豆眼:“啊?”。 zero当然不可能是贝尔摩德,原因很简单,贝尔摩德会变声,不需要使用机械音。 关于zero究竟是谁,夏丘凛纪其实毫无思路。 没什么线索,她也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天气很热,相比于烧脑猜测,不如去喝杯加冰波本。 回到自己的住所,该完成的日常工作完成掉,洗漱好,把新买的抱枕丢进床底,自己也钻进去,抱住抱枕放空大脑,准备睡觉。 抱枕填充着棉绒,软绵绵的,整张脸都能埋进去。 相比之下,波本的胸膛软硬适中。 ——念头忽然跳出脑海。 “……” 在独处的时候,她愿意放任自己的思维放飞。 思维飞回搽药之后的后续。 波本最后选择送她去楼上休息。 从电梯上楼,进入三层,从来没有组织成员住过的客房。 她的腹部有撞击瘀伤,起坐躺下都会牵拉。波本扶她坐到床边,没等她俯身解开鞋子绑带,就蹲下身子抓住她的脚腕。 脚腕偏细,他一只手能握实抬起,带有枪茧的指节轻轻摩过突出的腕骨。 不如掐她脖子要杀她呢!这是要做什么?! 她挣了一下,没敢挣太用力,怕踢到他。理所当然没挣开。 波本抬起眼,仰头看她,浓密的眼睫毛扑闪着,无辜地解释:“帮你脱鞋。” 她捂脸扭过头:“我自己踩下脚后跟就行,并且这只是皮外伤……” 波本听完,嘴角向下笑,起身坐到她身旁,掰下她捂脸的手,力度不容违逆。 床垫被男人的重量压下一节,惯性让她往波本那倒。她要用手臂撑住稳住身形,但那只手也被波本坏心眼地抓住。 ——跌到他怀里,转换成满当当的拥抱。 相当正常、普通的一个拥抱,后腰被环住,后脑勺被按着抵在他的胸膛。 能用五官清晰感受到宽厚胸膛的肌肉张缩,心脏一下一下的有力跳动,还有牢牢抱紧她的有力双臂。 普通,正常且相当亲密的姿态,让人心跳加速,耳根到脸颊都爬上绯红,甚至呼吸的气息都要发热。 她不是笨蛋,知道缘故——自己在害羞,在害怕。 后脑被安抚地摸了摸,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悄悄环抱腰部,拽住男人的衣角,攥紧。 现在的姿态,和普通情侣,有什么区别? 似乎没有。 “怎么突然又要抱……”她只能小声去问。 接着,她听到了很符合男朋友定位的回应。 “因为我担心你啊,”波本又委屈又坦然地开口,“但我不可能拦着你,你一定会不高兴——只能用拥抱表达我的担忧吧?” 她:“……” 如果亲近的人对自己表达担忧的情绪,应该怎么回应? 应该列出担忧的原因,想办法解决引发担忧情绪的源头。但收集厌恶值的进度还没10%,距离能解决还有很远。并且这个原因绝对无法说明。 她灵机一动,果然还是转移注意力吧?方法不怕滥,好用就行。 “……kiss?” “不行。” “为什么不行,不想和我kiss了吗?” “不是不想,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你不想就是不想,不要找借口!” 很无理取闹的追问,她都做好了波本生气的准备。 但她听到的,是波本轻佻又抱怨的回答。 “kiss的话我绝对要硬了,冷静不下来的。” ……救命! “至少也要等到你伤好后再说吧?现在就抱的话,也太勉强你了。” ……明明现在就抱着她呢说什么抱不抱的!日语语境在这方面有着相当可恶的微妙。 总之,回忆终止。 夏丘凛纪彻彻底底把脸埋进抱枕,氧气摄入不足,以至于头脑发晕,脸颊发热。 她到底是怎么把游刃有余、社交上限是牵手腕的波本搞成现在这样的? 他的进攻性好强,完全无法招架。 真的能做他的对手吗?不会被吃干抹净吗?她愿意狠下心拒绝吗?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波本估计彻底忘记自己想问的问题了,关于“她是不是有故意惹人生气的KPI”。 ——就问这要命的话题转移得成功不成功吧!。 苏格兰的逃离,给组织带来了一连串的余震。过去一个月,穷凶极恶的追捕才将将休歇。 “这是组织第一次出现活着逃离组织的卧底。你们应对组织追捕,感觉如何?” “倒反天罡。”电话那头的机械音相当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哈……” 夏丘凛纪毫无良心地爆笑出声,仰头喝了一口嗨棒(波本加可乐的混合液体),看向手机屏幕,桃花眼笑得眯成月牙。 波本这一个月只匆匆来过一次,打包带走一杯黑糖奶茶。她不生气。 诸伏景光原本只打算住两三天,但组织一怒政坛动荡,警察厅都出了好几个牛鬼蛇神,乱七八糟的,以至于暂住计划更改,这位凤眼卧底在她这里足足住了一个月。她也不生气。 ——刚才终于把诸伏景光送走,她打算打电话分享快乐。zero是最好的选项。 “景光真走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可思议,本来都想着他可能会住到明年了,”夏丘凛纪轻松感慨,“能走真是太好了!他三天两头劝我离开组织去公安——都不说别的,长野县那个黑警组织啄木鸟和组织的关联,我不在组织还真的不好发现吧?” “一切全凭你心意来,”机械音安抚一句,又直击重点,“你和他都能直接称呼名字了?” 夏丘凛纪再次发笑:“习惯叫他诸伏,只是他今天和我说,我可以在你面前这样称呼试试,你会生气。” “……”zero无语沉默了片刻,失笑道,“你好像很喜欢看人为你生气,是兴趣吗?” 带着波本气息的香味在四周弥散,交流的氛围逐渐转为闲聊。 她喝酒不会醉,但酒精也确实会稍微麻痹脑神经。让她开口讲些平常绝不会开口的话。 反正zero其他不说,人品目前来看,除了固执古板点,没什么问题。 “是兴趣,也是必要,”她半真半假地说着,“看着别人厌恶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的挺好玩的,在组织太无聊,这算是少数的乐趣之一。” “原来是这样,”zero笑着附和一句,往下去问,“吓唬那个FBI,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给自己找点乐子?” 夏丘凛纪警惕发问:“FBI的情报你没写进工作汇报里吧?” zero连忙失笑:“没有没有,你不让写,我心里有数。”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这才继续闲聊:“一方面是这样,另一方面也是避免直接揭穿卧底身份后,再收一份来自FBI的offer……有你们公安的一份offer就够了。” zero轻松地嘀咕着:“幸好我来得比较早。” 夏丘凛纪没听清,不过不重要,她笑着挑挑眉,自顾自往下聊:“并且别当我是什么好人啊。不管是看着诸伏疑神疑鬼,想着我到底为什么没把他的卧底信息上报;还是看着莱伊疑神疑鬼,想着我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卧底身份……看着他们为此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我会很开心地配酒喝的哦!” zero突然说:“其实我也有一点坐立不安的地方。” 夏丘凛纪:“什么?” zero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地问:“你不打算离开组织,是不是有……波本的原因?” 60-70 第61章 三路并行(10) “波本?”夏丘凛纪顾左右而言他:“诸伏说的?” zero只迟疑了一毫秒,就否认:“他说你只是玩玩而已。” 夏丘凛纪笑:“那就还是他说的。” “……总之,”zero半感慨半担忧地说,“现在看,你能开心的事情其实有限。波本在你心中,大概也有特殊之处?” “这句回答会影响我和公安的合作吗?”夏丘凛纪再问,“因为合作人似乎和一个组织关系有着男女关系级别亲密——尽管这个月只见过一次面。” “不会影响,”zero立刻回答,他甚至还安慰一句,“他可能是这个月太忙了,毕竟整个组织这个月都在忙着追杀诸伏。” 这句话相当地狱,夏丘凛纪都听愣了,连忙拿起玻璃酒杯遮住抑制不住要上扬的嘴角。 她顺带喝一口,才接着笑问:“你对他意见很大?” zero轻叹一声:“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陈述事实。” 相关问题都询问一遍,夏丘凛纪一口把剩下的嗨棒喝完,才从容开口:“我不打算离开组织,理由和波本其实没有关联。虽然我确实喜欢他,但情感不会影响我的任何决断——你可以松一口气。” 电话对面的zero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甚至连被变声器滤过的呼吸声都没了。 还在等她的进一步自我解析? 【因为我迟早会带他一起奔赴黄泉】,并不是能坦荡说出来的话语。 “单纯是因为组织里更自由——”她换了一种坦诚的说法,“很难想象会有正经警察对我抱持有‘厌恶又干不掉我’的心态吧?警察们只要工作忙一点,就可以完全忘记我了。” “一定要厌恶吗?”zero轻轻地对她发问,像是对着蒲公英:“单纯凭依喜欢而对你产生的记挂和眷念,可以被允许吗?” 夏丘凛纪疑惑地质疑:“真的有单纯的喜欢吗?” “确实很难有,”zero的机械话音顿了顿,“但喜欢的情绪本身是真的,也就足够了吧?” 蒲公英自由而脆弱,风一吹就不知道会消散何处。再低再好好劝哄的语气,都可能直接让她往未知的山峦深处飞去。 “不可思议,”夏丘凛纪困惑到摸不着头脑,“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我要质疑你的职业素养。” “……是的,我喜欢你,”zero的语气再一次多出羞耻的意味,他坚持着说完,“能和你见一面吗?想当面和你剖明心意。” “电话里说不明白?” “怕说到一半你把电话挂掉,顺手加个拉黑。” 夏丘凛纪:“……” 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还挺了解她? 夏丘凛纪磨了磨牙,不满道:“不见面,没必要,以后也别提,请保持纯洁而冷漠的工作合作关系。” “……好的。”zero没有坚持。 但夏丘凛纪在心里盘算开了。 要见面才能说清楚,是不是因为之前有见到过? 有点矛盾?甚至相对熟悉? 夏丘凛纪沉吟思索,没思索结果,和她有矛盾的人太多了,直接把组织名单列出来最干脆。和她真正熟悉的人又太少,只有波本能算半个。 她试探一下:“我平常找乐子的时候,会选择戳中让人害怕、厌烦甚至恐惧的地方,看对方的反应。卧底会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毋庸置疑。组织成员这一块,你有什么建议吗?” zero简单概括:“他们的弱点?” “对!” “我想想……要不一个一个说?” “伏特加。” “如果琴酒死了,他浑身都会是弱点。” “琴酒。” “……你打得过吗?下一个。” “基安蒂。” “不太熟,印象里她很喜欢杀人。把她送给公安关起来,她一定能愤怒地骂你一整年。” “好主意,我研究一下怎么抓她,”夏丘凛纪不走心地回答,再提名,“贝尔摩德。” “千面魔女,浑身都是谜团,暂时没有她的更多资料,我很抱歉。” “雪莉。” “依稀听说是搞研究的……?你如果有渠道知道她的工作地点,给她停电就行,一段时间的研究成果全部消失,她会心梗的。就是怎么停电又不让组织处罚是个问题。” 相当恶毒的回答! 夏丘凛纪对zero刮目相看,兴致勃勃地往下提名。 “朗姆。” “……他掌管的权力很多,问他的弱点,像是在问组织本身的弱点,很难。” “努力想个。” “那就给他推荐点老年人保健品?皮斯克同理。” “好,是我的专业范畴。” 好吧,zero绝无可能是波本了。 毕竟波本见过朗姆的,其他不说,“可以嘲讽他是独眼龙”这个建议不难说出口。 ——反正朗姆失去一只眼睛的原因和刺杀阿曼达议员事件有关,完全是咎由自取,没有同情的必要。 夏丘凛纪笑叹一口气,大胆提名:“波本。” “他啊……”zero沉思片刻,语气平平地总结:“如果他喜欢你,那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如果他不喜欢你,但还愿意和你发展男女关系——他是坏人,不要和他玩。” 抛掉最后一句,这段话很入情入理的话。 夏丘凛纪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只能无语地虚眼吐槽。 “zero君……你的兼职是幼儿园小学生吗?‘不要吃陌生人送的糖——’你刚才就是这种语气。” 电话对面发出无言以对的闷笑声…… zero应该是在组织的卧底,但他究竟是谁?夏丘凛纪试图翻厌恶值列表弯道超车。 【zero的厌恶值为:452(+3)】 符合她的猜想,她和zero没有利益矛盾,厌恶值基本上都是团厌buff在发力。 要怎么有实质性的厌恶?要踩中痛点。 zero有痛点,痛点很明显——她背刺公安。 但背刺公安是一锤子买卖,无法可持续发展,也暂时没有必要性。所以还是放着。 不过,zero如果有组织的马甲,组织的马甲应该对她也有厌恶值? 系统还在休眠,没有规则解析。夏丘凛纪想了想前例,搜索苏格兰的厌恶值。 【苏格兰的厌恶值为:128(+0)】 【诸伏景光的厌恶值为:1644(+6)】 ……好吧,系统并没有给她扒马甲的空子钻。弯道超车大失败。 第62章 三路并行(11) 弯道超车失败该怎么办? 接着喝酒。 夏丘凛纪折去厨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波本。 这回连冰块都没有加,纯饮。 直冲天灵盖的酒气混杂着口齿生津的甜香气息,闻一下都让人头晕目眩。 她顺手再翻了翻系统命定。 厌恶值的清单上,波本的厌恶值涨幅也跌得厉害,最近日均涨幅只剩下50点了。 ……倒不如说,一个月只见到一次的情况,还能日涨50点。 他好“爱”…… 东都市的夜晚像是年轻人的,热闹,喧嚣。夜晚是东都市的白天。 夏天的夜晚更是不得了,短袖短裤短衣短裙,轻松自在是理所当然。 波本戴着棒球帽,穿行在人群之中,一家一家地找酒吧。LED灯晃来晃去,晃得他眼花。 他在找米斯特尔所在的酒吧。 米斯特尔已经又换了一次安全屋的地址,这是整个组织忙着追杀苏格兰的时候,她唯一需要完成的工作任务。 闲到让人心生羡慕了,偏偏她还关店休息一天,还在电话里拿乔装乖地抱怨。 “我也不想关店的,我有什么办法嘛,基安蒂带着伤口感染的科恩看病的时候,我就随口问一句她喜欢科恩、卡尔瓦多斯还是已经叛逃的苏格兰,结果她把我怒骂一顿。” 还在找酒吧的波本:“嗯嗯。” “哪里能这么骂人的?她上次都不等我走远几步,当着我的面狙击,浇我一脸血了,才关几天的禁闭。这次不就问她一个问题,结果她还心虚骂我!” 依旧在找酒吧的波本认真敷衍:“那你骂回去。” “我回了她一句,‘你这么解释不会是真的有喜欢的吧,现在在心虚’,她就生气,声称要砸掉这家诊所。我才重新找好地点开的新酒吧,被砸了还得了?所以我今天暂时关店一天,稍微躲一下。” 还是在找酒吧的波本哭笑不得:“只关店一天就够了吗?” “不是只关一天,是只能关一天,”米斯特尔委委屈屈地撒娇,“我本来想干脆关一周,等基安蒂彻底消气的。但那位大人派人带走基安蒂,严词警告我说,我顶多能关一天。” 听起来好可怜,像是被欺压又得不到老板撑腰的小员工,只能等着波本大人救她。但他站在目的地酒吧的门前,关注点相当冷酷:“基安蒂她自己走不了吗?” “嗯……”米斯特尔不好意思地承认,“她被我迷晕了。” “晕到什么程度?” “……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一整天。” 显然,米斯特尔刚才的发言是彻头彻尾的嫌疑人发言。强词夺理,巧舌如簧,全是诡辩。 “你就糊弄我吧——”波本笑着评价,又仰头看招牌和门牌,确认一遍,“花海酒吧对吧?我到了。” “对的对的!” 他推开门。 酒吧与酒吧之间亦有不同。有的酒吧是嗨的,要蹦迪的,群魔乱舞的,灯光乱闪的。有的酒吧是静的,背景音浅淡流淌,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客人喁喁低语,灯光黯淡。 这家酒吧名为花海酒吧,可以见到塑制花朵点缀在角落四处。 吧台前的柜员闲散坐着,看见新客人来,只微笑权做打招呼,就低头继续玩手机。 米斯特尔在电话里指挥他:“沿着左边的道路走,那一簇儿百合花的后头半隔断包厢,我在里头。” 说完,她径自把电话挂了。根本不给他二次确认的机会。 态度相当随意,仿佛他扭头就走也无所谓。 波本用舌尖顶鼓起半边脸颊,半恼地哼笑一声,依言过去。 她口中描述的百合花也是塑料质地的,素白地堆在花瓶上,美感有限。波本径自看向被花朵簇拥的人。 如果是普普通通恋爱关系的人,这时候或许会感慨对方在花海中(虽然是塑料质地的)有着别样的美感。 但米斯特尔的身上或许真就有一种魔力,让一切旖旎氛围都化为虚无的能力—— 为什么会有人在酒吧写作业! 他凑过去看,修正自己的描述。 ——米斯特尔在写的是鸡尾酒测评稿。 她右手拿着水性笔,笔下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半页。她的面前,摆了七个各式各样的酒杯,像是在列七星灯。 杯中的鸡尾酒颜色各异,在柔和昏暗的浓黄灯光下折射出琥珀的光泽。 米斯特尔抬起头看他,灰眸映着昏金灯光,桃花眼盈盈下弯,仿佛眼底全是他。 但她开口说出的话相当随意,对谁说都行。 “你来得正好,帮我报个警吧?这家店卖假酒。”。 警察不负责保护消费者权益,只保护消费者的人身安全。 波本默默打通对应部门的传呼热线,按照米斯特尔写的概要,简单说明情况: 以次充好,烈酒兑水。一点酒吧的老套路。 波本来找她本来是有事,他想当面说明身份。 身份总是要爆的,宜早不宜迟,越迟,隐瞒身份的带来的隐患越大。尤其对米斯特尔来说。 她是能对着FBI卧底提要求,以情报换苏格兰顺利下楼的家伙。泾渭分明,要把事情分得清清楚楚,确认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才会同意计划。 她迟早会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单方面被公安知道身份,没有制衡公安、和公安谈判的筹码,然后选择逃开。 梦中的米斯特尔加入警察厅公安,把警察厅公安里有关组织的情报全屠了。但现实中,她已经知道zero很可能也是组织的卧底,偏偏还要扭开头,表示不感兴趣。 ……完全是下一秒就要对公安都不感兴趣的架势。 总之,今晚要想办法找到二人安全独处的时机,说明自己的身份。 先陪她投诉。 负责消费者权益的官方人士还没来,他顶着米斯特尔的怒瞪,挤挤坐到她的旁边。再直接上手捧她脸,捏了下。 脸颊很软,手感很好,触感温热,稍微把力气用重点,五官牵扯着就能多出很多可笑滑稽的表情……挺可爱的,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试着捏一晚上。 又被瞪了一眼,他习以为常,甚至能笑着调侃:“你脸红了。” “你连喝七杯酒你也脸红——!” “好喝吗?” “不好喝,不管是占边还是野马还是四玫瑰——统统全是掺水的占边牌波本。”是米斯特尔擅长的话题,她的脸颊还被捏着,却已经眉飞色舞地往下吐槽,“占边波本酒精味重,香味偏浮,像是只吃了一口的糖留在口腔的感觉。野马波本的香甜气味淡一点,偏烈,算是中和型。四玫瑰波本闻着香草甜香最明显,只闻气味的话,甚至可能完全忽略这瓶波本酒的酒精度数有达到百分之四十,相当会迷惑人——你也是!” 波本笑纳了对四玫瑰波本酒的评价,坏心眼地凑过去把她逼到角落,再轻咬一下耳垂。 她整个身子都禁不住颤抖了下,像是被捧在手上瑟瑟的小兔子。 他的手顺着按住她的后脑,顺顺头发安抚后再按稳,低声贴着耳朵问:“这里没窃听器吧?” “……简单检查过,没有,”她的声音还有点被刺激后的颤,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其实我要说个事。” “我也要说件事,你先说吧。” 是相当近的距离,一切话语都成了情侣之间的低声呢喃。理论上是为了躲窃听器的捉音,但他也因此仔细看着她。 米斯特尔的眸色是冷淡淡的灰色,但喝酒后眼角泛红,桃花眼盈盈望着他,灰色就像是朦胧到仿佛是在哭的雾气。 内心在又一次警告说她是犯罪组织成员,眼前的这一切或许都是伪装和迷惑。但管他呢,zero和她聊得也很开心。 “我本来想说,我们不要这样继续的,”她揪住他的衣角,轻声说,“但我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这么说了——我还是挺想继续下去的。” 语气很轻,但话音又很郑重。 昵称是zero的波本一时愣住了。【喜欢的话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不喜欢的话直接分手】,他的这句话说出口后,按米斯特尔的脑回路,真的会直接快进到分开。 但最终,喜欢看别人生气的米斯特尔对波本说,她不想分开。 她在和公安有限地合作去摧毁组织,但又不想和组织成员的波本分开。到底哪边是真的? ……他会希望哪边是真的? 一个缠绵呼吸的时间,她眼中的雾气更重了,仿佛是在某个他无法观测到的虚空,看到了什么事实。但她又在眉眼中都弯出笑意,显出真挚的开心。 波本的心底重重一跳,逻辑分析没有作用,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那就继续下去吧,”他闭上眼,眼睫颤抖着,压下自己透露身份,坦诚相待的期望,“如果你愿意的话,吻我的眼睛吧——不只是眼睛,我整个人都会是你的。” 只要关系确实能继续。 第63章 立场确认(1) 昏暗的灯光能将所有的瑕疵都遮蔽,还能给眼前的人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背光光晕。 高挺的鼻梁凸显帅气,本就金灿灿的头发更加金光闪闪。 夏丘凛纪怔然看着。 系统的提示又开始啪嗒啪嗒跳着出消息,一分钟稳定跳一点,来源不言而喻。 而眼前的波本双目阖上,眼睫轻颤,嘴角紧张直抿着,牵动着流畅的下颌线也在紧绷。 眉头也微微皱起了,他也会紧张又不拒绝吗? 坏透了,又好可爱。 她忍不住伸出手。 先同样扯了扯对方蜜色的脸颊,手感很好,也同样在发热,真的是,还敢笑她。 接着是点了点他的鼻尖,他尴尬的时候会摸鼻尖,点一下,稍微压出一个猪鼻子。他没躲,温热的呼吸很轻,浅浅拂过她的指尖。 她蜷了蜷手指,自己的手上可能还有点水性笔的油墨气息…… 不再磨蹭,她抬手触碰一下波本合上的下垂眼眼尾。眼睫毛还在颤动,像小刷子一样浅浅拂过她的指尖,拂起一阵悸动。 忽然想起来波本之前也偷偷碰过她的,在电车上,在拥抱之后。 她立刻收回手,磨牙抱怨道:“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吻你。” 波本闷笑出声,缓缓睁开眼睛。 紫灰色眼眸毫无保留地映照出她的面庞,眸色温柔又甜蜜,还带点委屈。 她不想金毛塑的,波本知道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地再咬她敏感纤弱的耳垂,甚至咬脖颈。但她真的没忍住,抬手就乱揉他柔顺浓密的金发。 咬吧,随便他,咬出血的心理准备都有了,她还怕什么? 怕波本把她咬到血压不足精神恍惚,把她隐瞒四个卧底,还暗里和公安有合作的消息给挖出来?……好吧,这个真的有点怕。 波本也没拦,任由她乱七八糟地摸,甚至舒服地眯起眼,整个人就要往她的肩头靠。 厌恶值还在跳。 复杂的成年人。他的厌恶值到底都厌恶在哪里?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是负责处理消费者投诉的工作人员到了。夏丘凛纪连忙推推波本这位杂食性大型人形动物,低声道:“处理假酒的人来了。” 波本撇了撇嘴,结束蹭蹭贴贴的行为,直起身子往旁一让,要让她先出去的意思。 她摇摇头:“你也起来。” 波本看着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站起身,他的个子比她高多了,她能完全藏在他的背后。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和这些人有闹一些不愉快,你去说吧?” 波本一愣,很快不满地哼笑出声:“我这是被拉壮丁了?” 拉壮丁也没办法嘛,团厌buff让她说话没人信。 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到柜台前了,手机也开始响。她胡搅蛮缠,直接去推他的背,捏起恶意卖萌的语调催他:“来都来了,去吧去吧——” 恶劣换来恶劣,波本恨恨笑道:“安室侦探的出场费,你想想到时候怎么结算。” 她敷衍地“嗯嗯”两声,先赊账,灵活地朝他身后一躲。 请安室大侦探发挥口才…… 波本打开组织安全屋的房门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一进门,浅淡的红茶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莱伊一如既往坐在单人沙发上喝茶。 这款红茶闻起来质地不错……停停停。 波本哭笑不得地住脑。他今晚是彻头彻尾成为酒茶分析家了。 米斯特尔一如既往的坏蛋,自己写了半个笔记本的假酒记录,让他去做和工作人员解释的那张嘴。 如果他不愿意呢?米斯特尔迟疑地表示,那她可能会找伏特加帮她,反正琴酒确实深受假酒危害,伏特加绝对不会找她要工钱。 太坏了!他也没要什么工资,只是要一个拥抱而已。这也要找伏特加? 他认真阐述问题,全程不用她开口,成功得到了十倍赔偿,因为涉及品类多,还争取到酒吧的闭店整改。这些伏特加做得到吗? 他收敛思维,反手关好门,把一个U盘抛给莱伊。莱伊稳稳接住,打开笔记本电脑检查。 “那个诈骗组织小头目的情报要收集这么久?” “中途被米斯特尔叫走了。” 以波本的身份帮米斯特尔投诉了一家酒吧,再以zero的身份和米斯特尔聊聊后续工作,给风见裕也传递了两条组织情报。都做完了,才悠哉悠哉回到安全屋,把收集好的狙击对象个人情报交给等候已久的莱伊。 朗姆的命令,他要和莱伊处好关系,一起做两个任务,他硬着头皮做。 莱伊没吭声,默默移开目光。确认U盘内的情报看着没问题,视线再从笔记本电脑中移开,审视地打量他,仿佛在权衡他的话是不是借口。 “她倒是很喜欢你。” 波本没回答。即使知道他是FBI,看着也令人不喜。他入境时办的签证是旅游签吗? 他没有和FBI互通身份的打算,也懒得去打言语机锋。 “U盘没问题吧?我走了,回头有问题别赖我头上。” “嗯。” 莱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祖母绿狭长眼眸带着森冷的打量,仿佛是最忠心的组织成员,在权衡他的话是不是借口。 ——真的在和米斯特尔亲亲密密? ……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波本直接转身出门,让思维重新回归到夏丘凛纪身上。 她在和zero沟通的时候相当严谨认真细致,语气不疾不徐,只要不问“要不要真正加入公安”,工作交流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而以米斯特尔身份出没的时候,会调酒会治病,会卖萌会脸红,会不由分说凑近人挨挨蹭蹭撒娇,会钻进他怀里像家猫一样蜷着安睡,牵手亲吻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害羞脸红,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移开目光,故意摆出一副要气死人的姿态。 米斯特尔,另一种翻译是翻译是蜜甜尔,葡萄汁加水加酒精的产物,是明晃晃的掺水酒,偏偏酒精加得多,反而比正儿八经酿造的葡萄酒酒精浓度要高,能达到16%。 蜂蜜,香甜,掺水,虚假,但甜又是真的,亲密相处,以至于稍微延误工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莱伊不懂…… 苏格兰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抓不到就是抓不到。人要承认失败,组织也是。 那位大人无能狂怒之后,也只能接受。 大家恢复正常的昼伏夜出的工作状态,波本也前往不自然酒吧的新打卡点,日常冒泡。 夏丘凛纪今天给他调的是红茶加糖加柠檬汁。他仰脖子一口气喝一半,后知后觉地皱起鼻子:“柠檬汁加多了。” “我只加了几滴,不会被骗着尝味道,”夏丘凛纪虚起眼,“婉拒间接接吻。” “嘁。” “有本事直接亲。” 波本没搭腔,灰紫色的眸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看望爱尔兰的皮斯克。 夏丘凛纪也沉默一秒。 当着这两个人的面,确实……算了算了。 情侣互动,没什么营养。波本的话又不少,很快拐到最近做的任务,抱怨最近的任务不太好做,一起做任务的人又不配合工作。 夏丘凛纪刚想问这个任务的风格,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朗姆的电话,不用避人。她直接接起来。 朗姆的机械音从电话响起。 “收到FBI线人的最新消息,FBI正在查你,”朗姆机械的声音阴恻恻地响,“——你干了什么,都被FBI盯上了?” “我什么都没干。”夏丘凛纪从音色尾调都突出无辜。 “不可能,”朗姆断言,“一定是FBI里头有个卧底,摸到了你管的安全屋,你又做了什么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不然不会突然查你。” “哦,您说什么是什么。” “把那个FBI探员的信息发你了,去查出她对接的卧底是谁,”朗姆强行给她塞了个任务,“——查不出来,我会和那位大人汇报说,波本就是那位FBI卧底。” “……您干脆说安室透是美国总统吧?” 朗姆笑了声,直接挂断电话,根本不给夏丘凛纪再讽刺第二句的时间。 夏丘凛纪无言看向波本。 波本耸耸肩,笑道:“我会去报名参加下期总统竞选的,到时候请给我投票。” 话音落定,两人的手机屏幕都一亮,有新邮件发来。 夏丘凛纪打开一看,是FBI探员的个人信息和航班记录。 茱蒂斯泰琳,购买乌丸集团投资的某航空公司的机票,预计于五天后的中午抵达东都。 第64章 立场确认(2)【加更16】 夏丘凛纪给自己舀了一杯冰。 凌晨四点的空气温度并不高,屋内没有开空调,她摸摸额头,隐隐有点发热。 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接满一杯水,一气喝下。水痕隐入真丝睡裙,蜿蜒出一道深色的沁痕。 她撑着手臂站在厨房吧台前,静静喘口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和一道雪白疤痕都很流畅,但又轻轻颤抖。 偶尔会有这种小问题,莫名其妙的发热,咳嗽,头晕眼花,吃药有用,但会带来其他的副作用。 一般来说,睡一觉就能恢复,如果不能,再睡一觉。 不过,现在要先给人打电话。 日本的凌晨四点是美国的下午四点,跨越海洋的电话拨通,贝尔摩德的语气懒洋洋地响起:“喂?” 好莱坞大明星的声音相当好听,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下午好,希望没有打扰你的午觉。” 贝尔摩德呵呵干笑一声,硬邦邦地说:“有事说事。” 两人的寒暄日常到此结束。 夏丘凛纪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渴的唇,陈述道:“FBI在查我,朗姆通知我找原因,要我提交一个FBI在组织的卧底名字。”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所以?” “情报来源是你,所以我想问,能不能直接把莱伊的名字报上去。” “我可没说过雪莉的表哥是莱伊,”贝尔摩德立刻纠正,撇清,看戏,“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那我玩一玩再报?” “随便你。” “玩死了呢?” “也随便你。” “玩得半死不活,勉强逃回FBI……?” “你好烦啊小夏丘,我就不应该告诉你雪莉的事,”贝尔摩德冷笑一声,笑盈盈地嘲讽,“放跑组织卧底,被朗姆发现,你这是准备去训练营再待两年。” “……那这种玩具,我还是直接玩死吧?” “可以哦,他被玩死的视频记得给我发一份。” “嗯,好。” 夏丘凛纪答应下来,又接了一口冰水喝。转身靠在冰凉凉的大理石流洗台旁,抬手将冰凉凝水的玻璃杯壁靠在额头上。 她还想说什么,但一下子没能总结出话语。可能是有点困了。 电话那头的人等了两秒,见她没话说就直接挂断。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沁凉水珠,再打通过去。 电话成功接通,贝尔摩德没有说话。 “我想起来了不对劲的地方了,”她慢慢开口,“FBI调查谁都有可能,调查我很正常,调查你也很正常,朗姆的反应太大了,像是故意发难。” 贝尔摩德恍然笑道:“这个老头子可能已经对莱伊有猜测了。他具体怎么说的?” 夏丘凛纪挑重点:“要么找到FBI,要么认为波本是那个FBI。” “波本?”贝尔摩德想了下才记起来,“噢,那个金发的小帅哥。” 她忍不住笑了下,“是。” “有听说他在为朗姆办事情,”贝尔摩德轻松地往下说,“他需要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其中不乏需要honeytrap的。小蜜甜尔,你应该知道你身上有多重要的情报。” 夏丘凛纪慢吞吞地再总结:“我什么都不干,朗姆也不会真把他处理掉。” 贝尔摩德笑道:“那肯定。” 夏丘凛纪又喝了一杯冰水,按住自己的额顶。 情报,有关长生不老,返老还童,起死回生。 ——唯一的,独家的,一切纸质材料都被研究所炸飞一切的,后由雪莉从概念层面开始慢吞吞复原的,在她脑子里还没被酒精淹没腐坏的。 她垂眼遮住自己灰色的黯淡眸色,沉默地按住咽喉,压抑住自己的咳嗽。 她忽然渺茫地期望波本是zero是FBI是CIA或者随便什么官方机构的正经工作人员,那样她或许会允许自己一股脑把情报倒完。 咳嗽可以忍耐,心意也可以。 夏丘凛纪看着空荡荡的狭窄厨房,眼眸随意转了转,拿着手机微笑道:“所以朗姆要我这个管安全屋的闲人查,其实还有一层目的,是查波本攻略我的进度。这样想想还挺好玩的,从伊织无我到波本,朗姆或者朗姆让皮斯克塞的人,一如既往的是俊朗帅哥呢。”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她疑惑地拿下手机看一眼,看到了自己空荡荡的手机桌面。 ……原来贝尔摩德又把电话挂了。 她心平气和,锲而不舍地再打一个电话。 贝尔摩德是好人,她再一次接通。 贝尔摩德又是坏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生病就该去吃药,而不是打电话给我。我不是医生,你才是。” 说完,直接挂断。 夏丘凛纪:“……” 她歪头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和贝尔摩德没有更多需要交流的信息,确实不用继续对话。 她随手放下玻璃杯,想了想,又拨打zero的电话。 她一般不会在凌晨后给这位亲自卧底的理事官电话,但今天她想打。 问问吧,公安对莱伊这位FBI潜入搜查官是否有想法,是否要插手,如果插手的话回到什么程度。莱伊和苏格兰的关系毕竟还不错。 如果zero睡着了……那她也睡觉去。 zero过的是日本时间,没有秒接,但过了十几秒,带着浓浓困意的机械音传到她的耳里。 “喂……?” 她忽然改了主意。FBI的事还是不要让公安牵扯其中了。反正zero听着挺困的,不聊了。 “没事,只是想看看你睡了没,”她理直气壮地说,“你现在睡吧。” “……” 她去洗漱收拾,开空调睡觉。人钻到床底下的时候,她发现手机没带进来,循着找一路,绕过混着冰块和水的玻璃杯渣,在吧台上找到手机。 电话还没挂断,对面的人很安静,均匀的呼吸声隐隐传来,大概是睡着了。 连麦睡觉的话那有点暧昧了,夏丘凛纪撇撇嘴角,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她才注意到地上一地的玻璃残渣,头疼地捂了下发热的额头。 算了,留给睡醒的自己收拾。 那个要来日本和莱伊对接的FBI探员斯泰琳女士,她也自己想办法处理…… 茱蒂这两天有些疑神疑鬼,没有来源,纯心慌。直到坐上飞机都没能减缓。 她来日本的目的很简单,近距离看看米斯特尔,聊聊她的母亲,看看能不能邀请她加入FBI的证人保护计划。 她同意,自然最好。如果她不同意,FBI也将保留一切必要的手段。 如果米斯特尔确实是夏丘女士的女儿,她的在天之灵,大概也期望自己的女儿早脱泥沼。 心中没来由的慌乱,从上飞机的时候就开始。下飞机后,慌乱凝为实质,她感到有几道视线若隐若现地注视着自己。 被什么人盯上了? 不能确定,但首先要甩开目光。 茱蒂竭力平静地深呼吸,拎着行李箱进入出站口的卫生间隔间。她套上黑色贴脸颊假发,换件上衣,把涂到张扬的红唇擦掉,涂点唇白。 乍一看不像本人了,又在卫生间隔间听过几道门开关的声音,才打开门,自如地走出机场出站口。 打量的视线消失了。 行李箱发出噜噜噜的滚轮声,不吵,但无端让人继续心烦。她随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打算先把自己在暂住地安顿好。 出租车司机是平平无奇的中年男性,听完她报的地点后点头说能去。她记下车牌号邮箱发给詹姆斯先生,婉拒中年男性帮她抬行李箱的行为,自己拎着行李箱坐到后座。 全程没有意外,顺利将她送到目的地。 她下车打量四周,没看到可疑人员,但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再拦一辆出租车绕两圈保险—— 腰侧传来闷痛。 她无法动弹,软软倒在一个怀里。 是带有浅淡乙醇气息的一个怀抱。 茱蒂最后挣扎着睁开眼辨认,她看到了一双灰色的桃花眼,眸色冷淡,看她像是在看死人。 茱蒂的心凉了半截。 米斯特尔,她怎么可能这就逮住自己了? 自己的行程在被她掌控,FBI的内部有组织的卧底?! 这个卧底知道她有和莱伊联络吗?应该不知道,不然莱伊本身就会因此暴露…… 茱蒂无法再想,她的思维已经堕入黑暗…… 自愿被囚禁的住五层,非自愿被囚禁的住酒吧底下一层。这件事居然能变成惯例,究竟是谁的责任? 夏丘凛纪内心腹诽着,动用上一处备用的酒吧点。 她刚退烧,力气有限,指挥伊森本堂一起把被**击晕的茱蒂抬进去。他伪装成了出租车司机,刚好顺路。 波本的电话打来了,询问状况:“朗姆也有给我发斯泰琳女士的航班号,不过我今天刚好有事情,让爱尔兰做这件事了。爱尔兰说他派的人跟丢了,你这边怎么样?” 夏丘凛纪眼皮子都没眨,含笑撒谎:“我这边也跟丢了,现在想想,她的金发是幌子,大家注意力都在金发上,她戴个假发,就没人注意到她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并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近似于不约而同的默契。 波本连忙认真严肃地强调:“我不是FBI。” “这肯定!”夏丘凛纪笑着安慰道,“本来也只是想查出FBI查我的原因,顺带推出FBI在组织的卧底。不从斯泰琳女士那里出发,换个切入点查证也没问题。” “嗯,我这边也会查查,”波本顿了顿,担忧地劝慰,“你前两天说自己没睡好,今天的语气也有点虚弱,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好。” “那个……真的不需要我陪你睡吗?” “……绝对不用!” 第65章 立场确认(3) 思维在黑暗中。 黑暗无穷无尽,茱蒂茫然地奔跑,又茫然地停下脚步。 她听到了爸爸低声和妈妈交谈的声音。 “……是去窃取资料的时候认识的,她自称姓常磐,是那家公司负责财务的人,手上有不少组织的资料。” “那家公司老板就是姓常磐的吧?” “日本的top1学校毕业,和常磐健志恋爱后赴美创业并结婚,还有一个女儿。但常磐健志是重婚,他在日本还有妻子。” “资料可靠吗?” “初步判断可靠,不过她也希望我们证明自己的身份可靠。我想,在带她去见长官之前,先带她来家里吃顿饭。” “你又把工作带到家里了。” “她的情况比较复杂,无意识中会对男性有着本能的戒备。之前又被假装是CIA探员的诈骗犯骗了……得辛苦你多做交流。” “那你多煮点好吃的饭。” “一定一定。对了,她喜欢喝酒,我买了瓶味美思餐前酒放到柜子上了,不要让小茱蒂够到。” 茱蒂听着有些孩子的不高兴,她凭什么不能够到!用叉子沾沾酒舔一下又怎么样? 她用力推开不知何时出现的房门,一团稚气的水碧色眼眸怔怔地看着屋内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一个看起来漂亮却憔悴的人,发尾全是枯棕色,坐在沙发上麻木坐着,嘴角勉强扯着笑。 茱蒂眨巴着眼睛仔细去看,骤然和灰色的杏眼深处的平静疯狂对视。 她愣住了,这位陌生女士也愣住了。 她莫名有点害怕,糯糯地叫了声“阿姨”。陌生女士定了定神,从沙发上蹲下来,像平辈一样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怕了。 但画面一转。 大家都倒在地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个金发碧眼,漂亮优雅又张扬的女人拾起眼镜,在逐渐燃起的火焰中闲庭信步地走到她面前。 血腥气弥漫,萦绕,和甜味美思酒的香气,一同构筑成新的梦魇—— “斯泰琳女士,差不多该醒了。” 清醒的话语在耳边炸响。 茱蒂立刻翻身坐起按向腰间,但腰间手枪皮袋空荡荡。 她连忙观察四周,自己躺在软质沙发上,四周是简单的单人公寓住所格局,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米斯特尔。 她怔怔对视着。 灰色的桃花眼内,她看见了相似的平静疯狂,令人厌恶,腻烦,只想移开视线。 “FBI内部有组织的眼线,”但米斯特尔已经和言睦色地问她,“Ta对组织高层告知了我被调查的事情、你前来日本的行动,还提供了你来到日本的大致时间。组织由此查到你的航班号,确认到达日本的准确时间,并让我来审问你——所以,FBI内部的组织眼线是谁,你有思路吗?” 茱蒂疑心**让自己的脑子还没清醒。 “我的日语水平不太好……”她费力确认着,“你问的,是FBI内部的组织卧底是谁,而不是组织内部的FBI卧底是谁?” “第二个问题不用问了啊,”米斯特尔理所当然道,“卧底是莱伊,我已经知道了。” 茱蒂微笑了下,反话正说:“嗯,好吧,卧底确实是他。” ——你认为是就是吧,污蔑了组织里的忠心成员,也是你的责任。 米斯特尔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嘲讽意味,站起身,朝她颔首:“你好好想想,我明天再见你。” 茱蒂扭开头,看样子米斯特尔不知道她妈妈的事情。那她们没什么好说。 米斯特尔却又说道:“如果闲着无聊,可以给我写情书。一张情书换三顿饭。当然,如果性别和宗教不允许你给我写情书,给莱伊写也行,我会转交给他的。” 茱蒂莱伊的前女友斯泰琳:“……” 为什么一日三餐要用情书换? 怎么办,两个人的情书都不是很想写…… 不自然酒吧,二楼会议室。 夏丘凛纪喝着一杯纯饮加冰苏格兰,一边翻着系统厌恶值名单,一边听着爱尔兰再汇报追踪茱蒂斯泰琳的进度。 茱蒂在地下室写情书,日涨厌恶值达到两百点。在她的强力冲分下,系统厌恶值总数据已经达到15%,相当可喜可贺。 相比之下,爱尔兰的进度就只能一句话概括:没有进度。 波本坐在一旁含笑听着,手上把玩着从她袖子里顺出来的碎冰锥,灰紫色的眼眸中闪过狠戾的光。 他听爱尔兰说完后笑道:“我可不敢这样汇报给朗姆。” 皮斯克原本想打圆场,但对上波本的视线后,讪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酒吧听到朗姆的电话后,认为米斯特尔人虽然讨厌,但做事一定能成功,自己可以派爱尔兰打打下手,分摊功劳……然而,分工变成了分锅。 爱尔兰不辩不驳,木着脸继续往下讲述,在写了快半年的工作日报后,他的汇报能力已经是突飞猛进。 “已经尽可能把当时经过机场的车辆都筛过一遍,”爱尔兰陈述道,“发现了三辆套丨牌车,三辆外国人开的车。斯泰琳在发现自己被跟踪后,应该是会叫FBI派人来接,目前在针对这六辆车进行重点跟踪。但确实,希望渺茫。” 波本轻笑一声:“跟踪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爱尔兰不敢怒也不敢言。 毕竟,之前组织要杀桂警官的时候,成功击杀并且全身而退的两位办事者,就在他的面前。 夏丘凛纪伸手捏捏波本的手臂权做安抚,把他的手臂肌肉越捏越硬后,才悠然说道:“FBI探员太狡猾,也不完全是他的错。事已至此,先撤退吧。车辆这种大海捞针的查法不用继续了,有需要我再联系你。” 爱尔兰闷闷地点头:“好。” 波本佯装不满地质疑:“那现在还有什么方向?” 夏丘凛纪再喝一口爱尔兰威士忌,把一同流入口腔的碎冰当零食吃,嘎吱嘎吱嚼嚼咽下后,才笑道:“我从另一个渠道对那个FBI卧底是谁有猜测了,接下来我会试探一下——试探的计划不用和你们汇报吧?” 爱尔兰已经坐稳打下手位,不用说话。皮斯克心下一恼,但脸上已经下意识露出笑,摆手说“不用不用”。 夏丘凛纪就侧头看向波本,挑衅似的扬唇笑。波本恼火哼笑,抓住她暧昧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先十指相扣着,再反按在沙发上。皙白的指腹和覆压在上的蜜色手背,色调对比有些强烈。 夏丘凛纪心跳加速地蜷蜷手指。又眼见着波本露出恍若天成的灿烂笑容,朝她低声笑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仔仔细细,慢慢地和我讲。” 皮斯克识趣地拉爱尔兰飞速走了。 这下真的只有两个人了。 夏丘凛纪其实并没有想好试探的计划,并且藉此稳妥地收割一笔莱伊的厌恶值。 ——茱蒂情绪最激动的第一天,一个人就给了她三百点厌恶值,美国人热情奔放,是厌恶值宝藏,轻轻放过,她总觉得可惜。 她没想好,自然不打算和波本说。轻谑的、嘲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拿着她的碎冰锥捅穿人心脏的波本,平常可以和他甜甜蜜蜜,随便散点不重要的情报吊着他,但卧底这种重要情报,还是要慎之又慎,最好什么都不说。 要怎么敷衍过去呢?仔仔细细,慢慢的,缠绵的,一个kiss……怎么样? 她的目光稍微游移片刻,波本就笑了,很了解她似的,主动把身子倾过来。 温热的呼吸融在一处。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冷静又富有特色的嗓音在门外传来,是莱伊的声音。 “米斯特尔,有件事找你,急事。” 第66章 立场确认(4) 会议室的门隔音,莱伊的声音其实很小。 奈何会议室内的两个人都耳清目明,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莱伊还在门口说:“如果你们还没忙完,我在一楼等你。” 波本的视线凌厉地扫向门口,神情危险可怕,但移回视线的时候依旧笑容甜蜜,仿佛一切阴沉煞气都是错觉。 夏丘凛纪沉默,无语,望天,看地,看厌恶值页面一分钟三跳的厌恶值提示,看满肚子坏水的波本。 波本笑意盎然地问:“莱伊找你会是什么事?” 虚假的亲吻氛围一下子就冲散了,拼不回来。夏丘凛纪只能煞有其事地思考:“不知道,可能他也有收到朗姆的通知,要加入这个任务?其他不说,他的跟踪能力应该比爱尔兰好点,爱尔兰更擅长正面的近身搏斗。” 波本忿忿地下撇嘴角:“有紧急到这个程度吗?除非他要和你说他就是那个FBI。” 夏丘凛纪无言以对,只能当场耍无赖,张开双臂给波本一个熊抱,脸颊贴在他的宽肩上,蹭一蹭。 “抱一下,然后再去见他,他到底什么事这么紧急,回头和你说。” “好,到时候顺带给我调杯酒。” “给你调十分钟的。” “再给你捏手臂?这回保证不故意捏你麻筋。” “还想kiss。” “下次一定。” 背部的淤血痕迹已经完全消散,但波本的宽大手掌顺着搂住的手臂力量,紧紧按住她的背时,她一瞬间还是升起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愫。 怀抱是亲密的行为,庸俗,温暖,是危险,是归处,令人战栗,令人眷恋…… 米斯特尔离开后,波本在会议室又坐了一会儿,他在思索,作出决定。 关于隐瞒自己身份的正式决定。 他有三副面孔,米斯特尔只有两副,相比之下不算什么。 但她的两副面孔已经相当精彩。 对zero,她是坦然而冷淡的联络人,直接表示,fbi的事情公安可以掺和,毕竟在莱伊去找身份暴露的苏格兰,试图施展援助的时候,公安确实因此知道他的身份——这是公安的门票。 但公安检票加入乱局的必要性在哪里?她认为没有,因此拒绝透露更多。 而对波本等组织成员,她完全是懒散倦怠、不说人话的代号成员米斯特尔,不过,波本是个甜蜜的例外,她并不吝啬耐心地多哄两句。 哄人需要精力,他如果坦诚自己的zero身份,至少能让她不用费力去用拥抱或kiss敷衍自己。这样想想,隐瞒身份的行为挺令人心虚。 但再转念一想,也就是他情况特殊,才能见到米斯特尔的两副面孔,能够分辨出她是纯敷衍还是真挚地敷衍。这种特殊视角一旦失去,他再也分辨不出米斯特尔是虚情还是假意。 并且,米斯特尔似乎还有第三副面孔,藏在心底,只在独处时对镜子展露。 推测的过程也称不上复杂——她既不加入公安,也不在组织扎根,她的心到底在何处? 在自己想透露身份前,果然要先得到进入米斯特尔独处空间的私人门票,见一见她的第三副面孔…… 夏丘凛纪和莱伊交谈的地点是在他的跑车上。 跑车开到海边,浪声萧萧,夜色静谧。 黑麦威士忌的品类很多,禁酒令前的黑麦威士忌以辛辣上头为主,禁酒令后口味多样,已经不能笼统用“不好喝”来概括。 而莱伊本人倒是相反,一如既往的一身黑衣,针织帽放在驾驶座上的抽屉里,看向她的眸色平淡如常。说话也有一种劲劲的气人。 “这么快?” “……”夏丘凛纪狞笑道,“如果不是真的紧急事项,今晚凌晨四点你最好别睡。” 莱伊松垮垮地举单手投降,直接说:“FBI的组织卧底有可能是詹姆斯先生,他认识你的母亲。” 等等,谁,认识谁? 夏丘凛纪一愣,首先去做确认:“你现在是在对我承认,你是FBI探员?” “嗯,赤井秀一,”他简短地报出自己的真名,顺带解释他直接找上门的缘由,“我的父亲在见到一个组织高层后失踪;苏格兰的理事官说有个组织高层知道我的身份;他之前和你关系亲近,有过‘约会’;CIA的探员邦尼埃文斯被你救过;朗姆假意信用我实际背地里调查我;茱蒂斯泰琳进入日本地界后立刻失踪,生死不知,但我还好端端的,甚至能打断你和波本的约会——所以我猜,茱蒂现在在你这里,并且你已经对我的身份有猜测。” 夏丘凛纪听完,无语地虚起眼。这套话下来完全没有推理,全是直觉。并且—— “你还知道自己在打断别人约会啊?!” 莱伊泰然点头,说出他的理解:“波本可能是CIA探员,你可能是在借着约会的理由,和CIA对接情报。综合判断后,我敲响了门,实在抱歉。” 夏丘凛纪诚恳评价:“你想多了。” ——她的酒吧里确实有CIA探员,但有且只有伊森本堂一位。 莱伊祖母绿的眼眸凝在她脸上,观察她的面部肌肉变化,片刻后点点头:“好吧,看来他的确不是——”他直截了当地转移话题,“你知道你母亲的情况吗?关于她和FBI的。” 夏丘凛纪嗤笑一声,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事实上,组织的老人都有听说过这则逸闻——我的母亲是父亲的情人,在和父亲发生感情纠葛后,一怒之下抛下女儿,不知所踪。”她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既然组织查到现在还是这种版本,没能联系上斯泰琳夫妇的惨案,那詹姆斯先生应该同样如此。” 莱伊颔首:“好,你心中有数就好。” 夏丘凛纪确实心中有数。归根到底,谁能证明死在斯泰琳夫妇家里的那位“朋友”就是米斯特尔的母亲呢?除了米斯特尔,贝尔摩德,再除了意外存活的茱蒂——莱伊能知道,大概也是茱蒂告知的结果。 “对了,刚好你以‘紧急事件’的理由主动找我,”夏丘凛纪露出恶劣的微笑,“我这边有个相比之下没那么紧急的要求,你可以思考自己要不要拒绝。” 她的语气相当微妙,带着森寒恶意,却又笑咧出酒窝和尖尖的虎牙。这一瞬间,她的头上仿佛冒出了恶魔尖角。 如果是波本,这时候已经能意识到,她是在恶意卖萌扮可爱,最好能想办法打断她的读条。说其他话题,或者捏脸颊捏耳垂亲亲抱抱。总之要转移注意力。但莱伊一向沉稳,他只是看着,他当然也只能看着。 她开口陈述。 “首先,不管你同意还是拒绝,都要明白,茱蒂的命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有任何失误或者故意,她都会没命。” 莱伊平静道:“我知道。” “其次,我要确认一点,你现在是打算离开组织,还是想办法继续在组织待着?” “我会离开组织,”莱伊继续平静道,“FBI内部有内鬼,组织高层知道我的身份,并且和我的父亲有关,从客观层面上,我没办法、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你打算活着出去,还是死着出去?” “如果死着离开组织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我愿意去做。” “很好,”夏丘凛纪双手一合,愉快提出要求,“现在,请把你的女朋友介绍给我。” 莱伊:……? 画风为什么急转直下? 米斯特尔收集了他的前女友,现在要收集他现女友了?。 莱伊沉默地给宫野明美发消息,沉默地开车送她回酒吧,沉默地给自己惆怅点烟。 夏丘凛纪咽下自己想说的闲话,利落下车,甩上车门,远离二手烟。 她刚试图驱散身上的些许烟味,就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她立刻扭头一看,松一口气。是伏特加,来给琴酒打酒喝的。 伏特加看看属于莱伊的跑车,再看看她,脸上慢慢浮现出惊叹的表情。 “米斯特尔,你这是同时在和三瓶威士忌谈吗?” “……”夏丘凛纪诚恳评价,“爱尔兰是无辜的。” 第67章 立场确认(5) 伏特加看似憨厚地挠头,但显然没当真,眼神还溜向莱伊的车,满腹猜测,嘴中只说:“米斯特尔又在糊弄人。” 夏丘凛纪并不辩解,她确实只是平平常常胡言乱语。她甚至已经开始东张西望——附近好像还有人。 但莱伊在开窗抽烟,听着就问一句:“糊弄什么?” 车窗开着,能看到他呼出白烟的昏暗侧脸,影影绰绰的冷峻帅气。他的嗓子被尼古丁熏染,开口的嗓音很低。 “她说,”伏特加清清嗓子,话音忽然多了点真情实感,“她说她在和你谈——” “嚯。” “——当然,”伏特加心中一凛,立刻补充,“这是不可能的。” 莱伊轻笑一声,淡淡一“嗯”,又呼出口烟,随手就关上窗户,谢绝后续谈话。 伏特加又看向米斯特尔。 所以她深夜下车为哪般?只是搭顺风车? 米斯特尔泰然自若,强行追问显得他真在怀疑什么。伏特加心里就只是嘀咕着,抱着带给大哥的酒默默离开。 看,现场三个人,没一个人因为这句话尴尬。这就是和谐美好、完全不在意成员私生活、共同为组织事业拼搏奋斗的黑衣组织。 夏丘凛纪心里想着怪话,把自己逗笑了。 她长呼一口气,视线试探着转向波本开来的白色RX7。 车上没人。 松一口气,又有点小失望…… 下班,回家,夏丘凛纪先顺路去看一眼茱蒂。 茱蒂是美国人,进入地下休息室暂住后接着过美国的生物钟。 她凌晨四点抵达的时候,茱蒂相当清醒,正在写后天的一日三餐兑换劵。 夏丘凛纪先说正事:“莱伊对FBI内部的组织内鬼思路有限,他说他加入FBI不久——不过范围大致圈定在詹姆斯先生的附近。” 茱蒂沉默无语地抬头看她,试图继续保持“你认为莱伊是FBI探员那就是吧”的冷漠状态。 夏丘凛纪扬唇轻笑,抬手揪住自己发尾的卷发玩:“已经用你的命威胁莱伊,让他陪我上演一出死亡剧本了——他叫赤井秀一。” 茱蒂:“……” 赤井秀一是真名,是莱伊身份被扒没的象征,更是对接的暗号。茱蒂不理解死亡剧本是什么,但那口撑着的气终于泄下来。 “……组织内鬼绝不是詹姆斯先生本人,”茱蒂终于说道,“我的父母和他认识,夏丘女士的事情父母有和他说。父母离开后他也很照顾我,如果他确实是组织卧底……我活不到现在。” 夏丘凛纪颔首,内心暗暗感慨。知道斯泰琳家纵火事件的人不多,FBI的人瞒着,贝尔摩德也瞒着,居然也就瞒到了现在。 当然,贝尔摩德瞒住的原因更多是好奇和看戏心态,死而复生,有人顶替,二选一,哪种可能性都是大戏。但瞒着就是瞒着了,事实不能否认。 既然卧底不是詹姆斯本人,那大概是詹姆斯社交圈内的FBI探员了,范围不大。 夏丘凛纪认为正事聊完了,拿起便签纸就开始看茱蒂款情书。 【昨天的明天,也就是今天,我又一次确认了,不管是给米斯特尔还是给莱伊写情书,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我很难清晰描述这种困难的具体内核,只能肯定,困难就是存在。我只能尽量写出一张情书,可以当做是写给米斯特尔的,也可以当做是写给莱伊的,只要能换吃的都可以……】 夏丘凛纪沉默而忍笑地看完,侧头瞥向这位年轻有为金发碧眼的FBI探员。 茱蒂被注视着,罕然多出微妙的紧张,像是在面对语文老师抽检她的作业。 但见鬼的上帝,情书算什么作业? 【厌恶值+1。】 夏丘凛纪扬唇一笑,恶劣地安慰道:“想想好的,上一个被我关起来的人不仅要写情书,他还得念。” “……”茱蒂想了想,只想出一个被她救过的人,“邦尼先生?”画风难以想象。 邦尼先生,有关FBI试探CIA探员套话问情报,还被FBI问成功了的过往——夏丘凛纪的嬉皮笑脸立刻垮掉,沉着脸看下一张。 【情书要怎么写,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喜欢你”四个字,但显然,四个字不够写满一页。我在写长篇情书上没什么能力,我只能尽量写出一页情书,在仔细分析情书要怎么写之后,我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写。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情书。】 看完“情书”了。 夏丘凛纪在心里头嘀咕,“FBI内部的工作汇报都是这种废话吗?” 嘀咕归嘀咕,夏丘凛纪去外头的仓库区拎一袋一天份的咖喱饭还有蔬菜进来。地下室厨具有限,咖喱饭好煮又很难不好吃,请茱蒂自力更生了。 她还递过去一个手机,让她给莱伊打个电话,报下平安。 时间是凌晨四点,电话那头的莱伊充满起床气地接通了电话,听到是茱蒂报平安交流情报的电话后,又忍气吞声地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还缺什么生活用品吗?要护垫吗?” “已经够用了。” “行,明天见,情书别写这么敷衍了啊。” “……我尽量。” 【厌恶值+1。】 夏丘凛纪噗嗤笑了一声,顺手把放在门口的垃圾连袋提走。背后的黑长卷发自然垂下,看起来相当不设防。 茱蒂用理智克制住自己袭击逃离的突然冲动,只低声问道:“我大概还要待多久?” “不到一周。” “我的命威胁不到莱伊,他同意你说的死亡计划,只是因为他认可这个计划,”茱蒂的语气多出些怅茫,“其实我们可以正常交流,好好合作,不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 夏丘凛纪还拎着塑料蓝色垃圾袋,诧异回头,笑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茱蒂想重复一遍,但夏丘凛纪的桃花眼风流轻慢地扫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什么额外的话都没说,但她的心头骤然一跳,将出口的话犹豫了。 米斯特尔并不是通过卖萌和保护官方机构人员而得到的组织代号。她的母亲已经离开,她是彻头彻尾的组织成员。 至少,在莱伊身份暴露的危机还没有处理完全之前,FBI和米斯特尔之间的关系,注定是捏着把柄,带上筹码,走上赌桌的关系。 可以信任,有共同要应对的庄家,但绝不是同伴。 夏丘凛纪见着笑笑,转身离开。 等门关严实,空间只剩茱蒂一个人的时候。她猛然怔住。 ——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想? 彻头彻尾的组织成员? 把莱伊的卧底身份曝光,把她交给组织,这分明才是真正的组织成员会干的事…… 昼夜流转,转眼又是一天。重复的时间会感觉过得很快,而花样繁多的事件和问询,会让人感觉时间相当漫长。 不自然酒吧。 夏丘凛纪慢条斯理地给波本调一杯水割威士忌,转的速度很慢,重心在聊天。 “今天不是开车过来的,能喝酒了?” 波本笑着摸了摸鼻尖:“是开车过来的,不过在附近租了一处住所,事情办完了,喝杯酒就能回去休息。昨天也是因为忙这个,才没能过来。” “也是,凌晨一点了,原先还想你今天怎么是这个时间点来。” “之后每天顺路就能过来了。” “好哦。” “所以上一次你和莱伊去哪里聊天了,聊那么久,走了一个小时。” 波本忽然转变话题。问得相当唐突,全无铺垫。显然,那天暗地里窥视的目光还是来自波本。 夏丘凛纪笑瞅他一眼,桃花眼含情问他:“吃醋啦?——莱伊找我是有正事的。” 波本的脸沉下去:“所以,是什么正事?” 夏丘凛纪摊摊手,开始瞎编:“他先说你可能是FBI或者CIA。” 他冷笑一声,嘴角下撇,恼火又委屈地反驳:“他自己才是吧?” 夏丘凛纪眼尾笑得弯弯盈盈,举起调酒长匙冰凉凉地压在他下弯的唇畔,上挑着抬一抬。 他被勾得转怒为笑了,她才收回调酒长匙,慢条斯理地抛出重磅答案:“我听他话音不对,试探着,说‘我不在意波本是不是卧底,我只喜欢他这个人’之后,他才坦诚自己是FBI探员。” 波本一愣,星点酒液还晶莹地缀在唇畔,他也无知无觉,抬手恍惚地捂住脸,语调可爱地抱怨道:“听着脸要发热了啊。” 【厌恶值+1。】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看他表演,顺手把覆满冰雾的酒杯搁在吧台上,酒杯里的冰块还在顺着惯性滴溜溜转。 波本慢慢回过神,放下遮脸的手,看向一旁依旧在和工作汇报搏斗的爱尔兰:“他知道没问题吗?你肯定有计划吧?” 爱尔兰谨慎地回答:“那天的计划,我也会参与。” 夏丘凛纪没反驳,戏码上演需要有观众。 波本见着,立刻喝了一杯酒,殷红的唇畔覆满晶莹酒光。 借着这股劲,他握住了夏丘凛纪的手,指尖细细悄悄地在她手心痒将将地划动,再扬起一个相当蛊惑的笑。 “我能一起去吗?” 她本来就打算带他一起去。 第68章 立场确认(6) 9月13号,星期五。 下午五点,天光大亮,层云已经尽数掩蔽朝西的太阳,澄黄嫩红地飘浮在高楼旁。 是晚霞,但以夺目刺眼的姿态洒入一家西餐厅的经理室,照在倚在窗边的波本的侧脸。 晚霞,碎发,双眼,鼻梁,脸颊侧的肌肤,都金灿灿的,像是被斜照灯照耀闪烁的黄宝石。 夏丘凛纪靠坐在沙发上,抬眸认真地注视着他。 她不保证自己愿意看到天荒地老,但在这一刻,她确实愿意将一切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欣赏,探究,喜爱,放松……什么样的情绪都好,她安静地注视着,心绪沉浸。 至少这一刻,她确实喜欢着眼前的人,没有掺杂太多理智本能的戒备,还有得过且过的放纵。 手机忽然响起,她低头看,是贝尔摩德发了回复邮件。 贝尔摩德:【很有趣,也很恶毒,按你发的计划行动吧。我在纽约拍戏,计划完成的过程,你记得拍视频,我回头看。】 贝尔摩德:【记得给夜景做补光。】 夏丘凛纪垂眸微笑,慢慢敲字回复,让自己脱离先前的平静心态,回归米斯特尔的身份定位。 【OK,Vermouth.】 回完贝尔摩德,她又给朗姆、皮斯克和爱尔兰都发消息,安心等候。 她没有注意到,波本刻意移开的视线从窗外移回她的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安宁地看着。 在任务目标出现之前,现在度过的每一秒,都是二人独处的时间。 波本又一次肯定一点,米斯特尔看着很讨人厌,但低头咬牙切齿地给人回消息的神情也真的很可爱。 或者说,她只要不是认真做任务的时候,都很可爱,像张牙舞爪的黑猫。 她今晚要做的任务……波本的心头悄然浮起一层阴影。 在米斯特尔的计划中,今晚的任务的前置条件很简单。 莱伊今晚会和宫野明美一起吃饭,一款平平无奇的情侣日常。两人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知道吃饭的地点没什么作用。 不过好巧不巧,这次预定的西餐厅是皮斯克投资的,组织有足够的话语权,米斯特尔有足够的动手脚的空间。 只要莱伊和宫野明美走进用餐的包厢,就没办法站着离开。 把人用药迷晕之后……她打算做什么?。 爱尔兰驾驶着一辆套牌越野车,飞驰在海边公路上,后来更是直接跃出公路,开到海边的砂石地上。 夏丘凛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莱伊长手长脚地蜷躺在后座,宫野明美躺在后备箱。再后头有远射灯照着,是波本开的车缀在后头。 爱尔兰低声问:“迷药靠谱吗?车已经开了半个小时。” 夏丘凛纪笑了笑:“没事,不靠谱也没关系,两人也该醒了。并且有绳索,有**,身上的手机和枪也都搜走了,放心吧——下车。” 她自己率先打开门,走下车去。 天已经黑彻,东都市的城市灯光在夜幕中像是笼罩半边天的飘渺红雾。不远处的海浪声轻轻翻涌,海风却轰鸣。 夏丘凛纪站定,又笑着感慨:“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后就会有强热带风暴。” 爱尔兰附和:“海浪会带走一切的痕迹。” 她赞叹补充:“包括尸体。” 波本开着的那辆RX7没有下公路,而是远远地让远射车灯照来。他自己则是摔上门,一手持枪,一手拿巴掌大小的手持摄影机当手电筒用,步伐矫健灵活地迅速奔来。 他到的时候,夏丘凛纪刚指挥好爱尔兰在一旁架上三脚架,打开后备箱,拿出颈部摄像仪,绑在宫野明美的脖颈处,又检查了下波本带来的手持摄像机,确认没问题。 “三个镜头,空前绝后,贝尔摩德在好莱坞拍电影也不过如此吧?” 夏丘凛纪啧然感慨,拿出一瓶自制的解药嗅瓶在宫野明美的鼻子下晃一晃。 宫野明美悠悠转醒,迷茫睁开的眼睛,是拉开表演的幕布—— 表演者:醒来的宫野明美,串词的米斯特尔,昏迷的莱伊。 热心观众:波本,爱尔兰。 场务:强热带风暴,太平洋…… 戏幕开场。 波本拿着摄像机的手很稳,即使相机将宫野明美完全囊括在内,而她的母亲,宫野医生曾关心照顾过他。 他现在是波本,要完成朗姆交代的任务。也要完成米斯特尔玩笑似的任务,“拍摄现场”。 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是米斯特尔,他猜测,她已经和FBI联络,眼前的一切大概只是应付组织的戏码。 ——zero对米斯特尔有信心。 宫野明美首先是惊恐地挣扎,但手脚都被绳索捆住,嘴巴也被胶带绑着,手腕甚至还有警用丨手铐,挣扎没有意义。 米斯特尔站在后备箱前,居高临下,言语含笑,警告性地按住她的手臂:“能听得懂人话的话,点头。” 宫野明美犹豫了一下,点头。 米斯特尔再说:“我是米斯特尔,波本和爱尔兰也在。接下来要问你几个问题,会撕开你的胶带,没异议的话,点头。” 宫野明美这回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米斯特尔上前撕开封嘴胶带,丢入后备箱,平静地陈述罪名:“莱伊已查明是FBI派来的潜入搜查官,你和他在血缘关系上是表兄妹,日常交往中也关系匪浅。” 波本的内心惊异无比,但手没有抖,依旧正正好对着宫野明美被远远的远射灯照耀而试图躲避的面庞。 宫野明美的语气有着勉力压抑的错愕和慌乱:“我不知道……” “这样,”米斯特尔不动声色,接着询问,“你是真的只是被他迷惑,还是已经同样加入FBI,在用恋人的身份,为他和FBI联络人的行为提供协助?” 宫野明美逐渐无法忍耐自己的紧张焦虑:“我不知道……你说了我才知道他是FBI,我平常没有接触组织工作,我甚至才知道他是我表哥!” 米斯特尔听着似乎不太相信:“不知道自己的亲戚?” “我在进组织后就和其他亲戚都没有联系了……”宫野明美努力回想时间节点,“那时候我应该还在读小学。” 米斯特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拢好被大风吹起的长发。 “小学啊,那理解了。” 海浪声仿佛已经渐渐近了,在寂静无人的废弃海岸上,下一秒就可能将在场的五个人直接吞噬。 波本的摄像头对着宫野明美,但眼神看向米斯特尔的侧脸。 模糊的,清晰的,精致的,冷淡的,令他产生好感的。组织从来不会温吞地审讯人。她和FBI商量好的戏肉会是什么? ……如果她其实完全没和FBI商量,单纯是想满足自己折腾人的扭曲欲望,该怎么办? 想法太惊人了,波本迅速压下,但怀疑是发芽的种子,破开紧闭的头盖骨肆意钻出,随风生长,叶脉舒展。 因为相信米斯特尔和FBI,所以没有让公安展开行动,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组织成员在审讯和逼迫FBI探员以及他的亲属。虽然和公安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两条人命,判断错误,责任重大,他能背负吗? 视线被逐渐猛烈的风吹乱,他眯起眼仔细观察。 米斯特尔随意地坐在后备箱前,再拿嗅瓶在还有些恍惚的囚犯鼻子下晃。等宫野明美忍不住扭开头,她才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莱伊是FBI已经板上钉钉,你和他绑在一起,是我的仁慈,”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数字2,“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路,你和他一起海葬,也算是成全你们这段时间的情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黄泉路,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怜,不是吗?” 宫野明美低声咳嗽一声,一切挣扎和痛苦都被咳出来,沙哑的嗓音是万帆过尽的释然:“潜入组织的卧底,欺骗我的感情。他不值得可怜。” “很好,那第二条路,”米斯特尔的桃花眼盈盈弯下,用看戏的语气愉快宣判,“我会给你一把手枪,你亲手杀了他。” 波本一愣,连忙劝阻:“这太危险了。” 远处按着三脚架的爱尔兰也迎着风,大吼不行,“玩乐和恶趣味也要有个限度!” 米斯特尔笑吟吟地耸耸肩,口型悄悄比出“雪莉”的读音。波本记得,这是宫野明美的妹妹。 “……”宫野明美张了张嘴,脸上露出要哭的表情,“请、请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对组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机会。” 米斯特尔独断专行,真的愿意给个机会,直接上前给她解开手铐和绳索。拽宫野明美下后备箱,推推搡搡地把人推到车后座外。 波本不太能确定了,这是演的还是真的?但米斯特尔朝他看了一眼,他撇撇嘴,还是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光线昏暗,但莱伊显然还是被迷晕的状态,仰躺在车后座上,双腿曲起捆着,勉强容下。车后座一开,这双腿立刻自然挂到车外——人还是昏迷状态。 波本惊异地看着,扭头好笑地问米斯特尔:“把他运来的时候就想着让宫野小姐杀他了,还特地把靶心给她对齐?” 米斯特尔笑着摊手:“毕竟莱伊还挺帅的,明美小姐未必愿意打他的头部。还是把心脏的位置摆出来的好。” 说完,她推了推在旁发愣的宫野明美,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塞给她。 “会开枪吗?”她一手搭在这位可怜的女士右肩头,一手按住她持枪的手,循循善诱的语气,“要我帮你瞄准吗?” “不、不用……”宫野明美的信念坚定下来,“我自己来。” 波本想表达异议,关于米斯特尔对莱伊容貌的评价。但宫野明美已经开枪。 先是腹部。 枪声震得人耳膜一疼,血腥气又无声弥漫。 “大概是肠胃的位置,”米斯特尔简短评价,“这个位置开枪杀不死人的,只能祈祷失血过多并且没人救治,大概半个小时吧——心脏,能瞄准吗?” 莱伊似乎挣扎着醒来了,但紧接着是心脏,又一声枪响。 血腥气更浓烈了,波本禁不住再看米斯特尔一眼。米斯特尔嘴角无情噙笑,还在评价:“心脏一般是必死了,但偶尔会有心脏位置长反、子弹被肋骨卡住等情况。” 宫野明美的声音有点抖:“是、是还要再开一枪的意思?” 米斯特尔没回答,而是侧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开哪里比较好?你定一个吧。” 波本的内心猛得一跳。忽然生出了那声枪响仿佛是打在他心间的错觉。 腹部,心脏,都可以用防弹衣加血袋。后续的死亡鉴定,也可以用CIA的假死药盖过。但……他定枪击位置? 如果米斯特尔根本没和FBI沟通,如果她根本只是真的在杀一个卧底,看一场表妹兼女朋友杀表哥兼男朋友的好戏…… “额头吧,”他听自己轻佻又冷酷地说,“早看那顶针织帽不爽了。” 再一声枪响,漆黑的针织帽被鲜血浸染。 宫野明美抖着手丢下枪,低声啜泣一声:“可以走了吗?” 米斯特尔低身捡起枪,再站起身时还是看着他,探究又期待:“死亡照录一下,拍完走人,车不用收拾,等下自己会炸——快拍。” 波本闷声不吭,举起闪光灯设置常亮的摄像机。 上前掀开莱伊的眼睑,瞳孔涣散,再摸一下颈侧动脉,不再跳动。 血腥气汹涌地往鼻子里传。他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尸体,终于彻底垮下脸。 米斯特尔,大骗子,炸弹狂,大坏蛋。 第69章 立场确认(7) 来的时候是五个人,走的时候是四个人。 坐的是波本开来的白色RX7,但波本还要剪视频,把驾驶座让给爱尔兰。爱尔兰一声没吭,老老实实当司机。宫野明美坐在副驾驶位。 谨防意外,夺车抢方向盘之类突发行为,米斯特尔给她喂了一粒强效安眠药。 “睡一觉吧,稍微休息一下,辛苦了。” 不看她强行捏人下巴塞药的动作,只听她的温存语调,能给人“米斯特尔很温柔”的错觉。 然而米斯特尔自己都显然没有伪装乖巧的打算,她坐回后座,看向车窗外的海岸,一片漆黑,但海浪已经逐渐汹涌。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举起摄像机隔着车窗直接开启拍摄,再拿出炸丨弹遥控器,眼皮子都不眨地按下。 烟火爆炸骤然冲天,越野车轰然炸成齑粉,车上的汽油引动二次爆炸,顿时照亮米斯特尔的灰色眼眸。 爆炸产生的碎屑有几粒撒在车外,漆壁被刮得哗哗的,波本叹一口气,本就在一心二用剪视频的心更加分神,想问的问不出口,只能问:“修车钱报销吗?” “回头我找皮斯克报。”米斯特尔蛮不在乎地答应了声,结束视频拍摄,把摄像机递给他。 他接过,顺势握了握米斯特尔的手——他想抓住什么? 米斯特尔大概只当他揩油,佯怒地瞪他一眼,忽然又想起来,笑着提醒道:“对了,两个人是表兄妹的这段不要剪进去。爱尔兰,你也别说,皮斯克都别说,说了我就把皮斯克杀掉。” “……”爱尔兰闷闷地答应了,“好。” 波本忍不住轻笑一声,松开手,也答应下来。 米斯特尔正事交待完,就忙着用手指当梳子捋头发,又软声软气地抱怨:“头发忘记扎了,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完全打结了,麻烦。” 他的视线已经停在电脑屏幕上了,随口道:“那剪了吧。” “不行,”米斯特尔立刻抗议,“好不容易留这么长的!” “那等我剪完视频帮你捋顺一下。” 米斯特尔显然等的就是这句:“好——!” 爱尔兰发动车辆,稳稳地开回程路。米斯特尔从随身包里变出一个巴掌大的梳子,继续和被风吹到打结的长发搏斗。宫野明美在睡觉,他在剪视频。 车上相当安静,只有鼠标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继续一心二用。 莱伊是真死还是假死?这次行动,米斯特尔的立场在FBI还是组织? ……反正不在公安。 有假死的余地吗?CIA有插手,让莱伊吃来源神秘的假死药? 腹部和心脏都可以用血袋,夜色昏暗,血淋淋的画面存在充足的伪装余地。但额头也可以有吗,不锈钢防弹针织帽? 不,额头有没有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他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黑方,直接要求对着莱伊没有遮挡的脸部、或者是脆弱的脖颈开枪,米斯特尔该如何应对? 或许有办法,宫野明美那时候听着已经要哭了,她可以顺势往下表演,哭着说毕竟是情侣一场,不愿意毁坏莱伊的面容……但会不会有点勉强? 等等,他思考的角度,为什么都是在为米斯特尔开脱? 波本看着电脑屏幕里侧脸冷淡精致的米斯特尔,默默按住额头,忽然说:“凛纪,我们去吃一顿烛光晚餐吧。” 爱尔兰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米斯特尔都惊奇地侧过头:“波本,你剪这视频还能剪出食欲的?”。 很难找出波本不会的东西。 夏丘凛纪又看了一遍精剪过的视频。 长度仅三分钟,但起因经过结果,莱伊的死亡过程,远景近景都相当清晰。最后是她拍摄的汽车爆炸的结尾,镜头语言流畅,简直可以去当导演了。 最关键的是,这是他在回程路上咔咔咔就剪完的。她检查过两遍了,车才刚到东都市,停在一家城郊的秘密研究所门口。 雪莉就站在门口,抑郁又紧张地等着。 夏丘凛纪下车打了个招呼,去副驾驶位把宫野明美扛起来带楼上休息室安置好。和这位未成年就开始给组织打黑工的茶发女孩笑眯眯地挥手告别。 回到车上,她的笑脸立刻换了更轻松自在的,对波本不痛不痒地吹毛求疵:“其他都很好,就是时长有限,不太适合下饭,只够烫一桶泡面。” 波本欲言又止,满脸写着“你根本只喝葡萄糖浆和酒”的控诉,但他最后只问:“头发还要我帮忙梳理吗?” 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爱尔兰在前面开车,后座上,夏丘凛纪背对波本,侧靠在座椅上,挨个人走邮件发视频。波本收拾好笔记本电脑,接过她递的梳子,认真仔细地帮她梳理头发。 其他人开始挨个回消息了。 那位大人:【确认莱伊是卧底,也证明了宫野明美的忠诚,不错。】 朗姆:【《东都市废弃海滨传出不明的剧烈爆炸,警方因台风天不愿出警!》,这报道的主角是你?】 贝尔摩德:【挺好,适合调杯血腥玛丽配着喝。视频谁剪的?】 琴酒:【十万美元转账回执单.jpg】 琴酒:【镜头都晃成什么样了,这也敢发过来?去换个好点的相机。】 雪莉:【加班中,有事请打办公电话。】 基安蒂:【???】 基安蒂:【你有病吧,莱伊不给我杀,视频还给我看?炫耀?】 基尔:【……晚上好,拍得很不错。】 皮斯克:【爱尔兰呢?】 森平川:【工作辛苦了。】 ???:【波本剪得不错啊,我这边喝口红茶就睡。】 除了最后一条邮件她扫一眼就删除,其他邮件她都有再回复一条。 她回完消息,收起手机的时候。波本也成功把打结的头发都解开,还帮她从发根到发尾顺了两遍,确认彻底顺滑。 ——事实证明,波本连梳头发的工作都能做得又快又细致。 第70章 立场确认(8) 波本不仅会把打结的头发打理好,还会道歉:“发尾干枯又脆,刚才不小心扯断了好几根,对不住。” 夏丘凛纪对自己的头发质量有数,回身笑道:“没关系,你能帮忙拆开已经很好了。” 事实上,养护好的头发能做到风吹不乱,乱而有序,纠结在一起也不会打结,梳子一梳就能散开。 ——这也是贝尔摩德能披散着长发潇洒开敞篷跑车,而不用担心头发缠在一起的缘故。 头发是人的枝叶,人的身心状态好,头发便也柔顺。用护发素之类的养护方法能让头发看着还不赖,但真被狂风吹一次就老实了。 但她也不愿意剪,留长发是一种余裕。 她不打算继续头发相关的话题,说了她也不改,于是抬手就去偷袭波本头上的金发。 之前摸过的,蓬松柔软又细密,在手上有沙沙的触感,像是摸着什么毛茸茸的动物。 车在往横滨开,过往的车灯偶尔打过一缕,照在他的金色头发上,她的手心下。金灿灿的光芒在夜间一闪而过,像是有一缕明媚阳光从她指缝溜走。 波本没有拦她的手,只迅捷地抓住她另一只要搭在肩膀上借力的手,按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她玩他的头发,他讲他的道理。 “看血肉横飞的东西是会没胃口,两年,三年,你或许已经习惯只靠糖分和鸡尾酒补充能量,但人还是要吃饭。” 波本的话语语调很沉,甚至罕然带些倔犟。 【厌恶值+1。】 他真的会关心人、又是真的在关心她吗?夏丘凛纪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着回应。 “不管如何,今天是台风天,时间也很晚了,大部分饭店都关门歇业,烛光晚餐总得过段时间再说吧。” “但回去后一起吃饭。” “好好。” 夏丘凛纪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扭头就去看不断朝后奔跑的昏暗街景。 台风天把一切都吹得散乱,夜色是狼藉的保护色…… 莱伊,现在该称为赤井秀一了。 他淡着脸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口,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回完米斯特尔的邮件消息,给窗前的书桌摆上纸和笔,坐在窗前看着院中的绿叶树。 台风天,树木被狂风刮得枝叶凌乱,第二天院中大概是一片狼藉。 他也是住上别墅,需要担心怎么收拾院子了。虽然这别墅是米斯特尔的。 并且,事实上他也只能在心理上表达担心。米斯特尔无数次警告他,在FBI的内鬼抓到前,他最好不要回FBI。他死不死无所谓,别牵连到她。 嘴硬心软。 他有点理解为什么苏格兰、波本和爱尔兰都被她吸引了。伏特加那天说“三瓶威士忌都在和她谈”,其实没什么错。 ——波本稍微得存疑,他是朗姆派去的。 但如果单纯是任务,波本能拖到现在还没完成?又或者米斯特尔现在还没发现? 这两个可能性他都不太信。所以现在是真戏假作,还是假戏真做? 米斯特尔……他的思绪禁不住飘回到策划假死事件的时候。 米斯特尔当时给了他三个选项。 第一个选项,他继续在组织里待着,以不变应万变,等组织什么时候失去耐心上门逮他,说不定能反而钓出几个组织成员一起抓回FBI。 第二个选项,茱蒂出面揭露FBI出现内鬼,他从FBI内得到消息后直接撤离。最简单,最干脆,也最安全。 第三个选项,他假死,宫野明美这位卧底的女朋友得到手刃卧底的赎罪券,米斯特尔得到揪出卧底的奖赏、信任和恶趣味。 他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三个,只有第三个选项才能让宫野明美免受牵连。 第三个选项是最无后顾之忧的选项,也是最麻烦、最危险的选项。 米斯特尔早有腹稿,提前做好准备。 血袋,防弹衣,防弹针织帽,一一备齐。 在餐厅时吃的迷药,胶囊质地延时发挥药效的迷药解药,同样胶囊包装的假死药和再附薄膜装的解药。也挨个确认完毕。 材料甚至都是米斯特尔备齐的。 她递材料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轻咳两声,才若无其事地笑着和他表示,她已经试过—— 防弹衣和防弹帽都会让他刚好卡在皮外伤的水平,假死药即时发作,解药会延迟十分钟。 怎么试的?赤井秀一看到了她绑上绷带的额头,不免有些愕然。 是拿自己做实验,并且相当理所当然的人。 米斯特尔对他的惊愕毫不在乎,只继续提醒—— 宫野明美的子弹里会有四颗子弹,两颗打他的腹部和心脏。 她还会请幸运观众波本提出额外要求。当然,不管波本提什么要求,宫野明美都会往有防护的位置打。 但如果波本或者爱尔兰突发奇想要动刀分尸,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大概是指他真的去死,赤井秀一心里有数。 米斯特尔还说,车程时间不好控制,假死药和解药发作的时间却是固定的。 她会通过和宫野明美的对话来调控时间轴。但时间终究不会那么准点,解药发作后,他需要注意观察周围,等到周围没有照着他的远光车灯,就要立刻开始跑路。 爆炸的瞬间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车开走再继续跑。 如果爆炸产生飞溅伤刚好对他造成危险,那他也只能随机应变。 ——还是指他真的伤重而死,赤井秀一的心里相当有数。 如何躲避车爆炸时的飞溅伤,并在台风天到来前找路子回安全的住所,米斯特尔都不考虑,全归他的主观能动性。 如何保证时间卡得刚刚好?赤井秀一没问,这属于米斯特尔的主观能动性。 于是,那天晚上,他的行动一共有:在餐馆吃下四粒药,迷迷糊糊被皮肉伤的刺痛惊醒(这不是必须的部分),再被假死药拉入近乎永恒的昏沉。他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又被解药的药效拉回来。 微微睁开的眼能看到直射而来的远光灯,等到这缕远光灯移开,他依照要求立刻起身,躲到踩点时看好的一处礁石。 等爆炸声响起后,他抄起藏着的自行车,蹬着往回踩,猛踩十分钟,骑到附近的停车场,在车内换衣服,戴好金色长假发(这是米斯特尔恶趣味的一部分),开车回东都市。 他安顿好后,收到了米斯特尔发来的视频。 瞳孔涣散,心脏停跳,他看着都怀疑自己死了。 一般来说,人的心脏停跳六分钟,大脑就会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但解药是定时十分钟。 难道说…… 起死回生? 赤井秀一陷入沉思,但看着手边有纸笔,下意识要写写画画记录思考的时候,他忽然一愣。 自己没有记录的习惯,现在为什么会给自己摆上纸笔? 他脑子灵光,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要写情书。 ——这是米斯特尔要求的住宿费。 ……为什么住宿费会是写情书? 波本真的不会吃醋吗?还是说,看波本吃醋也是米斯特尔恶趣味的一环? 赤井秀一看不懂,也不稀罕看。他只知道,自己得交住宿费。 他沉吟片刻,又看了眼窗外被狂风刮得东倒东歪的树,提起笔。 【今晚有台风,树被吹拂,碎雨凌凌……(省略八百字的风景描写)。 深夜的城市霓虹灯光阑珊,模糊迷蒙。 温热红茶的滋味氤氲醇厚,甘甜微苦。 我在想你。】 写完后,他轻啧一声,喝一口已经凉透的红茶。 情书写(水)得不错,如果不用交给米斯特尔,他能更满意一点…… 爱尔兰终于结束了他的司机工作,回住所休息。驾驶位重归波本。 车上只剩两个人了,波本拉好安全带,侧身问她。 “去我租的住处逛逛?” “这大晚上的……” “这个点不晚吧,平常这个点是你正常喝酒的时间。还是说,你害羞了?” “去就去!” 是很幼稚的激将法,但不可否认,夏丘凛纪多出了“看你要使什么花样”的雄心壮志。 看一眼系统内的标准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确实是她相当清醒的时间段。 但车刚停下的时候,跟着他回住所的时候,她就微愣。 波本在横滨新租的住所居然刚好在她住所的对面,同样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甚至也在六层。 不仅如此,进入他的住所后,波本把她推到餐桌旁,熟稔地给自己系上围裙,把腰用丝线束紧,折身去厨房给她捞了一小盘生花生,配上筷子汤匙。 “能嚼几粒嚼几粒,能养胃。” 她已经开始目瞪口呆了,波本甚至又折身回厨房,装了两碗在电饭煲里定时煲好的稀饭,摆到桌子上,准备放凉。 夏丘凛纪汗流浃背了,波本说要她好好吃饭,居然是认真的!饭都准备好了! 不是吧,一边心里刷厌恶值,一边在生活往无微不至的路上狂奔,波本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想不透。 她勉强嚼三粒生花生就放弃了,去冰箱摸出一瓶冰矿泉水自己拆了喝。 东西吃不下是没办法的,是从进训练营就开始的痼疾。如果要具体聊哪个细节让自己开始没胃口……太恶心了,她不想回忆。 但波本今晚可能铁了心要她吃点饭,这是他的心意吗? 当然,她的心理障碍其实没那么严重,上次皮斯克的那鮟鱇鱼锅她其实就吃得挺开心的。不过,波本嘛…… “你是想问宫野明美的事吗?”她开始转移话题,“一般的组织成员,确实没有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一般来说和卧底一起杀了喂鲨鱼拉倒——” 波本刚准备再去厨房,骤然侧身注视过来,目光炯炯。 “原因不告诉你,”夏丘凛纪坏笑一声,“这是不能说的东西,除非你亲我一口。” 夏丘凛纪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管波本选择亲还是不亲,注意力重心都会转移,不会在这黏糊糊又带着热气的稀饭上。 但波本犹豫一下,居然移开了视线,接着去厨房给自己装一碟花生。 出厨房时,他才郑重声明:“我没打算在吃饭的时候聊工作。” 夏丘凛纪暗暗磨牙,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开始任性:“那我之后也不说了。” 波本听着,端着碟子就开始发愣,很快哭笑不得地在她隔壁放好,人也坐下,倾身过去迅速啾了一下她的脸颊。 蜻蜓点水,符合要求,也完全没出人意表的地方。理所当然。 脸颊残留的温热触感很快消失,夏丘凛纪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只低垂着开始琢磨怎么开口。 研究所相关的不能透露,她只能打擦边球。 但波本笑意盈盈地,紫灰色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眸底深处有着令人畏惧的执拗。 “现在轮到我提要求了。” “……”夏丘凛纪一瞬间不敢对视,移开目光,放低呼吸问,“什么要求?” 波本盯着她的眼睛:“我亲一次,你喝一口粥,怎么样?” 又是交换,像刚才那样的蜻蜓点水? “可以啊,但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波本已经再次俯身,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住椅子扶栏,唇不由分说地贴住她的唇。 她心跳停跳一拍,下一秒,热气扑撒交融,下唇被湿漉漉地轻咬一口。 波本提醒她。 “嘴张开。” 70-80 第71章 立场确认(9)【加更18】 张嘴做什么,难道要喂她喝稀饭吗? 夏丘凛纪心里头划过一句冷笑话,但她没来得及想出第二句。 软韧的舌顺着她开启的牙关长驱直入。她刚喝过两口冰镇矿泉水,口腔内的温度偏凉,被湿热的舌尖一扫,登时浑身一个激灵,浅淡又难言的酥麻感像电流一样蔓延全身。 她下意识闭上眼,但眼前一片黑暗后,被舌吻侵入的感觉更加明显。波本伸舌头进来了……这样的念头光是想着,就让人头脑晕眩。 【厌恶值+1。】 她勉强揪住椅子的边角稳住身形,想说什么,都只能发出无力又细弱的“呜呜”声音。 不是,所以,他为什么真的真刀实枪地吻上来了啊? 没办法往下思考。 完全没有痛觉,但太过新奇刺激,反而带来更强的眩晕感,远不是平常口嗨时那一触即分的寻常感受。 舌头被他的舌尖缠上,被仔细摩挲,比手心被指尖划动时还细致万分。酥麻感受一阵接着一阵,无法呼吸,心脏都要停跳。 鼻尖挨蹭到他发热的脸颊,呼吸混乱又炙热地堆在狭小的亲吻的空间内,感觉什么都在发热,脑子都热到空白。 有些无法呼吸……舌吻的时候该怎么呼吸? 身子无意识地想退缩,想去清凉的地方汲取氧气。但后脑勺被按着,动弹不得。 上颚细腻的薄膜也被舌尖一次次拂过,口腔内的空气尽数被掠夺殆尽,使人酥软的感受仿佛没有尽头,一阵一阵的,像是浪潮翻涌,要将人淹没在温泉中。 太过舒服的时候反而让人心下凛然。波本会在观察被吻地迷迷糊糊的猎物吗?会在心底修改后续套情报的方法吗?朗姆需要他套出什么级别的情报?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去看,发现波本是闭着眼睛的,浓密的眼睫毛金闪闪的,挺翘颤动着。 距离太近了,很多看不清,但眉心微皱,金发在深吻中轻轻晃动,像蜂蜜一样流淌的色调,让人眼前发晕。 不仅如此,人脸距离太近,瞳距无法适应,眼睛会生理性发晕。而瞳孔努力辨别视像的过程,也会生出近乎于恐怖谷效应的厌恶感和惧怕感。 ……她默默把眼睛闭上。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炮丨友”这种关系存在了。 吻本身是热切的,令人浑身瘫软的,甚至是让她质疑他为什么这么熟练的程度。 缠绵悱恻,温软的唇互相紧贴。 温暖的温度让人舍不得分开。回应着勾住对方湿热又灵活的舌头时候,能听到波本竭力压抑的低丨喘丨声,从喉间溢出,性感又好听。 按住她后脑勺的手已经顺着长发按向后颈。 还是波本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才幡然醒悟似的,在她已经被亲吻浸得湿漉漉的嘴唇上用双唇蹭了蹭,轻咬着亲亲几次,用深呼吸平复心绪后,才彻底松开这个吻。 夏丘凛纪的大脑还在亲密接触后的兴奋发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就接电话去吧。” “电话不重要,”波本只扫了一眼就划开屏幕,示意她看桌子,“但吃饭很重要。” 夏丘凛纪:…… 他不说,自己还真忘了这个kiss的目的是让她吃饭。 亲一次换一口,刚才的份额都够她直接吃完一碗了。 她犹犹豫豫地拿起碗筷,碳水化合物混水加热的香软气息清清爽爽地扑鼻而来。 仔细一看,碗里的米粒不多,米汤为主,相当照顾她的饮食习惯,步步过渡。 她抬头去看波本,波本也注视着她,眼角笑弯着,紫灰色的眼眸有些含情的迷蒙雾色。 大脑还在发晕,胃部也后知后觉地抽搐痉挛。 有的人是这样的,眉弓英挺得恰到好处,眼波流转的时候,看她总显得深情。 她的心毫无原则地漏跳一拍,清清嗓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宫野明美本身没什么额外的价值,主要是——” 嘴巴被空汤匙堵住了。 “——主要是雪莉,是她的研究所,她在研究机密项目,朗姆都讳莫如深——你把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要等你说的笨蛋吗?快吃,”波本没好气了,嘴角反向上扬,恶声恶气道,“我可不会一口一口喂你,你也别再转移话题了。” 说完后,他自己脸上反而先浮现出懊恼,移开目光,闷不做声地端起自己的碗,嘟囔一句“我开动了”,动筷。 夏丘凛纪也不好意思了,默默闭嘴。 她吃午饭,波本吃夜宵,两人各吃各的。 她慢慢一勺一勺地喝,心中计着数。耳朵分心听着波本的动静。 他吃饭的动静相比之下干脆很多,呼噜呼噜地直接喝,偶尔嚼一粒生花生缓一缓,嚼吧嚼吧的声音也不大,但她就是听得清。 声音忽然停下了,她默数十下心跳声,还是没动静。 扭头去看,就见波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视线极其专注。视线一撞,又立刻不好意思地扭开头,权当无事发生。 【厌恶值+1。】 夏丘凛纪不做评价,默默移回视线,把剩下小半碗稀饭喝完,最后一粒米也咽下喉咙。 再侧头去看,波本果然又看向她了。嘴角向下不太高兴地抿着,但眉眼又是自然舒展地微笑着,很奇特的笑。 系统的厌恶值页面密密麻麻地跳,+1+1+1+1就没停过。 她其实早分不清来源了,这两天筹备莱伊假死,和计划有关的三个人,莱伊、茱蒂和宫野明美,个个厌恶值都是三位数起跳,即使是看起来散漫无所谓的莱伊也不例外。波本的厌恶值稳定的一百,加上其他人的厌恶值,日均厌恶值总值甚至达到了八百。 团厌buff还在发力。 胃部又开始细微地抽搐,很难分得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进食本身。 但一直以来有另一种说法——胃是情绪器官。 好吧,她的情绪真的是夏天的雨,爱哭的娃娃。 不用管情绪了,单纯凭借感觉吧,自己现在想做什么? ——说一句“我喝完了,想要奖励”,然后伸手揪住他的下巴,要一个吻。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波本听到要求,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颤动了一下,紫灰色的下垂眼状似无辜地圆睁着,殷红湿润的双唇微张,看着很好吻。 他回应的声音很低。 “……好。” 双唇温软覆上,这是今晚的第二个吻。 在使用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一个了。 她坐在金发深肤的男人怀里,双臂搂抱住他的脖颈,五指揉进他后脑勺的蓬松金色短发中,仰着头缠绵再吻。 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一一悉数奉还,舌面,舌根,上颚薄膜,齿列,牙龈,双唇……唇舌能到达的地方都全数探索过,像吃着甜滋滋的香浓蜂蜜糖。 波本的呼吸逐渐压抑深沉,直到彻底把她的身形用怀抱禁锢住。 吻似乎没有尽头,即使稍有分开,灼热的呼吸相连片刻,又会重新黏在一处。 耳边能听到唇舌搅动津液时的暧昧水声,伴随着逐渐粗丨重的呼吸声。 听着都耳红眼热,偏偏亲吻带来的酥麻感和满足感让人永不餍足。 第72章 立场确认(10) 身子已经克制不住地兴奋颤抖,怀抱仍然不肯松开。 脸颊已经被情意熏得红透了,眼角也泛起绯红,眼睫毛挂上一滴晶莹的生理性眼泪,额角甚至都冒出汗意。 搂在她腰背和肩膀的手臂越来越紧,完全把她按在怀里。心跳都混乱地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跳得快。 空调仿佛坏掉了,温度变得比蒸桑拿还高,大脑被亲吻带来的爽丨麻感受一遍遍冲刷,带来了近乎微醺后晕乎乎的松弛错觉,让她懒在波本的怀里。 系统大概也是坏掉了,厌恶值刷屏似的跳。 窗户忽然被什么“啪”得打了一下。她还没彻底醒过神,又发觉波本腰间的腰带金属扣子忽然变得特别有存在感。 好吧,夏丘凛纪心里有数,根本不是腰带扣。 她默默直起身子,犹豫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波本的电话再次响起。 “你接电话吧,”她立刻做出决定,松开怀抱撑着桌子站好——有点脚软,又指了指走廊方向,“我先回去了——我就住对面,也是六楼,很巧吧?” 波本满脸连着脖颈都是蜜红色,神色还有些糖分过量的恍惚,下意识伸出温度滚烫的手按住她的手背,慢了一拍,才点点头:“好巧。” 夏丘凛纪撇撇嘴,笑道:“你别装啦,肯定是哪里知道我的地址然后特地搬过来的。” “……”他不好意思地抿住嘴,他不装了,“我还想吻你。”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俯身轻吻了吻他的眼尾。 有些眷念。但真的要到下一步吗? 彻底坦诚相见,抵死纠缠,天地颠倒,密不能分。 她不能完全愿意,那就是不愿意。氛围没到,真假纠缠的情意也没到。 那时候波本在温泉酒店吻她的时候,也是这种纠结反复的感情吗? 波本的电话还在响。窗外的台风也还在呼啦啦地刮,窗户被晃得摇动,哐哐铛铛,简直让人担心屋子要被风掀翻。 台风要正式登陆了…… 在台风天把客人赶出门?这绝对不是待客之道。 波本劝了好几回,在最后一次她声明要回住所后,甚至说出了“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我只能用一些不太正常的手段想办法留你下来”这种轻佻至极的话。 夏丘凛纪嘴上“嗯嗯嗯”地答应,等波本去卧室卫生间冲凉后,她立刻开门溜了。 虽然强度本质只是强热带风暴,用台风的说辞不太严谨,但毕竟要刮一个晚上,她现在不走,就约等于一整晚都走不了。 孤男寡女,互相暧昧,离开荤只剩一步之遥。然而一个组织忠心干部,一个组织二五仔,一整晚都待在一起……不可控因素太多。 还是溜了溜了。 楼外风雨交加,她深呼吸,一口气冲回对面楼栋,再慢悠悠走到六层楼,从包里摸钥匙开门。 门锁咔哒打开的瞬间,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问了,关于波本为什么吻技这么熟练的事。 ……回头再问,虽然答案大抵只有“天赋异禀”和“确实有经验”二选一,都是常规答案,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她关好门又打开灯,去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喝,润润喉,也解解渴。再去客厅找本书看,试图缓和一下被吻得上头的心绪。 轮到她的手机响了。 是zero的电话。 夏丘凛纪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在波本家接zero的电话?场面想想就很炸裂。 不过,zero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显然没有其他事由了。 莱伊,苏格兰,伊织无我……台风天还要工作,真是辛苦zero君了。 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悄悄打点腹稿,给自己灌了一口凉水,才慢悠悠地接通电话。 zero的声音有着没来由的焦急:“你在哪?” 她有些莫名:“在自己住的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zero的语气缓和下来,由艰涩替代,“我收到消息了,莱伊他……” “他死了。”夏丘凛纪斩钉截铁地说。 “……”zero竭力放缓语调,“我只是以个人联络人的名义询问的这个问题,保证不会汇报给任何人,他真的被你杀死了吗?” “他死了,”她复读一遍,这次她补了个理由,“知道莱伊身份的人太多,FBI内部甚至也有组织收买的内鬼,他活不下来,这项功劳与其归别人,不如我来拿。” ——蹩脚的理由,杀人的借口。莱伊毕竟已经活到她出手之前,他个人的机动能力也完全能抗得下组织的正面追杀。 ——对此,两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FBI有问题,你更可以联系公安的,”zero一板一眼地说,“事实上,苏格兰到现在都依旧非常感谢你。” 所以为什么要联系公安?日本公安干涉美国FBI内务,真的吗? 干涉也就算了,但计划内部也没有公安插手的余地,公安只要负责听,偏偏又要听很多。 她得额外敷衍赤井秀一的复杂血脉关系,宫野需要出场的原因(这个可没那么容易敷衍),她能和FBI达成合作的原因(和她已故的母亲大概脱不开关系)……太麻烦了,要解释的太多,很多问题她其实也不想解释,信任值没到。 并且,她对公安线人这层身份并没有太强的归属感。 公安线人自带危险,泄露情报总有源头,组织会查。情报机构本身也总会有不择手段的时候,她手上偏偏又没有制衡的筹码——本来有苏格兰的,但苏格兰身份暴露离开了。 万一身份暴露,或者公安打算用她做棋子,她都简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zero可以说明他自己的身份,重新让天平平衡,但zero现在不提了,她也不打算主动问。没意思,反正她也不是求着zero当这个公安线人。 反正她本来也是打算铲除组织的,只是走的路是刷厌恶值,更稳定,前路更像浩渺自由的无垠旷野。 不如今天刚好掰开。 “苏格兰不一样,他是单身,长得好看,凤眼出挑,性格也好,还会煮饭,”夏丘凛纪笑了笑,语气轻佻对电话说着,说到最后,酒窝在脸颊旁浅淡地凹起,皮笑肉不笑地拿乔装调,“还有,zero君,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 zero在电话那头很安静,只能听到隐怒的呼吸声。 夏丘凛纪说出口时,也有一瞬间的心虚,波本万一听见了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她又理直气壮了。如果波本用特殊手段听见了,她都不用多想“波本吃醋”这类可笑的想法,完全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准备去组织审讯室里当尸体。 心情平和了,她继续讲歪理:“我是愿意给公安当线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我愿意提供的情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透露出所有我知道的情报,包括如何救下莱伊的命。” “……” “瞒住苏格兰的身份,只是因为我愿意,我觉得好玩,他看起来受到惊吓的样子很有趣。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了吗?”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额外的声响,只有逐渐压抑下来,逐渐恢复正常的呼吸声。 “夏丘小姐,我明白的,你是在正常地进行组织任务。我不会因此对你苛责什么……” “虽然我不是好人,但姑且算是和苏格兰有点情谊吧,”夏丘凛纪笑眯眯地打断他,自顾自往下说,“请看在他和伊织的面子上,之后不要有对我额外的关注,作出类似于想逮捕我的行为,引起组织的怀疑,怎么样?——不管好不好,永别啦。” 说完,她也没等对面的机械音再回复什么,直接挂断电话,右上角点选拉黑。 公安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呢?是忍气吞声,是抓她,还是拐弯抹角地和组织透露她的身份,把她往逃离组织的唯一路径逼呢? 在思考的过程中,又会产生多少厌恶值呢? 她对此十分好奇…… 波本屈身坐在床边,长腿曲起,手肘撑着膝盖,无奈地按住额头。 【她迟早会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单方面被公安知道身份,没有制衡公安、和公安谈判的筹码,然后选择逃开。】 他的担忧完全正确,她甩开了公安线人的身份,把zero拉黑了。 如果他当时直接坦诚身份,情况会不会产生变化? 她安然地手握“波本是公安卧底”的把柄,享受着和波本的甜蜜恋爱,同时放心地和公安合作…… 没有如果,波本压下自己畅想,先拿出波本的手机,揉揉脸,重新洋溢笑容,给米斯特尔打电话。 “……没事就好,至少不用跑那么快吧,我差点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美梦一场……你下一顿一般是什么时候吃,下午四点?到时候还是一起吃吧?……嗯,好,就这么说定了,晚安。” 挂断电话后,波本松一口气,坐在床边定了定神,才拿出zero的电话,拨打一串电话字符。 第一遍和第二遍都还没人接,他打了第三遍,电话才接通。 “被米斯特尔传染了?”电话对面响起了苏格兰饱含着浓重困意的声音:“现在都凌晨三点了……” 波本抿了抿嘴:“她把我拉黑了。” “哦……”苏格兰困倦询问,“拉黑你的哪个身份?” “公安的,”波本的心情很复杂,“她打算结束公安线人的关系。波本的身份倒是相当顺利……” 苏格兰逐渐清醒,直起身子陈述道,“我的意见一直没有变,”他的语气多出了近乎狙击报点准备爆头时的冷酷,“她需要结束在组织的生活,尽快接受公安的保护,接受公安的管辖。” “她说你长得好看,凤眼尤其好看,是单身,性格好,会煮饭,”波本木着脸强行切入正题,硬邦邦地说,“你先打电话劝一下她吧,要不要结束组织生活怎么样的都可以再说,但拉黑了就什么都没得谈。” “……”苏格兰默默跳过有关发小吃醋的危险话题,“她为什么把你拉黑了?” “莱伊的事吧,我问她是不是真的把莱伊杀了。” “莱伊被她杀了?”苏格兰的情报系统根本没有更新,听着愕然,但他做决定很快,“我先打电话给她吧,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更方便和她一起骂你一顿。” 波本无语哽住,但没反驳。默默抬手捋了下自己X形状的刘海。 在冲冷水澡之前,这片刘海已经沾染上亲吻带来的汗湿。 苏格兰已经挂断电话,显然是去找米斯特尔了。狂风乒乒乓乓地撞击窗户,他在空荡的寂静中等待。 他必须承认一件事,自己的喜欢情绪从未纯粹……也不可能纯粹。 米斯特尔是犯罪组织的代号成员,她也一直不吝于重复声明,他决不能忽视这一点。 但苏格兰为什么就额外得她青眼呢? 波本还没能往下想,苏格兰已经再度打电话回来,倦怠地说:“我也被拉黑了。”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道:“波本,你加油吧。” 第73章 立场确认(11)【加更19】 米斯特尔自陈不是好人,她利落斩断通往公安的道路。 波本放下撑住额头的手,仰首看着茫茫昏色的天花板,失落地长叹一口气。 他能怎么加油?明知米斯特尔只是想玩乐纵情,谈一场不太走心的恋爱,他也要陪席吗? 他不作陪的话,她又会打算找谁呢? 卧室漆黑,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芒。他侧过头,金发细碎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闪烁明灭的星辰。 电话里的苏格兰在喊他:“所以莱伊被她杀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勉强回过神,简单做出解释。 ——朗姆要她找FBI卧底,她找出莱伊是卧底,本来想联系FBI,但FBI内部有组织内鬼,于是干脆放弃,埋伏下来给莱伊下药,让宫野明美杀了莱伊,让他和爱尔兰拍视频留念,最后爆炸加台风,洗刷一切痕迹。 事情本身很简单,简单清楚,组织成员杀卧底也不是什么纳罕事。 但说话时,他凸起的喉结暴露在被空调风浸透寒凉的空气中,在昏暗的空间中轻微而不安地颤动着。 手机屏幕暗下,空气也越来越冷。亲吻、拥抱,一切就像是逐步褪却色彩温度的的美梦,只剩下金属质感的现实。 窗外的风胡乱地喧嚣,他心乱难辨。 米斯特尔要杀的人不止莱伊一个,过去有桂警官和大冈议员,未来也会有别人。 未来如果继续有利益矛盾,例如她想杀个卧底,但公安要救。那他可能要像杀桂警官那次一样,瞒着她背地里使手段。 如果她是始终如一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组织成员,那他根本不会有心理障碍,坑的就是组织成员。但她不是,她会在组织基地里偷偷安炸丨弹,伊织无我和诸伏景光写的“情书”也都能出书。 甚至可能包括莱伊。 【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透露出所有我知道的情报,包括如何救下莱伊的命。】,这句话既可以指代她不想说出影响她完成杀莱伊任务的情报,也可以指代“如何救下莱伊的命”的这条情报。 第二种可能确实存在。毕竟,在朗姆的后续情报催促中,他知道的,茱蒂斯泰琳女士完全消失,这不合常理。消失的前例是伊织无我,这位女士可能也是被米斯特尔关起来,作为和莱伊对话的筹码。 如果真的是第二类指代。 她不允许公安插手,自然也不会允许CIA插手。那粒出自CIA的假死药效力强劲,并且其他渠道根本没有,而她自言在组织研究所待过。是否有可能,那粒假死药就是出自她手,她之前和CIA有过短暂合作? 那桂警官死的时候,她就很可能心中完全有数,只是漫不经心在旁看戏。 ——也很符合她的性格。 再符合性格一点。 茱蒂大概被关押着,闲着也是闲着,被要求写几张“情书”自己念。说不定,莱伊现在可能已经被安置在她的哪处安全住所,同样在写情书。 ……想想有点微妙的不爽。 当然,这都只是猜想而已。 热切亲吻、互相纠缠的感觉还残留在唇舌之间,但现在,更多的想法都被屋外呼啸奔腾的风雨声席卷淹没。 台风天还是太让人不安。 米斯特尔,不,夏丘凛纪。 她显然不打算走公安的路,也不走组织的路。如果她打算靠近FBI,也完全可以和公安大大方方说明,但她选择拉黑。 所以,她打算走哪条路? 绝路吗?。 夏丘凛纪昏沉入眠,醒来的时候看一眼手机,下午两点。醒早了。 酒吧晚上八点才开门,台风天刚过,也没什么紧急的事项要现在就做。 除了正常的酒吧诊所营业工作,她唯一还有接的活就是训练营的人员治疗。训练营的成员绝大部分都会死,治疗的过程是饮鸩止渴,能收获一大片厌恶值。只可惜去一次来回四个小时,车程太远,不然她天天去。 今天有空,但也也去不了,台风天刚过,路况不好。 她原本还可以骚扰zero看看能不能闲聊两句……虽然zero这位在役卧底接电话的频率很低,但她现在已经把zero拉黑,频率归零,也罢。 她沉思片刻,刚决定提前去波本的住所,手机就跳出一条信息。 贝尔摩德:【那位大人欣赏你处决莱伊的果断,让你升职了。正式通知还没下来,但那位大人下命令了,你醒来后先来雪莉的研究所一趟,见个面,看看和雪莉相处的样子,会不会和之前的研究所成员一样相性不和,闹得不可开交。其他再定。】 贝尔摩德:【[地址定位]。】 夏丘凛纪:【这……是在研究所也开一家酒吧,让我用实验器材调酒的意思?】 贝尔摩德:【别装傻,有意见自己和那位大人说。雪莉的研究没有进度,那位大人也是顺势而为,希望你能回忆出一些研究框架和成果数据,推动一点研究的发展。】 夏丘凛纪:【见面要多久?】 贝尔摩德:【领工牌,熟悉一下研究所的格局,和雪莉聊聊天,两三个小时吧,不长。刚好见完面,吃个晚饭,你接着去酒吧调酒。】 时间算得刚刚好,但夏丘凛纪意见很大。她吃的是晚饭吗?她吃的是波本住所的早饭,也是吃波本这个人……咳。 总之,把她个人时间挤占了。 夏丘凛纪:【明天行吗?今天有事。】 贝尔摩德:【我明天和后天都有事,只有今天能带你去。申请工牌的权限只有我和琴酒有,你让琴酒带你?】 夏丘凛纪:【哈哈……我开始祈祷天降猛人现在再把研究所炸一次,这样我就不用去了。】 贝尔摩德:【^^……】 夏丘凛纪洗漱收拾好,再整理好背包,关门下楼。沿着一片狼藉的道路走,绕开一个被风刮得摇摇欲坠最后落下的花盆,去附近的公共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丢开卡在雨刷上的树枝,绕车转一圈确认无误,开门上车。 研究所,还是得今天去。 有团厌buff的加持,她在研究所大概会再成为一次万人敌。这本来也无所谓,但那位大人很在意。这是她的工作。 她磨了磨牙,发消息给波本请假。 波本没回,大概没看见。 她想了想还是气不过。怎么就这么巧呢?一个个都喜欢在台风天上班吗? 她不急着启动车辆,先给贝尔摩德再回一条消息。 夏丘凛纪:【我忽然想,你其实知道我是什么人,但你只是^^的表情,我是不能可以认为,你和我其实是一类人——期待着什么都炸干净。】 贝尔摩德:【谁和你一类人?看着就讨人厌,把你杀掉都能净化环境。】 夏丘凛纪:【杀吧,反正你杀过我一次了*v*】 贝尔摩德半晌没回消息。 夏丘凛纪也无所谓,她开车上路,路上不玩手机。 贝尔摩德发的研究所地址处在东都市市郊,但不僻远,从横滨开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入口处管得严格,她还被堵在门口,等贝尔摩德到了,朝门口展示了工作证后,才成功跟着一起进去。 她的职位还没定,也就跟着贝尔摩德随便逛逛,认认路。她刚停好车,就看见波本回的消息。 【没事,你回来的时候说声,早饭,午饭和晚饭,都可以选。】 她忽然升起直接溜号回去的心,她想选早饭。 研究所不大,但全部逛一圈也要一两个小时。她今天不打算耗这么久,于是提议着,先在保卫处录下自己的指纹瞳纹,领上工牌,先直接去见雪莉。 贝尔摩德听着,眉毛只是一挑,没陈述意见,干脆答应了。 直接去雪莉办公室。 她和雪莉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最早她还在训练营的时候,刚入职的雪莉就试图捞她这个前辈,不过被皮斯克抢先。第二次的见面就是今天凌晨,雪莉把睡着的宫野明美带走安置。这次研究所办公室的见面算是第三次。 贝尔摩德在旁边,那位大人也有可能透过监控看着。没什么好聊的,雪莉顶着一头没梳好在乱翘的茶色头发,对她客客气气地道谢,感谢她给宫野明美杀莱伊证明清白的机会。接着就没话说了,喝茶喝咖啡。 “能坐在一起喝茶,没有打起来,关系应该还行?”夏丘凛纪坐不住,关键事件已经解决,她直接站起身,“我确实还有事,研究所的其他场景也不急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打起来就是关系好?” “你走吧,”先同意的是雪莉,“几个研究上的问题,我去酒吧问也可以。” 夏丘凛纪好心提醒一句:“未成年人禁止饮酒,酒吧不让进。” “我来诊所问。”雪莉修改措辞。 夏丘凛纪对雪莉比个ok,再轻浮地朝贝尔摩德比个飞吻。贝尔摩德无法忍受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她一笑而过。 现在将将下午三点半,不出意外的话,她四点前能到达!。 路上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夏丘凛纪在公共停车场停好车,冲去住所对面的楼层。 她隔天都会去海岸长跑,体能没有问题。但这短短的一段路,她跑着跑着,心跳很快,期待,担心期待落空的紧张,焦虑……最终还是归于期待。 爬上楼梯,噔噔噔跑到六层。波本收到她出发前发的短信,也听到了动静,刚巧打开门。 她掀起一阵风—— 直接扑上去,脸埋到他胸前,手臂环抱住他劲实的腰。 波本看容貌很英俊帅气,体格偏偏相当实在,堪比大猩猩。这一扑,他连晃都没晃一下,甚至搂住她的腰,身形一转就带她进屋,顺手关上门。 动作流畅,姿态紧密。能感受到他的胸腰肌肉在跟着绷紧,属于成年男性的体温透过衣服浸入她的肌理。 她安然埋在波本的怀中,随意蹭蹭脸颊,平复呼吸和心跳。 波本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从脑后摸到脊背。 系统安安静静。 很奇特,在现在日均800的日涨厌恶值的情况下,这两分钟里,一点厌恶值都没有跳。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疑惑的空间。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 “……我很高兴。”她不由自主说着。 她仰起头,桃花眼眨巴着,像清晨的露水一样雾蒙蒙又清澈。她想不出任何狡猾敷衍的话,只坦诚表明。 “和你拥抱在一起,非常高兴。” 波本已经低下头,专注地和她对视。 然后,吻了吻她的眼角,用唇碰碰她的眉心,鼻尖和脸颊。直到将将触碰到双唇的时候,他停住,嘴角翘起。 “我也很高兴。” 温热的呼吸随着话语拂撒,像是春日的煦风,带着柳絮,吹得人鼻尖牵着心尖,都一同痒将将的。 很适合直接接吻,吻到地老天荒,一口气把早饭午饭晚饭的份额都报销了。 夏丘凛纪心理斗争噼里啪啦打了好几个来回,才相当艰难地松开怀抱。 “等下,我得先洗把脸洗个手,”她犹犹豫豫地说,“刚从外面回来,感觉身上都是灰尘……你刚才吻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说完就松开怀抱,要朝厨房冲,厨房有水。 波本哭笑不得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准备带她去洗漱间。 但她想了一想,反向按住波本的手,竭力绷住脸,仗着波本真的想和她拥抱,严正控告。 “并且,你上次吻得很熟练,这次也相当熟练……我先去洗脸洗手,出来后要听你解释!” 波本愕然听着,半晌没反应过来,耳根慢慢红了。 他吻得让她感觉很熟练?真的吗? 第74章 立场确认(12) 刚才的拥抱也是。他还没看清人,只依稀分辨出是她,她就已经像风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怀抱结结实实,脸也埋在他胸前,低下头能看到她的头顶。 是相当亲密无间,又无比信赖的姿态。一切心神都被拥抱和言语本身占领。 大脑空前空白,唯一能确定的是,其他念头都被她带来的风刮走了,他只感到高兴。 怎么解释?无法解释。 明亮的愉快情绪很快褪却,像是被什么抹去。回过神的时候他有些哭笑不得。 根本看不出来啊,初春时节的她,还是一言不合要沉入泉底的坏蛋。 她现在要走哪条路?也根本看不出来。 必须再观望片刻,只能再观望片刻。他要确定茱蒂的消失有没有后续,再做综合评判。 不过……等等,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带夏丘凛纪去洗漱间。 还有,关于吻技的事情,他要想想解释的技巧。富有天赋和学习能力强,这种说辞明显力度有限。他得想想…… 一室一厅的房屋很局促,没有分两个洗漱间的富余。夏丘凛纪被指路去洗漱间后,一眼就看到晾晒在阳台的私人衣物,她立刻移开目光,只盯着水龙头,目不斜视。 洗脸洗手,七步洗手法,水哗啦啦响,片刻后关上。 水滴顺着颊边往下划,挂在小巧的下巴上,摇摇欲坠。 她就要伸手抹,一方干燥清爽的新毛巾“啪叽”一下按在她脸上。口鼻一瞬间被盖住,激得她低低“呜”了一声。 她连忙抬起湿淋淋的手接管毛巾,胡乱又迅速在脸上抹,把水擦干净,就扭头去瞪波本。 然而罪魁祸首使完坏,就靠站在门框旁,无辜地东张西望,仿佛毛巾是自己飞过来的。 “……”夏丘凛纪选择不计较,把毛巾递给他,“我洗完了,这个放哪?” 波本接过毛巾,往她身后的铁架上随手挂。挂完了他人也不走,反而抽下自己的毛巾,往洗漱间内又走了一步。洗漱间本来就狭小,他高大的身影一挤进来,她一下子感觉左支右绌,无法挪动。 夏丘凛纪仰起头,虚眼问道:“你要干什么?” 波本撑着洗手台侧头看她,金色的睫毛扑闪扑闪,紫灰色的眸底清澈得像是微漾波纹的湖水,他状似无辜地开口:“我也要洗。” 洗漱间兼具洗澡功能,语焉不详的话让人一下子有糟糕的联想。夏丘凛纪磨牙按下脑子跳出的想法——波本一定是故意的。 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洗漱间,但路被他挡住了,夏丘凛纪推推他的手臂:“那我先出去。” 波本纹丝不动,甚至朝她眨眨眼,暗示性地笑了下:“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熟练吗?” 夏丘凛纪轻而易举地被他蛊了下,心脏停跳一拍,又有点从心,默默移开目光,小声问:“你要怎么证明?” 波本只说:“不用急着走,等我一下。” 他也洗脸洗手。蜜色的肌肤,糖白色的绒毛巾,深色的手背,金灿灿水淋淋的头发。相当浓墨重彩,叫人很难移开目光。 洗完脸再洗手的时候,他也用七步洗手法,手心手背手指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手指很长,指腹上有薄薄的枪茧,曲起又舒张的时候,像是一瞬间扣动扳机,力量的美感顷刻间怦然彰显。 波本把手上的水渍也擦干净,拉起她的手往客厅去。 她被坐在沙发上,殷红下唇也在下一刻被他抬手按住,垂着眼仔细摩挲。 指腹有着薄茧,相当微妙,磨出细细密密的酥麻感。 顺着手指的力度,原本自然合上的牙关被启开。 ……这是要做什么?解释?是这样解释的吗? “我现在来解释了,关于我们之间的吻,为什么让你感到熟练,”波本抬起盈盈弯曲的下垂眼,紫灰色的眸光像是蜜糖一样闪动着,嗓音压低诱哄,明目张胆地蛊惑她,“现在,请允许我用实际行动来做出说明。”。 “你有舒服的感觉时,呼吸会变得急促,例如……这里。” 齿根的触感连接着头骨,神经连着大脑。 温热潮湿的舌探入口腔,扫过她的齿列时,触感神经像是被轻轻波动的琴弦,响起细微的嗡鸣震动。 舌面和口腔腔壁也被同样的力度或轻或重地划过。双唇在动作的变化中不断地互相摩挲,鼻尖顶着她的脸颊。 触感一阵一阵地传递给大脑,再反馈给躯干全身。 她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也感受到波本逐渐滚烫的呼吸。 波本缓慢地松开这次深吻,贴着她的唇,开口低声介绍。 “有的地方,不只是呼吸急促,胸脯也会跟着起伏,抱住我的手臂力量也会加重……这里。” 再吻,挑起她的舌头纠缠,抓到空隙,重重地来回刮过舌根。 舌根的神经紧密连接心脏,一瞬间她感觉心脏被人提起来再摔下,来来回回,心悸感贯穿全身,有着无与伦比的刺激感。 回过神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紧紧揪住他背后的衣料,呼吸散乱急促,又被男人的紧实胸膛压紧。 一如他所说。 吻再松开,这回波本还顺带啄吻她唇畔一点晶莹的溢出,再用发热的唇贴贴她酒窝的位置。 他继续往下解释。 “这里是最敏感的地方,你的反应最激烈,甚至会想挣扎避开——” 夏丘凛纪本能预感不妙,但后悔的时间稍纵即逝,波本已经倾身再吻。 敏感的上颚薄膜被舌尖或轻或重地反复扫过,又痒又麻又酥的快感层层叠叠地汹汹淹来。 大脑被浪潮淹没,思绪沉沉浮浮。 理智本能抗拒着,想挣扎,但波本吻得又很凶。 她被压在沙发背,动弹不得,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不断加重的呼吸声、染上红晕的脸颊和雾蒙情动的眼底,泄露出她的真实感受。 大脑被亲密的感受不断冲刷,逐渐陷入近乎缺氧的空白。波本再一次松开吻的时候粗喘着气,抵着她的额头,黏黏糊糊地贴着。 缓了一阵子劲,他才松开怀抱,靠坐在沙发上,笑意散漫地抬起手,温柔拂开贴在她脸颊侧的一缕黑发。 夏丘凛纪的手揪着沙发垫,先喘气再质疑:“你这都解释的什么?答非所问,零分!” “我只是想表明,让你怀疑我很熟练的根源,只是你被吻得很舒服,”波本露出无辜又诚恳的笑,发烫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青筋隐隐,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是似有若无的勾引,“现在其实并不熟练,完全是初学者,请你期待我以后熟练的样子。” 夏丘凛纪虚起眼,有些心虚又有些无语。直接说自己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强就可以了吧?根本就是在骗吻。 波本还笑她:“你还吃醋。” 吃醋又怎么样啦!夏丘凛纪气得抽出手,揪他衣服还要捏他腰肉:“不吃醋的无所谓态度才是完蛋吧。” 波本笑着躲开,又感慨一句:“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你这种棘手的类型,真是让人头疼啊。”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站起身,“那你头疼去吧。” 反正是他自找的。 她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想那些倒胃口的存在,例如系统,例如buff,例如朗姆,例如其他可能让恋情变得棘手的东西,径自往餐桌的位置走去。 背后很安静,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一句:“我先去吃饭了。” 真的去吃饭。 早饭还是白米粥。她凌晨坐的位置上摆着两个小碗,波本的位置上摆着一小盆。筷子汤匙也都摆好。她端正坐好。 粥刚出锅的时候会热,闹腾了一阵子,现在摸碗壁,已经只剩温热了,再晚来一会儿,粥都可能会凉。 波本已经坐她隔壁。[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这种问题问出口会有点蠢蠢的,他没说出口,只投来疑惑又担忧的目光。 “……没事,”她扒拉了一下清可鉴人的粥汤,垂眼嘟囔一句,“只是在想,你为这段恋情付出了很多。” 第75章 立场确认(13)【加更20】 对波本的付出和抱怨,夏丘凛纪并没有什么愧疚形态,她说过的,他自找的。 她的午饭时间点波本在工作,她的晚饭时间点波本正常是睡着的,但波本在电话表示欢迎。 自己又不是什么必须要人哄着吃饭的小孩子…… 她咬着葡萄糖饮用剂含含糊糊地在电话请他去睡觉,劝烦了就直接挂断电话。 挂断没五秒钟,波本又打一通电话进来。她接通,以为波本是坚持放弃睡眠,但波本只松了一口气似的,不再坚持,只笑着和她低声说“晚安”。 其实她吃早饭的时间和正常人吃饭的时间也对不上,下午四点完全是英国人的下午茶时间。但其他时间更没空,某种程度上说,没得选。 第二天她和波本就先互相放了一回鸽子,波本有事去美国,她去训练营日常收割厌恶值。 训练营成员的厌恶值就像是韭菜,割一茬长一茬,去一趟能涨几百点厌恶值,也算是稳定收入来源。 她下午四点出发,晚上十一点左右回酒吧,推开门,门口风铃声叮铃铃响起。 酒吧里依旧没有客人,暖黄朦胧的光芒照亮吧台前后的一小块空地。伊森本堂站在吧台后,擦着一个长颈玻璃瓶。 姿态特别像仪态端庄的酒保,然而眉头紧皱,又像是被老板训斥而忿郁的酒保。 夏丘老板还疑惑着,听到动静的伊森本堂已经随手把擦好的长颈玻璃瓶放到吧台一侧,抬头看她,目光锋利凌厉。 “波本今天问你在不在,他说要和你道歉。” “道歉?” 夏丘凛纪更疑惑了,波本有什么好道歉的? 他打算坦诚他动机不纯,在接到朗姆的任务后动机更加不纯,在蓄意接近她?勾引她?……咳。 她没意见,力度再大点都行,真的。 “他……” 伊森本堂试图开口,但眉头拧得更实,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仿佛非常不能忍受的样子。 夏丘凛纪都担心他下一秒要晕厥在地了。 幸好,他深呼吸两下后,面容恢复冷峻,皱着眉,平淡无波地复述:“波本说,他当时说你棘手,是因为你像玫瑰。他作为不懂得避开尖刺、妥善站在荆棘丛旁欣赏的人,该向你道歉。” 说完,伊森本堂木着脸丛吧台后拿出一束包装好的嫩黄色玫瑰,往吧台上一放。 夏丘凛纪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又是无语,百感交集。 她自己都忘记自己生过一场气了,波本倒还想着哄她。 身随心动,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垂眸看着,再伸出手点了一下花瓣。金黄玫瑰花好看得理所当然,花瓣的触感带着丝绸般的顺滑。 只是简单的触碰,但指尖升起了被啄吻的错觉,玫瑰香气浅淡,顺着错觉攀上手臂,深入骨髓,混入心跳的律动中。 她蜷了蜷手指,笑着将这束玫瑰花抱紧,想了想,再拿出手机切成自拍模式,摆在脸前。 镜头内,她的桃花眼盈盈弯下,嘴角也自然翘起,按下音量键,咔哒一声,照片新鲜出炉。买家秀get。 她把照片发到波本的邮箱去,配字【收到。】接着收起手机,准备挑着适合的角落放好花束。 再看向吧台上的长颈玻璃瓶,她就明白了,拆开花束包装,小心地把玫瑰花枝插丨进去。 放好了,水都加上了,她才抿住嘴,眼神只看着黄玫瑰,不满地说道:“他怎么道歉还要其他人转达的?” “……”伊森本堂接着转述:“波本说,他临时接到了调查FBI探员的任务,现在在飞机上,他怕超过48小时的最佳道歉时间,所以托我转述。” “他有空和你说没空和我说吗?” “波本说,他是今天中午临时收到的通知,你下午一点的时候肯定还在睡觉。而道歉最好附带实物。” ……这句话是对的。 夏丘凛纪嘴角想扬不敢扬,下午一点是伊森本堂刚睡醒的时间,他估计相当懵。 并且,看着象征爱情的玫瑰,她的心很难不配合着荡漾。 伊森本堂看得明白,嘴角勉强又敷衍地扯一扯,“波本的话转达完了,现在是我说了——” 夏丘凛纪调侃问他:“你也要送我玫瑰花吗?” “……”伊森本堂泰然自若地跳过老板堪称职场性丨骚扰的话,严肃强调道,“我之前说过我的担忧,波本不是好人。” “我知道啊。”夏丘凛纪轻飘飘道。 伊森本堂不会因为老板的垃圾话生气,但他会为老板的恋情担忧,正直又严谨地说明:“我不会对你的恋情指摘什么,即使你要恋爱的对象是朗姆,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给予祝福。因为你选择陷入爱河,你能在这段恋情中得到快乐和幸福。” 夏丘凛纪一挑眉:“但是?” “……但是,”伊森本堂喟叹一声,手撑着吧台倾俯身体,压低声音,严正警告,“如果你会为了这段恋情做出严重违背公众利益的事情,到达我不能忍受的程度,我会自愿放弃你赋予我的第二段生命,将我从你这里得到的所有情报汇报给CIA,请求CIA进行处理。” 夏丘凛纪一笑:“杀FBI探员不算吗?违背公共利益。” “算,”CIA探员伊森本堂的语气毫无迟疑,“但我们本来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们的死亡是求仁得仁,我相信,他的死亡是他计算过的最好结果。” 夏丘凛纪笑了笑,目光凝在吧台上的花。黄玫瑰明媚动人,盛放璀璨,在暖黄的光晕下,颜色像是某人金灿灿的头发,夺目绚丽,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但离了根,黄玫瑰过几天就会枯萎,象征的爱情花语也是。 “放心吧,”她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我会把握分寸。” 波本确实不是好人,她心知肚明。 不仅是组织成员的身份,还有他从开始到现在都一如既往的野心勃勃,对组织的权利,对情报的渴望,像是追求血肉的豺狼。 展露出令人喜欢的盈盈笑容,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生活,方方面面,无孔不入,直到她所有的秘密都被他悄然掌握在手上。 现在,他逐渐游刃有余,沉浸其中。 不久前的拥抱,两分钟厌恶值的静默,是开端。他现在的厌恶值已经往下跌,昨天的厌恶值只剩下五十点,剩下这点厌恶值,估计是给她送黄玫瑰的思考前摇。 相比之下,警察厅公安的zero就相当想不开,这两天的厌恶值都是一百起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下来。虽然困惑,只是一个线人选择断联不应如此,但终究是意外之喜,她却之不恭。 不管如何,波本的厌恶值真的在缓缓下降了,他或许真的喜欢她。 当然啦,很多东西比喜欢重要,工作,生活,权力,金钱,人生追求……波本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喜欢又怎么样呢?态度注定会轻佻,散漫,任性,无所谓。 她会逐步透露出很多情报,皮斯克的、琴酒的、贝尔摩德的、朗姆的、那位大人的。组织的所有情报,她都能透露。 ——除了有关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返老还童这能让所有权贵都为之癫狂的实验项目数据。 情报可以成为钓鱼的饵,钓着波本这条深金色大鲤鱼,让自己享受一场黏黏糊糊又滑不留手的恋爱。 直到收集进度百分之百,直到组织毁灭,一切烟消云散。 尘归尘,土归土。无所谓。 反正波本最后会和她同生共死。 夏丘凛纪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一杯深琥珀色的波本酒,摆在黄玫瑰旁。 芬芳馥郁…… 波本一去美国就是一周。只偶尔能打打视频电话。 他并不是吝啬的人,这次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穿着素白色的深V浴袍出镜。 蜜褐色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展示在镜头前,贴在脖颈的金色湿发断断续续有水往下流淌,水痕从锁骨到不断起伏的胸肌,到八块腹肌,再到浴袍遮住的幽深之处。 “大饱眼福,”夏丘凛纪靠坐在铁质硬椅上,不吝夸奖,“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事情事实上有点麻烦,你最好也来美国一趟,”波本一边拿着洁白毛巾乱糟糟地擦头发,一边随口闲聊着,“组织的内线消失了,现在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个内线是被茱蒂探员抓住了。我们和爱尔兰当时没抓住茱蒂,事情可大可小,不过朗姆最近在日本,还是要谨防他忽然叫你过去喝茶,不如先来美国躲两天,有事我来出面。” 波本出面有用吗?夏丘凛纪禁不住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镜头中的波本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语调压低了些,像是毛茸茸可爱的金毛,委屈地说:“是……我想你了。” “但晚了哦,”夏丘凛纪耸耸肩笑道,“我这次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这两天可能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因为茱蒂的事情,朗姆叫我去一趟。” 波本的脸色罕然变了,疾言厉色:“你现在在哪?!” 夏丘凛纪索性切镜头,从自拍模式改成风景模式,拿着手机把镜头180°旋转一圈,包括坐在对面,脸色阴沉又不耐烦的独眼龙朗姆本人。 【厌恶值+1。】 这点厌恶值显然来自于厌烦听情侣腻腻歪歪的朗姆。 “事实上,我已经在拘留室里了。” 第76章 立场确认(14) “没关系,只是进来喝喝茶,聊聊天,蹭两天的免费猪排饭,不用担心我。你不要当我和人私奔了就行。” 夏丘凛纪弯起盈盈桃花眼,抬手轻松自在地给波本抛去飞吻,而后果断挂断视频电话。 事情其实并不轻松。 朗姆抓住她的理由是怀疑她给FBI递送消息,没抓住茱蒂,她成功返回FBI,是他发作的由头。 带她来的人是库拉索,库拉索人是好人,她恳求了两句,库拉索就允许她在正式审讯开始前玩玩手机。 ——可能也因为打电话的对象是波本,她心里有数。 拘留室外白炽灯敞亮,亮得像是远射灯一样晃人眼睛。朗姆本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端坐在光明中的软质单人沙发,投来的目光昏晦又阴冷。 “电话打完了吗?” “打完了,”夏丘凛纪歪了歪头,乖巧回答,但她又晃了下手机,“不过还有两条消息要回复一下。” 朗姆的手臂轻松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后靠,指尖不耐烦地点了点扶手边沿:“两条?” “贝尔摩德和琴酒。” “……库拉索带你进拘留室的时候居然没搜身。” “她还记得拿走我的包,不错了,别对控制她脑子的人苛求太多。” 控制库拉索的朗姆:…… 感觉自己被当面骂了。 米斯特尔情况特殊,浑身充满着退休后被迫返聘的摆烂气息。她身上有自己想要的情报,贝尔摩德和琴酒又都挺难缠的,朗姆决定忍气吞声五分钟。 夏丘凛纪毫不在意,人已经低头接着去回消息了。 群发。 【救救救,我要死了!】 贝尔摩德:【你要死了会怎么样?】 夏丘凛纪:【那我就真的死了。*v*】 贝尔摩德:【死了好,死了对我们都是解脱。】 夏丘凛纪深以为然,又忍俊不禁,接着看琴酒回的消息。 琴酒:【什么事?】 夏丘凛纪:【朗姆要审我。审着审着可能会审出一具尸体。】 琴酒:【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朗姆还没办法强迫你去。】 夏丘凛纪:【感谢大哥看重,但我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大哭.jpg][大哭.jpg][大哭.jpg]】 琴酒:【能审你什么,FBI的事情?】 夏丘凛纪:【朗姆认为我背叛组织投靠FBI。】 琴酒:【哦,那让他审。】 夏丘凛纪撇撇嘴。同样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疑罪从有,尤其是涉嫌背叛组织的事情上,琴酒一向毫不手软。 她也确实是因为好奇朗姆目前对莱伊事件的了解,所以才同意库拉索的拘留室邀请。 ……也因为她不想和库拉索在不自然酒吧打起来,回头修缮装修很麻烦的。 夏丘凛纪潇洒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卷长黑发,把手机关机后,隔着铁栅栏递给库拉索。库拉索接过手机放入兜里,安安静静地站在明亮白炽灯照射不到的阴影处。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被抽取,氧气变得稀薄,集中在明亮的空间。 亮处的光亮更炽,集合在朗姆身上。朗姆的瞳孔浑浊昏晦,注视着她。 拘留室内,她完好无损的身体被铁栅栏投来的光影分割成长方形的狭小栅格。 大脑,身躯,四肢,心脏,脾胃,一切都仿佛要被分隔开,分成细细碎碎的血肉,摊在案板上,被朗姆评判——她是不是叛徒。 好吧,朗姆忠心耿耿,明察秋毫,但组织真的出事,他难道会为组织献出生命吗?她会,所以朗姆比她像叛徒。 夏丘凛纪在脑海里滚了一段冷笑话,把自己逗乐了,才放任自己在心底幽幽叹气。 可惜了,她现在的厌恶值才收集到18%,万一自己真出意外死了,组织才损失18%,会痛,但远称不上伤筋动骨。 【厌恶值+1。】 “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和你探讨一些和FBI有关的问题,”朗姆威严而冷漠地开口,“没抓住茱蒂斯泰琳,组织在FBI里埋的内线也消失不见,对组织造成很大损失。你需要对此提供解释。” “从结果来说,我抓住了FBI在组织里的卧底,莱伊。茱蒂探员只是添头,我并没有在她身上多耗费精力,”夏丘凛纪坐直身体,“朗姆大人,您也这样请爱尔兰来问过吗?” “哼,顾左右而言他……”朗姆目光森冷,言语如刀,“你让宫野明美杀他而不是活捉,又没有留下尸体。让宫野明美杀有什么意义?莱伊活着不是能挖出更多情报?你很有可能在和她合谋策划假死。” “那不顾左右而言他吧,从过程看,很显然,爱尔兰带着他的人跟踪茱蒂试图抓她的时候被她察觉,之后躲起来,顺势发现她的行踪泄露,怀疑FBI内部有内鬼,调查后确实抓到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朗姆只是冷哼一声。他事实上无法反驳。 夏丘凛纪继续:“至于宫野明美杀他有什么意义。怎么说呢……相比之下,我更不知道活着抓住莱伊有什么意义,你是想拷问FBI的机密情报,就任新一任FBI局长吗?或者干脆是美国司法部的部长?美国总统?” “……”朗姆寒声道:“你的嘴巴子倒是利索。” 脑海里厌恶值增加的提示一直在跳,夏丘凛纪陪着露出灿烂笑容,桃花眼愉快下弯:“没办法,我还奇怪呢,当时我定好计划,邮件发给你过目的时候那位大人和您都没说有问题,我现在只是嘴巴说点话,动静远没您的马后炮动静大。” “……”朗姆无法反驳,点点头,又怒极反笑,“爱尔兰是你管的,你没抓住茱蒂,没等到我的同意就擅自进行计划,现在还有这么多话,果然不给点颜色不行。” 夏丘凛纪摊了摊手:“请便,反正我已经在怀疑你是FBI的人派来故意折磨我的。毕竟我让莱伊死无全尸,不是吗?” 朗姆又一次冷哼,朝库拉索挥了挥手,正式进入审讯环节。 夏丘凛纪兴致盎然地看着。她试探出来了,朗姆在莱伊事件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现,令人感到安心。 过程可能会难熬点,但她正常死不了。 与此同时,朗姆也冷笑一声,同样感到安心。 情报人员总有些奇特的直觉,朗姆的眼珠子浑浊不堪,但他自认为自己抓住了关键点。 茱蒂?FBI?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米斯特尔本人。 皮斯克,榊原进一(伊织无我),爱尔兰,波本……没一个人成功套出情报,波本的希望看着很大,两人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但他一看见米斯特尔的脸,就重新失去等波本进度的耐心。 用卧底这种大锅逼人老实前来拘留室,随便找点漏洞挑挑刺,顺理成章进入大记忆恢复术阶段。即使是米斯特尔也无法仓促给出解法。 她甚至已经称得上老实,交出了最优解。 在朗姆原本的计划里,米斯特尔根本不会同意跟着库拉索来,让他“被迫”采取更激进的手段。让事情闹得更大,让自己的花样更多,可能会引起那位大人垂询,但他如果真的能问到东西,“一不小心”把米斯特尔弄死,他事后也只要交篇反思,并且认定米斯特尔是卧底就好——毕竟是米斯特尔先抗拒审讯的,他有道理。 现在……有点可惜,限定在组织内的正经审讯里了。 不过没关系,组织里稀奇古怪的研究很多,让人痛不欲生但事后去医院查血常规都查不出问题的药物也有几款。真的到身体被药物控制的阶段时,米斯特尔能保证她继续嘴硬吗? 库拉索进进出出地忙碌。朗姆端坐不动,只是抬手按住自己空荡荡的眼眶。 他的眼睛,他的抱负,他的权力。 朗姆轻叹,他想要的东西一直很简单…… 米斯特尔是医学专业的,不懂药理研究。常磐健志当年想要在组织往上爬想疯了,各种找路子,想办法,硬是把米斯特尔吹得天花乱坠,吹成医药皆通的天才,把她推到那位大人的视线之中。那位大人也是病急乱投医,真把米斯特尔捧成研究所的总负责人。 当然啦,米斯特尔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天才,她在惹人生气的能力万中无一。相比之下,她一年之内在药学研究上的学习,从入门直接学到博士后,这点天赋都不算什么了,再加上她完全不存在的组织能力……那位大人都基本放弃她了,把她往训练营一丢,凌迟处死。 她人能活着出训练营,领个安全屋养老,称得上是全身而退。 但在正常企业上班,才有可能能全须全尾地在退休后领退休金。 现在就全身而退?黑衣组织是慈善组织吗? 朗姆看着浑身冒着虚汗,仿佛浸透在水里,一声不吭的米斯特尔,站起身,轻松自得地对库拉索开口吩咐:“药量注意点,别把人弄死了。” 不到万一,他还是不希望米斯特尔死的。她脑中毕竟有东西。 库拉索认真点头:“好。”。 似乎是应该感觉到疼痛,但夏丘凛纪感受不到。心神仿佛已经陷入接近永恒的安眠。 她心里有数,是濒死感。 这种感受她体验过不少次,来源于假死药。 基于当年宫野夫妇被大火烧得支离破碎的的研究草稿,她偷偷研究出假死药。解药有一点起死回生的效用,但不多,真正给正经濒死的人用,只是从再活一分钟变成再活五分钟。 ——偷偷薅了几个快死的训练营成员,磨磨唧唧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测试,对方同意后试验出的结论。 后来就只作为假死药用了,也不能多用,会对心脏造成永久的伤害和负荷,比熬夜的带来的伤害大得多。 她自己试出来的,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哎。 朗姆还在,声音稳定又冷漠,抛出一句又一句问题。 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模糊飘渺,像是机械发出的声音,无法分辨情绪,无法探究本源。 “你叫什么名字?” “和你关系最好的人的名字是什么?” “研究的项目是什么?” “项目的研究成果是怎么样的?” “基本思路是什么?药物成分包括哪些?” 认真回答问题,声音会落实,心悸恍惚感会回落,会有种回到人间的生理性安定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模糊回答,避而不答,或者胡乱作答,询问的声音又会重新高高挂起,像是神祗的怜悯垂问,并且不介意对凡俗降下神罚,药品注入,从春风拂面骤然变成雷霆万钧,让她享受十八层地狱之苦。 思绪似乎是散乱的,又似乎已经被重新粘合。答案在脑海中,在酒精浸泡中,脑液像是福尔马林,将答案清晰保存。她可以完整递送。 但夏丘凛纪任由自己飘浮着,甚至有闲心去想,如果是琴酒,他能扛得住这种审讯吗? 应该可以。 她也可以。 自己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悬挂的濒死感了。假死药,迷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小玩具似的药物,她给小白鼠用过之后,就给名为米斯特尔的人形小白鼠用,说过了嘛,闲着也是闲着。 她真无所谓,请加大力度,说不定她的心脏就那样“砰——”地爆炸了呢?也能称得上惊喜烟花。 她一言不发,耳边药剂声音哗啦啦的,晃动不休。 是让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可以就此安眠。 ——门被甩开,“砰”的一声巨响,炸得耳蜗都开始疼。 四周似乎陷入沉寂。 下一刻,有人打横抱起她,一手托腋下,一手撑在膝盖窝,标准的公主抱。 脸不由自主往人胸口埋,偏高的体温,很熟悉的柔软程度。 波本?。 波本心底的旷野全数烧灼成熊熊怒火,从心脏烧到大脑,从情感烧到理智。他几乎想派遣公安警察端了这处组织据点。 但朗姆早就离开,故弄玄虚的投影仪都已经关闭,只留在波本手持的电话里。 库拉索倒是站在一旁,手上拿着针筒。但她一贯只听命朗姆行事,现在已经在给米斯特尔打具有昏睡效果的中和剂。 朗姆在电话中悠然开口:“波本,我审讯她得到结果的速度,会比你慢条斯理的蜂蜜陷阱快。” 波本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显然,朗姆现在应该什么都没问出来。不然他也不会愿意把审讯的位置告诉自己。 “呵呵,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朗姆给自己下台阶,以一副乐呵呵的姿态说,“你回头编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好好照顾她吧,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还是要注意时间。” 命令下达完毕,电话挂断。 很显然,朗姆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在传统故事中,英雄救美总是能俘获美人欢心的。 即使米斯特尔在朗姆眼中与美丑无关,她是单纯会令人厌烦。但波本既然能舍得,米斯特尔的嘴巴又确实很紧,事已至此,还是让波本继续。 波本垂下暗含锋芒杀意的眼眸,什么也没说,只稳稳地抱米斯特尔离开。 不管如何,先带她休息。 审讯地点在地下室,他默默抱着上楼,走到地下停车场,抬手护好她的头部和脖颈,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副驾驶位,调整座椅往后靠。 米斯特尔半躺在副驾驶位置上,全身都还是在发颤,眼睛紧紧闭着,上翘的眼睫不住颤抖,像冬日时分挣扎飞起的斑驳蝴蝶。 虚汗将额角的长发浸透,即使有昏睡中和剂,药物带来的伤害一时也无法消解。 还是得把她送去一家正轨医院看看,住院观察,绿台警察医院就可以。 波本心里盘算着,送医的理由都顷刻间想好了——波本在警视厅有点势力把她塞进去看病。 这个理由挺说得过去的。毕竟米斯特尔自己之前就是警视厅名誉警视监。 计划底定,波本就拉安全带要帮她扣上。 眼睛不敢看她,看一眼血管就会突突乱跳,后怕慌乱的情绪像溃堤洪水一样汹涌,理智要被冲垮,没办法开车上路。 他的视线只敢放在安全带本身。但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手冷汗淋淋、冰冷颤抖,又力量微弱,他轻轻一动就会滑落。 他心脏停跳,呼吸屏住,不敢动弹,只能一点,一点,悄悄移去视线。 和米斯特尔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似乎是醒了。 脸色有着异样的虚弱潮红,灰眸深处雾蒙蒙的一片,仿佛清醒又仿佛恍惚。 她的神情还有些迟钝,嘴角慢慢扬起奇异的笑,开口说话时,语调也朦胧如雾,不可捉摸。 “波本,”他听到米斯特尔询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愿意陪葬吗?” 第77章 升职加薪(1) 耳边传来了空调和加湿器的低频嗡鸣,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入睡是安眠,相比之下,逐渐清醒的过程会夹杂着无数梦境,光怪陆离,杂糅着现实和想象,令人本能地惊惶不安。 这一场梦就是,有人类扭曲成长达三米的长条黑影,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 然而梦境没有逻辑,黑影又忽然褪色消失。 手上忽然多了一杯酒。深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 她试图喝下,但酒液迅速转变为血液,玻璃杯也变成光滑的心脏。 健实的肌肉感收缩张舒,清晰地从指尖传达到脑海。 ……咦? 夏丘凛纪恍恍惚惚睁开眼,就见着波本坐在床边和她对视,抬起左手捧住她的脸颊——她右手抓住的“心脏”就是他的右手小臂。 她连忙松开右手,缩回被子里。想收回左手,但左手还在输液,只能摆在外头,才作罢。 波本自惭地笑了笑,没说什么,默默地也收回手。 她暂时没在意,心底先暗自疑惑着。自己在床底睡觉睡多了,没得动弹,平常睡觉都挺老实的。这次怎么会抓住波本的手臂? 这甚至不是重点。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被注射药剂后就直接半梦半醒半濒死地进入睡眠状态。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她这次事件发生有什么后续? 她蜷了蜷手指和脚趾,使用情况正常,没有发麻感。试着单手撑起身子。但手臂没力气。 波本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拿出遥控器调高护理床头的高度,让她半靠在床上。 本就透光的窗帘被空调风微微卷掀,泄出些许敞亮的天光亮色,映在波本的半边面庞。 英挺的鼻梁作为分界线,半边被照亮的脸,笑容温柔明媚,半边隐在暗处的脸,笑意却显得晦暗恐怖,满是算计。 夏丘凛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波本已经以安抚的语气开始主动说明。 “这里是绿台警察医院的秘密病房,一般是收治保外就医的犯罪嫌疑人,我动了点关系送你进来,保密性很好,安保能力也很强。” 夏丘凛纪没意见,点了点头,于是波本继续往下说。 “酒吧那边没什么事,森和爱尔兰正常工作。贝尔摩德有来看你,看了之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让贝尔摩德上吧,”夏丘凛纪笑了下,跳转话题,“现在几点?” “……”波本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正常回答她,“早上八点。” 显而易见,生物钟又要完蛋了,这比朗姆麻烦得多。夏丘凛纪惆怅地叹一口气,闭上眼试图酝酿睡意。 大脑的每一条神经元都在活跃攒动,血管也在活跃流动,梦境都自然回想。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你别睡啦! 夏丘凛纪默默睁开眼,看向在给她做滴灌的输液瓶。她能办出院吗? 波本尽心尽力地解答说明,她的这瓶葡萄糖还要再滴一个小时,再躺半天,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给她办出院,回住所好好休息。 那现在没事做了,可以喝酒消磨时间。 她肯定不能喝酒,更没事做了。 模糊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场景在大脑中一晃而过,她依稀想起来,自己稀里糊涂的梦中,有一个奇特的场景—— 她躺在副驾驶位子上细声细气地问着波本,如果她死了,波本愿意陪葬吗。 波本在梦中回了一句不愿意,说与其让他不明不白地陪葬,不如把朗姆送下去给她陪葬。 ……应该是伊森本堂的错,他好端端说什么“即使你和朗姆谈恋爱我也祝福你”。梦境在日常放大现实,扭曲现实。 现在,既然躺在病床上没事做。 波本已经准备起身给她拿洗漱用品,但她的右手悄悄从被窝里伸出,轻轻抓住他的衬衣衣角。她现在抓不紧,但波本被这股细微的力量扯住,重重坐回看护椅,双手叠握住她的右手,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做梦梦到你了,”夏丘凛纪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地问,“我问你愿不愿意给死掉的我陪葬,梦里的你说不愿意——你正常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波本也跟着歪了歪头,试图让氛围轻快一些。但他终究是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出口。 “我还是和梦里的回答一样,不愿意,”波本轻声但坚定地说,“我不愿意假定你会死。如果朗姆要让你死,那为什么不让朗姆死?” 夏丘凛纪听着想笑,桃花眼角笑着弯。 恶意搞事的狡黠光芒在暗眸中闪烁,她强调着问:“和他没关系,专注问题本身,我只是问你。所以你愿意吗?” 这一次,波本早有腹稿,回答得毫无犹豫。 “愿意,”波本柔和眉眼,给出坚定的回答,“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他本来就帅气漂亮,说话时又仿佛噙着硬糖,语气甜蜜又诚恳,尾音有着蛊惑的勾人,叫人听着忍不住相信。 夏丘凛纪在内心惊叹,能哄她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暂时放过他吧。 她心思抵定,侧头笑了下:“组织成员私下对另一个组织成员用刑,事情可大可小——你有空帮我问问贝尔摩德吧?” 波本沉吟片刻,叹气着点头答应:“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组织没有请病假的说法。当天下午出院,第二天贝尔摩德就发邮件通知她去研究所上班,琴酒带她。 工作内容?鉴于她人见人厌的特质,她负责的内容是审查研究所工作人员的身份背景、工作内容和工作态度。人事岗。 【那位大人认为,你那家研究所能被龙舌兰爆破,固然是因为龙舌兰包藏祸心,更因为研究所内部有内应,那天晚上把所有研究所的成员都以用餐的名义调走。】 夏丘凛纪心里腹诽,不,纯是因为她惹人嫌,以至于发个晚上加班的通知,大家就默契地选择不来上班…… 【所以,尽管入职的时候都有给员工做背调,但现在依旧需要你做二次背调。你刚受伤,那位大人表示你可以先熟悉一下,慢慢做。】 【ps:之后朗姆叫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去。】 夏丘凛纪看完消息,无奈地回了一个【1】。 多了一项活,时间变少,有点不爽。 朗姆如果只是邮件通知,问题不大。但如果派人来“请”,那贝尔摩德说的“不要去”,意义其实有限。 不过她人在组织,没打算投奔其他机构,所以不爽之后也就当无事发生。 她收起手机,听到门外传来关门的动静,猜测波本是走了,才慢悠悠地推开卧室门。 清香隐约萦绕鼻尖。 一碗香浓的皮蛋瘦肉粥摆在定位是书桌的桌子上,没办法,她的住所没有餐桌。 碗下压着字,手写字,清隽凌厉。她抽出来看。 【第一次试着煮,我自己喝着感觉能喝,你喝喝试试,不合口味的话直接倒掉。 【顺带扫了地,发现客厅角落和厨房角落都有残留的玻璃渣子,我回头再检查一下,你平常小心不要去角落。 【好好保重。】 夏丘凛纪看着失笑,拿出一本厚书把纸条夹在书页里,拿起勺子试了一口。 嫩滑清爽,没有油腻感,很好吃。波本妄自菲薄了。 好吃的东西总是能让人心情好的,她克制自己清点厌恶值的心,慢吞吞地回忆最近的事情。 嗯……自己的问题还是太刁钻了。 愿意陪葬吗?这种问题一般有四种回答。 A、愿意 B、不愿意 C、不知道 D、你不会死 必须承认,这四个选项,没一个是能加她好感度的…… 第78章 升职加薪(2)【加更21】 “来接我。” 琴酒接起电话,就听到米斯特尔没头没尾地提出要求。 他都懒得发笑,嘴角一扯,就要直接挂断电话。 但他按下去的速度,终究比米斯特尔的补充发言慢一步。 “不接我上班,您就看不见我了。” “……理由。” “手脚还没力气,开不了车。研究所是秘密地点,也不方便叫别人当司机。” 琴酒嗤笑一声,并不多说,直接挂断电话,绿眸朝驾驶座上瞥过一个眼神。 伏特加会意,准备掉头:“接米斯特尔?” “谁去接她?想得倒美,”琴酒冷笑,“打电话给雪莉,让她在她那堆保镖里随便挑一个会开车的去接。” “好嘞,大哥!” 事情原本到此为止。 半个小时之后,琴酒坐在一楼大厅,笑不出来。 组织常用的黑色宝马公务车停在研究所门口内,是接米斯特尔的车。 车门打开,但米斯特尔没下车,只有副驾驶位上的黑西装保镖下车去门卫室。片刻后,推着一辆质感很好的轮椅走到后座车门旁,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扶米斯特尔稳稳走出,扶她坐好轮椅,推着到达一楼大厅。 停车的黑西装保镖停好车后同样到达一楼大厅,站在她的身后。 米斯特尔安坐轮椅,像是坐在王座上,朝琴酒只是一颔首,大气娴然。她的身后身旁还有两个保镖,三个人的身形都被门外的天色光亮打上一层浅透的光晕。 好大的排场! 这次是各个研究所科室都要走一圈,琴酒带队。结果带一个坐轮椅的家伙? 他有些不满,但朗姆以莫须有的名义抓米斯特尔去审讯的事情,他也有听闻,因此也能勉强忍耐住,公事为重,早点带完早点下班。 但他刚站起身,招呼米斯特尔跟上,而米斯特尔身后的临时保镖也确实推着轮椅老实跟上时,恰好和雪莉打了个照面。 雪莉愣了一秒。 雪莉有介绍研究所的职责,该来,也知道都有谁来,按理不该愣怔。 但米斯特尔坐着,其他人都站着,都是黑色衣装,并且其中两位是已知的保镖兼监视的人员。 ——不小心把琴酒和伏特加也眼花看成米斯特尔的保镖,其中琴酒是保镖头子,很合理吧? 琴酒反应很快,立刻明白其中的关窍,倍感荒谬,笑不出来。 【厌恶值+1。】 他走离两步,语气平平地评价:“米斯特尔,你还挺标新立异。” 夏丘凛纪满脸写着无辜和无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都是朗姆的错,我现在站久了就累,坐久了都累,只想躺着。” 雪莉悄悄投来担忧的目光,夏丘凛纪耸耸肩,笑着补充:“没办法,他是老人的身体,大人的工作,小孩的逻辑,一个人有三代同堂的力量。我一个人搞不定人家三代人,还是等那位大人的最终拍板吧。” 琴酒皱眉不满:“你都没有什么打算?” 米斯特尔露出些许惭愧的笑十分惭愧,坦诚:“贝尔摩德叫我躲远点。” 琴酒不耐烦地转过头,懒得多说。 能让琴酒生气的人,基本上都直接被他一枪崩了。如果朗姆不打招呼就请琴酒喝审讯药剂……那今天朗姆的坟头草大概已经有一厘米高。 显然,米斯特尔身上是没有这种志气了。 琴酒领头在前走,黑色风衣猎猎生风。 伏特加憨笑两声,倒是不介意被当成保镖头子看待,凑到轮椅旁,弯腰俯身着小声提醒她:“我这边有听说一点那位大人和朗姆大人的对话……” 夏丘凛纪客气笑道:“你说。” 伏特加:“……朗姆大人说,从后果看,米斯特尔你除了疑似喝酒喝多了睡满一天,没什么后果,医院检查报告里都只显出一点熬夜的普适问题,不能说是朗姆他审讯的问题。朗姆大人还说,夏天天气热,脸上有出汗也很正常……那位FBI探员确实是真的没抓住,不过莱伊也是杀掉了嘛。米斯特尔,你争取一下,白受这份气的话大哥会很生气的。” 夏丘凛纪轻笑了下。 她给莱伊办理了假死业务,放了茱蒂,她不会为此心虚,认为自己被审讯是理所当然(真坐实她私下联系FBI的罪名的话,也不是一次审讯就能让事情翻篇的)。但这种事…… 她摊了摊手,说实话:“我能怎么争取?现在没精力,就算是要刺杀他,也得先养好身体,做好现在的新工作先。” 伏特加也没话说了,三两步跟上琴酒的脚步,走到前头去。 夏丘凛纪安详地坐在轮椅上,等电梯。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直接打电话找那位大人哭,说头晕脑热,说朗姆觊觎大人的永生,唱念做打下眼药。能不能处罚朗姆不重要,她心里头的郁闷是一定要抒发出来的。 但她有团厌buff,真的要对那位大人哭吗? 只能说,不要试图去影响对自己非常厌恶、并且确实能决定职业生涯乃至于生命的领导。因为影响只会变坏。 现在的状态看着她吃了闷亏,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挑挑拣拣,也能挑出点安慰自己的地方。例如朗姆因为连续审讯16个小时而一口气涨了700点的厌恶值,例如朗姆再也不能对她提出任何命令,也算是一劳永逸。 到此为止。 研究所一共四层。但有配电梯。电梯下行,到达一楼。一行人上楼,从二楼开始挨个去有人的实验室和办公室进门打招呼。 整个研究所小而精,只有十个人。夏丘凛纪随口问了两句,确认了,现在APTX4869的研发还在确定思路的阶段。约等于新建文件夹的文档名都还没确定。 研究所的人总不可能一天到头就苦思冥想定文档名,还有接一些零零碎碎的杂活。所以这些人还是有事做。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夏丘凛纪笑着仰头看向琴酒。 “要问就问。” “贝尔摩德让我从背景到能力到态度审查这些人。这些人现在的工作显然并不忙,在上班——这也是需要我审查的范畴吗?” 琴酒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问:“都是谁?” 夏丘凛纪挨个指:“第一间办公室进去的甘露女士,她上班偷偷玩手机,我们进门的时候才仓促收起来;第三间办公室的十七夜月先生,他的实验用柜子里摆着小火锅,明显是会在办公室偷偷煮火锅。现在我们准备走进去的第四间办公室……入梅女士,我们耳朵都没问题,能隐隐听得见里头综艺视频的大笑声了,不是吗?” 雪莉预感不妙,艰难开口,替自己下属说两句好话:“一般情况下,在完成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是没必要管这些……放松的行为的。” 夏丘凛纪手肘撑着轮椅扶手抵住脸颊,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听到满脑子晃荡的坏水后,满意地朝雪莉明媚地笑道:“但最重要的APTX4869毕竟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不是吗?” 雪莉小声说:“夏丘女士,您之前也做过研究,在很多时候,实验过程是很枯燥的……” 夏丘凛纪看向琴酒:“这些人可能只想着完成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而没有去想真正属于集体的、要集思广益而完成的任务。雪莉年龄小,估计也弹压不住,才会导致任务接手两年,进度仍在新建文件夹。” 琴酒兴致缺缺地应和一声:“嗯,所以你的意见是?” “每日写今日工作日报,每周写本周总结报告,每个月度再写一次报告。并且统一集合开会,朗读报告。 “同时要加强工作考核,周考核月考核季度考核的制度规定都要跟上,争取让今年完成APTX4869药物研发的零突破。 “在这过程中,雪莉要起到带头作用,做好领头羊工作,不姑息不放任现在自由散漫的工作氛围。” “——怎么样?” 夏丘凛纪说完,带着看热闹的姿态兴高采烈地左看看右看看。 看搞笑综艺的入梅女士不知不觉已经打开门局促站着,现在听着一脸崩溃。雪莉悄悄靠在白墙上无奈地捂住额头,神情中不乏有滤镜破碎的无语。琴酒也冷着脸,什么都没说。 只有伏特加拥有纯粹的快乐,方脸上满是听不懂的平静茫然。 夏丘凛纪嘿然一笑,收回目光,放松地坐在轮椅上。 她知道自己说得离谱又吓人,吓人就是她的目的。 自己只是兼人事岗,不是兼研究所总领导人,她心里有数。这种方案不可能通过。 然而琴酒冷脸之后,居然点头了! “可以搞,工作汇报主要由米斯特尔看,我偶尔抽查。工作汇报的字数怎么定?” “……日报一千字,周报两千字,月报五千字。考核的量化指标,要和雪莉商量一下再决定。” “好。”琴酒干脆答应。 轮椅重新粼粼转动时,夏丘凛纪才猝然回过神。 ……好家伙,研究所的人真的要开始写日报,并且每个工作日都交给她看了。 她期待又紧张地打开厌恶值系统页面,果不其然,厌恶值开始疯狂提示,所有打工人对报表的厌恶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果然,外行又喜欢指手画脚的领导相当容易引人厌恶。 下次还干…… 研究所的人不多,就十来个人,琴酒带着挨个见一面,没什么其他事情,就直接下班走人。夏丘凛纪便也一起下班,顺手薅走雪莉的一个保镖兼任她的司机。 坐车十分钟,在花海酒吧下车,全是塑料花的那家。 这家酒吧现在已经关门了,因为她没上班的时间有溜达几次,发现假酒太多,就依次投诉。投诉着投诉着,酒吧不堪其扰,干脆关门大吉。 现在,她把酒吧买了下来,连着酒吧后的一栋楼,账单直接寄到皮斯克的办公桌。 酒吧内部构造还没怎么变,波本进门的时候禁不住左顾右盼,看着坐在门边沙发座椅上的她,凑过去挤着她坐,闲笑道:“这家酒吧不是关门了,怎么想着这里见面?” 夏丘凛纪顺势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笑道:“安全屋,不被卧底和叛徒知道的地方才是组织成员的安全屋。这家酒吧就是我新定的安全屋地点。” 波本任她摸,只讶然感慨:“感觉安全屋的地点换了好几次。” 夏丘凛纪的手滑落下来,随意搭在他的深色手背上,靠坐在沙发背上,干笑出声:“伊织无我,诸伏景光,赤井秀一……三个卧底,换了三次。我会死死记住他们的名字。” 波本的脸色一瞬间似乎相当微妙,像是想笑,像是想叹气,嘴角抿起又松开,又像是想吻她。 夏丘凛纪刚想问,手机响起,她说了声稍等,就单手掏出手机解锁看消息。 贝尔摩德:【甘露申请离职,说是因为新来的领导太吓人……你都干了什么?】 夏丘凛纪:【要求这些人写工作汇报。】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你就折腾吧。听说你还坐轮椅进去,琴酒都成你小弟了。你真了不起。】 夏丘凛纪:【但这不是我折腾的事情呀。正常辞职的话工作交接一个月时间,她跑这么快。或许有什么问题?……例如是MI6卧底?】 贝尔摩德:【哈哈,这里没有正常辞职的选项呢。】 夏丘凛纪:【你可以有。】 贝尔摩德:【换个人对我说吧,由你来说容易激起我的逆反心理……总之我去查查,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她跑了就跑了吧。你不要看谁都是卧底。】 夏丘凛纪:【好~】 交流结束。夏丘凛纪收起手机看向波本。他刚才似乎想说什么? 她的视线平平常常,但波本和她对视一秒,视线就不自觉往旁边游移。刚巧这个座的花卉以玫瑰为主,他的目光简直无处落脚。 夏丘凛纪重新捧上他的脸,这回是双手一起捧。因为身高的原因,她单腿跪在沙发座上,居高临下,强势闯入他像是晚霞终焉的漂亮视线。 “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在这边有点信息渠道,知道你在附近新买了一栋一居室,”波本的语气满是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买了一层三室一厅的公寓,一样在六层,有电梯……我已经顺手收拾好了,你如果愿意的话,我现在带你去看。” 买房子的信息被泄露了。中介?房地产商?日本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是单纯路过知道? 暂时分不清楚,但现在话题重心也不在“怎么发现”。毕竟波本是正经的情报贩子,情报来源可太多了。 “我买的一居室确实没电梯,一居室基本都没有电梯,”夏丘凛纪感慨着,指尖在他的脸颊侧不老实地来回摸,一边拉长语调闲聊着,“但三室一厅也太大了吧!主卧,书房,最后一间做客房?给哪个客人住呢——” 没有别的答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她的指尖已经摸到波本的耳垂,再往下摸到脖颈,碰触到颤滚而凸起的喉结后覆上,**的硬物在掌心不断上下攒动。 波本原本大而无辜的下垂眼已经舒服又放松地眯起,人顺势仰靠在沙发背上,有力修长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侧,像是看着猎物自动送上门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急着结束约会,他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那碗粥能喝吗?” 夏丘凛纪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答复:“很好喝。” 波本的手臂依旧松垮垮地贴着她的腰侧,体温隐约透过衣料温凉地侵染肌肤。 仿佛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仿佛全然是被动,只展露出引诱的惑人笑容。 但第二个问题相当危险,像是下一口就让人醉倒的波本威士忌烈酒。 “我好摸吗?” 第79章 升职加薪(3) 当然很好摸。 体温温热,脸颊的皮肤和肌肉绷紧又放松,皙白的手心捧着的时候,像是捧着一块漂亮的琥珀石。摩挲把玩或者单纯捧在手心,都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满足感,平静安宁的欣悦感,裹挟着温暖的触觉一同涌入血液,流淌全身各处,最后汇集到砰砰直跳的心脏。 脖颈处的温度更热,指尖碰触时会有发烫的错觉。脖颈骨是脆弱的,手掌盖住的时候,突出硬实的喉结在掌心会不安地上下滚动,能隐约听到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吞咽声。 毫无疑问,自己已经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她已经心跳加速,口齿生津,脸颊泛红,头脑发昏……而跨过边缘,是不可预测的另一端。 “可惜。”夏丘凛纪收手背在身后,把自己摔着坐回沙发上,亲密终止。 波本真切困惑了:“……可惜什么?” 她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瞅着波本笑,漫不经心地解释:“更好摸的地方这里不方便摸,森和干本都在做酒吧的搬迁工作,其实随时都有可能进——” 波本哼笑一声,嘟囔一句“坏蛋”,俯身径自吻来。 带有惩罚性质的吻。 后颈被宽大的手掌扣住,肩背身躯都被他的高大身躯笼罩覆盖,她完全处在他的身影之下。 上唇、下唇和舌尖,被间断地叼起磨咬,姿态像是撕咬和吞噬。 又麻又爽又酥,刺激的感受刹那贯穿全身,一阵阵地浪潮般不断涌动。 些许痛意像是甜品中增添甜味的一点点盐末,无关紧要。 她的脸颊也被捧上,带有薄茧的柔软指腹在脸颊侧把玩摩挲。不时拂过敏感的耳下。 像是被羽毛一次次拂过,酸痒的感受像是被冬日的太阳晒着,暖洋洋的,浑身冻僵的骨骼肌肉都被晒化。 舌尖顶到腔壁,在唇畔旁的肌肤鼓出一块时,指腹配合着按抚,舌底舔舐下唇,三面夹击。 粗糙,细腻,啃咬,轻吻,痛苦,潮湿,欢愉……什么都无法分清了。 他在用唇舌和指尖抚摸她。 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波本适时松开吻,夏丘凛纪神色也一僵,两个服务生来早了? 她本能不敢想象自己的双唇如何肿胀发红,下意识缩在波本的身后就要他的身躯遮挡。 但脚步声很快走远了,伴随着醉汉的胡乱高歌,显然,刚才的脚步声来源于此。 伊森本堂和爱尔兰看来还在旧酒吧收拾,没有提前来。 夏丘凛纪后知后觉松一口气,靠着沙发上安静地大喘气,又抬手不满地要推开波本。 波本笑了笑,顺从地顺势坐到一旁,又远未餍足似的,捉住她的手一寸寸地用指腹抚摸。 指尖不时轻划掌心引她心痒,明晃晃的勾引和挑逗。 “我吻得怎么样?”他甚至笑着调侃,“有更熟练吗?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之前问他是不是有经验的吃醋行为,大概能被他嘲笑一辈子。 “最好的改进方法就是不要吻,”夏丘凛纪虚起眼吐槽,有些心痒痒,不愿意把话彻底说死,又补充道,“至少等到住进三居室再说吧。” 波本笑弯起下垂眼,眼眸亮晶晶的,开心答应:“嗯!” “其实这次在这里见面,主要也是想问一个问题,”夏丘凛纪抬手随意地指向四周的塑料花丛,开口转到正式话题,“我这边在想,酒吧的格局要不要改。” ——说完后她默默捂住嘴。 开口说话的时候,双唇红肿发烫的感受相当微妙地随着面部肌肉拉扯放大。 都是波本的错! 波本事情做完了才后知后觉心虚,终于收回撩拨的手,正襟危坐,客观发言:“装修和通风透气都需要时间,并且酒吧也不是正经酒吧……应该只修改必须要改的地方吧,你是觉得哪里需要改吗?” 夏丘凛纪捂嘴点头,都想起身去酒吧拿冰块了,又想起来冰柜和制冰机都还没收拾,悻悻地在沙发上坐踏实。 她决定速战速决,定好方案就散会。 “在想花要不要留,”她指了指附近一簇儿一簇儿的塑料花,“不留的理由有很多,除灰打理麻烦,容易埋窃听器,褪色后要更换,还要喷香水……” 波本手搭下巴,笑问道:“但你有想让花留下来的原因?” 夏丘凛纪点头,原因简短有力:“好看。” 好处和坏处都显而易见,是典型的二选一题,选哪种都会带来可惜或麻烦。 波本沉吟片刻,做出评价:“现在就是要思考,这点好看,够不够让人愿意承担前面的四点麻烦。” 夏丘凛纪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灰眸凝视着拥有漂亮面庞的波本,试探着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安全屋不是用来好看的,”波本笑叹一声,凭本心回答,“不留比较好,我印象里,东都市也还有几家这种装修风格的酒吧,如果真的想去,可以去那几家坐坐。” “我也这么认为。”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笑容轻快地伸出手:“钥匙给我吧,我有空去看看。” 波本点点头,递上钥匙,放在她的手心。 金属质地的钥匙有些沉,压得她手腕微倾。 她远没有做好同居的准备,像是花海酒吧中花团锦簇的漂亮塑料花,麻烦的事远多于带来的愉快感受。 钥匙,暂时搁置…… 普通人住出租屋搬家都有很多麻烦,安全屋的搬迁更是有得折腾。 光是把塑料花除去的工作就很繁琐,有的花缠在天花板的架子上,很久没擦拭了,爱尔兰试图拆下来的时候,被兜头兜脑地撒了满脸灰。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叫伊森本堂去联系家政公司,让专业的来。 她的身体没太大问题,但确实暂时不能太累。每天的晨跑先停了。运动量除了上下楼梯六层楼,监看酒吧装修,就是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喝完粥或者葡萄糖,去研究所晃悠一圈。 等花海酒吧的花都拆完,收拾清楚,重新装氛围灯,调布局,诊所那边也调整完毕,安全屋能重新开张的时候,大概过去了一周。 夏丘凛纪习惯性咬着葡萄糖水喝着,靠在躺椅上软绵绵地翻新闻。 翻完新闻,葡萄糖也喝完了。她打算翻翻研究所成员的日报,有电话打进来。 接通。 “蜜甜尔,”电话那头的贝尔摩德麻木冷淡地说,“那位辞职的甘露小姐确实是卧底,德国那边的。” “……”夏丘凛纪干巴巴地回应,“哇哦。她现在怎么样?” 贝尔摩德凉飕飕地笑了声:“已经处决了。” 夏丘凛纪眼睫一颤,垂下一片阴影。她不动声色:“嗯。” “处决前,她透露出一条情报,十七夜月……这姓氏怎么这么长,”贝尔摩德无所谓地闲感慨一句,切回正题,“总之,这个人也有在和谁偷偷打电话,传递情报。我人刚好在德国旅游两周休息,你去查吧。” 贝尔摩德下达完任务就挂断电话,根本不给人拒绝任务的机会。 那就做吧。 夏丘凛纪认命地起身,给雪莉的保镖打电话,让他叫一个同伴一起来,开车接她,去抓人审讯。 她随口一点的人真是卧底,并且还要调查一个。小小十几个人的研究所就有两位卧龙凤雏……算上故意磨洋工的雪莉,三个。 真是了不得,根本不想评价。 但她其实也没什么大意见。研究所的人员对她的厌恶值蹭蹭蹭地往上增。 本来是吃着火锅听着歌的休闲时光,现在要用来绞尽脑汁地写日报周报月报。米斯特尔甚至还会挑错别字找查重率的缘故, 不仅如此,她还会神出鬼没,突然查岗。 ——咕噜噜响起的轮椅声,是研究所人员的丧钟。 除去雪莉一共10位研究人员,1位被发现卧底身份处决了,剩下9位研究所员工,每一位的厌恶值都直冲100,加上其他人的厌恶值,她也是过上了厌恶值日收入1500的富足生活了。 升职加薪好啊,除了要加班再没有坏处了。 天气已经逐渐冷了,晚上穿着单衣出门,能冷得人哆嗦。她从木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好,收拾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和爱尔兰说了声,就坐着雪莉保镖的车出发了。 她知道十七夜月住在哪里,兴趣爱好,人生追求。他单身,住小套间,整天乐呵呵的,平常在研究所的爱好就是吃,BMI值达到30。 但她当然不了解这些人。 卧底出生入死,不惜为收集情报奉献生命;真正应该做好第一层防线的官方机构却漏洞百出,以至于犯罪组织被养成遍布全球的庞然大物。 不好评价,只能说,令人发笑,连着潜入组织的卧底都让人感觉可怜。 研究所其他福利怎么样不好说,工资是挺高的,还有配一室二厅的宿舍。雪莉的保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找个角落停车。她去门卫那边拿了钥匙,带另一个保镖上楼。 不墨迹,没废话。她直接开门进屋,对着拿着手机惊骇回头的十七夜月,没有废话,举起麻醉枪,一梭命中。 保镖也少言寡语,拖着人下楼,准备送去研究所内部的关押室。 她捡起屏幕还亮着的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惊异发笑。 “呀,是枡山先生?”她各种意义上地愉快笑问,“您这是兔子的耳朵吗?伸得还挺远。” “……” 电话仓促挂断。 夏丘凛纪笑着抛了抛手机,拿自己的手机录视频,迅速地翻了下他手机的其他信息,彻底确认了,这位十七夜月是被皮斯克,或者说是被朗姆收买的叛徒。 组织内讧,那没事了。 夏丘凛纪狠松一口气,保存录屏邮箱发送给贝尔摩德,又发消息:【刚好撞见十七夜月和皮斯克通电话传递研究所的情报,背后的人是朗姆。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最有价值的是他的性命本身。我想把他杀掉,稍微出一口气。】 贝尔摩德:【杀不死朗姆本人还不能杀个小喽啰,你是这个意思?杀呗,这种小事不用问我。】 夏丘凛纪:【那我和琴酒还有雪莉也说一声?一下子缺了两个,研究所估计得再招人。】 贝尔摩德:【请便,别打扰我旅游。】 夏丘凛纪又发邮件问琴酒和雪莉。 两个人都没意见,只有雪莉额外试探着问一句:【他看着没那么像被收买的人……】 夏丘凛纪想了想,笑着回复:【可能是皮斯克开的鮟鱇鱼火锅真的很好吃吧。】 那家鱼锅真的……现在想想,确实挺好吃的。不说一起吃饭的人,只说吃食本身,Q弹软糯的鱼肉入口咽下的时候,会带着暖绵绵的幸福感。 雪莉听她介绍完,也没意见了,苦中作乐回复一句:【我有空去试试。】 宿舍楼隔音效果有限,但其他人员都老老实实地窝着,没有出面。夏丘凛纪按部就班地把宿舍翻了一遍,没什么其他东西,就叫保镖再上来一趟,把电脑主机抱走,任务结束。 电脑主机是大块头,保镖抱着有些艰难。她毫无动容,双手插兜悠悠闲闲地在后头走,时不时玩玩手机,活脱脱的监工模样。 没人察觉到,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米斯特尔还有给一个原先被拉黑的倒霉蛋发邮件。 【兼任垃圾回收站吗?我要丢垃圾。】 丢一位上班时间沉迷于摸鱼吃火锅的薪水小偷。 第80章 升职加薪(4)【加更22】 警察厅公安确实兼职垃圾回收站。 凌晨四点。 万物静谧,只有将升的太阳映出朦胧昏暗的天光,夏天已经远去,秋天也在秋老虎离去后轻松吹起西伯利亚寒风,夏丘凛纪下班站在酒吧门口时,呼出淡色的白气。 寒凉悄然入骨,她定了定神,沿路慢慢走回新租的住所。 依旧是接近市郊的一室一厅,家具陈设简单靠墙,没有其他花哨。 三室一厅那间她终究还是有拿着钥匙去认认路,但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太空,波本也在的话,她又不太敢想会有什么发展。所以只去了一次。 话说回来,波本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新买了处住所的?难道他是荣誉房地产商董事长? 信息偏少,夏丘凛纪暂时把疑惑的心压下。回到住所,确认一切无恙后,见时间刚刚好到04:00,就靠站在卧室门口,拨打诸伏景光的电话。 诸伏景光,那个被她拉黑,又被她放出来的倒霉蛋。 邮件来回的消息传递速度比电话慢得多,对方如果不回消息,也无法即时判断对面可能出现的意外。所以她约定好电话详聊。 时间上,诸伏景光选择了适合她的第二天凌晨四点。 是的,第二天,因为需要一天空档。 从研究所的门卫视角看,米斯特尔折磨了十七夜月一天一夜,中途还出去一日三餐加睡觉,来来回回,索性重新开了自己的车。凌晨她才折腾完,把血淋淋的尸体用塑料布包好,露出一个头供门卫做大型出入物品登记,之后开车扬长而去。 ——她需要这一天一夜作为衔接空档,把自己的车开进来把尸体运走,避免雪莉的保镖把她也顺带监视了。 现在,一天空档已经顺利度过,尸体备齐,电话拨通。 先做身份确认。 “请说出你上级的名字。” “Fu……zero。请说出上一次拉黑我的原因。” “zero。” ——她拉黑zero后试图打电话劝和,被连带拉黑。简答为zero。 答案正确。 电话那头似乎发出一声揶揄的闷笑声,诸伏景光对zero的,他很快咳嗽一声掩盖过去。 身份确认完毕,开始正式对话。 “我现在在组织的一处研究所工作。”夏丘凛纪简单说明情况,“那位大人想让自己的一辈子更加恒久漫长,继续享受无边的财富和权势,开设了这家主研长生不老的研究所。这个人就是研究所里的员工。” 诸伏景光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听,没有开口询问。 说明继续。 “他姓十七夜月,因为私下透露研究所的内部消息给组织里的其他成员,将被处罚,我成功申请把他接手到我手上进行处死。你们如果没意见的话,请负责接收尸体。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可以在他身上得到一些朗姆和皮斯克的情报,还有部分研究所的情报。” 说明完毕,没有卡顿,前后说完不到一分钟。 后面都是交流商量计划细节的时间。她心中预估的交流时间是五分钟,超过五分钟她会失去耐心。 诸伏景光沉吟片刻,开口询问:“你所说的尸体,是指他吃了假死药的状态吗?” “是。”夏丘凛纪没打算否认。 诸伏景光再问:“我们接收这个人后,还需要做什么吗?” 夏丘凛纪想了想,说:“正常秘密审讯关押吧,人不要被组织发现就行。他名义上毕竟已经死了。” “好的,”诸伏景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需要来哪里接走他?” 夏丘凛纪报出她在横滨一个备用住所的地址,同样问他:“你什么时候来?” “看你方便。” “那明天早上五点吧。” “好的。” 说明情况不到一分钟,真正敲定同样不到一分钟,是相当富有效率的对话。这是顶着团厌buff得到的效率,夏丘凛纪相当满意。 但呼吸三秒钟后,诸伏景光大着胆子开口:“有句话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还是那一套?不应该说。” “不是不是,”诸伏景光连忙辩解,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语气带着飘忽,困着声问她,“其实我是想说,夏丘小姐有空的时候或许可以去什么寺庙拜一下。” “为什么?” “因为,打电话和夏丘小姐沟通的时候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但只要一见面就有……”诸伏景光想了想,又补充说明,“准确地说,见面的时候,如果你有戴口罩或者墨镜,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有脸上毫无遮挡,在现实中见面的时候,才会感到本能的不适……或许能用恐怖谷之类的科学方法勉强解释,但果然还是去寺庙拜一下比较好?” 夏丘凛纪满脸问号地听着,一开始只觉得荒谬。但听到后面,她的心中怯弱地生出了些许期望。万一呢? “现实中见面,”她强调着询问,“意思是,看视频和照片也不会吗?” “确实也不会,我之前听说,呃……”诸伏景光仓促地转移话题,“总之,我能推荐长野县的一个寺庙,据哥哥说比较灵验……” 寺庙没有作用。而如果是有作用的寺庙,可能会直接把她这个已死之人送回黄泉。夏丘凛纪听着只能一笑置之。 但她终究耐下性子听完介绍,并且认真答应下来。就连诸伏景光旧事重提,再强调“公安随时欢迎你来”的时候,她也都没生气,只含笑答应“以后看心情”。尾调上翘,听着甚至甜滋滋的,像是含着蜂蜜糖。 太罕见了,诸伏景光一刹那都不敢说话了。 略带紧张的呼吸声传过手机传声器,相当清晰。 夏丘凛纪忍俊不禁,真心实意道:“谢谢告知,之前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个……我都要以为自己的名字本身都会引起人的厌恶了。” 诸伏景光衷心劝解:“夏丘小姐确实很有性格,一些恶作剧也让人心脏停跳。但远不至于名字都让人厌恶的程度——请不要妄自菲薄。” 劝解得相当真心,也没什么私心。但夏丘凛纪忽然不满道:“你怎么和zero说一样的话,zero有在旁边听?” 妄自菲薄,同样的词语。 诸伏景光立刻辩解:“没有没有——” 夏丘凛纪直接挂断电话,充分体现她的“很有性格”…… 凌晨四点,伊森本堂也没有睡。 夏丘凛纪挂断诸伏景光的电话,主要是想给他打电话,再一次确认—— 她带面具的时候、视频通话的时候、看照片的时候、打电话的时候,真的都不会触发团厌buff吗? 她问得突然,伊森本堂也不明所以,但他努力回想之后,附和赞同。 夏丘凛纪恍恍惚惚。 她之前17年为什么从来没机会发现? 抛开事实不谈,绝对是她身边所有人都有问题吧! 请毁灭吧。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还在稳定刷分,其他人也是。她想了想,心态又平和了,决定之后每天去研究所刷脸两次。训练营那边也尽量增加去的频率。 刚好已经是新的两年一届,训练营又来了一批新人,在远比选拔偶像更恐怖的百人海选之中,将会有最多五个人的出道位产生。 其他人?对她厌恶着就厌恶着吧,第一面印象差,偏见根深蒂固,她又没有“不见面就是万人迷”buff,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差之后就很难洗刷了。 并且,刷分很重要。她现在的进度已经是22%了,努力往上冲吧! 夏丘凛纪心里盘算好,打开床边的板盖,钻入床底下,在黑暗中安然入眠。 “……” 没睡着。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她还是摸出手机,给波本发了封邮件。 【因为工作原因,我们最近尽量不要见面了。像你之前去美国出差的那段时间一样,在平常联络的时候,直接打电话或者视频吧?】 团厌buff可以不触发……总之试试吧! 80-90 第81章 升职加薪(5) 夏丘凛纪自认,自己的睡眠质量还不错。只有在快清醒的时候才会冒出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的颜色由黑白灰红组成,似乎有鲜血和尖叫,有痛哭有哀嚎,但半梦半醒的时候就渐渐褪色,睁开眼的一刹那,什么都再想不起来。 只剩下些许残存的窒息感,像是在天色昏暮的时节,被灰紫色的大海淹没。 伴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这些感受逐渐消隐无踪。 她睁开灰色的眼睛,默默摸出手机。 时间下午两点半,房间内监控无异常,酒吧无异常,炸丨弹也没有异常。确认完毕。 起床,洗漱,肚子有点饿,选择吃一根能量棒,和着冰水一起咽下。 边吃边看新消息。波本有回她吗? 第一封邮件是常磐健志的,给她转发请帖,一个常磐家小辈的订婚请帖,也是学医的,他要她去随个礼,露个面。 她立刻就要决定不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去露个面,摆出社牛模样自我介绍是常磐家的,拉着每个人都说一两分钟的话,既能给常磐家拉低风评,也能收拢厌恶值,一箭双雕,不去不行。 她回了个【1】,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表示同意。 常磐健志也是蹬鼻子上脸的,她回复后立刻又发了条邮件过来。 【她按辈分是你的侄女,她都订婚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丘凛纪倍感无语,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庞五官压住枕巾,像老虎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再把身子翻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好主意,指尖点击几下屏幕,一回生二回熟,迅速完成拉黑动作。 下一封邮件,发件人雪莉,询问她对新招的研究员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她表示没意见,pass。 再下一封邮件,发件人皮斯克,通知她波本的白色RX7的修车费审批通过,费用已经拨下,和安全屋的运营费用一起发到她的卡上,麻烦她转发给波本。 ……就不怕她私吞这笔钱吗? 夏丘凛纪心里嘀咕着,还是把钱原原本本地转给波本,顺带发邮件提醒他。 再看未读邮件……噢,刚好是波本发来的邮件。 她打开看一眼,内容很简短,两个字加一个字符。 【好的。】 有些哭笑不得,又好像理应如此。夏丘凛纪吃完最后一口能量棒,微微蜷了下按屏幕的手指,点击退出。 接受得相当平静啊……那是不是完全不打电话和视频也可以? 下一秒,波本的视频通话申请打了进来。 心底的奇怪念头暂时消散。夏丘凛纪对自己做个鬼脸,冲去卫生间漱口,确认头发不至于到乱糟糟的境地,才回到客厅,歪在沙发上接通视频。 “下午好~” 手机屏幕里,波本笑容甜蜜地和她打招呼。 他整张脸凑在镜头前,毫无遮掩地展示面庞在正脸角度的英俊帅气,身形又稍微调整一下靠后,露出鼠灰色西装裹紧的肩膀,还有端正严实的领带绑结。 他灰紫色的眼眸本来带着点邪气阴暗,但被这一丝不苟的装束一衬,眼神都似乎变得正气凛然了。 偏偏他的笑意一如既往,唇角愉快上扬,亲昵又惑人。 夏丘凛纪跟着打了个招呼,对视几秒,眼神禁不住默默移开……她的心跳在加速。波本为什么这副打扮? “虽然不太明白,但你大概有你的顾虑,我们可以暂时不见面,”波本通情达理地开口,又认真地讨价还价,“一次见面换三次视频。之后下午和晚上各打一次视频电话,剩下一次存着,满三次可以兑换一次见面,怎么样?”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夏丘凛纪笑叹出声,再补充属于她的霸王条款,“可以,不过什么时候可以见面,我说了算。” “好,”波本笑眼弯弯,“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私人问题。” 夏丘凛纪虚起眼感慨:“你问题好多……” 吐槽归吐槽,她没说不行,眸色和神情中都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是跃跃欲试。什么私人问题?请让她回答。 波本目光游移片刻,开口时的笑意多了些惭愧:“之前一直没有问,你平常更喜欢什么样颜色的头发。” 夏丘凛纪有点困惑地眨巴豆豆眼。这种私人问题?波本他居然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金发吧。” “眼睛?” “眼睛比较大,眼角微微下垂,不要是狭长的那种,那种杀气重,像是琴酒。” “身高?” “一米八五左右吧——”夏丘凛纪开始不耐烦了,磨牙微笑,一口气往下说,“没有胡子,嘴唇厚薄像你这样的就好,中短发,性格不稳重,轻佻话多但神采飞扬的姿态会很可爱好玩,仗着自己被喜欢所以理直气壮套话——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哦。” “……”波本的面庞呆滞地僵住了,甚至自然起伏的胸口都有一瞬的停止。 夏丘凛纪单手捧住脸颊,露出自拍风格的卖萌微笑,“你继续说啊。” “……”波本的耳根开始发红,一个黑衣组织的高级成员,在此刻仓促地移开目光。 他原本太想问了。 诸伏景光昨天有简单汇报事项:米斯特尔给他解除拉黑,凌晨四点会和他详聊“垃圾回收”。 他今天早上看消息,发现凌晨四点夏丘凛纪给他发邮件,不和他见面了。 这两件事明显有连续,但为什么? 不去他提供的公寓住,相当能理解,她自己也有买房子,装修也齐全了,还是自己安排好的地方住着舒服。 然后,和诸伏景光聊了一下,就发邮件和他说,不见面了? 虽然不可能,但他一瞬间还是有黑泥念头涌出——他是要被回收的垃圾吗? 他不是任凭猜忌侵占脑海的人,看到消息的下一秒就去找诸伏景光询问对话内容。 工作交接没什么特别的,她最近确实有研究所的工作。但剩下的,诸伏景光不肯说了。只说,如果他注意观察的话,自己会发现。 他发现什么?现在是螃蟹丰收的季节,他可以用鲜美肥嫩的螃蟹肉沾醋吃? 米斯特尔总是不吝啬对波本甜言蜜语的,也不会对波本透露自己和诸伏景光交流的事实,他没忍住问出口,但本质是白问。 所以,他该发现什么呢? 波本自由发散思维的时间有点久了,神思不属,脸颊蜜中带红,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清晨时波澜粼粼的紫灰色海面,广袤无垠,看着相当深情。 这般姿态的波本是很可口的,适合亲吻脸颊,再捧着发烫的脸亲吻双唇,看着海面泛起汹涌波涛。 但穿着西装,装扮原本偏严肃凛然的人露出恋爱的姿态…… 夏丘凛纪不知为何有点牙酸,提议道:“你能换一身衣服吗?看着实在不太习惯。总感觉我被迫玩了半场西装play……” 波本愕然听着,脸上的红晕顷刻消退。 情侣之间甜蜜蜜夸奖对方的氛围顷刻破碎。夏丘凛纪说完也有些心虚了。但他什么也没反驳,默默解开扣子,把西装外套脱下,随手丢在一旁。 上衣只剩下内搭的白色长袖衬衫后,他解开黑色的束衫带。 带子啪嗒一声解开,衬衫随着肌肉线条浮起褶皱,不再那么严肃。 他再抬手随手扯松领结,让鼠灰色领带松垮垮地垂在锁骨下。 “可以吗?”波本问她。 夏丘凛纪盯着好半晌,绝望地捂住脸。 这能忍住不见面? 第82章 升职加薪(6)【加更23】 第一天,波本穿西装。 第二天,波本穿灰衬衫。扣子都没有扣上,衬衫领子闲散露到蜜色的胸肌中央,锁骨敞开着,一览无遗。他自称是在暖气开大的屋内,有些热。 第三天,波本穿棉质浴袍,他自述是刚好洗完澡。发觉她的视线顺着水珠滚落的方向往下流后,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涩气表情。 波本笑问:“你在看哪里?” 那天的夏丘凛纪,仓促下播。 第四天,按理来说他可以申请兑换一次见面机会,但他没有,临时出差去一趟大阪。他穿得很正常,在视频里说玩笑话,他在大阪看见了肤色比他黑的小男孩。 第五天,波本穿着正儿八经的侍者服,白内搭黑马甲波洛领结全都齐全,浑身遮得严严实实,但双手戴着一次性的白色真丝露背手套。手指曲起时,细长有力的指骨在蜜褐色手背上凸显。 第六天,她无可奈何地向波本展示了贫瘠的衣柜,同意他替自己买衣服,同时提出约会邀约:一同参加常磐小辈的订婚宴。 她能刷厌恶值,波本能收集情报。谁都不亏。 波本询问宴会穿搭时,她心下一动,提议他穿西装去。波本只微愣一秒就笑着答应,“西装play,是吧?” 第七天,她在酒吧收货点收到了一行李箱的衣服。 她内心阴暗地做好了一箱子情趣衣物的预想,但打开一看,全是轻便暖茸的冬季便装,外套内搭长裤齐全。 衣服色调相当奇特,几乎没有黑白的搭配,全是花花绿绿,甚至有红加绿的风格……穿上去后发现意外得很搭,大胆的色彩搭配让她人都显得阳光活泼了不少。 感觉尸斑都变淡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悄然想起往事。快一年前,两人准备握手言和的时候,大冈议员被枪杀,她半身都被血淋到。波本给她送的衣服,还是中规中矩不出错的黑白灰搭配色。 那时候波本对她的厌恶值一般都不会超过二十。送完衣服后更是有段时间厌恶值归零,去长野后才重新开始增长。 而现在,七天断绝线下联系,波本的厌恶值还是在七十左右波动。其他人也没什么变化,zero甚至也一样。 太奇怪了,她明明给公安送了一个人,重新表达善意,按理来说zero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夏丘凛纪看不明白,但没关系,zero的厌恶值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约等价于一个在写日报周报月报的研究所员工而已。 第八天,常磐家小辈的订婚宴,见面日。 波本开着修缮后焕然一新的RX7,在花海酒吧门口接她,准备前往海边土丘上兴建的常磐家宴会别墅。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四点,提早点过去,能避开下午下班的晚高峰。 夏丘凛纪打开花海酒吧的空调,百无聊赖地等着。等待过程闲想着波本的厌恶值来源,好奇,却又有些懒怠。 她是天天喝酒,但脑子没坏,她记得清楚,系统统计的实际上不只是厌恶值,而是笼统的、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她原先以为自己的名字本身就令人厌恶,毕竟从八岁以来,她认识的所有长辈、同学和同事,都在和她重复强调,自己令人厌恶的事实……她根本不会把负面情绪往厌恶以外的方向想。 但事实上,可以。于是她现在需要二选一了。 一种可能,波本真的是忍着厌恶在和她亲密相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波本已经到酒吧接她,鼠灰色西装熨帖地穿在身上,背光打开酒吧门注视她的时候,身姿挺拔,神情凛然不可侵犯。这一瞬间,夏丘凛纪生出了他要查抄这家酒吧的恍惚错觉。 波本没有打招呼,径直大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伸手做什么,要她牵上去?是什么奇怪的仪式感吗? 她迟疑不定地伸出手,波本促狭笑着抓住,轻轻一拉让她身体顺着惯性往前。 背后露出空档的时候,他劲实有力的手臂扶住并穿过腋下,同时蹲下身子,让拉起她的那只手换位搂住她的膝盖窝。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悬空感倏忽一瞬,很快化作实在的公主抱,夏丘凛纪下意识侧头靠在他的坚实臂弯处,余光的地面花纹在稳稳后退,波本在抱着她出门。 她埋在他怀里,想了想,闷声问:“怎么突然连走路都要抱……”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瞬,波本没有立刻回答。把她放到副驾驶座,车门锁好,安全带都系好,才怕她跑掉似的,扣紧她的手。 “我……”他的语调像是被苦瓜糖噎着,有些艰涩,“我听说了,你坐轮椅上班的事情。” 夏丘凛纪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毕竟仔细说来,坐轮椅上班是挺好笑的。但联想到厌恶值…… 她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问:“担心我真的有严重后遗症,特别担心?” “嗯。”波本坦荡承认。 继续问:“会断断续续担心一个小时吗?” “很难统计时间吧……”波本如此诽言,但还是仔细想了想,还是认真给出否定答复,“时间应该没有一个小时那么长。” 夏丘凛纪:“这样啊……” 波本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忐忑。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十七夜月送到公安的过程,证明了假死药就是出自夏丘凛纪,之前CIA拿出的假死药,源头或许也是她。 在机场VIP休息室“被毒死”的桂警官就是靠假死药假死,她或许一直心知肚明,然后把波本看成被瞒在骨子里的笨蛋。 莱伊也确实有可能是真的在和她合作,并且人还活着。她让自己近距离拍视频检查尸体,大概又在把他当笨蛋。 在长野县的时候,她或许也偷偷行动,悄然无声地找到有关诸伏兄弟的信息,然后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在他的带领下游玩,还是把波本当笨蛋。 好吧,波本当金发笨蛋。 但降谷零决不能当笨蛋,降谷零的心思必须复杂。他要想的时间远不止一个小时,要想的事件远不止她坐轮椅的事情。 ——例如,十七夜月对她会搞药物研发的事茫然无知,显然,她的所有研究都瞒着其他人。那她又是如何确定药物效果?除了她自己,谁能做这个保守秘密的人型小白鼠? 不可能只担心她坐轮椅。 波本给的答案清晰明白。 夏丘凛纪垂眸笑了笑,侧过身,抬手安抚地顺着发缝揉揉波本耳上的金色碎发,嘚瑟笑道:“坐轮椅主要是卖惨的,并且那一天真的很好玩,琴酒站在我身后都像是保镖!” 她选择相信波本的话。 她决定相信。 ——波本真的有在担心自己,系统统计的有关他的负面情绪,除了厌恶值,还有着诸如担忧的其他负面情绪。 终究有点抱歉,他因为自己产生了很多负面的情感体验。 要怎么还呢?。 下午四点半,RX7一路疾驰,到达常磐家的海边观景别墅。 门卫已经守在门口,看着一身休闲衣裤的夏丘凛纪,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情。不过她展示了电子请柬后,门卫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请她携伴入场。 别墅面积很大,有六层,从五层往上,都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海景。夏丘凛纪对景色不感兴趣,但对带波本一起看海有兴趣。拉他上楼的时候,称得上兴致冲冲。 ——然后,在楼梯口意外遇见同样一身西装革履的常磐健志。 夏丘凛纪的脸立刻黑下来,拉着波本就要换条路走。但常磐健志立刻拦住她,先问:“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你很烦。” “做人做事不能这么绝,”常磐健志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劝她,“听说朗姆厌烦你了,很可能就是因为你这副恃才傲物的样子。当退则退,不要把自己的后路都逼死了。” 夏丘凛纪这回没开口,她已经开始思考是掏匕首、掏手枪还是掏碎冰锥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额,小黄毛是谁,”常磐健志还在输出,“但你收心结婚养老也好。反正你在研究所也待不下去,也不用在组织里死乞白赖着,成天昼伏夜出不正经,还要被朗姆大人针对——对了,把我的拉黑解除。” 夏丘凛纪感受到波本投在她面庞上的目光,但一时分不清善意恶意,于是她转怒为笑,笑盈盈开口:“行啊,我收手回家,你公司给我做嫁妆,方便我养老。” 常磐健志一愣:“你真定下结婚了?”他的语气忽然有些焦急,“什么时候?就和他?” 夏丘凛纪呵呵冷笑一声:“是谁不重要,现在把你管的子公司给我的话,能算是婚前个人财产,即使我未来和他离婚了,财产也不用分割哦。” 常磐健志脸上又羞又恼。 他听到了朗姆大人要针对冬织子的消息,难得发点善心要提醒她尽早退出组织。偏偏她还不领情! 狮子大开口!公司是她能拿的吗? 他就要再开口说什么,但波本忽然从兜里拿出枪,轻快地点了点他丑陋挺起的啤酒肚,假笑道:“闭嘴。” 没有痛觉,但金属冰凉的质感仿佛恍惚中穿过秋衣,让常磐健志的五脏六腑一瞬间搅在一起哆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小黄毛”,一些人物特征和组织里行踪鬼魅、喜怒难辨的波本……似乎有些像。 然而这位金发男人轻轻一瞥,确认他吓破胆后,就轻蔑地收回视线,上楼。他的语气甚至变了风格,用近乎讨饶的卖萌语气侧头问冬织子,“怎么还没结婚就想着和我离婚的事情啊?太让我难过了。” 冬织子随口笑说了什么,类似于“还不一定结婚呢”这种揶揄话,也往上走去。 金发男人抑扬顿挫地说着,语调含蜜:“这种话说出来,你必须得亲亲安慰我吧?上一次亲你已经是八天前的事情了……” 人影渐远,这是常磐健志对金发男人留下的最后印象。 第83章 升职加薪(7) 天台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做布景。 波本顺口问了一句,工作人员解释说,晚上会有烟火表演,在绚丽灿烂的烟花照耀中,订婚的两个人会庄严又甜蜜地交换订婚戒指,宣告双方的爱恋。 夏丘凛纪听了两句,不感兴趣地松开手,独自走到天台边缘,远眺海面。 海面平静。 这栋海边别墅适合看的海景是旭日东升。黄昏时节,孱弱温和的阳光晒在脖颈上,些许暖意须臾就被咸湿温冷的海风吹散。这点阳光落在海面上,更是只剩雾蒙蒙的灰暗。 但即使色彩黯淡,也能看着浪潮隐隐翻涌,耳边都仿佛依稀有滔滔海浪声响起。哗啦,哗啦,哗啦。 同时鼓噪的还有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波本没有继续向工作人员套话,而是走到她身边,扣住了她的手。 手指不容拒绝地撑开她自然闭合的指缝,十指相扣,手心紧密相贴。 他的身体明明是普通的恒温,但站过来的时候周遭温度都仿佛上升,劲实有力的手臂存在感相当强烈。偏偏又一声不吭,只是同样眺望着海面。 在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想牵手,不带有太多其他目的时,她的心跳忍不住加速着。 波本顶着团厌buff,亲近她,关心她,陪伴她,照顾她…… 黑衣组织的成员,套取情报信手拈来,杀人不动刀的存在,居然能是这种好人吗? 太不可思议了。 夏丘凛纪有些沉不住气,扭头看他,没话找话:“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下。” 波本低下头看着她,疑惑反问道:“问什么?” “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夏丘凛纪看向他眼底紫灰色的海洋,忽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仰头质问他,“你身为情报人员的敏锐度呢?都不问一句吗?” 波本笑了笑,坏心眼地揪了下她的耳朵,惹她真的薄怒后,才笑道解释:“是你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名叫常磐健志,开着一家以房地产和互联网游戏为主的公司,效益一般,工作能力一般,和皮斯克走得比较近。纵容继母和你吵架,你和他的关系特别差——知道这种程度就够了吧?” “……”夏丘凛纪捂住发烫的耳朵,无法否认,“是的。” “你和整个常磐家的关系都挺一般,这种订婚宴,正常是不会来的,”波本眉眼松泛,轻快地做出猜测,“你带我来,有让我扩大情报网的目的,对吗?” 夏丘凛纪依旧只能承认:“……是。” 她本来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去其他人面前刷刷脸,赚点厌恶值。但和常磐健志见面后,她的动力已经完全消退。 要见一百个常磐健志?真的吗? 她现在还留在这里,确实只是因为波本没说要走。 波本垂下眼思考片刻,沉静又诚恳地开口。 “上次你推荐我参加的宴会,朗姆的儿子也有参加,按理来说,我应该再一次接受你的好意,在宴会中左右逢源,收集情报。但你呢?”他喟叹地笑了声,“——丢下你,让你独自去面对无数个像常磐健志一样的人,不能这么糟糕吧?” 夏丘凛纪张张嘴,就要说她可以,她没关系,她可以呆着。收集厌恶值毕竟对她只有好处。 “今晚的烟花会在夕阳的那一侧燃放,别墅区外的路边有花园玻璃亭,我们可以先走,在那里看烟花。”但波本很快就有了引她喜欢的提议,“反正常磐健志先生有在现场,让他去给予祝福就好,不是吗?” 波本十分健谈,善于劝说,吻过几次的润泽嘴唇又毫无防备地张张合合,配合着出众俊美的容颜,他说什么话,都能让人晕乎乎地答应下来。 偏偏暮色正好。 落下的夕阳砸出半边天的暖色云彩,照得人半边脸颊发红。 波本又抬手捧住她另一侧的脸颊,带有薄茧的掌心温热,在给予她短暂的摩擦战栗后,不断给脸颊传递柔软熨帖的热度。 视线被俯身倾下的深肤男人遮住。她闭上眼睛。 眉心被轻吻,柔软的感觉像是被冬日的金色太阳温暖晒着。 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额头。 “我们今晚就呆在一起吧?一直、待在一起。” 海风恰好到处地轻扬,她遮耳的黑色长发被吹起,一次次拂过他胸前的鼠灰色西装衣料,发出细微的、像是心脏砰砰跳动的沙沙轻响。 无法拒绝…… 其他参宴人员已经渐渐集中在天台上,夏丘凛纪连忙戴上口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波本一起悄悄下楼。 别墅一共有六层,天台在第七层,大家都在坐电梯。于是两人决定从楼梯往下溜。 楼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两排红玫瑰花束以迎宾的姿态欢送这对情侣下楼。 走到一楼楼梯间时,一旁休息室吵架的声音震荡传来。 波本下意识驻足,要竖起耳朵去听,回过神后露出惭愧的笑,准备继续轻手轻脚往外走。夏丘凛纪忍俊不禁地拉住他,抬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又指了指脚下,意思很明白:就站在楼梯口听。 隔壁还在吵,声音很清晰。 “因为我结婚了,所以要和我结束关系?这就是你要提分手的理由?”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和她离婚’的鬼话吗?” “不,我并没有说这种话。我不明白是谁在污蔑我的名誉,试图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还劳累你特地从美国飞回来……” “你很好奇告诉我的人是谁吗?” “不,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明白,你愿意想办法混进来,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夏丘凛纪听着听着,借着波本的手埋住自己的脸,哭笑不得。 吵架的声音,一男一女。女性的声音不熟悉,但男性的声音正相反,熟得不能再熟了——常磐健志的。 他还是这个样子,喜欢假装自己是单身汉。 最早的时候,她八岁,刚从美国回到日本,发现他在日本还有另一个妻子的时候,非常震撼,当时年纪小,她直接质问,问她妈妈难道不是他的妻子。要不是她家的结婚证被烧没了,她甚至会拍出来做证据。 然而,常磐健志当即对众人惭愧地宣布,说自己九年前还没结婚的时候不懂事,谈过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声称自己做好保护措施,偷偷生下孩子,带着已经生下来的小女儿赖上他……总之说了一堆恶心话,最后宣布,常磐冬织子是他的私生子。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个满嘴假话的大人。大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大人的话。她被斥责“一肚子谎言的私生女”,“看着就让人不喜”。 她习惯于被人厌恶,由此开始。 话题开始进入掰扯阶段,没什么新讯息了。波本看出她情绪不高,抬手安抚地轻轻摸过她脑后的长发,轻声建议:“走吧。” 夏丘凛纪立刻点头,避开休息室的门,悄悄从另一条路离开别墅。 两人走到别墅区大门,和门卫告别的时候,门卫几乎要把“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疑惑写在脸上,还是职业素养让门卫只是躬身。 现在是晚上五点,烟火环节在六点。要等一个小时。 “其实也不用一定要看这场常磐家的烟花,”她想了想,偏头和波本提议道,“我搜一下哪里有烟火大会,我们直接去那边看吧?正经的烟火大会才热闹呢,并且听说路上有小零食吃……说不定会很好吃?” 波本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认真提议:“京都今晚就有,晚上八点开始。十点结束。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坐新干线过去一共两个小时。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刚好开始看烟花大会。” 夏丘凛纪已经准备拿手机搜了,听着波本早有准备的腹稿,忍不住虚起眼吐槽:“你原先是不是计划在那边花园小亭里提议?毕竟这边的烟花六点开始燃放,我们也都不是会耐心等一个小时的性格。” 波本笑意狡黠,弯下下垂眼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俯下身子用鼻尖亲昵蹭蹭她脸颊忍不住笑凹起的酒窝。 “毕竟你说我们要三次视频才能换一次见面嘛,”他嘟囔着,用可爱的语调抱怨道,“没有办法,只能每一次见面都好好谋划——你同意的,你今晚的时间都是我的。” “好好好……”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地答应着,内心不由自主泛起紧张和期待。 像是看着即将燃放的烟花引线,下一秒就会有烟花绽放—— 常磐别墅的方向传出尖叫声。 与此同时,她的电话响起。 接起电话,电话对面的人用训斥的语气劈头盖脸地问她。 “你现在人在哪?是不是你捅死的你爸!” 第84章 升职加薪(8) 天色迟暮。 夏丘凛纪不由分说挂断电话,看向波本。各种意义上的,她的便宜爹死得相当不是时候。 波本想了想,一边拿出手机单手敲屏幕给人发消息,一边以轻松的姿态笑着说:“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凛纪可以看看自己喜欢哪种。” 他不仅说着话,牵着的手指尖还打暗号似的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一心三用,令人钦佩。 稍显粗糙的触感来来回回,从手背传达到手臂,脊椎,大脑。 稍微有点不合时宜了,但手心紧贴,手背还被挑逗,肢体接触亲密放松,确实能冲淡她面对突击事件的紧张和焦虑。 短信很快发完,波本收起手机,抬手伸出食指,比出数字1。 “第一个选择,我们回别墅去,不过警察还没来,现场估计已经被那些宾客搅得乱七八糟,我们出现只会被群起攻之,回去没什么作用,只能辩白几句。” 夏丘凛纪听出他话里的倾向,笑问道:“第二个选择是赶紧跑吗?” “是的,”波本再伸出中指,一起比了个数字2,笑道,“我们出来得早,身上也明显没有凶器和血衣,门卫和监控都可以作证。我们不如直接坐上去京都的新干线。下新干线的时候,凶手大概也已经抓住了。” “是个好主意,”夏丘凛纪叹一口气,衷心担忧,“但如果办案警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直接把我列为通缉犯怎么办?毕竟其他人和凶手都默认是我。” 波本沉默片刻,想笑着安慰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化为一个安抚温柔的俯身拥抱,宽大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打着,拍散她胸口积聚的一点郁气。 “他……他毕竟我妈妈眼瞎时选的人,也终究把我从美国带回日本,尽了抚养的义务,”夏丘凛纪埋在他胸口长长呼一口热气,做下决定,“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波本的怀抱似乎僵了一下,胸前肌肉紧绷,夏丘凛纪不明所以,但模仿学习,她也抬手抵上波本的脊背,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夕阳余晖渲染出的半边惨红已经褪色,茫茫铺满天穹的灰紫色天空昏暗沉闷,将照明的任务让位给沿排路灯。 路灯明亮地照耀不远处的一对人,照出一条分不出彼此的拉长影子…… 夏丘凛纪没急着回别墅,正如波本所说,现场已经被破坏,急着回去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和波本走到常磐别墅的门口,和门卫站在一起,在门口等警察来。 波本和门卫解释了两句,门卫立刻表示理解,挠挠后脑勺憨厚笑道:“虽然那个姑娘看着怪讨厌的,但她和你一起干干净净地出来,确实不像是杀人犯嘛。我们一起等着。” 夏丘凛纪扫门卫一眼,冷笑道:“第一句话你可以不用说的。” 门卫立刻噤声。波本安抚地捏捏她的手心。 团厌buff今天也在稳定发力。 以防警察真的先入为主,把自己当成常磐健志死亡事件的杀人犯,她重新摸出口罩戴上,又担心诸伏景光的猜测不尽其实,还是用上老方法,躲到波本身后,把脸埋在他的肩背,尽可能遮住自己的身形。 波本看着不是高壮的身形,但肩宽腰细,背后肌肉紧实,人又高大,她环腰抱住的时候,能刚刚好把脸遮在他的蝴蝶骨中央,完美遮蔽。 顺带贴贴。他放松的肌肉真的很柔软,能完全埋进去。 警笛声滴嘟滴嘟,由远及近地冲来,停在别墅门前。接着,是零零碎碎的鞋子踏地声,警察拿出警察证自证身份,还有和人对话交谈的声音。 ……等等,这清亮透明,又带点小阴郁的声音? 夏丘凛纪悄悄从波本身后探头,惊异地睁大眼睛。 凤眼含笑,整张脸光滑透亮,像是男子大学生,警服笔挺凸衬气势,又是彻头彻尾的优秀警察,不是诸伏景光又是谁? 他不是公安吗,怎么兼了搜查一科刑警的活?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在波本眼里,他是正在被组织通缉追杀的苏格兰吧? 现场真的不会在下一秒就爆炸吗? 一旁还站着的三个人她也眼熟两个,一个是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一个是诸伏景光的同期伊达航。 ……伊达航不是在地方警署吗?他怎么也在东都? 世界这么小的吗? 早知如此,刚才不如直接溜去京都和波本看烟花了。现在波本和苏格兰当场遇到……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迅速想出一套说辞,松开怀抱,拉拉波本的袖子,有悄悄话要说。 波本配合着偏头照顾她的身高,她双手做小喇叭的形状贴住他的耳朵,悄声说:“反正苏格兰也抛头露面快半年了,组织也没一定要把他抓住杀掉的意思。我这边还沾了个案件……先不急着把苏格兰汇报组织,等他查完案件之后再说吧?” 这句话的漏洞很明显,她凭什么保证,苏格兰不会认准她就是杀人凶手,直接把她抓进监狱? 当然啦,她也已经想好了后续说辞,一长串: 她的杀人嫌疑真的不强; 苏格兰知道她的安全屋地点,但一直没抓她; 苏格兰有身为警察的职业素养,未必能让他放任真正的杀人凶手因此逍遥法外; 苏格兰刚逃离组织的那个月,就用肉身做饵钓了不少组织成员进监狱,不适合再在组织召唤鱼群。 这么拖拖拉拉言语来回后,她再发消息通知琴酒。苏格兰如果稍微懂事一点,提前跑路,现在已经能跑出三公里开外了。 ……波本会认可她后续的话吗? 毕竟是要编弥天大谎,夏丘凛纪心底不免有点紧张。她眼见着波本慢慢转过头看她,神情是轻佻含笑的若有所思。 灯光穿过他散碎蓬松的金色发丝,笼出一层晃人的光晕。暗色的眸光流转中,她一瞬间生出了自己被全然看破的错觉。 但波本在下一刻俯身,把温热柔软的唇贴在她的耳垂上,声音压低,轻飘飘地笑答:“放心吧,他是我叫来的。” 顾及不上开始发烫的耳朵,“诶……?” 波本将她的惊诧尽收眼底,笑眯眯地把她耳旁的长发朝后捋,理好她的口罩绳子,又朝她眨了个wink:“原因你先自己猜猜,我回头再解释。” 这位谜语人说完话,就直起身子,笑着和已经要朝别墅里走去的苏格兰攀谈两句。 啊?这?……啊?? 波本和已经叛逃的苏格兰关系好到能叫过来出警,并且,她在可能选择去京都的情况下,波本还相信,苏格兰能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做好收尾? 夏丘凛纪大脑高速运转,无数种可能性冒出又被她掐灭。波本会怎么和她解释?并且,如果常磐家还有其他人认出苏格兰(虽然刮掉胡子后确实判若两人,未必能认出他)…… 夏丘凛纪收敛心思,内心哂笑。她多虑了,常磐家那些人都没有代号,认不出波本和米斯特尔。单纯认出苏格兰,也不会影响到她和波本,她不需要关心太多。 她亦步亦趋地跟波本走,大脑的神经元因为些许紧张而高度活跃。 忽然她感到有视线扫过她,思维一顿,立刻警戒地侧头去盯。 视线来源是伊达航,刺拉拉的短发,身形高大魁梧,是比较厚实的长相,但单手插兜,嘴里还叼着牙签,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很不好惹”。 他来回扫了她和波本两眼,不是冒犯的眼神,时间也很短,不到三秒钟。见她盯回来,善意地朝她咧嘴笑笑,就移开目光。 夏丘凛纪皱起眉,不解又困惑。 这位伊达警官投来的眼神,像是好朋友之间充满冒犯又双方都不会生气的揶揄眼神。但她不认识他吧? 是波本认识?伊达航看似是诸伏景光的同期,其实是黑警,是波本的线人? 但诸伏景光就站在旁边……所以诸伏景光也是黑警,他其实是假装叛逃,现在是回到公安内部给组织做卧底? 可能性完全没有,但按着这个假设往下仔细思考,有些恐怖。她绝大部分和公安对接的事项毕竟都没有绕开他。 ……所以她现在既然还活着,并且能自由行动,这意味着诸伏景光不是黑警。 那是波本有问题?他准备叛变组织? 夏丘凛纪想不明白,思维甚至在“波本就是zero”的可能性转了两圈,才毙掉。 这个可能性,她本能地不去深入想——至少不要在常磐别墅。 回住所再慢慢想。 一行人都已经进屋,一楼大厅的水晶大吊灯照得整个屋内都剔透明亮。夏丘凛纪瞥眼看着一旁西装笔挺,姿态凛然,气质完美无缺混入警察队伍的波本。不免又陷入沉思。 仔细想想,如果波本就是zero,一身警服的样子……也不是不行吧……? 手还牵着,波本转过头可爱地歪了歪,金发闪耀地问她:“怎么了,突然看我?” 她连忙用空着的手摆手:“没事没事,只是突然想看你。” 波本讶然地睁大无辜的下垂眼,而后化为一笑…… 休息室在大厅后头的走廊不远处。 警察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拉警戒线,把无关人员请入案发现场隔壁的另一间休息室,挨个做简要笔录,并且收集现场痕迹。 波本走入现场的时候,有人发出异议。他露出清爽自信的笑容,自我介绍说职业是侦探,于是异议消失了。 这个分外尊重侦探的世界。 夏丘凛纪都跟着安室侦探混了进去。 现场很杂乱,地毯上的脚印乱七八糟。显然,在常磐健志死后被发现的一段时间,不少人来看热闹。 常磐健志本人,从死亡的一瞬间到现在,都是侧身蜷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状态。他的左手捂着鲜血淋漓、血肉外翻的腹部,右手伸出,指尖附近有一串血写的罗马音。 鉴识员在咔嚓咔嚓地给他拍照,闪光灯明灭,那串罗马音清晰地映在她的桃花眼中。 冬织子。 她的名字的读音。 警戒线外,人群中混着一个人尖叫道:“凶手肯定是她!” 众人的议论声纷纷不绝,像苍蝇一样嗡嗡烦人。 夏丘凛纪戴着口罩,冷笑一声,凌厉灰眸扫视一眼。 大部分看热闹的人下意识躲避视线,但也有脾气大的,立刻呛声:“还敢看回来?” 她嗤笑一声,抬手点点这个人,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如果要杀他,可不会在这里杀,也不会蠢到无法发现这种dyingmessage,如果想杀你也一样——” 检查尸体情况的伊达航听着一愣一愣的,禁不住回头看。诸伏景光无奈苦笑,眼神只瞥向波本。波本接受到视线,点点头,侧耳小声提醒她:“你是学医的。” 夏丘凛纪恍然,上下扫他两眼,再补充发言:“我真捅他的话只要一刀。反而是你,没这种医学经验,可能确实要捅五六刀吧……” 对面的人就要发恼,她反客为主,继续说:“他在被捅死的时间点内,我已经在门口了,有门卫和门口监控作证,你试图把杀人的罪名盖在我身上,你当时又在哪里?” 目暮警官:“……” 眼看着自己质询犯人的工作都要被抢了,他连忙站出来主持工作,和一旁的白鸟警官一起捋清订婚宴的宴会来客,筛出了三个嫌疑人员。 挺好找的,因为当时订婚宴已经准备开始了,众人都在安排好的座位上,人也基本来齐,有谁没谁,清清楚楚。凶器还不见了,藏凶器也要时间。 少数几个没有到达的,再判断有没有更换衣服。毕竟把常磐健志捅了好几刀,衣服上不可能不溅血。成功把一些穿着高定成衣这类不易更换衣服的宾客筛选出去。 夏丘凛纪也成功筛出去了,她下楼的过程不少人看见了,记得她的衣服,离开别墅的时间又很早,没有处理衣服和凶器的时间。于是嫌疑人只剩下三个人。 第一个人,山开千加,常磐健志的“女朋友”。当时夏丘凛纪和波本偷听到的和常磐健志吵架的人就是她。 她身材高挑,面庞清秀,弯眼微笑的时候有着似有若无的媚态,是不好形容的好看。她坦然承认自己在常磐健志临死前在和他在一起。 但,“我后面缠着他要了五百万作为恋爱花费,他也同意了。没有杀死他的必要。” 但常磐健志的妻子很快指出:他一般不会给这么多钱,他没那么慷慨。 第二个人,常磐雅人,常磐健志的爷爷的兄弟的孙子,简称常磐健志的堂哥。 他的啤酒肚和常磐健志差不多大,声音听着完全就是刚才在现场起哄说杀人凶手是夏丘凛纪的家伙。 夏丘凛纪怒瞪他两眼,他现在没那个心气了,只掏出手帕擦汗,找伊达航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开新公司在拉投资呢,他同意投资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杀掉他呢?他好歹还是我亲戚……” 常磐健志死掉的时候,他自称自己在别墅门口的小花圃里给投资商打电话,但电话没有打通,他苦恼地说,这可能不能作为证明。 第三个人,羽出山春奈,常磐健志的妻子。发觉丈夫死亡后,立刻打电话给夏丘凛纪责问的人就是她。 她解释说,自己的衣服被酒溅到了,常磐健志死的时候,她在洗手间换备用衣服。 原先的衣服在哪?已经丢洗衣机,被洗涤剂滚了两三滚——无法用血液检测剂进行检测了。 “但我没有杀他的理由,”她满脸写着富夫人的气定神闲,“他在外头沾花惹草,作为补偿给我钱给得痛快,还省了我伺候他的劲,日子挺舒服的,我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但她终究还是指了指夏丘凛纪,眼中的恶意毫不遮掩:“这个小姑娘涉黑,你们这些警察知不知道?上回还拿枪吓我呢,她怎么可能不是嫌疑人?” 伊达航看诸伏景光,诸伏景光看波本。波本点头:“她从今天下午四点到现在,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片刻分离。” 手还牵在一起,他抬起来晃了晃。 目暮警官虚着眼看这位所谓侦探,无力地挥挥手,不做评价,只让白鸟警官带三位嫌疑人挨个做单独谈话。 夏丘凛纪因为确实有路过现场,所以和波本一起,也做了一段现场笔录,回忆了一下当时听到的吵架内容,再对照一下时间。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六点。 订婚宴的气氛或许已经被搅合没了,但定时好的烟花还是开始燃放,轰然作响。 夏丘凛纪走到休息室的落地窗前,仰头去看。灰眸眼底被映染成璀璨的彩色,流光溢彩,引人注目。 波本也走到窗前,侧头看着她。 两位同期可能都悄悄瞥他,他才不在意呢,他甚至嘴角上翘。 “我学到了一个教训。”他闲聊道。 “是什么?” “以后办订婚宴的时候,一定要摸清每个邀请人员的底细,在象征预定未来一生一世的订婚宴上,绝对不邀请脚踏多条船的人。” “好,很不错。” “你对订婚宴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啊……”夏丘凛纪看着漂亮绚目的烟花,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能活到订婚宴开的时候?” 她说完后,自己都哑然失笑。波本大概只会回一句“这也太简单了吧”之类的话。 但波本沉吟片刻,抬手搂住她的外侧肩膀,把她按在自己身侧,低头认真问:“你想出来了吗?我为什么联系苏格兰。” 夏丘凛纪无所谓话题的更改,反正只是闲聊,她随口回答:“因为他是黑警?” 波本失笑:“……” 夏丘凛纪也嘿然。她不再假设。 但波本是有点执着的,他定了定神后,在烟花声音的掩饰下,认真地延续话题,低语:“因为我想干掉朗姆,所以找他帮忙。” 他的语气带着执拗的坚定,不容否认,不容抗拒。 “他可能会让你死,那我们就干掉他。” 第85章 升职加薪(9)【加更24】 常磐别墅显然不是可以详聊的地方。在波本提议等会儿找地方具体说明后,她点头同意。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烟花还在燃放,短暂地照亮黛黑色的夜空,哗啦啦熄灭,新的一朵烟花再咻得飞上,周而复始。 夏丘凛纪看了两分钟,即使是被搂在波本怀里的亲密状态,她也已经开始嫌弃无趣,心里甚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去京都看烟花大会——她一定会感到无聊的。 波本似乎浑然不觉,已经闲聊着开启新的话题:“说来,这三个人里面,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夏丘凛纪仰头瞅他一眼,笑着调侃道:“安室侦探自己没有想法吗?” 波本耸耸肩笑,当真说道:“休息室的水果刀不见了,现场看着像激情杀人事件。那个人栽赃给你的行为也太明显了,所以凶手也只可能是他吧。” 夏丘凛纪的头往他肩下靠着,姿态闲散,分析的语调也懒洋洋的:“他的辩解词很奇怪。打不通投资商的电话,顶多需要两分钟确认,根本不会变成嫌疑人。并且,如果常磐健志真的同意给他投资,他其实也不需要给其他投资商打电话吧?” 波本赞同:“是这样。” “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由推演。 “常磐健志有可能随口和他说打算投资,投资多少钱没定。而他的公司资金短缺,急需投资,以至于订婚宴当天也在到处联络投资商,根本没有慢慢磨的时间。 在休息室外,他听到了常磐健志随口答应给山开千加五百万恋爱经费,怒上心头,等山开千加中场离开——去厕所之类的,他就冲进去要质问,越质问越生气,索性抄起水果刀把人捅死。 捅死人后他醒过神,担心自己被发现,想到继母说我涉黑,所以写上我的名字,试图转移警方注意力。 ——这种方法乍一听谁都能用,但山开千加用不了,因为她不认识我。继母也用不了,因为她上次被我用匕首指着,瑟瑟发抖了好久,她没有拿刀的勇气。” 她说两句,波本就开口附和,“这样啊”,“是有这种可能”,“这个发展很合理”,从头附和到尾。 夏丘凛纪都几乎要阴暗地想他是不是在敷衍了。但波本又偏偏抓住模糊点,往下问:“你继母是不是真的习惯了?” “是吧……”夏丘凛纪回想了一下,迟疑道,“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五六个,她应该习惯得很彻底?——封建余孽家庭,见笑了。” 波本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哇塞”出口。这事情确实太难评了。 夏丘凛纪联想感慨:“事实上,组织也挺封建余孽的,那位大人活了一百多岁,朗姆的父亲侍奉过那位大人,朗姆的儿子未来也还是会侍奉那位大人,世世代代的家臣,忠心可嘉啊。” 波本“唔”了一声,就打算再说什么,然而身后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夏丘凛纪扭头去看热闹,就见伊达航人高马大,轻松摁住试图挣扎的常磐雅人,白鸟警官迅速跟上一双银色手铐。案件就此告破。 案件的发展完全如同夏丘凛纪所说的那样。她唯二懒得往下猜的东西,凶器是藏在厨房,衣服则是丢在正在使用的洗衣机,和她继母的衣服混在一起洗。 继母听到后,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而接下来,妃英理律师的到来,让继母的脸色再转为铁青。 “常磐健志先生一年前委托我进行他的遗嘱公证,请求我务必在诸位常磐姓氏的人员都在的情况下进行朗读。遗嘱内容如下。” 妃英理一身精英职业人打扮,说话干脆利落,根本不给继母胡搅蛮缠的时间,径自念概述稿。 ——他的遗产中,公司、股票、基金,债券,全部送给常磐集团开设的某家慈善机构。剩余不方便变卖的不动产,例如房子和珠宝,另外还有一亿日元的存款,由羽出山春奈和其他几个私生子女一起分,每个人大概分到两千万左右的财产,够普通人吃用一辈子。 妃英理的笑容相当职场客套,念稿结束后,看着常磐健志的遗孀,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现在咨询我。” 现场姓常磐的不少,大半都能从慈善基金里捞一笔。现场顿时乱哄哄的,不少人乱糟糟地问问题。 还是常磐美绪越众而出,弹压现场,和几个常磐家的长辈商量好,请妃律师前往小休息室详细解说,甚至没忘记招呼夏丘凛纪。 夏丘凛纪心里头只惦记着波本联合苏格兰铲除朗姆大计划,根本不在意老登那三瓜五枣的遗产,连忙摆了摆手。 但现场有些混乱,常磐美绪没看清,于是她笑弯桃花眼,从容轻松地大声说:“我就当自己多了两千万零花钱了。你们聊吧,我先走。” 常磐美绪朝她微笑一下,没说更多,点点头就和妃律师一起离开。 她也拉着波本准备走,余光瞥见人群中的阿笠博士,稍微愣了一秒。他怎么在这? 与此同时,工藤新一悄悄躲在阿笠博士身旁的柱子后面,也在心里头悄悄嘀咕,今天怎么这么多认识的人? 这就是他亲爹亲自请他帮忙混入宴会的含金量? 亲爹说是帮一个国际联合刑警组织的朋友查常磐家的人,据说是涉嫌一个跨国组织……名字是常磐健志,这个人刚巧在今晚死了。 这个家伙的女儿,还有她的男朋友,他也眼熟。今天甚至也都在现场。 上回在机场休息室见到过,两人明明都进VIP休息室了,但后来他偷偷把整个机场走了一圈,发现两人并没有上飞机……这对情侣前去休息室,仿佛是特地为了那位被毒死的人去。 女士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常磐冬织子。羽出山女士也确实指责她涉黑,脱口而出,真心实意。 所以……夏丘女士和那个跨国犯罪组织有联系吗?。 夏丘凛纪对工藤新一没什么印象了,但她如果听到工藤新一的心声,一定会笑着感慨一句,她现在和哪个机构没联系? 她甚至混进公安的秘密安全屋了。 是诸伏景光带的路。一路七拐八拐,密码指纹瞳孔识别,电梯楼梯地下暗门。一整套流程下来,夏丘凛纪都无聊到打哈欠了,人终于成功到达公安的秘密安全屋。 房间内甚至有一柜子的酒,夏丘凛纪心底嘀咕着奢侈浪费,浪费纳税人的钱,手很诚实地拿起一瓶四玫瑰波本打开,把酒液倒杯子里。 倒出的一瞬间她就愣了——瓶口出来的是无色无味的白水。 诸伏景光无声闷笑。 “……”夏丘凛纪默默把这瓶四玫瑰波本酒端端正正摆回柜子上。 叹为观止,无话可说。 伊达航是刑警,不在公安,没有接触可策反组织成员的职权。因此会议还是三人小会。 波本人都能进安全屋了,二五仔的程度大概很深。夏丘凛纪也不装了,直接对诸伏景光提出疑惑:“zero呢,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不在?” 诸伏景光“呃”了一秒,就要开口,波本笑了笑,温声解释:“zero联系不上也没办法,毕竟今晚这算是突发事件,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京都看烟花的……” 顿了顿,他再往下说:“我现在是zero的联络人,这次谈话的内容,我回头会再和他单独商议。” “联络人,zero找下家的速度还挺快……”夏丘凛纪喜怒难辨地开口调侃,“波本,你知道zero也在组织里卧底吗?” “……”波本含笑点点头,“我知道。” “有线下联络过吗?”夏丘凛纪再问,同时尖锐吐槽,“他这个人挺奇怪的,当时也一直撺掇着要我和他见面。你和他见面的感觉怎么样?” “……”波本的笑意明媚大方,丝毫没有染上阴霾,“没有线下见过,毕竟才认识不久,现在也只是为了朗姆的事情短暂合作。” 诸伏景光听着有点牙酸又有点无语。降谷零分饰两角不累吗?决心把身份捂到什么时候?天老地荒? 虽然降谷零有解释过,他想理明白,为什么夏丘凛纪一边在立场上是坚定不移的二五仔,一边又和恶名昭著的组织成员亲亲贴贴,一副信赖到愿意全身心交付的姿态。 降谷零表示,他想先把这个问题挖明白。再把剪不断理还乱的身份问题曝光。 但怎么说呢…… 诸伏景光内心阴暗地揣测着。 眼前在和米斯特尔言笑晏晏的发小,他隐瞒身份,最大的原因有且仅有一点: 米斯特尔对zero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 祈祷他能把身份捂一辈子叭。 第86章 升职加薪(10) 谈话继续。 公安安全屋在地底之下,除了一柜子酒之外,其他的陈设相当简单,电子类产品只有一台电脑,并没有打开。 能清晰听到自己竭力和缓平静的呼吸声。 夏丘凛纪试图放松,靠坐在质感粗糙的沙发背上。但脊背本能警惕弓起,和沙发皮隔着衣服接触的触感,微妙清晰。 她沉吟片刻,摊摊手,实话实说:“在确定你们的进度之前,我暂时只愿意给予精神上的支持。” 她对朗姆知道的不多。 真名,在乌丸集团的岗位,他的便宜儿子,几处常用住宅还有他常用的车辆。仅此而已。 一半是她在角落安静喝茶的时候皮斯克漏给她的,一半是贝尔摩德和伏特加闲聊的时候漏出来的,还有零星一点是她自己留心观察的。 这些信息不属于机密,但能了解的人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一旦泄露出去,和私藏卧底不同,朗姆要搜查的范畴很小,只在部分代号成员内部。 她还是没那么信任公安。 波本安抚地朝她笑笑,试探着握住她相比纤小的手。没有被挣脱,他悄悄松一口气,往下说明:“我和朗姆的接触比较多,情报由我负责提供就好。” 朗姆如果查到他呢? 夏丘凛纪不安地咬住下唇,再松开,反抓住波本的手压实,灰色眼眸凝向诸伏景光:“他现在和你们公安说多少了?” 诸伏景光沉默两秒,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波本微笑:“正常说吧。” 诸伏景光又是一阵吃到奇异果的牙酸,无可奈何,索性端正坐直,收敛心思,认真谨慎地做简单介绍:“现在公安知道的有:朗姆的长相,他的部分家庭关系,他的真实身份和社会明面上的地位,几处房产。” 夏丘凛纪听着有些讶然。 波本和朗姆的接触只是单项,即使有朗姆儿子和皮斯克的漏嘴帮忙,他能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也实属不易。 然后,波本居然全都告诉公安了? 公安对波本来说这么富有吸引力吗? 她疑惑地仰头看向波本,试图观察他的神情。但波本只是冲她笑笑,笑容笃定又从容,配合着身上笔挺严肃的西装,有着独特的蛊惑力量。 诸伏景光没眼看,眼睛一闭,语调平直地往下陈述:“目前还不能确定他平时的出行路线。目前排查出的常用车辆是劳斯莱斯,太张扬了,我和……波本都认为这是他故意摆出来的迷惑选项,正在试图确定他真正的代步车。” 夏丘凛纪一面看波本别样的笑意发愣,一面也留心去听。听完后忍俊不禁,但不急着给情报,先笑问:“那位zero又怎么判断?” 过了两秒钟,没有人答话。 难道zero的判断很离奇吗,像是“朗姆其实是劳斯莱斯车上的司机”? 她正心生疑惑,内心腹诽。诸伏景光已经麻木开口:“波本,zero当时怎么和你说的?” 波本的右手还被夏丘凛纪压着,他也没挣脱的打算,抬起不惯用的左手摸了摸鼻尖,哂然道:“zero啊……他认为事情没那么复杂,朗姆对隐藏身份的大努力在于不在人前露脸,平常出行的时候,坐着的就是那辆劳斯莱斯。” 夏丘凛纪挑挑眉,惊奇地笑道:“他这句判断倒是没错,还挺有脑子——朗姆坐的确实是劳斯莱斯。”她想了想,再补充说明,“当然,他有时也会骑着普通小电驴,像普通的独眼老人一样溜达,只要确认他的容貌,你们应该不会看漏。” 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很快化作得体的笑容,开口感谢。也不多说,直接开始打电话联系风见裕也,开始传达摸排朗姆个人信息的后续工作安排。 夏丘凛纪懒怠去听,视线左右打量,很快固定在波本的英挺鼻梁上。 他恰好又摸了摸鼻子,神情里写着些许微妙的心虚。 夏丘凛纪回想起刚才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碍着诸伏景光还在茶几对面,只悄悄捏紧他的手,咬紧后槽牙,仰头低声问:“你是不是用公安的权力给自己干私事了?” 波本连忙放下手,疑惑地低头看她。额顶的金发折射着安全屋昏白的涔涔灯光,熠熠到晃眼,眸中深处的昏暗天色,又清晰地含笑映下她的面庞。 “……嗯?”他困惑地问,“什么私事?” 夏丘凛纪虚起眼,波本居然没否认自己有使用公安的权力。 让难辨立场的组织成员染指公安权力,zero就是这么做公安的吗? 她心底暗暗给本来分数还在及格线的zero扣分扣分再扣分,面上已经露了暗藏狰狞的笑,甜甜地开口:“就是查朗姆房产的时候,你是不是顺带查了我名下的房产呀?——所以才知道我在东都市新买了房子,在附近也买了处能两个人一起住的房子?” “不好意思,是我处事不周到,”波本压低声音,小声劝哄,“下次我该直接问你。” 夏丘凛纪还没觉得什么,茶几对面的诸伏景光被震得手一抖,一不小心直接把电话挂断了。他不急着把电话打回去,而是沉默起身,准备让出场地。 但夏丘凛纪脑子稍稍一转想明白了些许端倪,冷笑一声,抬眼凉凉觑他一眼:“走什么?坐好。” 诸伏景光立刻坐回去,坐端正。 他在内心保证,即使下一秒米斯特尔和波本亲在一起,自己也只会侧头看一柜子的水。 但夏丘凛纪眯起常显风流散漫的桃花眼,眼神凌厉如刀,严肃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和波本合作的,程度深到波本把信息全盘告知。我不太在乎细节,反正波本已经这样了。但请你们务必保证,严格保密,即使是已经成功抓住朗姆,也要不漏风声。” 诸伏景光神色一凛,认真点头答应,想想又补充:“我会转达给zero。” 波本提出异议:“抓住朗姆后,我或许就会退出组织,应该没有特地不漏风声的必要性吧?” 夏丘凛纪不满地摇头:“你选择退出组织,和泄露风声被迫退出组织,这是两回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变得失去选择权,只能把命运交到公安手上。” 波本双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带着冲动和不安。但他最后只说:“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朗姆退位之后,组织动荡,我能分割他的一部分权力。处理朗姆,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波本和公安合作后得到的利益是什么?分割到朗姆的一部分权力,在组织站得更高?但组织最忌讳有二五仔行径的人,即使是贝尔摩德,也要用谜语人的姿态做掩饰。他自信自己抓朗姆的过程能全无破绽? ……波本大概还是在哄她。 夏丘凛纪压下心底的不满和些许没来由的疑惑,强调道:“所以,非常需要保证你在抓住朗姆之后,能继续在组织安全稳定地生存。” 她又想了想,心底还是不安,握着波本手背的手指不由抓紧,她诚恳而认真地宣布:“如果抓住朗姆的计划会让你牺牲,即使只是失去一根头发丝,我都不会允许。” 她的话说得很重,已经不需要额外强调代价。 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气,从未有过地敛容正色,庄重说道:“我们一定会做到。” 波本听得也愣住,像是稀有矿物的好看眸色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他匆匆忙忙垂眼掩盖神情,但说不出话,后面干脆弯腰把低下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醒神好久,才闷声道:“对不起,其实我……” 他咬咬牙。冲动,不安,愧疚,期待,爱恋,认真,一切的一切让犹豫的公安警察坚持着开口:“我就是zero。” 刚庄重宣誓的诸伏景光:“……” 刚想安抚地轻拍波本脊背的夏丘凛纪:“……” 这人在说什么啊? zero和他是一个人?他是国际刑警在开国际玩笑?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明明,明明她…… 她心头升起无来源的怒火,气急了,索性直接抬手把他推起。力道很大,爆发力极强,一下子把他推到沙发的另一头,肩膀靠到棉质皮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去。 “你是英国首相都一样!”她瞋目切齿地说,“抓完朗姆后,你想留在组织想去公安想当zero都随便你,但你必须有得选,而不是只能留在公安,祈祷公安里不会有哪个不辨五谷的官僚警察刁难你。你能明白吗?” 波本撑着手臂坐好,又接住她愤愤丢来的一个沙发靠枕,认真说:“我能明白,但是我真的……” “退一万步来说,你就是那个zero,”夏丘凛纪横眉冷对,冷声再说,“那你身为警察厅公安,你打算因为我被审讯的事情,去针对朗姆,然后身份暴露,或者干脆因伤病退休——你就是这么做警察的吗?” 理智判断,朗姆作为组织的二把手,如果被公安抓住,确实能对组织造成深入血肉的伤害。而卧底就是被缠着傀儡丝的木偶,在关键时候也作为鱼饵——这是工作。zero是彻头彻尾的自述。 她咬咬牙,冷笑着说出诛心之语:“事实上,我自己有对付朗姆的方法,成效没那么快,但也只要三四年。你如果真的因为对付朗姆出事,损失什么,我是绝不会心疼你的!” 她自认自己性格古怪,也仗着自己怎么样都会被厌恶,行事中往往肆意妄为,遇到不爽的事情,会径自唱念做打,发泄情绪,把自己的恶意倾泻完毕。 之前遇到的人,都没有值得她后悔的。但这次说完后,她却难得有些愧疚。她明白,在场的人事实上都对她包含善意,其中某位金发人士甚至对她包含恋心。 ……话说太重了。 后知后觉感受到大脑的缺氧眩晕,她深深呼吸,竭力冷静情绪。波本坐在原处,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她抿住嘴,思考片刻,默默把身体靠在他的结实手臂上。 大脑在吱呀吱呀地转动,在努力冷静的过程中分析。 波本要为了她,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公安的保密能力上;zero要为了她,把自己的卧底生涯寄托在公安的执行力上……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根本不能接受。 好吧,后者好接受一点。zero大概有他自己的工作安排,即使真的不幸结束卧底工作,他也会有预案,进行新的公安工作。而他的核心目标:铲除组织,她会负责完成。 她偏过头,把额头正中央抵在他硬实的肩关节上,像是抵着冷硬的枪口,再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问:“你真的就是zero?” “……是。” 波本没敢动弹,他也在深呼吸,控制着手臂肌肉放松,呈现出柔软好靠的姿态。 夏丘凛纪喟叹一声,也努力让自己放松地抱住他的胳膊,像树袋熊一样靠上去。 黑色长发铺满她的脊背,遮蔽她的躯干,她把脸盖在波本的上手臂上,顺带遮住自己空茫的神情。 信息量太爆炸,她得先放空脑袋,让大脑冷静一下。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该没过多久,但有着过去一年的错觉。 诸伏景光悄悄抓住长条靠枕抱在身前,假装盾牌,不仅遮住视线,还让自己紧张又尴尬的双手有地方可以抓着使力。 发小机敏,善于谋算,观察事物相当敏锐。但有时候也会冲动,凭依本心,不计得失。 米斯特尔对波本变身二五仔的行为,完全能接受。“不能伤一根头发丝”的说辞,更是完全给他爽到。 她真的好爱。 但现在,完蛋。 为恋人中途跳反的波本令人怜爱,让她愿意天天腻歪在一起;但一开始就是卧底,一人分饰两角,立场根本就是在公安的zero,难道真的还会引她青目吗? 他默默站起身。 再怎么尴尬,他也得开门,关门,离开。把谈话空间留给二人。 有些事情,总是快刀斩乱麻,越早越好。 第87章 升职加薪(11) 诸伏景光一站起身,夏丘凛纪就醒过神来,坐直身体,心中不免暗恼。思来想去,她干脆也站起身,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诸伏景光连忙摇头。 她点点头,垂眸看着波本。她准备离开,走之前,只稍微问两个问题。 “你本名叫什么?” “降谷零。” “名字很好听。” “……你也是。” 夏丘凛纪不意波本这时候还要把她夸回来,愣了愣,忽然惆怅一笑,随口就说一段剧本:“波本原本是组织成员,和公安合作后加入公安,顺带把米斯特尔也带进公安——这样不是能确保我进公安吗?”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对方的回应,径自往外走去。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波本新给她买的,轻便透气又保暖的时兴款式,暖阳色的衣角随着动作扬起。 身后的脚步声急迫,又放缓。降谷零已经走到她的身侧。 不太习惯,还是习惯叫他波本。 波本对这处安全屋显然不算陌生,来的时候装模作样仿佛第一次来,出门的时候就瞳纹指纹一套验证流程丝滑完成。 夏丘凛纪看着又气又好笑,瞒身份瞒得天衣无缝,怎么不去当演员? 但仔细想想又有些怅然。不能怪波本瞒着。 zero在最早和她联络的时候,就没少提他的身份问题,一副迫不及待想告诉她的姿态。是她不感兴趣,径直拒绝,后来更是因为莱伊的事情,直接拉黑,充分表达对zero的不喜。 现在他唐突表明身份,大概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重新联系诸伏景光,另一半的原因是,和公安合作的话,不免触及和zero的联络。波本可能担心,她对zero认知偏差太大,会不利于后续沟通。 道理是这番道理,波本的实际身份其实无关痛痒。但情绪没有办法控制,肆意妄为地在脑中汹涌。 她记忆力不差,她不想回忆,但情绪汹汹,不断裹挟。 她都干过什么? 让伊织无我写情书,写情书的理由是希望他喜欢自己; 和苏格兰坦诚说和波本在一起的心态只是玩玩而已——苏格兰肯定有和降谷零说; 对zero胡言乱语,把查警视厅组织卧底的进度询问概括为“查其中一个男朋友出轨的情况”; 和zero闲聊时声称,和波本的任何情感发展都不会影响自己的任何决断; 还是对zero胡言乱语,把救苏格兰的缘由归结到他单身好看凤眼性格好会做饭……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力不能糟糕些,把一些让大脑发热抓狂、沉郁不安的回忆遗忘在时光罅隙中? 越想越糟糕。 她一方面和波本亲密无边,一方面又和公安表明和波本不会有更多瓜葛。波本到底怎么看她? 不知道波本当时是凭借何等钛合金的心态应付她的。再仔细回想,他用着zero的身份,前前后后也敷衍出了不少金句。 刚联系她的时候,锐评:【你只是希望诸伏景光能继续陪你玩你那幼稚的过家家款谈恋爱小游戏。】 合作愉快时,试图诱导她见面:【我非常期待我们未来见面的那一天。】 有些迟疑时,发出疑问:【你不打算离开组织,是不是有波本的原因。】 建议她离波本远点时,说出了幼稚园小朋友的发言:【他是坏人,不要和他玩。】 夏丘凛纪想着想着就悄悄给自己鼓气,波本自己一人分饰两角,自己吃自己的醋都不尴尬,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抛开事实不谈,这一切都是因为波本没有坦诚身份! 波本已经把门禁开到最外边,电梯门打开,通往地下停车场。属于普通的公共场所。 已经是凌晨,四周寂然无声,鞋面踏地的声音分外清晰。 波本启动车辆,打开车门,先帮她把副驾驶的位置开了,才坐到驾驶座上。 等她关门坐稳,波本侧身注视着她,开口说道:“那个计划听着很有意思,但我不会用波本的身份引诱你加入,你想不想加入公安,应该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他说话的时候,下垂眼认真注视着她。眉眼精致帅气,眸底像是静谧到包容一切的海底,望过来的一瞬间带着让人甘愿妥协的力量。 夏丘凛纪默默移开目光,看着远处昏黑的角落。 角落不好看,但好看的地方她不能注视,会心跳加速。 “所以为什么突然坦诚身份?”一昧的沉默是最低等的逃避,她没话找话。 “因为刚才在商量抓住朗姆的信息点时,我上演了一出‘波本是zero联络人’的戏码,你还因此担心zero对波本不利……”没能看见波本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低沉含愧,像是抛入湖中碌碌下沉的大石头,“太辜负你对我的一片心意了,我会感到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夏丘凛纪垂下眼,看着自己身前交叠的双手,“你之前也想透露过身份,是我自己不感兴趣。事实上,我现在也不太在乎。” 她确实不在乎,她对波本的喜欢一直以来都轻佻随意,不值一哂。 但波本隐隐约约像被这句话惊吓到似的,倾身过来抓住她的手,再次道歉:“你可以不感兴趣,但我不能因此理所当然地隐瞒。在苏格兰成功撤回公安后,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这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夏丘凛纪垂眼微笑,“卧底欺瞒别人不是很正常吗?你回头也要和朗姆说对不起吗?” “你……” 但情侣是该为被欺瞒而生气,这才是理所应当。 波本惊异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她生气——真的不是拱火吗?一瞬间居然无话可说,只能倾身单手按住她交叠的双手。 她一向是不挣脱的,只是垂眼躲避。于是波本的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脖颈上端,慢慢施力将她下巴抬起。 她不解地顺着力道抬头,和他对上视线。他的视线锐利,仔细扫过她面部的每一瞬肌肉变化,最后困惑地皱起眉。 她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情报机构的工作人员难道要试图当个不撒谎的乖宝宝吗?夏丘凛纪回望时带着疑惑。 她自己也还瞒着对方呢,厌恶值系统,那位大人在研究的东西,两样中的每一样都是她准备捂到天老地荒的。她根本不会要求对方对她坦白忠诚。 不管是波本,还是降谷零,隐瞒她什么,试图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真心或是假意,虚幻还是真实,都不重要。只有相处时候的快乐是真的。 虽然……如果是降谷零的话,她必须要抱歉。 组织成员能自由决定野心,但卧底无法放弃任何能轻易得到的情报,只能陪着她玩一场暧昧游戏。 接近、情语、闲聊、套话,是卧底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像是客服,感到如沐春风的是对方的工作态度。 她因此曾经祈祷过,波本千万不要是卧底。可惜祈祷失败,他真的是。 当自己和一个人相处,全程都觉得很舒服、很开心、能感到满足,多半是对方在迁就自己,向下兼容。她该有自知之明。 她迎着波本长久的沉默注视,扬起笑容,以眉飞色舞的姿态说着:“不要用这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吧?我理解你的工作,不会哭着喊着问‘你为什么和我隐瞒身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朗姆,事实上,你可以抓住朗姆的弱点,他最在意的东西只有他的眼睛,库拉索也是他试图努力的证明之一……” “我明白了。” 波本终于开口。 夏丘凛纪终于感觉回归正轨,松一口气。准备继续详聊朗姆。 但波本俯下身,吻她。 游离的吻,带着温热的吐息,从眼尾流连到脸颊下浅浅的酒窝,再偏开头,抵住她不知何时默默闭上的唇。 双唇只是碰触,摩挲着移到她脸侧的宽大手掌也只是捧着。小拇指抵在脆弱的脖颈侧,修剪整齐的指甲钝而坚硬地压入浅浅的凹痕,不痛,但硌在那里,存在感清晰。 手心温暖干燥,稳定地给被微凉空气浸冷的脸颊提供温度。 血管里的血液在流淌,柔软的触感,潮湿温热的吐息,不断传递的体温,顺着血液传达到稳定鼓噪的心脏。 脸颊在升温,阖上的眼角逐渐湿润。 这个吻没有后续和太多其他目的,停留在浅尝辄止的阶段。 或许是恋人间的吻,只为温存。 她终究觉得可惜。 明明终于找到可以给自己陪葬的人,明明能迅速接受对方迎向阳光,努力不沉入地狱的事实。但对方很快告知她,他天生在阳光下。 三年后,波本会给她的坟头送向日葵吗?。 “所以,你明白了什么?” 降谷零已经坐回驾驶座,准备开车送凛纪回去。 但凛纪按住他抓方向盘的手臂,不依不饶地问着。 长发垂在身侧,脸上是毫无遮掩的不满,抓着他手臂的手指也隐隐用力,像是准备挠人的乌云盖雪猫。 “我明白了什么……”属于波本的调侃话语自然地含笑说出了口,“第一点,我想吻你。” 凛纪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冷笑一声:“第二点呢?” “嗯,”降谷零泰然承认,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第二点是你真的很可爱,故意冒出来的想让人讨厌的劲也很可爱。” “……” 第一点凛纪还能冷笑,第二点她就只剩瞠目结舌的份了。她的神情从质疑到困惑,最后是放弃,直接追问:“第三点又是什么?” 降谷零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能问吗?关于凛纪先前为了维护波本,不小心吐露出来试图吓唬公安的事情——她也有针对朗姆的计划,需要两三年筹划完成。 ……如果针对朗姆的眼睛行事,那只要开展一次简单的钓鱼行动就行,不需要筹谋两三年吧? 需要她筹谋数年的,到底是什么? 第88章 升职加薪(12) 波本悄悄咬紧后槽牙再放松,笑道:“第三点啊……” 他想了想措辞,抬手盖住她抓在他紧绷手臂上的手,习惯性地安抚捏捏,才笑着说明:“我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对你认真告白过,正式请求成为你的男朋友。这个告白总得补上。” 确实没有正式表白过,亲吻的起源是为了劝她喝粥……虽然正常哄人喝粥也绝不会是用亲吻就是了。 “我喜欢你”的言语在组织成员之间没有信力,黄玫瑰是道歉,粥是照顾,可以是男朋友,也可以只是暧昧到了极点的表达。 话里带了点小心机。补上,意味着已经是她男朋友,平常也可以以她男朋友自居,只是流程性的工作会议需要再补。 凛纪或许听出来了,但她只狡猾地笑笑,眉眼生动到可恶的程度,用拖延的绝招:“那抓到朗姆之后再说吧,英文零。” “嗯,好。” 抓住朗姆来证明公安的工作能力,增大她对公安,对降谷零的信任。很有必要。 暂时达成共识,降谷零扭动钥匙,准备开车。 凛纪也抽出手,端端正正坐回副驾驶位子上,扭头看窗外不断退后的风景。 有时候,她会悄悄回头瞥他,发一会儿呆,再转回去。她或许认为自己的行为悄悄的,无法让人察觉。但长发一下一下扫过座椅时轻微的沙沙动静,只要注意去听,其实相当明显。 在被平静又满含爱意的灰暗天空注视。 即使没能及时表明身份,但她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活跃气氛地耍性子闹小脾气,反而被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他一开始甚至为此感到惊异。 将半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到一刻钟开完,车停在她住所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发尾和衣角都随着动作扬起。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同样下车,迅速锁上车门。 深夜时分,住宅区已经酣然入眠,四周是安宁的沉静,只有路灯注视着下车的两人。 凛纪有些疑惑地看他,稍微歪了歪头,立刻恍然明白什么,像她丢过来的抱枕一样的力度迅速冲到他身前,张臂使劲抱住,还闷在他胸前笑。 呼吸带来的热气带着令人全身发软又紧绷的力量,从胸前轻松地浸入心脏和脊椎,迅速随着血液和神经,暖融融地漫溢到全身。他屏住呼吸,竭力放松躯干的肌肉。抬起手臂回抱。 但凛纪滑不溜手,很快挣脱这个拥抱,跑到公寓楼的门前,轻松愉快地转身,笑着朝他挥手。 “再见,明天——不,三天后再见!” 转身的时候,长发被楼前的路灯照耀着,像是翩跹的裙角一样扬起漂亮的弧度,划过一道流星似的璀璨弧光。 理直气壮的话语,令人心下熨帖,又哭笑不得。 “还是只能视频见面吗?” “还没正式告白吧,”凛纪总有她的道理,“现在你还只是准男朋友,所以要控制见面时间!再见!” 她说完,立刻流云似得轻盈窜走。 降谷零目送凛纪进楼,上楼,六层亮起灯。 心下有些不安,但终究松一口气。 惊异的情绪,或许来源于他的多余担忧。 只要等抓住朗姆。她的其他筹谋,可以当做笑谈轻松问出口…… 匪夷所思,认为她可爱? 团厌buff是失效了吗?但脑海里的厌恶值提示还在一刻不停地跳动。 记忆清晰,能清晰勾勒波本在车内,在路灯下,都鲜明英俊的五官轮廓。 不存在团厌buff没生效的可能性。 或许……波本是在糊弄她。或许。 夏丘凛纪关好门后靠站在门后,弯了弯手臂。 自己怎么就习惯性抱上去了呢? 先前生气的时候,丢的也是抱枕,而不是锋利的碎冰锥。 这双手要不剁了吧? 夏丘凛纪叹一口气。 人总有惯性。而波本的怀抱也确实总是相当结实,像是绵实柔软的沙发,让人禁不住全身都陷进去。 放弃挣扎,享受自我。同时让思绪陷入香水后调似的不安。 归根到底,还是厌恶值不够。 厌恶值到用时方恨少,四十八万厌恶值,数值很大,她现在的总值还不到30%。 朗姆是组织二把手,他并不是能被轻松抓住的人物。 如果厌恶值已经满格就好了。 她之前还是太懒散了,本能让她避开被人厌恶,现在要想办法,至少只是给自己刷存在感。 看照片不能带来厌恶值的坏处在此刻彰显了,她不可以满大街发传单刷厌恶值。 即使走极端路线,占领电视台发表恐怖言论,这所能带来的厌恶值,估计也会减弱到无法预估的程度。 负面情绪的浸透程度达到一分钟内有三十秒的程度,难度还是不小啊…… 果然还是先去训练营逛一圈吧。 夏丘凛纪关上灯,走到窗前悄悄往下看,见楼下停的车已经不见了,波本显然已经离开。 她松一口气,想叫伊森本堂,但他还在上班,索性下楼自己开车,径自往训练营开去。 公安准备抓朗姆,研究所准备招新人,她准备刷厌恶值,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训练营这一届的新人都不太行,如果这两年没有大的进步,剩下来的五个人,可能最终也只能被拎去做实验品吧。米斯特尔,您实在不用三天两头过来照顾这些人。” “哪边要实验品?”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部分了。反正,在场的这些人,身体拆开大概都会比合起来卖得贵。” “组织不缺这点卖器官的钱,相比之下,筛选出合格的杀手能给组织带来更大的利益,例如琴酒。也确实会有人,在两年之间,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例如她自己。 【厌恶值+1。】 那位训练营的工作人员实在没忍住开口非议:“您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低劣,请允许我强调话题的重点——您实在不用经常来。”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瞅这位工作人员一眼,正式地敷衍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看着会下雪。” 工作人员:“……” 系统再次提示厌恶值增加。 夏丘凛纪莞尔,正要对天气再做讨论,电话却响了起来。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电话来源,被顺手薅厌恶值的工作人员已经像光溜溜的绵羊一样,一瞬间溜出十米远。 行吧,接电话。皮斯克的电话。 “喂,义父?” “……”皮斯克被这称呼硬控沉默十秒,才轻咳一声,谨慎地开口,“你把朗姆大人的电话拉黑了?” 夏丘凛纪失笑:“您这是想要我把您也拉黑吗?” 皮斯克也知道朗姆做过的事,这回来做失败的说客。他无可奈何,干巴巴地念稿:“现在朗姆大人这边有事,是莱伊事件的延续。朗姆大人探查到有FBI在日本境内行动,疑心莱伊没死,想办法抓住了行动的FBI,关在审讯室。但那位FBI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因为你是处理莱伊的人,所以朗姆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见见那个FBI,聊一点有关莱伊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刺激着开口。” 夏丘凛纪嗤笑一声,懒得问更多细节:“不去。” 皮斯克轻声说:“朗姆大人还请了波本去。” “如果我不去的话,波本就可以用FBI的身份竞选美国总统?”夏丘凛纪愉快地笑出声,“我说过,我会给他投票的。不去,再见。”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顺手给皮斯克也加个拉黑。 训练营的海拔比较高,温度低。夏丘凛纪收好手机,呼出一口水雾皑皑的热气。 热气扑入寒冷灰蒙的空气中,融化几粒冰晶,一同化为凝实的水珠,坠落在地。 夏丘凛纪微微一愣。天光昏暗,东边露出零星鱼白。她借着楼顶大功率探照灯的惨白灯光去看。只见无数丝絮形状的存在纷纷扬扬往下落,顷刻间就铺上一层薄白。 下雪了。冬天了。 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该怎么庆祝自己乏味的出生呢?她没有头绪。 也并不重要。去年的生日,如果不是系统突然出现,她只会当成平凡普通的一天看待。 一定要想的话,找波本开心一下? 不过最近她酒吧、研究所和训练营三处奔波,从训练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了五个小时,成功让厌恶值日均收入达到两千五百多。 ……生日那天,还是让自己稍微睡个饱觉? 波本其实也没空,他是公安、组织和侦探工作三处奔波,也在疯狂压榨睡眠时间。 夏丘凛纪想了想,不再思考。折回医疗室,清点防寒设施后,烧一大锅热水。给随用随删的备忘录添加一行:买一袋保温贴,并做出补充:申请组织经费购买。 申请经费还是过皮斯克最方便,夏丘凛纪默默把他放出黑名单。 她正准备继续清点,但手机忽然提示有新消息。是那位大人发消息时的特殊铃声。 夏丘凛纪打开一看。 【米斯特尔,去审那个FBI,琴酒陪同。】 她撇嘴笑,朗姆还是能走正规途径的嘛。又苦中作乐,笑着感慨,琴酒这下真的兼职做她保镖队长了…… 朗姆的拘留室风格都差不多,有个可以放投影仪的小桌子,白墙,铁栅栏,靠墙放的审讯药剂。 夏丘凛纪顶着琴酒凛冽到要杀人的目光,任由波本推着本可以自由控制的电动轮椅,咕噜咕噜平移到拘留室门口。 库拉索沉默无语地让开,等她进门后,反手关好,和琴酒一起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刨除乱入的推轮椅波本,琴酒是黑衣白发,库拉索也是黑衣白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颇有大佬带着两位同样是大佬的保镖一同出任务的即视感。 毫无存在感的伏特加默默地后撤两步,顺手要把波本也往后扯。 波本没动,在她身后稳稳站着。 动静不大,没有引来任何人的目光。 夏丘凛纪的视线只放着拘留室内的人。 她忍住了一声叹息。 好消息,眼前的人并不是FBI探员,正常情况下,不会泄露任何有关莱伊的情报。 坏消息,他是CIA探员,邦尼埃文斯。 上次听到他的名字,他是被FBI套话,泄露了不少关于她的情报。 而这一次,他学到了教训,即使看见了她,也选择了只剩呼吸的沉默。 ……他很难活着离开拘留室了。 第89章 升职加薪(13)【加更25】 朗姆如果当小学老师,一定是特别喜欢在后排窗户悄悄窥探班级情况的恐怖片款班主任。 夏丘凛纪刚把手机连上投影仪,余光就瞥见角落的监控器闪烁两秒开启到红光。 正常审讯。 除了朗姆特地要求过的,让她强调自己杀死莱伊的身份,以及放送莱伊死亡泡面短视频的一点小插曲外,审讯过程平平无奇。 问话,上药,再问话,再上药。 负责上药的人是库拉索,每一剂都习惯性地很足,她拦了一下,提醒库拉索注射太多人可能会死。 注射量变少了,问话更加理所当然地没有结果。 琴酒听着听着,无聊到拿起烟准备点燃,撇了眼坐轮椅一副残疾大佬姿态的米斯特尔,冷嗤一声,还是夹着烟,开门走去外头。 琴酒刚走,投影仪就亮起。 朗姆显然忍很久了,机械音威严地从投影仪里传出:“米斯特尔,你完全不会审讯吗?” 夏丘凛纪毫无惭色:“会一点。” 朗姆质疑:“我看你是完全不会,或者心软,故意控制药量。” 夏丘凛纪笑着靠仰坐在轮椅上,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我不懂审讯用药,会的那点审讯手段是训练营学的,暴力审问,拳拳到肉。不过……我现在肯定用不了,不是吗?” 朗姆轻笑:“你在这装?” 夏丘凛纪理直气壮地笑:“让我来审讯的目的,是用莱伊气他吧。但你也看见结果了,气不动。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朗姆一时没应声,毕竟米斯特尔确实不负责审讯。她先是执行医疗任务,后来负责药物研究,接着在训练营待了两年,之后负责安全屋的运营和维护……她直接说“我不懂审讯”,都很合理。 室内很安静,投影仪发出低沉运行的声音,不远处邦尼的涣散呼吸痛苦又麻木,像是破败的吹风机,气息微弱地嗡鸣着。 库拉索拿着几瓶药剂,晃晃摇出水声,抬起绿眸看着象征朗姆的白屏幕,事不关己地请示:“是要加药量吗?”。 审讯的时间并不长。 夏丘凛纪出拘留室房门的时候没闻到烟味,四处打量,也没找到琴酒的身影。 伏特加站在她身旁,笑着低头说:“大哥说不要打扰他抽烟,让我送你出去。”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由波本推着轮椅出门。 离开秘密审讯点。波本收轮椅,开车,她坐在副驾驶给人打电话。 波本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电话,轻声说:“一路小心,注意安全。你最近很辛苦,如果需要,请尽早联系我。” 她不以为意,随口答应一声。看着波本脸上写着担忧,才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片刻后,车开到一处闹市区,她下车。拐了几个弯后,坐上了另一辆车。 这辆车的驾驶员是猫眼,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笔挺职业装,眉头紧蹙,眼底有黑眼圈。赫然是基尔。 晚上七点,到处都很热闹,很难找安全的谈话位置。基尔索性请她进CIA的安全屋。 开车十分钟距离。同样有瞳膜指纹识别,不过陈设更简单一些,屋内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过后的微妙潮气。 夏丘凛纪在内心评判了公安安全屋、组织安全屋和CIA安全屋的区别后,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 “打电话找你面谈,是因为我今天看到邦尼埃文斯了,在朗姆的拘留室。他被当成FBI抓进去的。” 她说完后,想了想,还是直接报上地址。 “最近CIA和FBI确实有一场联合行动,”基尔叹一口气,捂住额头,倒在沙发上,半对话半休息,“感谢告知……但直接按着地址行动不会影响你吗?” 夏丘凛纪懒洋洋地笑:“卧底在组织如履薄冰地生活,透露消息都会有危险。犯罪组织在繁华都市进行犯罪行为,为什么会没有被警察发现端倪,一口气端掉的危险呢?” 基尔面露不解,这句话正确但是废话。 夏丘凛纪的笑容渐渐收起,她说人话:“你们之前一点关于朗姆或组织拘留室的线索都没有吗?——抱歉,我不是在质问你。CIA那边应该有这些线索,你问一下,整合这些线索,对着答案编过程。如果线索不够,可以联系公安要。总之,你们能有一段完整的查到那个拘留室的逻辑就行。” 基尔立刻点头说好,当下就编辑好简单邮件发给CIA上级。如果一切顺利,救回邦尼埃文斯的行动只会是能谋善断CIA的完成的又一项工作。 基尔的消息发得很快。夏丘凛纪也不消磨时间,等基尔发完,就立刻提出第二点方案:“还有一种方法,我给他……”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卡顿了一下。注射假死药,等他死了回收尸体? 这个方法似乎有些越界,并且对她来说比较麻烦。 怎么偷偷给他注射假死药?换药? 怎么确定尸体的去向?朗姆对尸体的处理习惯是什么?放火、抛尸、还是投资一家火葬场直接把尸体拉去火葬场烧? 假死药原先是胶囊质的,怎么样改成能混进审讯药物的注射用药? 服用假死药本身都有问题。邦尼埃文斯第一次服用假死药是在伊森本堂和基尔见面的现场,作为“和CIA卧底见面的联络人”出场假死。现在要第二次假死。药物本身就带有毒性,他又还是被注射审讯药物,身体格外虚弱的情况。他真的能撑得住第二次吗? 最重要的问题,她真的需要为了救邦尼,而消磨时间,解决这么多前置任务吗? 她现在连轴转,厌恶值每天增长三千点,每周增长4%。 这样的高速发展并不能恒久,研究员写工作日报迟早会写习惯,训练营一开始会有三位数的人,一个月后就能淘汰一半。 窗口期就这么短。邦尼上次还不小心在FBI那边露了她的底。她提供地址,已经冒风险。 要尽心尽力到那种地步吗?CIA不存在吗? 夏丘凛纪闭上嘴,正打算决定放弃。但心底突然翻出波本刚才安慰她的话,还有之前莱伊事件后对话时他强调的“为什么不找公安”。 她想了想,还是把zero的电话从黑名单里翻出来。打电话过去。 zero秒接。 夏丘凛纪定了定神,简单陈述:“他叫邦尼埃文斯,是CIA的探员。我现在在CIA的安全屋,刚简单和CIA的工作人员交流完毕。如果CIA那边需要联系公安,请求公安提供帮助,走哪个联系方式比较好?——原本CIA处理组织事由相关,和公安进行联络的人就是邦尼,但他现在被抓了。” zero一言不发,挂断电话。片刻后,新邮件发来。夏丘凛纪口头复述给基尔,基尔记下。 谈话简短,到此基本结束。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 接下来,是CIA和公安的主场…… 横滨市郊,一处上世纪风格的老式建筑。似乎很久没人住了,藤蔓爬墙,窗生青苔。 寒风凛冽,夏丘凛纪的面色被风吹得苍白如雪,拿着电话咳嗽一声,默默退出窗台附近。 电话里的波本又担心,绕着想办法问,于是絮絮繁言:“打电话是什么事?……那件事的话,刚抓住一批组织的普通成员,顺藤摸瓜查抄了一家组织用来秘密处理尸体的火葬场,准备顺着火葬场老板的路线查房子——那处拘留室的地址挂在火葬场老板的妹妹的男朋友的名下。CIA来救人的人今天下午秘密坐直达航班来,第三天,速度还行吧?”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眉眼漾出宛若雪化的笑意:“我在第三天就搞出了注射版假死药,我的速度也还行吧?” 波本那头稳定传来的呼吸声停了一瞬,很快笑着夸她:“速度很不错,我现在来接你?” 波本没有说更多,这让她悄悄松一口气,果断报上附近公共设施的地址。 她这两天没怎么睡,放弃去训练营刷分,除了固定去研究所和酒吧的上班,其他时间都耗在这处她自己暗地里搭的研究室里。 每天加的厌恶值回落了很多,只剩下一千多点。 三天,六千点厌恶值。 有CIA和公安救,其实大概率不需要假死,即使要假死也有很多麻烦后续的邦尼埃文斯。 在二选一中,她怯懦地逃离新一届杀气腾腾的训练营,选择了后者。 会后悔吗?不知道。 夏丘凛纪打了个哈欠,忍耐着原地倒下睡死的冲动,挂断电话,戴好棒球帽、口罩和墨镜,悄悄从后头小巷的小门出去。走到约定好的地点,收敛心情,等波本接她。 也不知道波本是怎么飞的,她等了大概十分钟,波本的RX7就到了。 她仓促地打了个招呼就坐上车,看到座位已经调成半躺的副驾驶位上后愣了一秒,迅速坐好,拉好安全带后就躺倒,眼睛下一秒就闭上了。 她困,即使不是床底也正常睡了。 更何况,这是波本的车…… 她不确定自己意识空白了多久,因为车开得很稳,她睡得也很安稳,除了额角和唇畔被温热柔软的羽毛触碰的奇妙感受,没有其他扰人清梦的存在。 但车不知何时停下了,耳边隐隐传来隔着手机的说话声。是爱尔兰的声音。 “皮斯克审讯的时候被他挑衅,不小心加多了药量,那个人现在状态很糟糕,紧急转到医院了,但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书。没能联系上米斯特尔,所以问下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一瞬间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握紧随身包的背带。包里装着假死药的药剂瓶和注射版可融药片。 “是杯户爱心医院吗?”波本清越又令人信赖的声音,在车内清晰响起,“十五分钟,不,十分钟,我带她过来。” 电话挂断。 车速迅速上拉,失重感在心中陡然升起。 夏丘凛纪昏昏然直起身子,恍惚地看着变为残影的车外风景,再扭头看向帅气的司机。 金发深肤,神色专注又疯狂,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手背隐隐暴起青筋。 暖色冬衣的袖子被捋高,手臂上劲实的肌肉清晰可见。 车速卡在会被贴罚单的边缘。 ……是声称会遵守交通规则,本质是公安,有着让人充分信赖的力量和臂膀。 还会飙车呢。 第90章 升职加薪(14) 夏丘凛纪重新闭上眼,她自以为大脑茫茫然,一点困意都没有。 但意识往睡意的深渊跌去,心脏因此剧烈加速,像是从跳楼机顶部丢下。 她被猛得吓一跳,再睁开眼——这回才是真的睡不着了。 她怕自己直接睡死过去。 风景倒退,马达轰鸣,波本开着车一路疾驰,思维仿佛都被甩到后头,直到刹车声响,再回过神,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夏丘凛纪下车上楼,看了一眼荧光数字标着[14]的电梯门口,利落决定走楼梯,往楼上负责组织成员特殊伤病治疗的楼层冲。 她心里计算着时间。上楼,换衣服,消毒去菌……时间是否可以凝结? 不可以,她刚跑上那一层,被确认身份准许入内,就看见爱尔兰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满脸焦躁地打电话。看见她后愣了一瞬。 “你来得好快,”爱尔兰的语气有些飘忽,“……刚要打电话和你说不用来了。” 夏丘凛纪心底重重一颤,像是一把大锤敲在她胸口。 “不早说啊,”她悄然抓紧肩上的随身包,顶着苍白的脸笑着闲聊,“我可是难得有心情,特地为皮斯克先生跑一趟的。到底怎么回事,他平常也不管审讯的事情吧,怎么给自己揽了这种麻烦活计?” “是我的错,”爱尔兰垂下眼,人高马大的,神情却像是犯错惶恐的七岁小孩,“本来是我去的,但我忘了,伏特加叫我一起吃饭,也没看消息。皮斯克知道后临时替我去的……” 夏丘凛纪嗤笑一声:“和伏特加吃饭很重要吗?” “……”爱尔兰轻声解释,“因为审讯那个人没有任何进展,伏特加又说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见过他。所以陪他想一想。” 夏丘凛纪悄悄咬了下舌尖醒神。心下恍然。 是邦尼当时顶基尔的联络位置自杀时的事情,琴酒和伏特加都有确认他的“死亡”,那时候有和他见过面。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琴酒大哥不会去记死人。所以只能由伏特加回想。 不过,除非CIA又出大纰漏,已经死去的伊森本堂联络人和这次死亡的FBI探员……很难划上等号吧? 夏丘凛纪语气轻松地往下说:“看你这副表情,伏特加肯定没想起来——现在皮斯克审讯出意外,朗姆有什么意见?” 爱尔兰硬汉叹气:“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 他说不出口,找不到适合的词,于是夏丘凛纪帮他补完:“但他这一年零零碎碎做错的事情不少,就怕小惩大诫。” 总结完全正确,爱尔兰只能点头:“是的。” “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请皮斯克加油活着吧,”夏丘凛纪笑着调侃,“我毕竟就剩他这一个老父亲了。” “……” 太过地狱笑话,即使是心事重重的爱尔兰,也不免侧目。 身后传来电梯的叮咚声,接着是稳当踏实的脚步声。 夏丘凛纪回头一看,是波本,身姿挺拔,令人瞩目。 她想了想,往旁一让,波本或许也想和爱尔兰聊两句,套什么情报呢? 但波本扫了一眼现场,立刻就问:“那个人死了?” 爱尔兰说了声是。 波本哼笑一声,蛮不在乎地收回视线,目光款款地朝她伸手:“那我们走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还是来我家吧,方便我接着照顾你,怎么样?” 爱尔兰二次侧目。 夏丘凛纪隐晦地瞪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反驳,只是牵上他的手。 干燥,温暖,有力,深色的肌肤衬托住她浅色的手背,一如既往…… 波本打完几通电话汇报情况,再次启动车辆的时候,夏丘凛纪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已经再次昏昏欲睡。 她撑着精神拿起手机,定时下午三点半的闹钟,下午还要去研究所,围观新研究员的招募工作,做个面试官。 如果面试人员能看到她这张脸后,就放弃入职,也是一件好事。 团厌buff的新用法。 设置完闹钟,夏丘凛纪就要闭眼,基尔的消息发了过来。她偏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波本,思索片刻,开启一点点车窗。 寒风在车窗缝隙中呼呼地朝车里挤,隐隐发热的头脑在逐渐冷静。 如果她没有要求CIA在保护她的个人信息的前提下行动,那CIA第一天就可以派人冲入拘留室,直接把人救走。 如果她收集厌恶值的速度能快点,这时候就已经摧毁组织,那邦尼甚至不会被抓。 都是事实,而同样是事实的是,她并没有对邦尼的死亡抱有太多内疚,她的脑海里更多的,是疲倦过头的麻木。 两天没睡,困。 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直接杀的人,间接杀的人,她难道还少吗?只是在沾满鲜血的手掌上再添一抹,又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地方呢? 她打开消息。 基尔:【十分抱歉。】 她:【组织里的人说,他是故意挑衅审讯人,让审讯人增加药量的。】 基尔:【在FBI的事情后,他曾经说过,如果再遇到可能会泄露同伴信息的事情,他会宁愿自裁。】 夏丘凛纪:“……” 邦尼埃文斯没有食言。 浅淡的悲哀隐秘而冰凉地流淌到指尖,她无法继续回复。 沉默片刻,她直接删除了这段消息,关上车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陌生,然后停下。 波本真的带她去他的住所。 方便照顾她?……算了,随便,都行,来都来了。换换心情。 她飘飘忽忽地下车,左右观察环境,婉拒了波本的打横抱请求,跟着他走上楼,进屋。 波本的住所同样是方便打理的一室一厅,陈设简单,但隐隐流淌的食物香气,摆在角落的吉他,让环境多了丝人气。 卧室里干净整洁,灰色被单铺得平整。她本来困得不行,想不管不顾倒头就睡了,但“要借用波本的床睡觉”这件事忽然清晰地映在脑子里。 夏丘凛纪抿住嘴,后退一步。按照常理,她在借床睡之前,还要借洗漱间洗澡。 ……要不睡沙发吧?去楼下接着睡副驾驶也行。反正她只是找个地方躺一下,没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地方吧? 波本见她迟疑,板下脸,强装镇定地打开衣柜,翻出一件黑色白骷髅印花的长款T恤,再翻出一包密封的一次性内丨裤,备用未拆封的浴巾,衣服袋子。都放在床尾摆好,一声不吭地退出卧室。 夏丘凛纪见着有些想笑,但又没有笑的心情,扯扯嘴角,就把洗换用品都抱起来,带进洗漱间。从包里拿出发绳扎好自己的长发,迅速冲个战斗澡。 洗完澡,顺带把长发梳通梳顺。等身上热腾腾的水汽散得差不多,她换上长到膝盖的松垮垮的长款T恤,充当睡衣。 波本的衣服,她穿着睡……她晃了晃神,脸颊绯红着,把衣服装进袋子里,提着打开洗漱间的门。 衣服、随身包和手机都放哪?波本会不会去翻呢……?都没关系,先睡觉吧。 夏丘凛纪随手把衣服袋和随身包都塞到床底,掀开被子往被窝里一钻,眼睛一闭,下一秒就沉入昏睡。 床垫很柔软,比垫上加绒毯的铺盖舒服得多。 不知何时出现的等身抱枕也很好抱,脸埋在软硬适中的温热抱枕之中,腿抬起扣紧,半边身子靠着,像滚动的石头一样四处冲撞的睡意都稳稳当当地落下。 很舒服,有这样舒适温暖的睡眠环境,她能安心地睡到天老地荒。 但抱枕越来越热,有硬丨挺发烫的东西咯人,还要跑开。她立刻不满地抱紧,手脚并用。 于是抱枕开口说话劝她:“先放开一下,我等下再过来给你抱,好不好?” 为什么抱枕会有着波本的声音呢? 不明白,但她勉强放手,平躺回去。 睡姿更改,原本已经积聚成稳定石头山的睡意重新像石头一样咕噜噜地滚到后脑中央,在大脑发出嘈杂而钝痛的声音。 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噪音,她稍微定一点神。思绪在半梦半昏之间游荡。 为什么,即使是并不熟悉的邦尼的死去,她也会感到悲哀呢? 床榻另一侧被压下,她本能靠过去,手脚并用地抱紧,任由石头朝大脑的另一侧咕噜咕噜地滚去。 抱枕有些冰凉的水汽,但很快就转温。她的鼻尖蹭了蹭,安详地踏实睡着。 然而,踏实没多久,身子就渐渐感到发沉。无来由的热意像水纹一阵一阵地漾过全身,半梦半醒。 ……等等,这抱枕就是波本吧? 身体四处随着意识的模糊清醒发出钝痛,她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松开抱枕,重新平躺。 钝痛无法抵御,她换个方向蜷缩着侧躺。忽然又觉得冷,冷到打寒颤。 是被子不见了吗?还是药物的后遗症? 思绪开始滑向混乱,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就见着波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阴沉,神色可怕,温热的手捧在她的脸颊侧,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是在责怪她吗? 他刚才,好像是去洗冷水澡了吧? 真的能把一个成年健康男性当成床底的抱枕吗? 身体还在钝痛,发热,仿佛这几年所有的伤痛都在顷刻间爆发。又似乎是地震了,全身都开始恍恍惚惚地摇晃,疼痛像是地裂一样扩散崩裂。 近乎本能地抓住他的手。 胸口传来陌生的温度。 被抚摸的感觉,很清晰。胸口淤积的钝痛,都仿佛逐渐开始退散。 接着是腰腹,腿根,小腿,脊背,再回到胸口…… 是理所当然地穿着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把他当抱枕用,之后遇到的惩罚吗? 被用来随意把玩揉捏着…… 但很舒服。 原先觉得关系没到,但是,波本不只是波本,不用担心他做出太出格的行为。单纯作为炮丨友都不亏。所以,可以继续。 还想继续。 会再往下吗?小腹之下…… 钝痛在逐步退散,汹汹江水的睡意裹挟冲垮那些硬石块,盘踞脑海。 或许能有舒服的睡眠了。 但刚才是在做吗?他有戴套吗? 思绪还很混乱,想什么是什么,她仰起下巴,勉强睁开眼看着神色绯红的波本,用气音问他。 “你是不是在试一种新的方法,想用孩子把我留在公安?这似乎确实是一种——”好方法。 嘴巴被捂住了,剩下的声音没能发出,只剩下呜呜叫唤。 即使她用舌尖舔过,甚至气恼地噬咬,令他的手心潮湿地震颤抖了抖,他也没有放开…… 凛纪是个相当乱来的人。降谷零烦恼地想着。 自己稍微忙两天救CIA探员的事情,凛纪就偷偷去研发假死药改良版。 偷偷试药,连着两天没睡,她至少占一个,其中后者是肯定的。 离开杯户爱心医院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浮起奇特的绯红,可能是身体免疫力下降后的她还开窗户吹冷风。 幸好她没有对去他家睡觉这件事抱有异议,方便他及时看顾。 关系暂时没亲密到能帮她洗澡的程度,只能吊着心分神关注洗漱间的动静。幸好她没有发生突然睡死跌倒在地的事情。 想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但被她连手带脚地抱住当抱枕,显然是她平时睡觉的习惯。 T恤衫作为临时睡衣的坏处全数彰显,她还不满嘀咕,问什么东西硬着咯人。 她觉得呢?难道是腰带扣子吗? 勉强松开怀抱去冲了个冷水澡,冷静下来后重新充当她的抱枕。 她终于能安心睡觉了。但没多久就松开怀抱蜷在一旁,发低烧,打寒颤,又哭着喊疼。 他起身要去拿药,但又犹豫,她现在真的能吃什么药吗? 就犹豫一秒的功夫,手被抓住,扣在她的身前,要他帮着按疼痛的地方。 她的思维显然已经迷糊混沌,不帮她按,她的嗓子发出要哭不哭的呜咽声音,帮她按,她的口中又发出另一种令人恨不得想捂住耳朵的喘丨音。 等帮她全身上下按一遍,陪她闹腾一通,眼见她终于稀里糊涂地退烧。他才松一口气。 后知后觉注意到,被子只遮住她的一半,睡衣褪到腰上,露出来的小腹肌肤泛起薄粉。 只这一眼,他连忙移开眼睛,耳根连着脸颊迅速发红,额处腾升潮湿的汗意,体内血液奔腾流淌。 冷水澡是白洗了。 他连忙掖好被子,准备起身去客厅冷静一下。 偏偏她还混混沌沌地,开口就是那种问题。 用孩子把她留在公安?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啊! 90-100 第91章 双线并战(1) 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闹钟响起。夏丘凛纪立刻惊醒,抬手划掉。就要翻身起床。 启动失败。 后知后觉,腰部被波本的手臂环抱着锁住了。 不只是腰部,脖颈侧也有灼热的呼吸,稳定地一下下地拂过她的耳后,仿佛这股热意钻入血管,融入血液,和不断搏动的心脏同频。 脖颈下的触感不是普通的枕头,是波本的另一只手臂。 脊背被他的胸膛紧紧贴着,稍热的体温稳定地隔着薄薄的T恤衫,在后背的肌肤汹涌蔓延开,暖意探入脊椎,传导到全身。 腿部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都分不清是谁搭着谁,谁的膝盖顶住谁的膝盖窝,谁的脚心又踩着谁的小腿。 被窝里的温度,有点过于高了,高到让她浑身冒汗。 蜷在波本怀里的姿势。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记错的话,她是一个人睡的吧? ……等等,等等。好像确实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闹钟吵醒的不止她一个人,身后也传出了迷迷糊糊的气音。 她默默偏过头,对上波本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他显然是刚刚睡醒,紫灰色的下垂眼还有些迷蒙地望着她。 窗帘沉静地遮蔽光线,只漏出浅浅一丝,昏沉地照出他精致好看的面庞,金发折射细碎的星光,晃动她的眼眸。 是近距离暴击。 她呆了一瞬,不仅是因为眼前见到的,还因为脑海里回忆的。一刹那,她的脸颊就爆红了。 但波本似乎毫无所查,只扣紧束缚在她腰间的手臂,身躯贴近,语调有着没来由的疲累和委屈,低声问她:“酒吧不是晚上八点才开吗?凛纪需要这么早走吗?” “嗯……研究所那边的事,开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她没打算细说,不过可以稍微漏一点,“现在一般工作日的四点去那里,待到六点,稍微去看一眼,算是个兼职吧。” 每天能收账将近一千点厌恶值的兼职。 波本沉默片刻,沉沉地呼吸着。随手捞起她的手机看一眼,下午三点。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再睡会儿。” “起床收拾也要时间吧?” “那我车开快点。” “我不想睡了。” 脑子里的记忆在逐步复苏。 把人当抱枕,要人兼职做按摩师,误会在做,问他是不是想用孩子把她绑在公安。好一场猫飞狗跳。 很感谢波本贴心地没有提起,但她真的不敢回忆了,清醒地收拾东西,能避免自己回想。 以后果然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吧,发烧和钝痛也都能在睡醒后自然消退,并不值得波本额外关照。 ……各种意义上的,都要感谢他。 想了一圈,夏丘凛纪更不想睡了。如果有补觉需求的话,她可以在酒吧里补。 但波本换了姿势,搂着腰的手上移搭在她脸侧。 顺势把她压着平躺,两条长腿夹住她的腿,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半边身体都压在她身上。 脖颈被轻轻啄吻一下。 呼洒在脖颈间的吐息满是困倦的沉重,他含含糊糊地撒娇说:“我要睡觉,给我抱会儿,好不好?” “……” 她无法拒绝了,配合地闭上眼睛,试图陪着再睡一下。 但一闭上眼睛,她就想到了邦尼。 她和邦尼其实没见过几次,留有印象的见面只有两次。 一次,他相信第一次和他交流的自己,吃下来源不明的药物,在火海中像尸体一样安详躺着。还有一次,他在拘留室内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束缚在椅子上,在光影割出的方块中为着药效挣扎着,低声哀嚎。 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组织杀害的无数人中的一个。迟早会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淡忘。只是刚巧,他被她救过,他今天死去,他是伊森本堂的联络人。 她要用什么样的措辞和伊森本堂说明呢?还是干脆不说明了? ……不说明,也是一个好主意。说明之后,伊森本堂如果一个冲动,把自己在酒吧听到的所有情报都汇报给CIA,那就糟糕了。 她的酒吧又出现一个卧底,组织对她的审查会很麻烦。伊森本堂违背不做CIA探员的系统准则,因此死去,更加让她无法接受。 所以…… 眼睛闭着,思绪不知不觉陷入浅梦。手机发出震动的时候,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波本抬手把她的眉心揉松,她才飘飘忽忽地醒过神。 波本看着已经睡足了,笑着直起身子,给她鼓劲:“起床,上班——” 夏丘凛纪刚跟着直起腰,听着骇然躺下:“不要用元气满满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 波本沉吟片刻,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咬了一下后,用低哑诱惑的声音重新开口:“该起床了,夏丘小姐。” 夏丘凛纪:“……” 败给他了…… “对了,你真的没有想过用一些歪门邪道把我骗进公安吗?” “你都说是歪门邪道了……” “看来你也不是特别想让我加入嘛,失望。” “那明天我们还是一起睡,好不好?——这样子说真的不会被你拉黑吗?” “哈,哈哈哈……” 第92章 双线并战(2) 挂断电话,夏丘凛纪接着歪在花海酒吧的沙发上,翻电子材料。 是新录用的三个研究员的个人简历,欢迎这三位倒霉蛋加入写日报的苦海。 其实本来该是四个的。但可惜。 两个研究员头发浓密,是应届生,当时听到工作要求后还不以为意。 两个头发稀疏,年龄相对偏大的研究员,显然被类似工作折磨过。听完工作要求后,其中一个叹息一声,把工资金额喃喃一遍,放平心态。另一个脾气偏大,直接要上手揪她这个坐轮椅的孱弱领导,准备从物理角度给她一个教训。 她默默站起身,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从,抬手把人头朝地摁下去。 她没有宣扬这件事,只默默给这位研究员关禁闭,小惩大诫。但琴酒还是抽空来了一趟,奉那位大人的命令,盯着她将这个研究员悄悄处决,尸体直送火葬场。 在那位大人看来,会反抗领导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危险分子,不能留下。 所以,现在需要翻的简历,能薅厌恶值的新人,只剩下三个。 没话说,老实写工作汇报吧。 有空写工作汇报的时候,这个人往往没什么工作可以做。而有内容写工作汇报的时候,一般来说,这个人是没空写工作汇报的。 日后组织被摧毁,这三位研究人员被请进警察厅配合调查,被询问“你们在组织都有从事哪些活动”的时候,估计会面面相觑,然后抱出一箱子的纸质材料。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们的工作内容确实只是写垃圾。 但凡来个稍微有管理能力的,即使是皮斯克,都会立刻叫停。 也就是目前管研究所的几个人都不管。雪莉带头拖进度磨洋工,贝尔摩德装没看见,琴酒不懂加不在乎加事情太多(要杀的人太多)管不过来。才让米斯特尔猴子称霸王。 她翻过一遍简历档案,决定这段时间悄悄实地考察一下,挨个上面做家访,就从雪莉那里薅保镖当司机。这位司机需要顺带送她在训练营来回。 雪莉毫无意见,发消息愉快放行。 还有什么事吗? 嗯……邦尼先生死去的消息她没有告诉伊森本堂,组织的人也只认为死了一个FBI探员。 她刚处决掉那个研究员的时候,被波本发现心情不太好,她成功用亲亲敷衍掉。 厌恶值的收集在稳步推进,在她持续三周的五小时睡眠后,昨天已经冲上了40%。 果然,还是给自己调一杯酒,稍微小憩一下吧。 夏丘凛纪退出手机页面,站起身准备去酒库拿酒。但电话发出震动。她扫了一眼手机电话……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自力更生的能力很强,写的情书又没意思。惭愧地说,她已经完全把这位绿眸黑发男忘光了。 他打电话相当稀罕,是为了什么事情? 夏丘凛纪和今天轮班守酒吧的伊森本堂说了一声,转去角落隔音的包厢接电话。 “夏丘小姐?” “赤井先生。” 称呼一对,确认可以谈话。 赤井秀一开门见山,郑重开口:“我这边计划在最近救出明美和志保,请帮我做一件事。” 夏丘凛纪不想做:“FBI救人,还需要请外援吗?” 赤井秀一耐心解释:“是我的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 夏丘凛纪心下一动,口中只笑说:“你可不要和我说,你这个个人行为没我的话,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赤井秀一假模假样地“嚯”了一声:“我该怎么回答?如果确实请求你务必帮忙,那你就会说我不靠谱;如果我说没有你也可以继续下去,那你就会顺理成章地表示不加入。两个选项你都不会同意。” 夏丘凛纪坦率承认:“嗯哼。” 好声好气和人说话的米斯特尔属于兑波本威士忌后的特色酒品。赤井秀一还是莱伊的时候就深有体会,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说:“请看在我写完一本情书的份上。” 不说情书还好,一说情书,夏丘凛纪立刻虚起眼,看着系统里莱伊已经居低不上(居高不下的反义词)的厌恶值,冷笑一声:“你那是情书吗?根本就是一本风景册吧,除了风景描写什么都没有。” 赤井秀一也不否认,只笑道:“比FBI的工作汇报好写。” 夏丘凛纪立刻顺杆子往上爬:“那你接下来也写工作汇报吧,一千字。我会查重。” 赤井秀一答应下来,也顺势提出请求:“夏丘理事官,请让我和诸伏先生私下见一面,不走公安的路线。” 不是难事,相比之下赤井秀一每天写工作汇报是纯亏。 夏丘凛纪的嘴角恶劣地上扬,没有即刻同意,只笑问道:“我可不是什么理事官,管不住他。你和他的私下见面,他可能转头就和公安汇报,真的没关系吗?——在你不敢把宫野姐妹的情况和FBI汇报的情况下。” “你和他都是约定好就不会泄露秘密的人,”赤井秀一的语气有着令人磨牙的笃定,“只要让我和他有私下见面的机会。” 夏丘凛纪无法反驳,想了想,又问:“救宫野姐妹这件事,我不用做其他别的事情吗?”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透过手机传来呼出烟的声息:“对组织成员来说,什么都不做才是相当困难的。” 夏丘凛纪刚要表达不满,不能正面回答吗? 但她开口之前,已经听完了赤井秀一剩下的半截话。 “那位MI6探员的故去,我至今依旧觉得十分可惜。” “……” 无言以对,只能报以同样的可惜沉默。 所以那位MI6为什么唐突辞职呢?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的团厌buff,加上一言挑破她偷偷用手机的行为和开玩笑似地说明身份,让人直觉感到危险。 但只是可能,真实的原因,她已经无从知晓。 就像邦尼埃文斯一样,突兀地就以FBI探员的名义被抓,被审讯,被杀死。 也像是新入职的那位研究员,突然就朝她动手。 无从得知,无法知晓。 电话在无声无息之间挂断。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删除通话记录,把电话放入兜中。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拼色鲜艳,款式时髦的大衣,想到衣服的来源波本,再发了一阵呆,才打开包厢门,去酒库拿酒,前往吧台。 很久没正经调一杯酒了,站在吧台的时候,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肌肉记忆还是强大,调酒可以继续。 蒂萨诺杏仁酒,鲜榨柠檬汁,波本威士忌,单糖浆,冰块。 按分量加入调酒器中,摇匀倒入加好整冰的古典杯中,再用嫩黄的柠檬皮和糖渍红樱桃作为点缀摆好,一杯杏仁酸鸡尾酒就调配完成。 如果加入蛋清打发,滋味会更加丝滑一些。但她暂时没这个心情,简单摇好酒后就带回到包厢,重新锁上门。 喝一口,喝出满口被甜香酒气衬托出的柠檬酸后,她垂下眼,凭记忆迅速打出zero的电话。 诸伏景光确实是会保守秘密到死的人,赤井秀一也确实只是因为没有诸伏景光的现有联系方式,联系她让她帮忙牵个线。 但她怎么就同样是什么保守秘密的好人了? 诸伏景光的事情,首先就要让诸伏景光的“上司”,非著名傀儡师,公安的降谷零先生,她的准男友了解吧? 波本这次接电话稍微慢了些,背景还隐约带着被门掩上的热闹喧嚣,像是宴会现场。 他隔着电话开口的时候,语调中还蕴含着甜滋滋的微醺酒意。 “喂……?” 夏丘凛纪沉默了一瞬,酸甜的酒气慢条斯理地侵入大脑,占领思维。 自己或许不该打这通电话。 她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波本醉酒的模样。在相处之中,也是波本照顾她的时候比较多,而她或许并没有多么了解他。 如果她真的告知宫野姐妹的情况,以及赤井秀一顾忌着要私人救援的原因——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相当荒谬,又相当富有吸引力,甚至可能真的能被雪莉研发出来的药效——他这位公安警察会怎么做呢? 她真的要赌吗? “没事,”她顿了一下,笑道,“只是忽然想问一下,你们抓朗姆的进度。” “只有这个吗?”波本相当敏锐。 “还有啊……”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在空荡荡的包厢扬起笑,捏出相似的甜滋滋的声音说,“我想你啦,想听你说两句话。” “我现在回来和你说,你在酒吧对不对?” “不要,可以了可以了,你接着忙你的去——!” 波本犹豫了两秒:“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夏丘凛纪生怕他来,自己一通电话就打扰他工作,这算什么?“你来了我就把你拉黑。” 相当坚决。波本失语片刻,含笑建议:“那我两个小时后来,那时候我这边差不多忙完,你也还没下班。怎么样?” “……行。” 夏丘凛纪挂断电话。 她这回不再犹豫,直接打电话给诸伏景光。给了他一个赤井秀一的联系方式,让他自己去对接。 诸伏景光不太明白,但没有多问,打算去见见再说。 ——莱伊还活着,这件事他已经心中有数。 但夏丘凛纪终究是个话多、且废话很多的人。她突然问道:“我看起来真的像是好人吗?” “我没办法回答这种问题,我只是一个执勤岗的警察,”诸伏景光丝滑地开始祸水东引,“你过段时间问问zero吧?”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不能现在问?” “抓朗姆的情报就剩最后一块拼图,他打算今晚拼上,你等一会儿……凌晨四点吧,”诸伏景光坏心眼地说,“等他睡着的时候吵醒他,去问他你像不像好人,我感觉是个好主意。” 第93章 双线并战(3)【加更26】 夏丘凛纪并没有在凌晨四点打电话骚扰。 当然,如果波本没有如他所说,在工作结束后来酒吧找她,那……那就不能确定了。 世上没有如果。凌晨零点,波本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适宜、熨烫妥帖的衬衫马甲黑裤黑白经典搭配,皮制衬衫绑带被马甲遮住,只隐约能见到些许肌肉弧度。 宽肩窄腰长腿,马甲外随意披着一件垂坠感极强的黑色风衣,长至小腿。跨入酒吧的时候,风衣衣角扬起帅气的弧度,锃亮皮鞋鞋跟叩地的声音清晰。 他进门的时候,步伐十分优雅从容,走的直线。含笑的眉眼里还有残存的狠厉,像锐刃一样锋利。细细分辨,脸颊残存着酒气上涌的薄红。 夏丘凛纪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把自己的手用冷水冲洗片刻,三两下快步绕出吧台,拉他坐到里头的包厢去。 不由分说地按他在沙发上坐好,用冰凉凉的手捧上他发烫的脸,认真看进他微醉的灰紫色眼眸。 距离有些近,灯光又有些暖暗。 不知名红酒混白酒的气息浅浅萦绕在他身上,带进温热的呼吸里。 应酬,喝酒,套取情报……他这是喝了多少? 她心下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带点狐疑:“酒驾?” 波本咕哝了一句:“叫了代驾。” 像是金毛幼犬的下垂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灰紫色的眼眸氤氲湖光,眼尾还带着点被酒气熏染的红晕。 她对醉酒的人印象其实并不好,常磐家的那些人会发酒疯……但波本看着很乖。 她被脸颊染热的手指禁不住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耳旁的金发发根。 波本放松地眯起眼,抬手像熊一样紧紧抱住她。 夏丘凛纪试图扒拉开,没扒拉动,她就放弃了,沉在被拥得满满当当的怀抱中。 想问抓朗姆的最后一块拼图,但真的要和疑似醉酒的人聊这个吗?也放弃,还是去闲聊。 “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 波本立刻回答:“你是坏人。” “醉酒的时候就在说真话吗,英文零……” 脸颊被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怎么哪里都咬! “我没醉,你就是坏人,”波本哼笑一声,转而用自己热乎乎的脸颊蹭她的,在她脑后低声咬牙切齿地控诉她,“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已经死掉的莱伊,用kiss来隐藏的心情,刚才突然转变话题的电话……真的想隐藏的话,kiss是不够的吧?” 夏丘凛纪发誓自己没有任何挣扎,甚至没有吭声,但波本说着说着,忽然仰倒在沙发上,把她的身体也带着趴在他的身上。 她都顾不上波本说了什么,连忙撑在他的胸口上直起身。 低头一看,波本的金发随意散乱在沙发坐垫上,扬着蜜红色的面庞委屈地看她。 因为头顶的沉暖灯光直射,还稍微眯了眯眼睛,浓密的眼睫上下一颤,直接颤进她的心底。 有点像狐狸,她屏息想到。 连带着,心底浮起一桩疑问:波本真的会喝一点酒就醉吗? 如果没醉呢? 她才发觉,自己的膝盖和小腿骨都贴在他的大腿上,手心顶在他的心脏处。 扑通扑通,分不清是哪里的温度高,又是哪里的心跳速度快。 居高临下,姿势很危险。 ……要怎么隐藏自己的秘密,在这样轻松诱惑她的波本面前? “你都不否认啊。” “……” 看吧,直接完蛋。 现在直接坦诚自己是被美**惑还来得及吗? 她不吭声了,于是波本扬笑着捏捏她的手腕。 食指探入她的衣服袖子,顺着她颤动的静脉往上划动一段,挑起点衣袖,再划下来。 像是在慢悠悠划动着算盘,划到人心底发痒。而波本循循善诱,继续问她:“你是不是坏人不知道,但你肯定把我当坏人了,所以你想瞒着我,是不是?” 夏丘凛纪抿住嘴,还是辩白一句:“没有把你当坏人。” 她匆匆拉开安全距离,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到一旁的空沙发去。 为了让自己冷静,她闭上眼睛抬手按住额头。 身边被波本沾染过的热气正在消散,眼前也只剩下黑暗。 她松一口气,整理措辞,审慎地开口:“……但事情不能二元化区分,你也不会特地为我敞开警察厅的零组权限吧?” 四周是只能听到呼吸声的安静。波本一直没有回应。 他不可能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里绝对在憋着什么坏。 她心下猜测。而在她忍耐不住睁开眼去看的同一瞬间,波本果然重新坐到她的身侧,沙发坐垫凹下一大块。 她整个人像是要被小行星一样被他的引力吸住。波本连忙抬手扶住她,抓紧她的手贴在沙发垫上。 充满竞争力的面庞毫无保留地以正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来,请看着我。” 被酒意熏陶过的嗓音带着危险的声调。 她心下一跳,就要转移话题地本想抱怨两句。 但波本很快就说出了一句又一句令她无法回应的话语。 “从伏特加那里问来的,你上次不高兴的时间段,其实是处决了一个研究所的新成员吧?” “……” “你之前说习惯被装监控,就是你在管研究所的时间段吧?假死药也是那时候悄悄研发的。” “……” “你刚才没有在电话里开口说的,也是和研究所里的研究项目有关?长生不老那一套说辞,听起来完全是骗研究经费的项目……你悄悄送来的十七夜月,给皮斯克当情报员的那个研究员都这么认为。但这其实不只是骗子项目吧?可能真的有研究出一点东西,只有一点。” “……” 已经是让她惊骇的程度了。再开口反驳是欲盖弥彰。只能继续安静装死。 “当然,只有一点点的情况最恐怖,虚无缥缈,但确实有可能存在,会让无数人发疯,宁愿填上无数哀嚎的无辜血肉,也要抵达永生的彼岸,即使是理应站在国民利益上的公安警察——你在担心这一点,是吗?” “……”她只能保持沉默。 金发的“官僚警察”也沉默了一秒,才笑着安抚道:“请放心吧,我会像面对米斯特尔的真实身份一样,不会汇报这条情报。警察厅只会以为,研究所的研究内容是那位大人垂老疯魔后的无望狂想,像是试图证明π的小数点后数字可以列齐的民间数学家。” “……” 夏丘凛纪默默把头靠在波本的肩膀上,长发垂在相牵的手上。他都把话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原先想瞒到组织毁灭。但波本已经发现…… 那就和他一起瞒到组织毁灭吧。 “所以是苏格兰和你汇报的工作内容?”她郁卒地开口,“发现我今晚没说实话的时间对的上,以至于串起来这么多情报……” “请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啊,”波本的手贴上她的脸颊,大拇指戳戳她的酒窝,“请更加信任我一点吧,好不好?” “好好好,”她只能同意,同时还是有些郁闷,“你也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吧?虽然仔细一想,应该不是苏格兰……” “他确实没说,只和风见报备一句,说要见一个你安排的人——他要见的那个死人真的和研究所有关?” “你喝了这么多酒居然还能套话?” “不否认是死人,看来真的是莱伊。莱伊打算让诸伏帮忙救的是明美小姐和雪莉吗?” “差不多可以了——” 这下都不是套话,是在明晃晃要情报了。 她恼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拉开距离,但仔细一瞧,波本的金发发根有点散乱,身上的马甲有点被扯歪,白衬衫的衣料被蹂躏乱掉…… 都是搂搂抱抱带来的,她的脸上骤然一热。 忽然有点分不清是谁喝醉了。 波本也重新俯下身,眸意深邃,啄吻了一下她已经染上绯红的脸颊。 “你在电话里说,你想我了。” 第94章 双线并战(4) “我每天都很想你。” 亲密舔吻的触觉仿佛还残存在唇畔、脸颊、指尖和脖颈,又被路途的颠簸逐渐冲散。 夏丘凛纪原先对社科并不关心,一些平均工作时长增多导致幸福感降低的论调,听着她更是有如清风过耳。真的要和黑衣组织成员讨论幸福感吗? 但现在,她隐隐明白了。 车辆在山道行驶,路边的森林已经掉光叶子,在冬日晨曦的浅照下,光溜溜地敞出满地的枯枝枯叶。 零碎破败,如果踩上去,一脚一个咯吱。 她的休息时间,不会比这些枯枝败叶更零碎。 稳定开门八个小时的安全屋。 已经紧锣密鼓筹备,即将迎来第一次大减员的训练营。 稳定能拿到四位数厌恶值的研究所。 忙成打三份工的程度,很难有自己的私生活吧? 必须得做出抉择了。 在训练营第一次减员后,还是应该想办法空出一些时间。 至少,稍微回应一下自己的想念。 …… 夏丘凛纪闭上眼假寐片刻,似有所感地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在训练营门内。 司机不言不语,停好车后,自己去休息室里休息,等她回来后送她下山。 她下车,被山上骤然降低的气温冻得思维打结了一瞬,听着远处的搏斗声才醒过神。往楼里的医疗室走去。 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拿出来看一眼,不认识,但已经是第二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是在她在车上的时候打来的,她还在休息,没有接通。 先接电话再说,夏丘凛纪同意通话申请,将手机放在耳边。 耳机里发出的居然是茱蒂的声音。 “最近贝尔摩德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开始易容成FBI成员的样子到处套取情报,”茱蒂的语气有着咬牙切齿的恼恨,抱怨完了,又担忧地提醒她,“我们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如果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说什么,不要相信!” 冷风刮过一阵,隐隐传来铁锈的腥甜气息。她已经走到医疗室的门口,见着一位实习生坐在里头的简易门诊手术室里,倦着眼给人缝合刀伤。 茱蒂的话听着不少,还在电话里问她:“对了,赤井现在在你那里过得怎么样。我挺担心他的……” “为什么关心他?” “他、他终究是我前男友啊。” 电话里的茱蒂声音带着点让人鸡皮疙瘩的娇羞气息,加上言语带来的信息量…… 夏丘凛纪感到震撼,悄悄抬起手臂,把手机移远点。 不太好评价。 门外还排着两个等待救治的人,实习生也投来求助的眼神。她决定不继续掰扯下去,眼珠子一转,就捏出同样羞羞怯怯的语调:“哎呀不要逗我了啦,莎朗姐姐~” 莎朗温亚德,贝尔摩德的本名,好莱坞大明星。 她说出口的只是不带姓氏的美国名字,远没有她故意捏出的语调令人惊异。 不只是电话里陷入骇然的沉默,在门口排队的或者是在做缝合的病人也都惊恐地看过来。 在缝合的实习生手一抖,不小心让缝针戳进还没缝合的伤口。 鲜血迸溅,病人立刻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夏丘凛纪见着无奈,放下手机,默默从药柜里翻出**,单手拿出一次性棉帕沾好,扣到病人的口鼻处。 病人本能挣扎了一分钟左右后,陷入了近乎被闷死的沉默。夏丘凛纪重新拿起手机,单手打手势,让实习生继续缝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一声轻啧,十足十的贝尔摩德风味:“哪一句发现不对劲的?” “每一句都不对劲,”夏丘凛纪现在对金发成年人都抱有满格警惕,就怕套话,“我和茱蒂的关系就像是你和苏格兰,毫无关联,只差生死相隔。下次打电话前还是先确认人选吧——我接着上班,回聊。” “你那边不是早上六点……” 夏丘凛纪挂断电话,手机丢回兜里,工作。 行云流水地完成穿衣戴手套做消毒的一套流程,看诊,顺带指导实习生。 稍微休息两分钟,清理诊台的时候,她顺带问两句。 “你正式实习打算去哪里?” “家里人希望我去绿台警察医院,能听到一些情报,为组织创造一些价值,不容易被淘汰掉。不过去杯户爱心医院的话其实也不错吧?组织自己的医院,稳定吃一口工资,也很不错……不过夏丘医生并不是关心我,只是随口一问吧,我是不指望夏丘医生能有什么建议了。” “确实,”她笑着揶揄道,“这么纠结的话去警署怎么样?干脆自首,吃国家送的猪扒饭,更稳定哦。” “呵呵,夏丘医生可以自己去的,不用叫上我。” 实习生闲聊两句后,打着哈欠,交接好夜班事务后走人。 白班的实习生或许睡迟了,并没有及时过来。夏丘凛纪乐见其成,一边独自接待病人,一边在脑海回想着和贝尔摩德的对话。 她在对话本身没有什么破绽,甜腻腻的回击语调更是不错,她清清嗓子小声地试着重新演练一次,感觉不错。 说来,她上次开玩笑地对波本叫“透哥哥”是什么时候?半年前? 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注意力移回,她的心底又忽然有些不安。自己和贝尔摩德本身的对话没有问题,但贝尔摩德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是茱蒂那边泄露了口风,还是贝尔摩德闲着无聊给她打电话试探她? 突然提及的莱伊,也是不安的源头之一。 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贝尔摩德本身的立场也相当混沌。夏丘凛纪想了想,实在无法判断,决定继续观察。 继续工作。 训练营每天的训练都会累计一些伤患,一些只需要简单处理,甚至可以借医疗设施自救,但一些是骨折似的大问题,只能静养,在没有静养的环境下,基本上可以提前宣告死亡。 人在将死的时候往往是不愿意死的,即使是曾经赋予他人死亡的杀人犯。夏丘凛纪宣布伤重之后,往往会见到不能接受的抗拒行为。 沉默不语,歇斯底里,痛哭流涕,提匕首要和人同归于尽…… 这都是厌恶值的一部分。 自己像是乌丸家族的族徽乌鸦,是食腐动物呢。夏丘凛纪愉快地想。 考核中受伤的人多,接班的实习生又来得晚,她一口气待到了十点。 白班实习生来得匆忙,秉着教养认真道歉:“突然就被一个叫宾加的高层成员叫走问话,还不让发消息,没办法提前请假。十分抱歉,迟到了两个小时。” 宾加?夏丘凛纪的心头又是一跳。 朗姆的亲信,擅长IT和女装,观察力敏锐,长居欧洲,男扮女装潜入国际刑警组织卧底。他怎么突然查日本的训练营了? 和贝尔摩德查FBI的行为有关联吗? 公安抓朗姆的进度怎么样?FBI救宫野姐妹又是什么进度? 夏丘凛纪心下一一分类盘算,面上摊手笑道:“放心吧,我不在这里管考勤。” 离开医疗室,她立刻摸出手机,给波本发了条见面邀请…… 回到东都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夏丘凛纪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身休闲装束的波本已经神采奕奕,靠着墙等着她。 他等得并没有不耐烦,甚至调侃着笑了句:“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一定要见面说?是想我了吗?” 她失笑,摇头不语,只拿钥匙开门,让开身子给波本进屋。 按他坐在沙发上后,要求他别动,直接上手捏他的脸。 波本眸中闪过一瞬疑虑和错愕,很快放松眉眼仰头任她捏,抬起双臂松松搂住她的腰。 “怎么突然急着见我?” “你先捏回来。” 波本顺势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单手搂住,依言抬手捏她的脸颊,试探着评价:“很软,很好捏……?” 腰被锢得有些紧,手必须扶在他的肩头平衡身体,说出口的评价还怪怪的。夏丘凛纪没什么力度地瞪他一眼,认真地再开口:“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表白很突然,波本看着似乎更困惑了,头都歪了歪。但眉眼里禁不住漾起阳光般的笑意,回应她:“我也喜欢你。” 很认真的回应。 空闲时间有些奢侈,但忽然想见面。 于是成功挤出时间,像幽会一样见面,如同世界上任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腻在一起,一晌贪欢……似乎也很正常? 夏丘凛纪看着笑意灿烂的波本,努力移回注意力,问道:“我们的暗号就定这个,怎么样?” 波本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笑意微僵。 夏丘凛纪简单解释:“贝尔摩德和宾加都在查事情,其中贝尔摩德会易容,会变声,前不久拿FBI探员的声音来骗我……我们之后打电话和见面的时候,都先对暗号吧?也可以和刚才一样捏脸,判断脸上有没有易容的面具。” 波本点点头表示理解,试着复读:“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夏丘凛纪流畅地接上,无视因为情话隐约发热的耳垂,笑道:“我也喜欢你。” 情话都作为对接暗号,用来辅助工作。 工作交流的时候,都还在说情话。 两种理解方式,都可以。 第95章 双线并战(5)【加更27】 波本被公安派入组织潜入搜查,现在又被组织派去其他地方潜入搜查,公安,组织,民间侦探,三个方向的工作要做,事情繁杂,千头万绪。 夏丘凛纪这边,安全屋,研究所,还有训练营,也是三个地方的工作地点要跑。幸好训练营的工作是短期,这周过去之后,她每天就能空出至少六个小时的时间。 交流的时间有限,以至于坐在大腿上亲密低语的行为都称得上是奢侈。暗号对完,再一次重复,“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时间就差不多用完。 现在的她和波本,说“我爱你”太浮夸,说“我对你有好感”太浅,说“今天路过海边的时候想到你”太含蓄。 喜欢这个程度刚刚好。距离恰到好处。 一个要接着工作,一个要赶紧睡两个小时的午觉。于是,夏丘凛纪仰起下颌搭上波本的脖颈,以两边脸颊加上唇中的贴吻作为告别。 一触即分,已经开始熟悉的触感带来了令人心安的暖意。 暖意终究要暂时消散,波本走到门外,再留恋地回望一眼,和朝他挥手告别,准备关门的夏丘凛纪对上视线。 只要等到下周。两个人同时想着。 “啪嗒”,关上的门将二人目光隔绝…… 人如果困过头,有时候是会睡不着的,像是水杯里放了太多糖块,一时半会儿无法消融。 而人如果心里存着事情,无法进入安然入眠的心境,大脑持续转动着,也会无法入眠。 好巧不巧,夏丘凛纪两样全占了。 她洗漱完钻进床底,眼睛闭上后,脑海是近乎钝痛的疲倦空白。贝尔摩德的话语在用脑内配备款放映机重复播报,她一遍遍听着,禁不住多想。 “……”睡不着。 给赤井秀一打个电话吧,提醒下他。 说来,暗号的回应似乎比较容易破解,“我也喜欢你”这个回答还是太普通了。是不是该替换一下比较好?“但你太讨厌了,我很难喜欢你”这种风格的回答,她又不是很喜欢……虽然波本确实也说过。 再想想? 夏丘凛纪想着暗号,还想着拿手机联系赤井秀一,下意识就要直起身子—— 额头碰到硬木制床板,“砰!” 她被激着捂头一声痛“嗷”。 幸好是木床板,吓一跳后仔细摸,其实也不那么疼。她朝自己的手心呼呼两下捂着额头,权做心理安慰。 定定神,顺带想想措辞,她打电话过去。 赤井秀一先开口:“夏丘小姐。” 她回:“赤井先生。” 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她和赤井秀一的对话,似乎也隐约带着暗号的风格—— 先是赤井秀一开口称呼她的姓氏,象征他那边适合谈话。而她也说出赤井秀一的姓氏,做出同样的回应。 ……所以为什么,她和波本的暗号风格就变成了表白? 心思游离两秒,迅速拢回。夏丘凛纪开门见山:“贝尔摩德有易容和变声的能力,她刚才用茱蒂的声音找我套话。你如果在行动过程中要电话联系FBI那边的人,请注意防范。” 赤井秀一哦了声,不甚在意地说:“不接陌生来电就好了吧?并且电话里说不清楚,真有事的话还是出门一趟见面详聊。” 夏丘凛纪先是愣了一秒,而后惊异地问:“出门?” 赤井秀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松的笑:“事实上我现在就要出门,去走武器审批流程,夏丘小姐,我可没打算拎着一把狙击枪就去劫研究所。” “不是,”夏丘凛纪困惑了,“你这是打算怎么出门?” “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帮我易容成另一个的模样……我现在其实还没易容完成,啊,她来催我了,先继续。易容一次的事情还挺多。” 夏丘凛纪震惊地听着,不是,等等,易容? 难道是贝尔摩德,她终于彻底从掺杂质的酒蜕变成假酒了?这话她敢信吗? 门口被敲了敲,一个活泼开朗的女性声音隐隐传来,风格和贝尔摩德匪异又有些耳熟。 她的声音传过电话听筒:“怎么了小秀,是女朋友查岗吗?” 赤井秀一掩饰了一句:“算是上司,还要定期写工作汇报。” 那位女性惊叹地“诶”了一声,又笑道:“FBI探员的工作可真辛苦啊,还有什么工作事项要交代吗?如果没有的话,还是继续易容吧?第一次易容的话,要琢磨的地方很多呢!” 赤井秀一笑了声,轻松道:“唯一要交代的事,大概就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吧。” 夏丘凛纪冷笑两声。确实。 赤井秀一相当泰然,胆子也大,甚至继续在电话那头建议道:“直接让那个小男孩来解释吧,他比较闲。” 那位女性深以为然,直接远远开始喊人:“小新!——” 男孩子?新? 夏丘凛纪听着电话那头的闹剧,听着听着眼睛就要闭上。她几乎要睡着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噔噔噔的爬楼梯声。 接着,同样有些熟悉的男孩子带着点孩子撒娇意味的抱怨声音传来:“妈,干嘛啦!我还在看书——” 有易容技能的女性笑道:“小秀的上司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我也想和这位神秘的上司聊两句,可惜还要帮这位帅气的FBI探员易容成依旧帅气的男人!电话就在那,就靠你了,新酱!” 突然就要变成和半大小子对话了。 夏丘凛纪不明白赤井秀一在想什么,她的心底甚至发出腹诽:是不是之后七岁小孩他都敢信? 夏丘凛纪暗恼,翻出几乎不用的变声软件,打开功能,克制住自己直接挂断电话的冲动。 电话对面,男孩子开始认真介绍:“执法官您好,我叫工藤新一,是个国中生侦探。刚才和您说话的是我的妈妈,工藤有希子,是好莱坞明星,我的爸爸叫工藤优作,是一名侦探小说家,经常协助官方机构破案。您安排赤井先生住的别墅就在我家对面。” 夏丘凛纪无奈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所以你发现有人住在屋子里?” 工藤新一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一家人的印象里,这栋楼都是只有一位矮个子长发女性偶尔回来。但最近,凌晨偶尔能见到窗前一晃而过的高大身影,我蹲守两天,蹲到了赤井先生凌晨出门的样子。” 夏丘凛纪挑了个无所谓的问题问:“你凌晨还没睡?” 被蹲到出门画面也不太好评价,赤井秀一这么没有警惕心吗?门口的监控也坏了? “……咳,是推理小说没看完,”工藤新一不好意思地含糊带过,继续分说:“我发现他走姿比较像是警察,但行事风格又有点像是黑丨道成员,比较疑惑,有些担心那位女性的安危,又担心他才是房主,中间有误会。所以在又一次出门后,我拦住他,说出我的推理。他也坦诚自己是FBI探员,正在假死逃脱追捕,请求我的帮助。” 夏丘凛纪:“……” 确认了,赤井秀一不是没有警惕心。 他绝对是故意的,背地里说不定把工藤家十八代都摸清了,甚至知道工藤有希子有易容的能力,才大半夜的出门碰瓷。 工藤新一最后收尾:“妈妈知道后,自告奋勇地也来帮忙易容……妈,为什么他的头发是粉色的啊?!” 事情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赤井秀一敢直接交付信任的姿态(头发都变成粉的了!),有些令人佩服。 夏丘凛纪打电话过去,本来只是想说明贝尔摩德的变声可能。听了一场小侦探的破案解释,远远超额。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一点半了,只剩一个半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和波本差不多呢。 她对自己讲了个冷笑话,电话一挂,眼皮一阖,立刻沉入睡眠。 仿佛潜入海底沉沉浮浮,浩渺,无梦…… 一周的时间悄然过去。 死神斩下镰刀时,训练营的成员依次死去,像是一簇簇被割断的野草。 不少人记起来,代号成员可以申请选择带走营地成员,作为自己的小弟支配。 成本不高,基本只凭乎代号成员的心情。而愿意来训练营看新人的也就几个人,米斯特尔算是常来的。于是不少人恳求她,然后在得到否定答案后怨怼她。 宾加看过一次热闹,这瓶烈酒和朗姆酒一个酿酒原料(甘蔗),一头金色的玉米辫,满脸写着桀骜不驯和意兴阑珊,见着她被训练营成员抱怨也只哼笑。 听到琴酒的名字后,他倒是立刻骇然变色,恼火地直接拔枪,指向那个提起名字的工作人员,一枪打倒。幸好工作人员日常有穿防护服,重伤,经过抢救后勉强没死。 生死存亡的关头,人会麻木,也会崩溃。她耐心地耗在训练营,睡眠彻底优化,只在晚上守酒吧的时候稍微小憩一下。 收获相当喜人,光是这一周的厌恶值,一百个人,每个人每天都能刷一个小时多。一周就直接往上冲了10%,加上其他渠道的厌恶值,总值超过50%。 ……波本的日均100点厌恶值,这时候看,完全平平无奇。 也不知道他到底每天都在产生什么样的负面情绪,都不累吗? 不知道,暂时没兴趣琢磨。 研究所单休一天,酒吧让伊森本堂负责一天,训练营那边淘汰了一批人,现在也进入修整期,暂时无事。她钻入床底就睡,昏头昏脑地睡了一整天。 再醒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昏昏沉沉。 她没关注时间,凭借肌肉记忆先慢吞吞地洗冷水漱,电话响起的时候,也直接稀里糊涂地接通电话。 是波本的电话,他宛转好听的声音传入耳蜗:“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她呆了几秒才想起暗号,轻声回应:“……我也喜欢你。” 波本失笑,继续鼓起劲,用开朗的语调往下说:“我们一周没见啦,今天见一下吧?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 “那就来吧,我的车已经在楼下停好,”波本语气轻快又雀跃地说道,像是在炫耀他新发现的宝藏地,“今天朗姆会去见一个秘密人物,秘密行动,只会带两个保镖和一个司机,这是他身边人最少的一次——很适合开启秘密行动。说不定那位大人还会怀疑他的消失不是可悲地被抓捕,而是卑劣的叛逃,不是吗?” 信息量太大了!夏丘凛纪立刻追问:“我要做什么吗?” “请下来给我一个拥抱,对项目进行现场验收,”波本甜蜜地开口,又理直气壮地称呼她,“我的准女朋友。” 第96章 双线并战(6) 夏丘凛纪挂断电话,匆匆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准备飞速冲下楼。打开门时,一个高大的人却已然站在门口。 她分辨出眼前的人是波本,刚要蹭过去,心下忽然一突,伸向腰间的手生生转了个方向,抬起来—— 径自覆上他的脸,捏一捏,揉一揉。 确认没有**,也没有立刻收手,她笑着弯起桃花眼,灰眸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波本的脸颊似乎一下子被冬天的气温闷热了。可惜肤色深,浅度的绯红并不能肉眼辨别出来。 他垂眸笑着靠在门框边,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粗糙指腹擦过脸颊时带过一阵酥麻感,窜入脊椎。 他注视向她的眼眸长睫微垂,神情无端惑人。 波本先收回手,夏丘凛纪也才后知后觉地收手。手指蜷了蜷,才掩饰性地拉上他的手,偏了偏头,刚要问朗姆的情况,波本却已经笑问道:“捏我的脸是什么感受?” “有点硬又有点软,有一种韧劲……”夏丘凛纪认真形容了一下,很快虚起眼,恼道,“不是抓朗姆要我帮忙吗?” 波本神情一愣,她立刻张开双臂,头扭到一旁去:“拥抱作为鼓励什么的……要抱就抱,不抱就算了。” 话音刚落,她的双脚一轻,整个人被轻松抱起来。 拖在臀下和肩后的力量都相当稳,她索性双手搭上他的脖颈后,双腿分开搭在他的劲瘦腰侧,重量全数挂在他身上。 感受到了堪比大猩猩的体格。 拥抱太过结实,仿佛可以直接在他怀里睡过去。 不过波本很快在她耳边吹着气抱怨了:“什么抱不抱的,好糟糕的话。” 热气拂过耳根,夏丘凛纪被激得脑袋一缩,色厉内荏地冷笑道:“你不会听着就硬了吧?” “我不是什么男子高中生……但你也不能在身上乱动。” 楼梯间的窗户斜斜地洒入午后的阳光。她不再动弹,撑着波本的肩膀定神看他。 和她对视的眼眸深处像是沉谧湖光,唇畔被阳光照得折射莹莹光亮,看起来很好吻。 她心下一动,忽然有些好奇,波本眼中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团厌buff在苏格兰的眼中完全变成了恐怖谷的模样,在波本的眼中又是如何? 如果因为这个buff,波本的恋爱得和一个身上有些非人感的人类谈……有点可怕啊。 好奇心陡然浓烈,但现在不是适合询问的时机。她拍拍波本的宽实脊背,只问:“还要我做什么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这边没有,”波本笑了笑,低声暗示说,“记得准时去研究所上班。” 研究所?。 研究所今天确实出事了。 她平常都会蹭雪莉的保镖当司机接她去研究所,但今天联系不上。只能自行开车前往研究所。 车开到路口,远远地就看见研究所方向冒起的滚滚浓烟。 不远处的巷道里有人影一闪而过,看见她后停下身形,酷酷地略微点一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亚麻色短发,深目高鼻眯眯眼,还戴着眼镜,乍看是一款斯文儒雅型帅哥。但背后背着的黑色乐器包,又给他的身份带来另外一种可能。 易容后的赤井秀一。 夏丘凛纪轻啧一声,第一反应是有些失望,她还以为真的是粉色短发呢,可惜。 失望之后,她重新看路,踩下油门,心下已经满是敞亮。 波本偷偷抓朗姆,赤井秀一易容去闹研究所,公安或许还会端掉组织的一两个据点,明面上吸引组织的火力。三处同时发力。 应该是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聊天后达成的共识,共同划定的行动计划。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去研究所进行一阶段验收。 研究所建在城郊,远远称不上深山老林,爆炸轰鸣加燃烧,动静大得蓝宝石般的天空上方都蒙上一层火光明灭的阴霾。 不远处聚集了一些围观群众,碍着琴酒一身自带冷冻力场的英伦绅士装束,没人敢凑近。胆子最大的,也只是在人群中喊着问一声“这是不是化工研究所啊——”没得到回答后也没敢再问,偃旗息鼓。 等研究所内负责安保的黑衣保镖都来齐赶人,敷衍两句“国家级保密研究项目”,围观群众没人敢深问,也就渐渐散了。 夏丘凛纪在路边停车,下车后看见被金灿灿阳光照亮的白色停车线,移开视线,微妙地心虚了一秒,回过神,从后备箱里拿出备用的轮椅打开放在地上,锁好车门车箱,以老姿态坐到轮椅上,平移到研究所门口。 伏特加对同事的脾气顶好,但还是忍不住斜眼看她,眼神里写满了“你天天都什么毛病”。 她无动于衷,只问琴酒:“那位大人怎么说?” 琴酒还没说话,门卫室里走出宾加,他还是金发脏辫的发型,三两步冲到她面前就要揪她:“米斯特尔,研究所的爆炸一定是你做的!得把你抓回去审讯!” 无关人员已经被黑衣保镖清散,不会有人看着她。夏丘凛纪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直接从怀里摸出碎冰锥,挥臂朝宾加的面部狠狠一扎! 宾加对反抗早有预料,侧到一旁,就要伸手再打,但夏丘凛纪这一锥只是虚招,右手已然摸出袖珍手枪,指腹一划单手开保险拴,枪口对准宾加顷刻扣动扳机! “砰!” 宾加的身体惯性还在躲碎冰锥,来不及变招,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枪的子弹要刺入他的心脏—— 琴酒冷嗤一声,随手从兜里摸出半包烟,快准狠地打在她手腕上,盒子里的白烟散落一地。 她本就是单手开枪,抓得不稳,被这一打,更是让枪口直接偏移到远处被聚在一起控制的研究员。几十米远了,子弹没有威力,只让被打中的研究员发出一声惊叫,像受惊的走地鸡一样四处跑着找人讨化瘀油。 宾加哪里忍得了这个气?恼怒地也要掏枪,琴酒视线一扫,伏特加立刻上前拦住,口称“算了算了”,又说“人家都坐轮椅了,你就让让她”。 宾加:“……” 夏丘凛纪撇撇嘴,重新懒洋洋靠坐回轮椅上,看着散落满地的白烟,撇撇嘴,捡起烟盒记了一下型号,就随手丢回地上,灰眸只继续阴沉沉地看着宾加。 “行了,真要打死他?”琴酒不耐烦地拦在她面前挡住视线,问道,“朗姆没完没了,你也要和他一起闹?” 夏丘凛纪辩解道:“我在研究所天天坐轮椅很嚣张,但我确实什么都没做。” “你昨天人去哪了?酒吧也不在。” “睡了一整天,前段时间奔波来回有点累。” “训练营的那群人救了也是死,也就你有兴趣折磨这些人。” 夏丘凛纪一笑而过,就要问研究所里头的情况,宾加的声音骤然拉高:“琴酒!她的妈妈就是FBI,你知道吗?” 她的心停跳一瞬,眼见着琴酒狼绿色的审视目光已经投来,她嘴角扯出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伏特加见大哥没掏枪,也笑呵呵地劝:“她家里的事我也听说过一耳朵,她是常磐家的私生女,被母亲抛弃后被常磐健志捡回去养着的。她妈妈如果真的是FBI,那也是抛弃她了,和她没什么血缘外的关联。你可以先和那位大人汇报,不急着先抓她去审。不然她能再坐一年轮椅,跑你呆的国际刑警组织里闹。” 去国际刑警组织闹是什么?夏丘凛纪虚起眼,强势转移话题:“所以雪莉呢?她姐姐呢?研究所信息泄露,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这两个人和莱伊生前的联络人泄露地址,让FBI来突袭吧?” 说话间,研究所的楼内又炸了一声,传出建筑物半倒塌的轰隆隆声音。基安蒂、基尔和卡尔瓦多斯都匆匆忙忙带队从楼里出来,灰头土脸的。基尔听了一整节,苦着脸回她一句:“没找到人。” 夏丘凛纪逻辑清晰,接着再问:“雪莉和宫野明美的那些保镖呢?” 卡尔瓦多斯少言寡语,只摇头没说话。还是基尔回复:“全晕了。确实像FBI的手笔。” 爆炸和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组织的第二处研究所被炸了,场面十分壮观。 夏丘凛纪在内心想了想达成眼前场景需要做出的背后准备,很快放弃思考。内心只剩下一句“莱伊真厉害”。 她很快再在内心补充,能抓住朗姆的波本也相当厉害。 伏特加终于勉强劝下宾加不再闹腾,手机响了起来。他不满地从鼻翼中哼出一口气,接通电话。 电话中响起了库拉索平实冷淡的声音。 “联系不上朗姆了,另外,位于横滨市的组织武器库被攻击,疑似被官方机构发现——” 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带着地面的震颤,一朵灰色的蘑菇云缓缓上升。 四周实在是太吵了,场景又太令人惊愕了,伏特加手一抖,开启了扬声器。 “——可以判断,这是一起组织卧底背后的势力组合汇集的一次反击,”库拉索冷静地分析,“石川哲哉,疑似CIA;伊织无我,诸伏景光,日本公安;赤井秀一,FBI——组织或许需要一次大修整。” 伏特加听完,在地面又一阵微妙的震动声响后,崩溃地对吼叫询问:“等等,你第一句是什么?联系不上朗姆了?!” “是的,”库拉索冷酷总结,“已经和那位大人汇报,不排除是朗姆叛逃组织的可能性。” 第97章 双线并战(7) 库拉索和伏特加电话沟通完就挂断电话,只能听到放大的“嘟嘟”声。 远处的阴灰色蘑菇云浮在空中,近处研究所的细微爆炸声还淋淋漓漓,片刻之间无法断绝。 基安蒂、基尔和卡尔瓦多斯都站到琴酒身边等候命令,伏特加挂断手机,也看向大哥:“朗姆……朗姆真的叛逃了?” 夏丘凛纪好笑地听着,顺带打了个哈欠。 “……”琴酒嗤笑一声,“荒谬。” 宾加冷觑二人,把西装的衣角往下扯得笔直,再开口,半挑衅半严肃地声明:“我这次来研究所,就是奉朗姆大人的命令调查米斯特尔。从美国来到日本,已经调查出米斯特尔的母亲是FBI的信息,组织内无人知晓,显然,她和常磐家的人都共同隐瞒她母亲是FBI的事情。朗姆对她早有怀疑,我也怀疑,朗姆的消息和她也脱不开干系!” 夏丘凛纪颔首表示理解,轻松表示:“我不接受朗姆大人派来的人员的任何调查。” 伏特加和宾加关系其实不错,现在好生去劝:“你在这里说也没用,和那位大人好好汇报,那位大人如果同意,自然会派人协助你抓她。说来,你真的要抓她,怎么就一个人来?” 宾加不满道:“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的确切消息,确认她母亲的身份,正要联系朗姆大人,一时又联系不上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有点尴尬。 他看着米斯特尔是坐轮椅出现的,想到她之前被朗姆抓去连着审讯一天,研究所的人也都说她在研究所都坐轮椅,误以为她身体还没有恢复,仗着自己也是练过的,米斯特尔在组织里的人缘又一般,不会有人拦着他抓,索性恃武行凶,直接抓人,结果差点被直接反杀。 他回过神来想让人帮忙,偏偏带头的人是琴酒。又指挥不动研究所里的保镖。事情僵住。 基安蒂怪笑一声,提馊主意:“宾加如果想抄近道,可以联系波本试试。” 宾加的神情狰狞了一分,不言而喻,他已经在波本那里碰过软钉子。 基尔已经去和琴酒汇报研究所里的东西,包括抢救回来的设施、资料和大致的损失。琴酒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卡尔瓦多斯面无表情,很沉默,站着像一根柱子。但琴酒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什么,神情像是立刻从黑白变成全彩,一下子活了过来。 琴酒对基尔比了个暂停手势。拿出电话。 “下午好,琴酒,”电话里是贝尔摩德的声音,从容中带着调侃,“你那边炸完了吗?” 琴酒冷嗤道:“有事说事。” “看管雪莉的保镖们基本都还没醒,我先挑了个醒得最早的保镖问问。他说,雪莉是用一种可溶于空气中的药物迷晕保镖们的,他药物抗性稍微高一点,看到雪莉坐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朗姆常坐的车辆。 “那辆劳斯莱斯吧……刚上部落格热点,我等下把新闻图片发给你。简单来说,它在路边爆炸了,车内发现两辆尸体,警方报告称,都是女性,一个是未成年女性,一个是成年女性。” 琴酒不解,隐约直觉自己被瞒着什么,不耐烦地问:“雪莉不就是研发毒药的吗,还没什么进展,这也值得朗姆——栽赃朗姆的人上心?” 贝尔摩德妩媚地浅笑两声,简单说一句,“情报收集完后就把研究所炸得更彻底一点,有雪莉和明美的新消息再联系我。”就直接挂断电话。 琴酒收起手机,下意识要摸烟点一根,摸到空才想起来,半盒烟都被他丢了。 他无语狞笑,抬手按住黑色礼帽,走去车的后备箱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方盒,白发飞扬,被黑色风衣包裹的全身散发着凛然杀意。 组织成员多的时候,夏丘凛纪一般是不说话的,说话多只是自讨没趣。她听着基尔问拿出发射器的伏特加:“要发射的是什么?” 伏特加低声说:“一颗云丨爆弹——你们走远点。” 燃料空气弹药,威力巨大,以琴酒提起来的云丨爆弹大小,一颗就能把一栋楼夷为平地,并且燃起火焰,经久不灭。 彻彻底底的毁尸灭迹。 这里没有她的事情了。 夏丘凛纪给伏特加打了个招呼,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就默默操控电动轮椅开到自己的停车点。把轮椅叠好放回后备箱后,径自开车离开。 开车到偶遇赤井秀一的路口时,身后传来云丨爆弹爆炸的轰鸣声。轰隆隆的低鸣震颤作响。 姗姗来迟的各路警察车辆沿路前往研究所。她还偶然看见松田阵平一头没梳理好的蓬松卷毛。 松田阵平也看见了她,愣了一秒后,当做没看见,利落扭开目光,催着驾驶座上的人开快点…… 组织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对抗,转移,清查,走关系……大家都忙起来了。夏丘凛纪也不能幸免,她需要提前打开安全屋,供组织成员使用,做好相应的后勤工作。 她匆匆看了一眼波本发来的OK手势信息,心底明白,这意味着朗姆被成功抓住,塞进公安秘密监狱。 欣喜与犹豫萦绕心间,但她捋不清自己在疑虑什么。 不是因为波本的男友申请。事实上,她相当没良心地期待着情侣关系,在身份和任务之外,可以互相坦诚相待,享受最后时刻的美好时光。 最后时刻……果然是因为宾加的调查吧?本来只是想抓出能把她丢进审讯室的把柄,但他再往下查下去,可能真的调查出她是叛徒本徒。 但抛开事实不谈,真的不可以是宾加才是叛徒吗?他真的投靠了国际刑警组织,卖了朗姆,和公安合作透露研究所和组织部分武器库的地点,这个假设不是很有趣吗? 夏丘凛纪一边匀速开车,一遍分心想了阵,计划列出一二三四,最后发现不如直接一梭子弹。 她被自己最后的总结逗笑了,收敛心神,踩下油门,先回家休整一下。 忙里偷闲,和波本接个视频电话。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作为暗号的情话,低声细语。 波本所处的环境显然是某处秘密关押点,朗姆就在他身后铁栅栏围住的拘留室里,眼睛闭着,显然还没醒。 波本宣布自己抓住朗姆的姿态,像是捕住肥硕老鼠的矫健暹罗猫,下巴骄傲扬起,金灿灿的头发和紫灰色的眼睛一同明亮夺目。 夏丘凛纪心中感叹,他一年前在宴会上认识陀迪,进而认识朗姆,平步青云,甚至抓住朗姆。功绩相当了不起。 抓住朗姆的过程有一两处惊险的地方,波本兴高采烈地说着,夏丘凛纪托住下巴,愉快地听,不时应和两声。 波本聊完朗姆,换个话题:“这一次我们选择炸的武器库位置,特地避开了你埋炸丨弹的位置,之后还要埋炸丨弹还可以联系公安。如果什么时候打算过来和朗姆聊聊天,也随时欢迎。” 夏丘凛纪认真想了想:“今晚是安全屋待着了,研究所炸没了,训练营暂时没心情去。这两天我找到空档时间就来看看。” “那就是只有晚上要上班?”波本笑道,“好,明天下午四点的时候联系你。” “嗯!”夏丘凛纪犹豫了一秒,单手抱住膝盖,下巴搭上,对着视频镜头粲然而笑,撒娇卖个萌,“明天见,我的男朋友。” 说完,她没等波本的面庞攀上绯红,说出“我的女朋友”这类让她头脑眩晕、心跳加速的话,直接狡猾地挂断电话。 视频通话结束。 ——见面再说吧! 这通电话让夏丘凛纪的心情好了不少,那股隐藏的不安感似乎也全然消散,仿佛即使现场加入公安都变得可以接受。 时间有限,她稍微收拾一下,叼了一瓶葡萄糖浆,径自下楼。 去花海酒吧。上班。 她的笑僵住了,口中的葡萄糖浆差点松开。 花海酒吧的玻璃门被砸开,满地晶莹碎光,像是被砸开的湖面。 里头没有任何动静,打开手机监控查看,只有基尔坐在吧台前,满脸焦虑地等待着。 ……或许不是最坏情况,但基尔会砸门吗? 心中萦绕着猜想,像毛线球一样杂乱难捋。她咬咬牙,喝完最后一口葡萄糖,小心翼翼,咯吱咯吱踩过玻璃进入酒吧内部。 酒吧内部称不上狼藉,只有吧台附近位置的桌椅倾倒,一瓶朗姆酒的酒气冲入鼻翼,涌上大脑。 没有血腥气,事情或许没有糟糕到最糟糕的情况。 基尔扭过头,看见是她,松一口气,又有些紧张。 她面容已经化为沉静,抬手摸索了下基尔的下颌线,确认没有**后,点头打招呼:“本堂小姐。” “夏丘小姐……”基尔长吐一口气,说不出任何寒暄的话语,也不敢问为什么被摸脸,只简单陈述事实,“宾加带了两个人一起来抓森先生,我听到了计划,很担心,尾随他,联系CIA把宾加抓住……但我还是来慢了一步,有枪声,并且森先生不见了……” 夏丘凛纪看着系统通知,点点头平静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他是去安全密道躲起来了吗?”基尔猜想着松一口气,“那就好。” 夏丘凛纪没否认,轻笑一声。 世界对她相当仁慈,没有展示人物死亡时鲜血淋漓的画面。 系统直接收回了森平川的尸体,并给她发送两条通知。 【伊森本堂因意外情况再次死亡,该躯壳暂时回收进入系统空间,等待修复。】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采取修复方案,请于提交任务,补充能量后再试。】 CIA探员相当倒霉,连着两个人出意外。 “是小问题,”分不清是喃喃自语,还是对基尔说的话,她低声陈述道,“只要把任务提交了就好。” 第98章 双线并战(7)【加更26】 伊森本堂曾经说过,如果她因为和组织成员波本过分亲密的关系,受情感驱使,做出严重违背社会利益的事情,他会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将情报传递给CIA。 而现在,他的担忧某种程度上成真了。如果她没有和波本视频通话,本来可以更早地抵达酒吧,阻止这场事端。 ……只是悲哀的巧合而已。 但不可否认,她有点想提交任务了。 进度已经百分之五十,提交任务后,可以把组织的力量腰斩。她不再需要去发愁,自己要怎么获得厌恶值。 她难道真的会认为找骂很好玩吗? 基尔无从知晓,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把钥匙,无奈又惭愧地笑道:“因为可能是见到你的最后一面,这个算是分别礼物,感谢你这段时间和CIA的合作。” 夏丘凛纪一愣,情绪从薄雾般飘渺附身的压抑沮丧中短暂抽离,诧异问道:“你要回去了?” 基尔笑着点点头,目光游曳过吧台附近的一片狼藉,沉吟须臾,现场编撰前因后果:“水无怜奈,也就是基尔,在组织混乱之际趁乱进入安全屋,绑走休息的宾加。米斯特尔来迟一步,只能藏在角落偷听基尔和CIA探员的对话,确认基尔是卧底。” 夏丘凛纪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需要帮忙圆谎,但喉咙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她不加入公安,那她确实需要有人帮忙圆谎——至少是伊森本堂凭空消失这件事。 基尔在认下宾加失踪的所有罪责,帮助她继续在组织里生活。而她可以修改描补,[基尔抓住了宾加和森平川。她来迟一步,只从森平川口中得知基尔是CIA卧底,但很快和森平川失去联络。]把伊森本堂的失踪也粉饰。 但是,这一切要用基尔的卧底生涯来换。 “我爸爸卧底十几年,都没抓住一个代号成员,我才卧底一年,抓住的还是二把手的亲信,成果已经比我爸爸好多了,”基尔笑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并且,帮森先生抓住宾加,我并不后悔,偶尔来喝杯茶的时候,他都温和又细致地关照我,和他对话的时候……会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不会后悔做出这件事。” 基尔甚至已经把钥匙塞进她的手心,继续分说:“你两次救邦尼先生,还救了桂警官和奥本议员。我能做的不多,这一次甚至有给你添麻烦的成分……实在不好意思。” 夏丘凛纪无言以对,只能看向基尔的湛蓝猫眼。 像是蓝色的宝石,蕴含着对同伴的关切。但微皱的眉头,眼底的悲伤,让她的神情有着难以辨明的微妙复杂。 很正常,毕竟从基尔的视角看,撤回CIA的行为,终究是在放弃父亲用命给她博得的卧底身份,逃避卧底身份带来的责任和义务。 夏丘凛纪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两个选项。 A、加入不会问森平川去向的公安,她承担宾加失踪的责任,顺带还能让公安蹭一点宾加身上有的情报。而基尔继续卧底。 B、继续在组织里压榨厌恶值。而基尔不再卧底,宣告自己的CIA身份,承担宾加和森平川的失踪责任,回到CIA。 夏丘凛纪做出选择,接过冰凉凉的金属钥匙放入包中,笑问道:“是什么房子?别墅?” 基尔笑着摇摇头:“联排独栋小六层,在群马县,地方比较偏。只是以防万一的选项。” 夏丘凛纪道了一次谢。 基尔连忙摆手,或许是因为终于做出决定,她松一口气,露出坚定的笑容:“那我就此告辞了。” 夏丘凛纪颔首:“再见。” 没有更多寒暄,基尔匆匆离开。 夏丘凛纪去二楼的秘密监控室删除今日的监控,估量着基尔走远了,编撰“基尔是卧底带走了宾加和森平川”的短信开始群发,给基尔本人也发了一份。 明亮的太阳被云吞没,天气骤然转暗,刮的风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看着窗外,怔了片刻,默默移回目光,叹一口气,额外给爱尔兰发一条“找到新安全屋地点之前暂时不用上班”的通知。 爱尔兰很快回复“好的”,并附了一张组织武器库附近的位置。 ……爱尔兰其实还是一线人员,她都差点忘了。 不少人回了她一串儿问号,但基尔和宾加都联系不上,也没有多少不相信的余地。 朗姆失踪,雪莉疑似死亡,组织武器库被攻打爆炸,现在再加上她通知的基尔自爆卧底带走宾加的情报。大家都裂成八瓣,又忙又乱又要发疯。 那位大人倒是很安稳,只建议她在家好好休息,固定和贝尔摩德报平安,甚至不要求她出门工作,深怕她的脑子同样被哪个自爆的卧底带走。为此,顺利逃跑的基尔和被掳走的宾加都显得并不重要。 夏丘凛纪邮件回复表示OK。发完消息,离开花海酒吧这处是非之地,随手和皮斯克发消息抱怨“组织怎么这么多卧底害得我一年换了四处安全屋地点”,顺带要钱。 皮斯克没回,她也不在意。 刚昏睡一天,回家也没事做,她索性开车出去兜风。 兜风是因为需要散心,但她难道有需要散去的负面情绪吗? 又或者说,组织遭遇如此挫折,为什么她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呢?。 其实很简单。 黑衣组织的存在历史长达半个世纪,那位大人据说活了一百四十多岁,力量资源遍布全球。 今天这次多方努力达成的成就,对那位大人而言,或许只称得上是被黑蚂蚁咬一口,会痛,但无关痛痒。 她同意让基尔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愿意代替基尔进行卧底工作。 方法很简单,卧底的存在归根结底是为了铲除组织。而铲除组织,只需要她提交任务。 让系统充能完毕,父女重新相见。同样也只需要她提交任务。 ……这种感觉终究太奇妙了。 其他卧底拼死拼活才能拿到一点点情报,攻破组织一个两个据点,还要付出血与泪。而她因为获得奇遇,可以用黑盒的方法直接让组织倾覆。 只是被厌恶而已,相比之下相当轻松,不是吗? 不让其他人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地去奔波忙碌。这或许就是她的私人责任。 夏丘凛纪看着自己百分之五十的进度条,她想,自己甚至可以现在就结算任务—— 那位大人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直接死去。 那位大人敝帚自珍,把权力、金钱、长生不老……无数像钻石一样闪耀的存在,死死地守在怀里。他只要一死,刚好朗姆被抓,组织没有领头人,刹那就会陷入混乱。 二分之一的概率,直接结束一切任务,比手游抽卡的概率高多了。坦率承认,自己相当心动。 夜色悄然上涌,笼罩苍穹。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平静而浩渺的海浪拍击声。 她发觉自己开车开到了横滨的海岸公园边。 是之前晨跑的地方,晨跑完她会去吃口面。一次遇到了波本,还有试图自杀搅乱老板生意的家伙。波本那次还帮她报了警,事后假惺惺地表示怕麻烦。 嘁,公安卧底。 这处公园她好久没来了,毕竟很长一段时间没晨跑。现在看夜晚的海岸公园,都有些陌生。 海边风大,会吹得人难受,但她还是选择下车,她要吹的就是这个。 刚关好车门,好巧不巧,波本打电话进来。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她回答。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担忧: 这对暗号会不会太简单了,能被瞎蒙着回答出来? 迎着咸腥的海风,她慢悠悠地走到堤岸上,轻声说道:“对了,我想把暗号换一下。” “嗯……”波本有些迟疑,“换成什么?” “都行吧,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喜欢你’的回答是‘也喜欢你’,这样的暗号太容易破解了。” “这样……我理解,我想想。” “嗯。” 她心下一松,被“我喜欢你”这样轻松又多次的告白积累的甜涩感似乎都随着这口气松出去。 更换暗号词其实挺容易,不用刻意到“但我不喜欢你”的程度,毫不相干的话题就行。例如回答一句今天天气怎么样,今天星期几。 又一阵冷风吹过,带着朦胧的雨雾感扑面而来。她眯起桃花眼仰头看向路灯,能看到细丝般飘下的雨。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电话里传来波本的复述。 穿过电子器材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吐字清晰的情感也因此没有被污染。 夏丘凛纪无声叹息。 “就这句,怎么样?”波本却往下说,尽管语气有着飘忽的压低,似乎也有些累了,“一般情况下的情话,很少会是情话复读吧?可以做为暗号——你在海边吗?”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表示没问题就好。 但第二个问题,她想了想,才坦诚道:“我确实在海边,并且刚才或许有一秒,我有想着直接把车开进海里。” 电话里安静到没有呼吸声。 “如果你只是波本就好了,可以把你骗上车,根本不用在这里吹风,”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很快转移话题地笑道,“也只是想想啦——你现在又在哪里,还在公安吗?” “算是吧,在一处秘密关押点……”波本犹豫一瞬,也坦诚道,“事实上,我去抓朗姆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中了一针麻醉剂,一直在和药效对抗。昨天又一整天没睡,和你视频的时候还能强撑,现在情况稳定,暂时没有要我做的事情了……” 波本压低声音,有些羞耻地开口:“凛纪,你愿意接我回家睡觉吗?” 夏丘凛纪有一瞬愣住,秘密关押点没有休息室吗?风见裕也不会开车送上司吗? 她下一刻就恍然了,理智还有些迟疑,但身体已经毫不犹豫地折返走回车上,启动车辆,掉头。 “报地址,我来接你。” 第99章 双线并战(8) 波本报的地址在东都市城郊。开过去得二十分钟。 夏丘凛纪试着踩油门加速,学习波本时长浓缩一半的驾驶技术,但精神一恍惚,差点撞上一辆交警车。 ……老实了,正常开车。 秘密审讯点是城郊的一处普通的山脚集群别墅,一些小企业工作室的办公地点放置在这。 郊区很空旷,但正是吃完晚饭的时间,不时有一群人一起出门消食。年轻人居多,青春洋溢,即使一身班味,身上仍然残存打火石似的热情,只要轻轻一擦就能重新迸发。郊区都因此显得热闹。 夏丘凛纪一瞬间都恍惚了,自己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还真的没有。 循着导航慢吞吞开到目的地,夏丘凛纪下车进门,穿过栽种梅花和樱花的院子,真正进入别墅楼内的时候,发丝和衣料都已经沾染了梅花的清雅香气。 波本靠坐在客厅棕木沙发上,还在打电话,眉头轻皱,穿着的是松泛休闲的深灰色羽绒服配运动黑长裤,仿佛穿着的依旧是修身西装,姿态严肃,脊背挺得很直。 看到她后,波本的眉头恍然松下,对电话那头匆匆说一句“有朗姆的新情报后再联系”,就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已经拉一张塑料凳子坐到他对面。 没有对暗号的余兴,她直接凑近他,做身体检查。 探额头温度,没有发烧。 撑开眼睑检查瞳孔反应,紫灰色瞳孔的反应速度正常,没有病理性的涣散或收缩。 指尖再触向脖颈,测量心跳,心跳偏快……好吧,脸颊被亲了一下。 专注被打破,她身体后仰,半恼地瞪波本一眼:“干扰医生做检查,有你这么做病人的吗?” 波本只是望着她笑,疲倦、可爱和引诱,奇特地同时展现在他的面庞上。 她咬紧后槽牙,咽下更多会像是质疑的问题,站起身,说道:“走吧,回家。”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示弱更多是扮演一只被雨淋湿的湿漉漉金毛警犬,诱骗她靠近。只是两个人都心有默契,并不戳破。 小别墅有三层,面积不大,一楼是四室一厅。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苏格兰听到动静冒出一个头,很快缩回去。 夏丘凛纪默默扭开头,当做没看见。 扶波本上车,她坐上驾驶座上,确认波本家的地址,启动车辆。 二十分钟后到达。她被理所当然地请求留下,她也理直气壮地留下。 但波本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她在房间转悠了两圈,忽然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尴尬感。 像是去酒店开房的情侣,没什么经验,又情到浓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简直想原地逃跑。 ……但难得有空闲,并且,波本也确实是受伤需要照顾的状态。 她背对卫生间的门,开始专注地研究窗帘的花纹。耳朵高高竖起,悄悄分辨声音。 卫生间的开门声,脱衣服时的窸窣声,衣料扑上椅子的闷声,还有被子掀开,床垫一声吱呀,碎发摩擦过枕套的零碎声响。 最后,是波本忍笑的声音:“可以转过头了。” 她转过身,和熠熠灼人的眼眸对视,不由自主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背靠着他的衣服,终于还是开口问:“有血液检测过吗,麻醉针里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 应该没有,但她还是担忧,以至于忍不住问出口。其他隐秘难言的情绪全都因此匍匐,像是被狂风吹倒的柔韧芦苇。 “就是普通的麻醉针,”波本心虚地解释,“当时扎到的时候还只以为是流弹,根本没发觉,只做简单包扎,后来发现自己在犯困,发现不对劲,去做检查才发现的。” 夏丘凛纪隔着被子按了按他的手臂。权做安抚。 看起来健康到仿佛超人的体质,本质都是在燃烧未来的寿命。她对此颇有经验,因此不愿意褒扬他什么。而工作总是会伴随熬磨,她因此也不愿意批评他什么。 于是她词穷:“你休息吧,我守在这里。” 波本移开一点身体:“你也可以躺上来的。” 她撇嘴:“你今天还有力气洗冷水澡吗?” 波本垂眸,一时有着相似的无言。但很快,他的手从被子探出,握紧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一下一下地划。 由被窝烘过的手心干燥暖热,随着划动源源不断地浸染她的肌肤,沿着手臂血管往上漫延,汇集到心脏。 心脏安稳地减缓跳跃。 波本没有再开口,本来也不用开口。 和CIA关系亲善的米斯特尔群发揭露基尔是CIA卧底,被带走的人有宾加和森平川。森平川是夏丘凛纪的助手,他的离开,显然是她心情低落的主要诱因。 两个人都离蠢货的称呼很遥远,一些默契在眉眼交流之间就已经完成。不必多说。 显然,夏丘凛纪没有太多亲密的心情,即使只是贴吻和拥抱。 她笑了笑:“睡吧。” 波本终于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住。 或许是因为灯亮着,而按钮就在床头。夏丘凛纪用没被牵住的手按灭。 灯灭了,眼前化作一片黑暗。 听觉变得清晰。 屋内的暖气管无声地运作着,阳台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变得清晰,波本睡着后匀称的呼吸声更是仿佛拂在耳边。 她的心底忽然生出悔意,只凭借多年磨砺出的耐心稳稳在黑暗中坐着。 思绪恍惚开始飘散,还剩百分之五十的厌恶值,该从哪里拿呢? 组织多事之秋,她还去训练营有点太显眼,这段时间去不了了。 伊森本堂不在,爱尔兰去一线,那位大人似乎对她有别的安排,安全屋也暂时不用考虑再开放。 研究所被炸,领导负责人雪莉生死未卜,群龙无首,研究所估计也会暂时关闭。 如果不追求百分百,只求尽快冲百分比的话,她或许可以准备叛逃组织了,可以直接收集所有组织成员的厌恶值。 可以稍微等一段时间,等水温稍微冷却一点…… 身前忽然传来动静。 ——床垫弹簧被手臂压下,被子滑落,抓着她的手抬起,试探着把她往怀里带。 猝不及防,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半趴在波本的怀中,陷入满当当的怀抱。 被波本捂热的被窝热度毫无遮掩地穿过她的冬衣,侵入她的五脏六腑。 思绪停滞了。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波本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低声询问,“暂时不要去想,醒来之后情绪过去,再一起聊聊,好不好?” ……好像没什么能聊的。 夏丘凛纪心中闪过念头。但解释很难,真的要和刚抓完朗姆,受伤要休息的波本分辨聊天话题吗? 本就后悔的心情更是如火如荼,漫山遍野。 有时候不用思考太多,自己能快乐就好吧? 她终究答应下来。简单洗漱收拾,穿着里衣里裤掀被钻入被窝。 波本似乎已经真的睡着了,只本能地侧身面对她,搂紧她的腰。身躯贴在一处。 有科学研究表明,肢体接触能让人心情放松。 或许确实是,又或许是因为连着很长一段时间的熬夜不是一天的昏睡就能补明白。 总之,她很快睡着了。 第100章 双线并战(9) 夏丘凛纪再次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四周似乎没什么变化。窗外还是零零碎碎的雨,耳畔还是波本的绵长呼吸声,显然还在睡。 但有变化的地方又太明显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侧过身的,脸埋在他的肩窝中。分不清是谁把谁当成抱枕,睡觉的姿势变得相当纠缠,像是两棵种在一起的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缠在一起。 她的枕头又一次被替换成波本的劲实手臂,肩背和腰都被他的手臂框住。试着动腿抽身,也没成功,因为又被他的长腿勾缠住了。 变化的不只是睡姿。还有器官。热意和体积都相当有存在感,甚至恰恰好顶住她相当敏感的地带。 试图在不吵醒波本的前提下挣扎起身。没能成功,反而被本能似的搂得更紧,无意识中又顶蹭了两下。 一阵陌生的酸麻感蹿上小腹,她差点呜咽出声。强行压抑住,她安静地做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 但波本的东西还在隔着衣料紧紧贴着,只随着呼吸有着微弱的动弹。 但存在感太明显了,四周也没有能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一点点的小动静都能刺激到紧张充血。 她已经要屏息凝神,才能压抑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 这就是在长野县旅游的时候,她强逼波本给自己当抱枕后的报复吗? “……凛纪,怎么了?呼吸忽然变重了,”波本忽然迷迷糊糊地开口,抬手松开搂在腰侧的怀抱,试探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松一口气,“没发烧。” 夏丘凛纪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研究假死药的那次昏睡,中途发烧,又胡言乱语,大概给波本带来了不小的惊吓。她自己现在都不敢回忆当时的虎狼之词。 波本醒了,她也可以起床了。男性的晨丨勃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她只要默默避开就好。 但她刚要往床外爬,就重新被拦腰抱紧。 后脑勺被枕在她脑侧的手臂曲起抵住,脸庞被灼热的呼吸扑洒。 唇畔传来鲜明柔软的触感,稍微松开,接下来的温热接触落在唇心。 波本在吻她,在抵着她的情况下。 他对自己的危险性毫不掩饰,偏偏又轻咬她的下唇,低声问她:“不要走好不好?” 是哪种意义上的不要走?她心底迟疑,但思绪很快就被探入口中的舌尖勾勒挑断。 波本的吻技本来就很好,现在更是突飞猛进。湿热的舌尖抵着她的舌尖描画,勾引她的回吻。 酥麻的触感窜上大脑,断掉的思绪一时间再也连不起来。 或许可以暂时不去思考。 衣物在亲吻的过程中被褪得七零八落,姿态变化,长发散在枕头上,波本的手心扣在她的脑后,俯身继续重重地吻她。 波本平常爱笑会哄人,但在床上相当不讲道理,脆弱敏感的上颚被针对性地用舌尖拨动,像是拨着吉他弦,逼得她的触觉神经像是丝弦一样绷紧又放松,像音波一样一阵一阵将连绵不断的快感流淌到全身。 她已经没办法通过深呼吸来保持冷静了,喉咙试图发出声音,但声音连着溢出的津液,都被他的唇舌搅弄吞下。她甚至能听到清晰的吞咽声。 呼吸声不断加重,即使波本弓着腰背,使得被窝外稍冷的空气钻入,也无法将发烫的身体冷却。 潮湿黏腻的地方紧紧相贴着,要命的敏感地带在亲吻来回中被不断摩擦。身体已经紧绷着,被浪潮般的快意控制—— “可以吗?”波本暗示性地抵着顶了两下,压抑着他急促的呼吸,询问着。 “——!” 身体骤然被前所未有的快感贯穿,神经像过电一样颤抖,大脑的一切逻辑和理智被震碎了,脑海化为茫茫空白。 稍微醒过神的时候,耳边发出了巨大的嘈杂电流声,心跳也快得吓人。 眼前湿漉漉的一片,她眨眨眼睛,才意识到是生理眼泪。想擦掉,但手一下子抬不起来,整个人处于兴奋后的疲惫状态。 ……身体本能的快乐,无法拒绝。 她混乱地喘丨息着,艰难地成功喘匀气息,抓住他已经有些汗湿的手臂,半晌没能说出话。 100-110 第101章 双线并战(10) 幸好,波本没有逼迫她开口同意。 床头灯打开,暖情的昏黄色暖融地照亮狭小空间。波本借着灯光从床头柜里摸索,在枪支弹丨药中拿出一盒格格不入的塑封纸盒。 盒子已经拆过,银色小塑片折射着暗金色的光。塑料包装被撕开,冰凉的水液滴落在她的小腹上。 肌肤受到像是被冰块砸到的刺激,收缩下陷。冰凉的润滑液体要顺着往肚脐眼流去,她本能地抬手去抹,抹出一手被肌肤染热的黏腻。 下一刻,手腕被紧紧抓住抵在床头,动弹不得。 波本低呼一声,闭了一下眼,有些忍耐地说:“别动。” 她的肌肤被暖色床头灯照得皙白,小塑片内蓄着的液体在肌肤上抹开,折射斑驳的水痕,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着。 能带来很糟糕的联想,像是已经浑身沾满了他的东西,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无法挣脱,只能颤抖着接受他。 他按着她的手腕俯身看她,脊背弓起。体型差大,他的身形遮住她眼前的所有视线。 卑劣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奔涌,他俯下身吻她的眼角。 请凛纪的灰色眼眸眼眸染上属于波本酒的暗金色,不再看向温泉和海洋。 吻得相当用力,荷尔蒙无声弥散,是要拉响警笛的暗示。 夏丘凛纪瑟缩了一下,身体试图往床头缩。亲吻是安抚,但安抚之外的感觉陌生而难受。波本看向她的眼眸又太过幽深危险。 他在想什么?会讨厌她吗?如果不看她,会不会好一点? 她偏过头,半边脸埋入长发:“灯……能关上吗?” 脸被湿漉漉的手掌捧住,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掰正。脸颊泛红的英俊面庞离得很近,挺直的鼻梁沁出些汗,折射出蜜色的光芒。 “请让我看着你。”他的沙哑声音发出请求。 无法移开目光。她闭上眼睛。 触觉变得清晰,湿漉漉的存在捱蹭着。但体积差太大,被刺激后的浑身泛起的兴奋感也已经半褪……真的能进得去吗? 连着灯没有关上的隐忧,她的心里闪过又一层担忧。 波本也发现了,手指安抚地抚过她紧绷的肌肤,像是把她身上的郁气都揉开似的,轻声哄劝:“放松一点。” 勉强放松,但真的太大。她偏开头咬牙试图忍受。 波本隐忍地长呼一声,再俯下身吻她。舌尖划过唇纹的时候,她下意识松开牙关,任凭舌尖侵入,在她口腔内敏感的上颚薄膜轻划挑逗,重新唤起她恍然遗忘的战栗感受。 与此同时,抵住的存在移开。 闭着眼睛,因此触觉变得十分清晰。有两根手指在四处曲起抠挖,像是想把每一处褶皱都摸清。 带着薄茧的大拇指指腹有些粗糙,按着富有神经细胞的外部,慢慢摩挲。 尖锐的快感瞬间从尾椎骨酸麻蹿上去,被暂时封闭视觉的大脑忠实地记录,并要求她抵御。 无法抵抗,无法呼吸,她像是被丢入滚烫油锅的活鱼,无助地弓腰扑腾。 但身体被波本压着按住,无法撼动分毫。舌尖被亲密交缠着,呜咽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压着手腕的手转而压住她的手心,扣紧相牵,她恍惚有着在抵死纠缠的错觉。 动作还在继续,手指加到了四根。 咕啾咕啾的水声逐渐清晰,水液在顺着唇角和手指流出。 吻在片刻松开。波本咬住她耳垂下方的软肉,情丨热发汗的蜜红色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脸颊捱蹭,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有粗糙枪茧的指腹重重划过兴奋的点位,指尖也曲起紧紧抵住。 大脑无法承接如此剧烈的快意,又一次在脑内燃放璀璨烟花后,陷入死机般的空白。 她醒过神时,胸脯剧烈起伏着,声带因无声的喘息而震颤不已,模模糊糊地睁眼,眼前全是被刺激出的生理眼泪,流了满脸。 波本连忙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另一只湿淋淋的手也抽出,胡乱在自己腰侧擦了擦,就去捧她的面庞。俯身吻去她的眼泪。 “为什么在哭……?” 手指离开的一瞬间产生空虚感,生理眼泪无声无息淌入发缝。 她一时有些羞耻,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抬手去抱他的脖颈拽他下来,咬他的下唇。替代一切无法说出口的话语。 手臂贴着他脖颈后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金发,压着贴紧他的结实身躯。胸口积累的情绪涨得难受,咬嘴唇的力度稍微加重,波本轻嘶一声,又松一口气。至少不是不愿意的哭。 再尝试,终于成功。脏腑器官被挤压,夏丘凛纪忍不住露出被撑到噎住的表情。 恍惚看向波本,他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他究竟怎么看的自己呢? 夏丘凛纪张了张嘴,无声承接了一个吻。 陌生又滚烫的事物开始逐渐接触熟悉,一开始缓慢,后面逐渐加快。 屋内的声音,盖过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切思虑和情绪,都被他重复的动作搅弄散开…… 第一次结束得比较快,波本给套子绑好死结丢进垃圾桶,给她盖好保暖的被子,身体赤条条地下床,去厨房接了杯温水带回卧室,把她坐抱在怀里,要喂她喝下。 “补点水。” “……好微妙的话。” “嗯……确实流了很多,是真的会担心你缺水的程度。” “……” 恼归恼,她确实感到干渴,还是喝了。 最后一口水是嘴对嘴喂的,喂完之后,波本顺理成章地拆开第二个套,就着抱着她的姿态,掐着她的腰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就慢条斯理地多,试着换了几个姿势,寻找更合拍的节奏。也有按着她的要求让她脸埋入枕头趴着承受。 但这个姿势太糟糕了,腰部原本近乎悬空,被贴心地垫上一个枕头。后脖颈被咬住的时候,整个后背都被抵上,像是被波本压制住,无法逃脱的猎物。 最后还是用正面拥抱的姿态亲吻着结束。在恋人的怀中,夏丘凛纪昏昏沉沉地再次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波本已经不见了。被单换过,身上是被清理后的干爽,心跳也恢复稳定跳动。 阳台方向传来轰隆隆洗衣服的声音。 夏丘凛纪定了定神,直起身子拿衣服穿上,余光瞥见自己肌肤上零零星星还没消退的痕迹。脸颊热了下,才故作镇定地穿好衣服。 床头柜上写有纸条,写了半页。 【我被派去找朗姆了,大概中午回来。 卫生间有洗漱用品,厨房有粥有面包,有牛奶有豆浆,如果没胃口吃东西,喝点豆浆或者牛奶都不错。如果凉了用微波炉叮,微波炉在灶台边。 另外,贝尔摩德给你打了三通电话,我怕电话铃声吵醒她,直接划着挂断,用自己的手机打回去解释了一下。可能是急事,醒来后请及时联系她。】 夏丘凛纪:“……” 什么人啊,在第一天中麻醉针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做两次,还收拾好一切东西提前跑去工作?麻醉针是假的吗? 心中失笑,压下仿佛看到情书的奇特感受,人老老实实去卫生间洗漱,去厨房给自己舀了碗粥喝。 喝完后难得感到不顶饿,于是把豆浆也喝了。牛奶不行,她乳糖不耐受。 有点晕碳水,她歪倒在沙发,但靠着没那么舒服,没犹豫太久,她还是回卧室,脱掉外衣,重新窝回床上。 波本的身上没有什么有记忆点的气息,只有注意清洁后留下的清淡皂香,被子同样。她盖着被子时,有种自己在被波本覆盖住的感觉。 床垫很软,被子很暖和,有种能陷进被窝再睡一觉的感觉。 但刚吃完早饭,躺是躺不下去的,夏丘凛纪拉高枕头,捏着枕头角的时候再发了一阵子呆,醒过神时,才脸红着靠好。拿出手机。 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贝尔摩德和爱尔兰都有三条未接来电。 现在是早上九点,不管是美国时间还是日本时间贝尔摩德都醒着。她直接打电话回去。 贝尔摩德过了两秒钟接通,笑得揶揄:“波本怎么样?行不行?” “……”夏丘凛纪:“没有必要和你说明吧?” 开口的时候喉咙还有些嘶哑,相当明显,电话对面的人绝对听得出来。 她绝望地按住自己发红的脸颊。 不过贝尔摩德只是轻笑一声,调侃完就愉快道:“没关系,反正我是来和你说坏消息的:雪莉生死不知,你因此再一次成为研究所的临时负责人。” 这消息太坏了,夏丘凛纪惊异道:“……组织里是没人了吗?” “谁知道呢?”贝尔摩德无所谓地笑笑,“新的研究所休整好之后我通知你,大概就这一周。平常人在东都市不要出去,每天早上和晚上隔12个小时发定位报一次平安。研究所的上班作息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刚好调一下。” 夏丘凛纪一一答应,语气温顺。等贝尔摩德通知完,挂断电话,她才一口气抓乱自己的头发,勉强冷静下来。 没办法,上一次她管研究所的体验太差了。 她的研究能力确实不够,研究内容又是石破天惊打碎现有社会伦理实验道德的产物,无从下手。员工不听她,领导不信她,研究工作无法完成,还要被问责。内忧外患,左支右绌,最后索性全炸了拉倒。 那时候她对厌恶情绪敬而远之,失败的人际关系只会带给她挫败感。中层管理岗位根本就是地狱。 幸好现在有厌恶值,厌恶值收集满有惊天奖励。 员工爱听不听,领导爱信不信,最好每天都在讨厌她,直接把厌恶值拉满。 夏丘凛纪思索着,手指尖轻轻按压,按揉放松着还隐约有些紧绷着发酸的小腹。 她忽然想起波本干的坏事。 跪坐着握住她紧抓枕头的手,把手指揉松后,拿着她的手一起摸向她的小腹,紫灰色的眼眸弯下,脸上露出特别波本的恶劣笑容。 现在,指尖上摸到凸起的触觉残存。 ……夏丘凛纪蜷了蜷手指,下意识想把脸埋在枕头里,但这个动作同样能引发不妙的联想。 她深呼吸一口气,羞恼地咬牙切齿。强行把波本色的废料从脑子里移开。 集中精力,拨打爱尔兰的电话。 爱尔兰一秒接通,她定定神,用压低后听着正常些的声音问他:“打电话过来是什么事?” 爱尔兰叹一口气,没问她为什么没及时接电话,只用低层的语气陈述道:“皮斯克失去了联络,疑似是被FBI抓住……” 夏丘凛纪心下一惊,就听爱尔兰接着往下说。 “森和宾加被CIA抓住,现在也在美国。你应该要把森找回来吧?”爱尔兰带着恳求的语调说,“他毕竟是你特地从牛郎店捡回来的,因为眼睛像波本,不是吗?” 夏丘凛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伊森其实被系统回收了,她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偏偏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个轻佻询问的声音。 “谁的眼睛颜色像我?” 夏丘凛纪的大脑彻底宕机。 第102章 双线并战(11) 夏丘凛纪匆匆挂断电话,挂完电话后还有点心虚。 她拉伊森本堂做壮丁的借口比较任性,当时刷厌恶值吸引波本注意力的方法也相当莽撞。现在全都是回旋镖,扎在她的心口。 上一次波本半真半假地吃醋,就直接问她和森平川的关系。她当时回了一句“他女儿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直接让波本尴尬沉默。 ……他现在应该不会借题发挥吧? 皮斯克被FBI抓住倒没什么,既然成为犯罪分子就要有被抓住的觉悟,死亡走入黄泉都属于不负责任的溃逃。 嗯,她大概是要溃逃的那批人。 夏丘凛纪想着想着有点颓,让被子盖住脸闷了一会儿,才挣扎着摸出手机,给贝尔摩德发份邮件。 夏丘凛纪:【皮斯克被抓了,我的酒吧员工森平川也被抓了。爱尔兰想让我一起去美国救人。我能去吗?】 贝尔摩德立刻回复:【不能。】 夏丘凛纪从善如流:【好的。】 贝尔摩德:【那位大人有派琴酒帮忙,你可以转告爱尔兰,让他去找琴酒协调。】 夏丘凛纪对这个安排没意见,截图发给爱尔兰,事情就算了结。 脸埋在被窝里会憋闷,她重新从被窝里钻出来,呼吸沁凉的新鲜空气,半靠在床头。打开手机部落格,查看新闻。 白底黑字和彩色配图,悉数映入眼帘。 昨天东都市以及附近地区一共有三处爆炸,不明建筑物,一辆劳斯莱斯,一处储存不明化工器材的废弃仓库。 新闻的文本语焉不详,描述朝意外上靠。要不是一天炸掉三处,动静大,可能连成为新闻的价值都没有。 夏丘凛纪再翻了翻,评论的画风都歪到在车上放置易燃易爆物品有多危险,没有特别的地方,就退出新闻页面。 她想了想,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去联系赤井秀一,请他联系FBI里的人,给皮斯克一盒雪茄? 皮斯克有点烟瘾。也不是不行。 顺带还能和宫野姐妹打个招呼。 夏丘凛纪把手机页面切到通话页面,回想了一下赤井秀一的电话号码。就要拨打过去,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是波本发过来的。 波本:【森的眼睛不像我吧?差别相当大的。】 夏丘凛纪:【……是的,不像。】 波本:【^_^】 有头没尾的对话,完全是闲聊的氛围。夏丘凛纪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不知道怎么在手机里回答,索性也回了个微笑表情。 难得闲下来,她又有些发困,又有些睡不着,一直睡对身体不好……虽然她也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她半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选择给研究所的员工打电话。 研究所被炸,宿舍幸存,但云爆弹的粉尘肆虐席卷后也成了危房,不能住人。现在,研究所的员工们都安排住在那栋城郊别墅中集中管理。 别墅在城郊山腰,开车过去一个小时多,平常她不会觉得远,自己开车就过去了,下午或者晚上再回东都市。但今天不行,波本说他中午回来。 打电话的内容很简单。 “这两天暂时没有工作安排,工作汇报写无可写。但一些研究心得、对未来研究方向的规划……你们每天还是要写点东西,发给我看。” 她说完工作要求,挂断电话。 厌恶值的提示在系统页面噼里啪啦地跳。 研究所刷分还是太稳定了。 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夏丘凛纪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想了想,给波本发消息问一句:【中午回来吃饭?】 波本秒回:【好,我没有忌口,吃什么都可以。】 夏丘凛纪:【大概中午什么时候?】 波本:【十二点之前一定回来。对了,备用钥匙在床头柜里。】 她依言在床头柜的下层抽屉里拿出钥匙,顺带顺从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上层的抽屉看了一眼。 是最大码。 她立刻合上抽屉,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成功放进去的? 回忆细节的过程让人头晕目眩,脑子里闪回的种种细节都让人有双腿发软的错觉。她深呼吸一口气,穿戴好衣物,起身出门。 不用开车,先走路五分钟回家把衣服换了,旧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以防万一把睡衣和真丝睡裙都装包带上。才重新戴好口罩出门。 雨已经停了,天气阴沉,空气带着雨后冰凉的清新感。 夏丘凛纪回想了一下他阳台上种的盆栽,厨房冰箱里留的菜,不太确定他喜欢的菜品。 都相处了一年,还不知道对方的口味倾向,也蛮神奇的。 不过没有忌口的话好说,总之,番茄、芹菜、鸡腿肉都买着,其他配菜也再买了些。不记得厨房都有什么调料,于是番茄酱、照烧汁、淡奶油都买上。准备去煮一海碗奶油炖菜。 她其实会煮饭菜,毕竟有团厌buff的人住宿舍会是噩梦,她在校外住,有单独住所,周末的时候会琢磨着自己煮点东西吃。厨艺就是那时候练的。之前请伊织无我住在酒吧的地下室时,她偶尔也动手煮。伊织无我那天的情书就盛赞了饭菜的美味。 但波本会吃吗?合他的口味吗? ……如果不合口味就倒掉,再选择出门吃,也没什么关系。 夏丘凛纪打定主意,拎菜回到回到波本的安全屋,清洗处理好所有的菜,拆开调料罐子。 奶油炖菜很简单,按着顺序依样在锅里加料就好。加油,加洋葱,加调料,翻炒做菜品酱汁。接着放菜放肉,合上锅盖,焖煮二十分钟。最后放入淡奶油和盐,搅拌均匀,就可以出锅。 挺简单的,和调鸡尾酒有些许共通之处。 菜解决之后,就是饭。夏丘凛纪找到米袋准备往内胆盛米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既不太确定波本的饭量,也不确定自己的。 她无语沉默了一秒,最后煮了三人份的饭。 实在吃不完晚上吃。面包也留到晚上。牛奶也肯定是让波本解决了……希望他的胃够大。 一切安排好后,电饭煲和灶台上的铁锅已经冒起白色水蒸气,即使有抽烟机在运作,依然在厨房上方氤氲起白蒙蒙的暖意雾气,暖融融地沾染全身。 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进来,她神色一凌,打开厨房的玻璃门朝外探,见到是波本后才松一口气。又面带迟疑。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说不出口,现在并不是对暗号的场合。 她犹犹豫豫地走出厨房,裹挟着食物香气走到波本面前,省略流程,直接抬手。 嗯……事实上,贝尔摩德如果能知道波本安全屋的地点,那他的卧底生涯绝对已经彻底完蛋了。 不过波本已经反手关好门,弯起眉眼,俯身下来,到方便她伸手的高度。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额前金灿灿的刘海很有活力地左右摇曳着。 还是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然后被他捏回来,顺带拂顺一缕垂在脸颊旁的长发。 波本的眼底盛着真切的明朗笑意,温声开口:“我回来了。” 夏丘凛纪愣了愣神,脑子里跳出不少电视剧的场景,这似乎是结婚后的夫妇一方回家后的话语。 她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欢迎回来。”。 接下来是相当日常的对话,从奶油炖菜的煮法聊到平常习惯吃的菜品,再聊到怎么在菜市场砍价。 波本——这时候应该称呼为降谷零,他很有耐心,一边和凛纪一起等着炖菜煮熟,一边不动声色地绕着话题。 ……虽然,凛纪会煮饭这件事确实令他惊讶。她为什么会在会煮饭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吃的? 食物的香气在简陋狭小的厨房蒸腾,她的眉眼还萦绕着似乎永远化不开的忧虑,总是让人担忧多想。 但她的语气明快,说着说着就靠在他的怀里,还有心情悄悄伸手摸他腹肌,心情显然不错。 气氛很好,或许有今天早上契合后的加分。 在卧底学习时记在笔头的知识点,“有亲密关系的人交流时,氛围和肢体接触会和没有亲密关系的人不同”。终于彻底理解这句话。 所以,要怎么问出口?关于她为什么会想着载波本开入海中,她是真的希望波本给她陪葬吗? 在锅里冒出咕噜咕噜香气的氛围中,他问出口的话语很宛转。 “可以称呼我‘零’吗?” 波本的名字是安室透,但他的本名是降谷零。降谷零不会同意殉情,他要两个人都好好活着。 夏丘凛纪的桃花眼睁圆,小酒窝被抿嘴的动作凹显,可爱又可怜。 她很快就拒绝了,理由还很合理:“如果不小心被别人听到,会给你的卧底工作添麻烦吧?” 幸好他早有心理准备,只继续劝她。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凛纪,”他低头啄吻了一下她的酒窝,低声道,“例如现在。” 凛纪不语垂眼,只是悄悄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肤色偏白,脸上的薄红相当显眼。她又其实相当容易害羞,捏脸,亲吻,乃至于只是俯身看她,都可能让她的神情发生变化。 一般来说,对接触敏感,是因为之前的接触太少。米斯特尔从八岁开始就在组织生活,她和外人的接触是病态的少……他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懊恼。 他认真注视着,面对面谈话而不是隔着手机屏幕发消息,她没有回避的余地。 “零……”她终于艰涩地开口,像是确认了什么,呼一口气,又很快仓促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加点调料,把菜盛出来。” 凛纪做饭的姿态相当熟练,降谷零默默在旁记住淡奶油和盐的量。确认自己不会不小心毁了这锅菜后,接手最后的工作,把一锅菜盛出来,并预定了饭后的洗碗工岗位。 凛纪问了他的饭量,给他装了饭,再给自己也装了一小碗。 有点无奈,但他看到凛纪有给她自己装饭的时候,确实感到了欣慰…… 在客厅的桌子上对坐,饭菜的香气带着不容拦阻的气势扑鼻而来,让人陷入美妙的晕眩感。 但凛纪没有动筷子,从口袋里摸出口罩,犹豫着又放回口袋。她抬起眼,灰眸隔着升腾水汽的奶油炖菜含雾地看着他。 “我之前说,自己有一种能稳妥处理掉朗姆的方法,你还记得吗?” 他只愣了一秒,也放下筷子:“只是需要两三年——我记得。” 他还为此疑惑着,凛纪在已经知道朗姆很多信息,也知道他最大渴求的情况下,为什么还需要两三年。 凛纪望着他的眼角弯下,有些高兴,流畅地继续往下说:“事实上,这个方法不只是能除去朗姆,甚至有可能一举铲除组织。不过还是在筹备的保密阶段,因为行动过程很危险,危害性也很大。计划完成后,我最后很可能会隐姓埋名逃到组织范围之外的地方。” 这顿饭不能好好吃了。 降谷零的心底狠跳一拍,饭菜的香气再也感受不到。他毫不犹豫地问道:“我可以知道这个计划吗?” 凛纪微笑着摇摇头:“告诉你这是保密内容,已经有泄密的嫌疑。” 是需要保密的内容? 凛纪是也加入了一个什么机构,组织,或者什么其他团体,让她有保密的义务? 但她的社交网早被他摸透了。那个机构的对接人是谁?基尔?雪莉?贝尔摩德?赤井秀一?诸伏景光?都不像。 ……已经失踪的森先生?他对凛纪的姿态更像是听从。尽管他的女儿已经和凛纪差不多大。 事情似乎有点奇怪。 他的脑中闪过无数或合理或奇特的猜想,是什么方法能三年内铲除组织这个庞然怪物?危害性很大,是组织的人全都死绝吗?然后会误伤无辜群众? ……她不是隐姓埋名跑路的性格。 情绪与理智总是割裂,他还没想明白,但执拗和没来由的悲恸已经伴随着扩散的水汽吸入肺腑,流淌全身。 他倔犟道:“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都得开口,不可以瞒着我。” 凛纪松一口气,爽快同意:“好。” 他也松一口气,但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底又蓦地一惊。 隐姓埋名离开有另一种可能性——在角落悄然死去。 姑且可以这么理解她的话:她有一个秘密刺杀组织BOSS的计划,刺杀行动很危险;可能是炸丨弹式的自爆攻击,会牵连和BOSS在一处的无辜人员,危害性很大。最后,她的隐姓埋名……是爆炸后尸体都找不到的死亡。 有点说不通的地方,毕竟解决BOSS未必就能铲除组织。但这种理解,应该能接近正确答案。 降谷零恍然明白,纯黑的波本对她意味着什么。 降谷零十分愿意陪米斯特尔去看烟花大会,米斯特尔也不介意拉上恶名昭彰的波本一同沉浸在轰鸣的烟花盛景,给她陪葬。 但如果是可以迎接光明未来的警察,凛纪不会愿意,她宁愿孤身一人。 第103章 双线并战(12) 降谷零的脸色有些阴沉,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意味深长,但他最后没再说什么。 夏丘凛纪真切地松一口气。隐瞒这种行为,只要对方不发现,那就能长长久久地瞒下去。 也是她的问题,降谷零只是换个对他的称呼,她却想了一连串,从可以陪葬的波本到已经没办法坦然面对的降谷零,愁肠百结,最终半遮半掩地表示自己以后会“隐姓埋名离开日本”。 现在想想,有点心虚,各种意义上的。 直接不提的话就不会惹人生气了。 还是在饭点。他还能吃得下吗? 夏丘凛纪小心地觑了一眼金发深肤的男人,见他能重新举起筷子,连忙用行动结束话题,也给自己夹了一片娃娃菜,吹吹气,嚼嚼吃下。 ……居然还挺好吃。 汤汁里是淡奶油的甜香混杂着番茄的酸甜气息,被已经煮到软糯的娃娃菜尽数吸收,入口即化,顺着食道滑到胃中,口齿留香。 再接着慢悠悠地夹,夹到了芹菜,清爽脆劲,略带一丝咸味,还有微妙的辛辣感。口感有点奇怪,她再夹菜的时候,选择默默跳过。 不过没关系,降谷零明显喜欢吃芹菜,他能解决掉。 他不仅喜欢,而且还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饭。 夏丘凛纪把干饭的希望全数寄托在这位久经锻炼的警察身上,只给自己舀了块鸡腿肉,舀几勺汤汁,一起泡在小半碗饭里。 她很久没正常吃饭,早上已经喝了粥,现在再吃饭,头晕和乏力的症状都相当明显。 正常人其实也会产生这种症状,很轻微,只是吃完饭后懒洋洋懒得动弹。她情况特殊,晕碳水情况比较严重,扒拉着饭,已经开始认为饭太硬,只能舀汤汁做个汤汁泡饭,把米饭泡软,勉勉强强地吃下去。 扒拉着饭,吃到最后一勺子的时候,她再悄悄抬头看,就见降谷零已经风卷残云地把两碗饭都吃完,把奶油炖菜里剩下的菜都吃完,顺带把早上摆的牛奶也喝了,也在看着她。 对视一眼,氛围很奇怪。干饭结束的氛围? 降谷零神色自若地抽纸擦嘴:“吃完了吗?” 她就要点头,犹豫了一秒,还是坦诚:“还差一口,我再等一会儿。” 降谷零点点头,隔着餐桌凝望着她,眼底有些难以形容的晦暗和沉寂。 看不真切,因为他很快就让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惑人的笑意。 他的语调相当柔软:“我亲一下,你吃一口,怎么样?” 夏丘凛纪有些暗恼。怎么还是这句话?语气太具有哄骗气息,反而让人觉得促狭。 但她没拒绝,降谷零也没笑她,自然地起身绕过桌子,单手扶椅背,单手捧起她的脸颊,俯身吻下来。 这个吻带着奶油和番茄的香甜气息,舔舐吮咬得相当娴熟,像是对美味佳肴的咀嚼品尝。 他的舌尖已经熟门熟路地撬开她的牙关,挑逗地顶上她的舌尖,逼得她下意识收缩后,他的唇舌就顺势追逐,彻底侵入,在敏感的地带四处划拨。 只剩下浅浅一层汤汁的碗依旧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窗外白蒙蒙的天轻飘飘洒进灰色的光芒。是很普通的环境,他也只是很寻常地在吻她。 ……他现在是真的吻得很熟练了。 夏丘凛纪被吻得晕头转向,吻松开的时候还下意识地仰头要追,被塞了一勺饭,用舌尖卷了一圈,才醒过神,默默咀嚼着咽下去。 行吧,一次kiss换一勺子的饭,该等式依旧成立。 她接过勺子,把碗里最后一粒饭咽下去,把空碗放在餐桌上。 降谷零收拾碗筷,带去厨房洗,她也老老实实去洗漱。 卫生间内的陈设很简单。洗漱台上的牙杯成对放着,有些显眼。 她默默看着,移向镜子里眸色鲜亮明快,唇色和脸颊都绯红的自己,又忍不住回想刚才的亲吻。 在听说她两三年后很可能会隐姓埋名离开之后,kiss依旧像牵手一样自然了……零是这种洒脱性格的人吗? ……自己的情绪,之前又有这种明红色的鲜活吗? 她忽然感到一种奇特的晕眩心悸,又洗了两把冷水脸,勉强冷静下来后,还是纵容自己赖着这位可怜的公安警察,打开卫生间的门问:“我直接躺床上歇个午觉可以吗?” 厨房远远传来降谷零随意的回答:“你晚上也在这睡都行——不过是不是该换个大点的床?” 她看着面积有限的房间,和存在感十足的单人床,有些迟疑:“换床有点折腾了吧?”那她不如回自己的住所睡。 “主要是有时候施展不开……”降谷零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换了积极推销的语调,隔着小半间客厅远远传来,“换床很简单,不麻烦。我们换那间三室一厅的房子住,那处主卧是双人床。是精装修,家具都是齐的,之前钥匙也已经给你的,怎么样?” 夏丘凛纪想起来了,降谷零在她搬来东都市时就买了她安全屋附近的房子,以至于现在能游刃有余地建议同居……处心积虑,草蛇灰线。 她无法抵挡,直接投降:“行。” 即使这位警察是打算积极奉献自己,下一秒就以同居为代价请她正式加入公安联络人名单,她都认了。 她没敢看镜子里自己或许活泼过头的神情,匆匆出卫生间,拿随身包进入卧室,欲盖弥彰地锁卧室门隔绝厨房的流水声,换好真丝睡裙,才重新打开卧室门,钻回床上。 中午的睡午觉……有机会加上别的含义吗? 碗不多,降谷零洗得快,加上去洗漱间洗漱的时间,她刚靠在床上摸手机看消息,他就推卧室门进来了。 看到她的时候,降谷零似乎迟疑了一秒,才恍若天成地明媚笑道:“你先睡,我再处理一点工作?” “好。” “如果声音会吵到你的话和我说一声。” “好的。” 简单的日常交流完毕,降谷零就在床脚边支一张小方桌并摆上笔记本电脑,靠坐在床边,就着笔记本电脑现场处理公安信息。 屋内有另一个显然清醒,并且还在工作的活人,夏丘凛纪终究还是没那么心大地直接去睡。她摸出手机,决定看看研究所员工们昨天写的工作汇报。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她快速看完了所有工作汇报,甚至把修改意见都编辑完。她退出页面没多久,降谷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轻轻地“啪嗒”一声响。接着,他把折叠矮桌往墙边一推,回到床边,掀开被子径直也钻了进来。 他身高腿长的,一上床,能躺的面积登时就逼仄了不少。夏丘凛纪往旁让,他还侧躺着挤过来,手臂搂住她的腰,不太老实地上下摩挲丝滑的真丝衣料,又抱怨道:“你就躺在旁边,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工作啊。” 夏丘凛纪举高手机虚起眼,其他不好说,但公安的工作事项,“难道你没做完吗?” “……”降谷零不好意思地承认:“做完了。” “但我还没有,”同样做完工作的夏丘凛纪故意说道,“我得再看两百个人写的工作汇报,看困后直接睡午……” 她默默抬手挽住降谷零曲在她耳侧的胳膊。 他又在吻她,以亲密无间到恨不得把她压进枕头的姿态。理直气壮地索要最亲密的肢体接触。 细密的酥麻感呈电流状迅速扩散到整个躯干,让人差点一刹那呻丨吟出声。 ……这位卧底先生做动手动脚的事可真直接。 降谷零在进卧室的时候就发觉凛纪换了新睡衣,毕竟凛纪就坐在床头看手机。他发誓忍着看完公安情报的自己已经相当尽职尽责。 他松开吻,说出忠实的评价:“新睡衣的衣料摸着很舒服,很丝滑。” 夏丘凛纪努力在忍着不发出喘丨息的情况下回嘴:“真丝的话……是这样的,喜欢的话我给你也买一套?” 降谷零笑着轻巧回应:“我平常是裸丨睡的类型呢。” 夏丘凛纪一愣,但昨晚他明明有正常穿? ……好吧,昨晚如果他是裸丨睡,那她大概确实可能直接被吓跑。 他大概是故意穿好衣服的。 所以,同居之后,每天都和身体健康的、裸睡的降谷零躺在一起? 真的不会每天都擦枪走火吗? 感觉会爽过头啊…… 有地方被指尖不妙地轻巧拨动,身体像琴弦一样,被逐渐浓烈的快丨感激得绷紧,不住地震颤。 降谷零阻止她玩手机,还真是身体力行。 夏丘凛纪已经彻底妥协,要把手机放到一旁,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待接来电,电话串很眼熟。 “等下……等下唔,”她连忙轻推零毛茸茸在身前的脑袋,“不要咬那里,有电话……” “谁的电话?” “琴酒。” “……” 降谷零默默收回所有动作,只是要把她勒住似的抱紧她,侧着埋头在她的颈边。 金发沙沙地扫过白皙的脖颈,随着温热的呼吸,带来些许微弱的麻痒。 夏丘凛纪侧头靠着,稳定自己已经加快的心跳,接通电话。 电话对面是琴酒的冷酷声音:“通知波本,下午四点一起出发,去邮件发的地址安装炸丨弹,炸弹要在晚上九点之前安装完毕。” 夏丘凛纪的心猛得一颤:“安炸丨弹?” “波本比较擅长,你负责掠阵,另外找点事干。”琴酒冷笑地解释,“有一个组织听说朗姆被抓,趁机要侵吞组织的势力,今晚得给这个组织一个教训。” 夏丘凛纪没意见,不过她也有点好奇,“不是说你要去美国帮爱尔兰救皮斯克和宾加吗?” 琴酒简单说:“明天的飞机票。” 说到时间,夏丘凛纪才意识到,自己的午睡计划有可能泡汤了。她微叹一口气,低声请求道:“如果有看见森平川的话,请顺带把他捞出来。” 琴酒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任务通知完后就直接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叹一口气,侧头看向降谷零:“只有两个小时。” 降谷零抬手摸了摸她不安皱起的眉间,安慰笑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睡个很舒服的午觉。” 第104章 双线并战(13) 窗帘半遮半掩,昏沉的天光透进罅隙。 屋内的气氛潮湿黏热,令人耳热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这里能留一道痕迹吗?” “嗯……” 得到迷蒙中的允许后,脖颈被轻咬了一口,再安抚地伸舌舔舐。 如果没有持续的咕啾咕啾水声,五脏六腑都持续被搅动的沉重快意,这只会是一个黏糊的吻。 夏丘凛纪咬唇扭过头,忍耐着自己不发出已然沙哑的呼吸声,侧仰起脖颈。 把被吮咬发烫的耳垂压在枕头下,在急促呼吸中,竭力压抑自己忍耐不住的呜咽。 光线暗得恰到好处,侧头看时,朦胧含泪的摇晃视线中,能依稀认出压住她手腕的蜜色手臂。 肌肉紧绷,虬结的青筋暴起,压得床垫深深下陷。 一滴汗珠凝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随着动作摇摇欲坠,似落不落。 终于滑落下,濡散在她的小臂肌肤上的同时,她仿佛被砸入沸腾发烫的温泉,浑身骤然绞紧,肌肤泛起情意蔓延时的粉红色,被唤起的细汗覆满。 她听到金发深肤的男人低低地喘了一声,研磨力量更深的同时,整个人被按进了他的怀抱。像是要把自己每一寸肌理都镌刻在她身上。 她抬起手,在宛如要被温泉池水溺毙的持续浪潮中,抬起手臂,勉强地攀住他宽实的背部。 剧烈运动中呼在耳边的好听喘丨息声,贴近后闷热汗湿的氛围,手心之下紧绷鼓起的肌肉。 隔着橡胶薄膜倾吐的情意,却仿佛成功融入了她的体内。 一切都让人如坠梦中。 ……好吧,现实是还要冲澡,还要上夜班。 夏丘凛纪很喜欢懒洋洋地不动弹,早上的那一次也因为生物钟加上连日疲累直接睡过去。这一次好多了。 但她靠在冰凉的玻璃墙上,懒得抬手,任凭降谷零拿着淋浴喷头冲掉她身上的沐浴气泡时,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那处三室一厅的公寓。 “没记错的话……那处房子有浴缸。” “是的,下次可以坐着泡澡,会很舒服的。” “真的什么都准备了啊……” 降谷零没有回答,视线移开,脸颊无声地被蜜红色的色彩蔓延浸染。 夏丘凛纪的身体被温水冲刷,牛奶白的泡沫随着水流流入下水道。她的心头隐隐泛起恶意的念头。 如果她这时候逼迫降谷零看着她,会发生什么样奇特的反应呢? 从套取情报的普通关系变成现在坦诚相对、彻底变质的关系,他真的会毫无动摇吗?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都在动摇,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压下恶意,最后问出口的只是没头没脑的半句话:“会很辛苦吗?” 降谷零愕然听着,视线唰地移回来,上下仔细端详她片刻,抬手“啪”地盖住她的额头,来回摩挲探温。 额头被摩挲了下,像是之前胸部被……她默默停止联想。 “有点热,但应该不是发烧,”降谷零脸颊还泛着红,但瞳孔危险收缩着,狐疑地看着她,“你认为我很辛苦……所以你打算让谁代替我辛苦吗?” 夏丘凛纪一下子不知道怎么作答。还有代替的说法吗? 搭在额头的手缓慢下移,拂过她还泛红的眼角,再碰了碰翘起濡湿的眼睫毛。 些微的痒,她忍不住眨眨眼,让眼睫毛刷过他潮湿的指尖。 深色的指尖游移,顺着她皙白粉红的脸庞轮廓继续缓缓下滑。 浅细的痒意蔓延在脸颊,让人肌肤发僵。水雾蒸腾的朦胧空气中,似乎多了些微妙又险恶的氛围。 夏丘凛纪的眼神止不住觑向狭窄浴室的出口。 降谷零看得分明,笑意不达眼底:“有的吧?可以替代的人。波本,或者透哥哥?你当时还宁愿忍着手酸,也要给他调十分钟的水割威士忌呢,小费都没找他要——” 或许可以形容为求生的意志。 她立刻抓住已经要抵住下巴的指尖,脸颊贴上去抬起眼,眸蕴着星光,卖乖地蹭了蹭:“零哥哥。” 降谷零:“……” 降谷零的话说不下去了。 他确实想看凛纪手忙脚乱地辩解,无可奈何后开朗又可爱地撒娇。 但她的底色是沉郁而疯狂的,三年计划是准备牺牲自己的。现在,她露出乖巧的笑意去卖萌。他知道她愿意,但他也想问的,会不会太辛苦了呢? 降谷零捏了捏她的耳垂,姿态很亲昵,但神情莫测,显然离愉快情绪差得很远。夏丘凛纪看得懂脸色,也没有反向冲刺的打算。 她有些慌,撒娇没用的话,她还能怎么办?分手吗? 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她的头和语调难免都低垂下去了,带着先前残余的哭腔,仰起头小声索吻:“零……kiss……” 唇畔被顺从地轻啄一下,降谷零直起身子,拿着淋浴喷头的手拉她的背,冲她身后的沐浴露泡沫。 后背伤痕红痕斑驳,半隐的蝴蝶骨恍惚将飞。 他的眉眼投下阴影,神情有着蛰伏的温顺。 “你可能对我和‘辛苦’都有一些误解,”降谷零低声笑道,“提前准备好三室一厅,邀请你同居,之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白天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睡觉。这种程度的辛苦,只是普通情侣级别的筹谋吧?” 夏丘凛纪想反驳,但无从反驳,最终有些惭愧。 不管如何,降谷零有能力,也有决心,和她交往和同居,是他的选择,他愿意维系这份甜蜜和酸涩并存,细想还很没羞没臊的关系。 她又该如何维系呢? 暂时没有想法,但也不太重要。 洗澡要洗全身,几处被来回接触的部位更是要重点关注。因此洗着洗着氛围更加不对劲。 两个人对视一眼,降谷零默默开了冷水,水流开到最大挡,结结实实地洗了一顿冷水澡。 心头的摇曳火焰和运动后的困倦本能,都用冷水浇熄。 洗澡,收拾,出门,工作…… 先去和琴酒集合,地点在某废弃仓库。 来的人不少,有七八个,显然是大型活动。 夏丘凛纪没有戴口罩,随意地瞅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成功听到系统叮当作响。 显然,人去社交的好处有很多,被厌恶都变得更加容易。 伏特加简单介绍了在场的人:基安蒂、科恩、卡尔瓦多斯、雷司令、陀迪、波本、米斯特尔。 其中,雷司令是暖金色短发的女性,之前经常在欧洲行动。 因为原先卧底在国际刑警联盟的宾加被抓,临时代替他来日本,研究策划后续的卧底工作。 琴酒这次的任务是大型活动,于是把她也拉来。 而陀迪是朗姆的儿子,听说在朗姆不明不白地失踪后立刻哭着和那位大人表忠心,因此成功接手了部分朗姆的工作。 但他之前只作为黑四代愉快玩乐,工作能力一般,因此被那位大人塞进来磨炼一下。 其他人都很熟悉了。基安蒂和科恩都是琴酒小队的狙击手。卡尔瓦多斯是贝尔摩德的手下。波本更不用提。 伏特加是开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但在组织里已经是脾气好的一批,只跳大家好的地方做介绍,把大家都简单地夸了夸,米斯特尔都没落下。 人员介绍完毕,琴酒接过话头,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面的坐标,开始说明任务。 任务本身很简单,大家两两分队,去给泥参会的各个据点安装炸药。作为琴酒和伏特加去和泥参会谈判的后勤支持。 泥参会本身不大,做的黑丨道买卖不入流,和组织的对比像是苍蝇对比乌鸦,黑衣组织根本懒得给眼神。但在朗姆失踪后,这类组织都有一些鬼祟的动作,试图吞吃一点黑衣组织露出的份额,像苍蝇一样烦。于是黑衣组织决定杀鸡儆猴。 不用太过力气,一个晚上就能解决。 “另外,有内线情报,”琴酒敲了敲保时捷的车皮,笑意愉快嗜血,“你们这七个人中,至少包含一个卧底。如果谁试图隐瞒……” 卡尔瓦多斯也在被怀疑的范畴,但他没有多说,只默默打开狙击枪的保险拴,咔哒一声。他显然想表示——谁是卧底他杀了谁,隐瞒的一起杀。 基安蒂冷哼一声,立刻瞪向夏丘凛纪。夏丘凛纪耸耸肩扯出笑,一副“快来杀我”的欠打神情。 波本似笑非笑地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一遍。 科恩少言寡语,现在也一言不发。 雷司令神情麻木,显然已经习惯了组织的高压。 陀迪身为朗姆的儿子,恶狠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连琴酒都不落下,只有自己介绍给父亲的波本幸免于难。 伏特加憨厚地笑了声,不动声色地上前挡住陀迪的视线,拿出一个小签筒:“七个人,抽签吧。” ……电话里,琴酒和她说,波本装炸丨弹,她负责监督。但现在有抽签…… 显然,抽签的结果,已经内定。签筒里面大概有什么机关。 卧底,是说波本吗?试图隐瞒,是说她吗? 这次行动……是对她的试探吗? 第105章 双线并战(14) 夏丘凛纪只有在被波本撩拨的时候才会脸红,其他时候的神情总是无所谓又惹人厌的戏谑。 她心下盘算着,动作没停,率先上前抽了一张纸,打开一看,写了个“1”。 其他人也都上前抽了。抽完后摊开一看,基安蒂和科恩抽到“2”,雷司令和陀迪抽到“3”,卡尔瓦多斯抽到“4”,波本最后抽的,摊开一看,也是一张“1”。 ……这抽签盒没机关的话,她就把这个盒子吃下去! 4是监督位,不负责装炸丨弹,要在在几个点来回移动,既做帮忙,也是监督。 1的位置最远,开车要一个小时。 夏丘凛纪和琴酒确认地点和任务,确定确实要带给泥参会人员足够的杀伤力量之后,带好和琴酒联络用的耳麦,先行离开。 夏丘凛纪在查资料这块不如波本。毕竟波本身兼数职,不仅能查组织的资料,还能查公安的资料。于是这趟路由她负责开车,波本坐副驾驶翻笔记本电脑。 绕车一周,确认车体安全之后,她上车锁好车门,启动车辆。 下午四点半左右,大家还没有下班,路况畅通,她得专心看路。 等绿灯的时候,夏丘凛纪终于开始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次是试探谁啊?我们不认识的也就雷司令一个吧?” 碍着联络的耳麦还在,琴酒还在听着,她问的语气是八卦闲聊的语气。波本听着沉默了片刻,才扬起笑,用无所谓的语调说:“确实是雷司令。” 夏丘凛纪惊异,如此肯定? 波本陈述着:“本名利昂娜布赫兹,是德国联邦情报局的潜入搜查官。宾加要调查你,阴差阳错地查出她的身份,作为前期的工作成果汇报给组织。” “阴差阳错?”夏丘凛纪有些惊疑。 波本点点头:“爱尔兰有写工作汇报,宾加顺着工作汇报的名单,把有来你酒吧喝酒的人都查了一遍。他跟踪找雷司令的时候,雷司令露出了一些马脚,本来想汇报给朗姆的,但朗姆没联系上,他就先告诉我和陀迪了。” 夏丘凛纪震撼无语沉默,她的第一反应是为宾加鞠一把泪。他居然真把爱尔兰每天水字数的工作汇报看完啦? 爱尔兰之前可是把她闲撩波本的话写进工作汇报里的,“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字不落。 宾加看了多少?看完了吗? 他被CIA关押质询的时候,会想办法转移话题,进而把米斯特尔和波本狼狈为奸的爱情故事作为闲聊的话题讲给CIA听吗? “……诚恳地说,来喝酒的人里头,卧底含量确实有点高了,”她想了想,轻松笑道,“从逻辑判断,也确实是卧底会更在意组织情报,即使听说酒吧老板很讨人厌,也会好奇地来酒吧看一眼,收集一些或许是必要的情报……暂时没法开酒吧,对我来说只有好处。” 波本心虚地眨眨眼,必须承认,他在最早也是好奇的一员。 “陀迪正式就职,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处决雷司令。”波本轻轻牵拉着话题,语气轻佻地宣布着,“如果他处决失败,要让卡尔瓦多斯上狙击枪,那他、甚至是朗姆,都有可能被认为是雷司令的同伙……除非雷司令十分警觉,直接在路上逃跑,否则她活不过今晚。” 但雷司令要跑,哪里还要等到集合?她分明对自己身份的暴露一无所知。 夏丘凛纪心底一颤,稳稳地手持方向盘。组织杀的人实在够多,多到让她已经不会产生多余的肢体语言。 她明白,波本解释这么多,是拐弯抹角地安慰她,也安慰他自己。 很多人都来不及救下,能做的,只有将罪行记录下来。 ……但罪行真的能记录下来吗? 如果最后的结局如她所想,直接许愿请组织完全毁灭。 那黑衣组织会像那个炸死萩原警官的炸丨弹犯一样,被盖在油布后,警察匆匆给他盖上枪械案受害者的身份,什么都不再查证。 甚至没找到尸体,让他悄然腐化,像上一具尸体一样,在电视台广播里混淆,让诸伏景光误会。 那位一头黑色卷毛的松田阵平,有点只能依旧像困兽一样在笼子里绕圈,试图找到藏在笼子角落的猎物。 但只能找到一团空气,永远只能找到一团空气,抓不住,扑不到。 ……听起来,相当糟糕啊。 但她甚至不敢让自己列入公安联络人的身份中。毕竟,许愿各个官方机构抓住组织成员,然后呢? 没有然后,朗姆已经被公安抓住的事情会是恒久的机密,限定零组。 夏丘凛纪收敛心神,默默开车…… 一路平稳,开车约莫一个小时,成功到达要爆丨炸的目的地。 是独栋小三层别墅,外表看着和其他的别墅没什么区别。 波本在这一个小时里并没有闲着,他简单做了个计划,中途还绕路去拿了一套外送员的服装和一包厚厚的信封。 外送员的服装带着塑料质感,波本在副驾驶位穿上的时候,领口内翻压扁。夏丘凛纪帮着抬手去理正。 波本顺着她的动作倾身看她。 西下的阳光透过透明的车窗玻璃,照得他的浅色头发像碎金般耀眼,眼睫宛如蝴蝶翅膀在轻盈扑扇。他的眼底有着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浓稠深情。 ……明明只是顺手的事。他在想什么? 很私人的话题,又或许和降谷零有关,不太适合在琴酒还在旁听的情况下直接问出口。 夏丘凛纪扭开头,只问:“你打算怎么放炸丨弹?” 波本放炸丨弹的方法很简单,因为是和炸飞研究所同源的云爆丨弹,威力巨大,能掀翻一栋楼,所以他一个人就足够。 因为有监督任务,夏丘凛纪在他的领口处小心地别了个隐形摄像头,作为凭证。 她坐在车内等。 波本拿着装钱的信封,再拎个装炸丨弹的箱子,戴上鸭舌帽遮住金发,自称是某小组织的高层干部,来送钱和礼物。准确报出泥参会高层的姓名,门卫很快将他轻易放行。 按照组织的风格,这类见到组织成员脸的人该处理掉,夏丘凛纪想了想,从随身包里翻出迷药。不管如何,有备无患。 波本已经拎着大包裹走到三楼。 三楼是泥参会高级成员的办公室,没有人在。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波本撬了一下,轻松打开。把炸药和信封都放入办公室,戴着白丝手套随手翻了翻办公桌上的材料,就走出门。 出门后并没有遇到盘问,甚至有泥参会的成员直接凑近他,笑着问他是不是准备利用自己染好的金发去哄骗被拐来的儿童,还问他的金发是哪家店染的。 泥参会确实有绑架小孩索要赎金的业务,明显是外国人长相的小孩子更是会被泥参会当做金童像,就等着卖大价钱。 波本笑了笑,敷衍过去,离开据点。 任务顺利结束,相当简单,毫无波折。 事实上,任务最难的部分是确定泥参会的几处据点,以及调离高级成员和保镖。 不过……在黑衣组织面前,这类小组织的力量大概像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平常没必要理会,但碍事的时候,随便踢一脚,就能听到石头咕噜噜滚远。 为什么泥参会的人都不在办公室?因为都去琴酒那边开会了。 ——谈话过程很可能会产生这种景象:泥参会的首领试图辩驳,琴酒冷笑一声,泥参会几处据点全都顷刻爆炸! 三组成员装的炸丨弹,本质就是做这样的气氛组效果。 夏丘凛纪坐在车里耐心等候,并抗拒花心思去想,炸丨弹爆炸后会炸死多少在总部或分部的人,又会让多少被绑架的孩子失去联络,困死房中。 黑衣组织的成员不在乎。 夕阳已经沉下山顶,灿烂的暖色晚霞铺满半边天的时候,她才依稀意识到,雨停天晴。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不会下雨。 波本两手空空地坐上了车,但两个人都没直接走,而是在门口附近蹲守,准备清除证人。 首先下班的是晚上六点换班的门卫。 门卫身高一米六,和夏丘凛纪一个高度。她跟了一段路,状似随手地往他脖颈处一拍,他就直接倒下,被夏丘凛纪扶到跟着过来的车上,丢在后座,捆好,加上手铐,再用毛巾塞嘴,透明胶绑上。 接着是询问波本金发在哪里染的泥参会成员。这回上的人是波本,研究性地用上了夏丘凛纪给迷药,安静无声地把人放倒,同样丢到后座,捆绑加手铐加毛巾塞嘴,相同的一套流程。 证人清除完毕,夏丘凛纪重新开车绕回泥参会总部大门外,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巷子中。 降谷零开始低头用手机给人发消息。 暖红灿烂的夕阳天光无法照入昏黑的小巷。夏丘凛纪靠坐在阴影中,放松眉眼,指尖敲敲麦,和琴酒汇报:“炸丨弹我这边让波本装完了,一些可能看到波本装炸丨弹的目击证人也处理了,那些目击证人有额外用途吗?” 琴酒说道:“没有,直接杀了。” “好的,”夏丘凛纪接着往下问,“是要守到九点吗?” 耳麦那头响起伏特加惊叹的声音:“现在才六点多吧,你们已经装完了?好厉害!大哥——” 琴酒笑了一声:“要等到九点,防止一些意外事故。” 伏特加不解:“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说不定突然地震引发爆炸,说不定富士山喷发整个日本都沉了。琴酒懒得解释。 夏丘凛纪也不在乎,她只诚心诚意地抱怨着:“那我这边能闭麦吗?老实说,因为安全屋和研究所都暂时关门,训练营也在休整阶段,我难得有空能和波本卿卿我我——或者大哥愿意听我和波本黏黏糊糊两个多小时吗?” 耳麦里不再有回音,琴酒显然听得恶心,直接掐断耳麦。 手机发出亮光,伏特加发来一条邮件,公事公办:【那先这样,两人的电话都请保持畅通,有事的时候再联系。】 夏丘凛纪低头笑了笑,回了句【OK】,摁灭手机屏幕。 她放下手机,就要摘下耳麦,一旁波本已经适时收起手机,侧身而来,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耳廓,虚捧住她的两边脸颊,拿下耳麦,放入一个小金属盒子里。 他把自己的耳麦也拿下,同样成对放入后,合好盖子,放到车前抽屉里,阖好。 金属盒子有着隔音作用,不用再担心琴酒那边有人偷偷开耳麦窃听。 降谷零也终于松一口气的模样,长呼一声,随手把一叠资料从口袋丢到后座,下车吹风,捋开X型的金色刘海,看着同样下车关门的夏丘凛纪,幽幽开口:“奥本议员对她失踪时发生的事讳莫如深,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失踪的时候没有挣扎,是用了一款特殊的迷药。” 夏丘凛纪倚车斜眼,多久前的旧账了,要在这‘黏黏糊糊’的时间段翻?她理直气壮地说:“我那时候只是想破坏波本和基安蒂的任务。” 降谷零愉快地笑出声,带着求夸的语气换了话题:“我避开镜头偷偷拿了办公室里的材料,上面是大部分被泥参会绑架的小孩的资料,包括关押地。” 夏丘凛纪有一瞬愣怔,紧接着恍然失笑,遵从本心,绕过车头,任凭自己扑到他怀里。 脸埋在他肌肉放松而柔软踏实的胸前,挡住一切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 她和零救不了雷司令,也救不了楼里这些很可能要因绑架罪入刑十几二十几年的人。 但降谷零绝不是会愿意目睹悲剧眼睁睁在面前发生的人,他会想办法去扭转悲剧。 他拥有着强大而稳定的精神内核,有时候……甚至让她心生羡慕。 不远处停了一辆车,几个姿态肃杀的黑衣男子从车上下来。夏丘凛纪的神思一顿,就要侧头去看。头却被降谷零抬手按住,身体也被抱得很紧。 “你之前一直不想和这些人见面吧?不用冒头。” 夏丘凛纪有些疑惑,正要忍耐,身后就已然传来了熟悉的人的声音。 飞田,或许也可以称之为风见裕也。 “安室先生,按照你的要求,这两个人我就派人领走了。” “资料和人都在后座,一起带走。” “好的。” 对话很简短,显然,风见裕也碍着自己的上司在和不知底细的女性(疑似米斯特尔)亲密,不敢说出多余的寒暄。 夏丘凛纪也确实没有寒暄的打算。她和公安的关系一直仅仅维系在降谷零一人身上而已,她不打算改变这一点。 公安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东西搬走,车也开走。 轿车轰鸣的马达声逐渐远去。 拥抱的意义似乎逐渐消退,可以放开手。但夏丘凛纪试探着小小挣扎一下,没挣开,降谷零拥抱她的决心很坚定。 她不再挣扎,自暴自弃地环紧降谷零的腰。佯恼道:“人都走了,怎么还抱着我?” 后脑勺被顺着发丝揉了揉。他回应的声音很柔软。 “因为我想黏黏糊糊地和你抱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 第106章 分手快乐(1) 枯等是一件无聊事,枯等两个多小时,更是无聊的平方。幸好夏丘凛纪和降谷零都有训练过,能够忍耐。 ……如果只要忍耐就好了。 夏丘凛纪从随身包里摸出一盒纸牌,随手洗一沓,抽四张。一边看着泥参会据点门口,一边默算着24点。 3、7、8、10……算不出来,下一组。 1、5、5、7……也算不出来,下一组。 3、8、大王、小王……这组可太简单了。 琴酒或许也是怕大家等得无聊,八点多的时候邮件群发邮件,邮件内容是血丨腥视频。 视频剪辑过,不长,内容也很简单: 陀迪审讯雷司令,确认她是卧底之后,残忍地杀死她。 卡尔瓦多斯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作为机动人员,负责处理尸体。 组织里又出卧底,山雨欲来,显然要变天。 降谷零的电话登时忙了起来,短信,电话,邮件;探听消息的,闲聊的,抱怨的,暗示的…… 他拿出了笔记本电脑,一边手机上“嗯嗯嗯”地回电话,一边敲着塑膜键盘噼里啪啦地回邮件。 夏丘凛纪难得为自己的团厌buff感到庆幸,她可以不用敷衍这么多人。 ……零的人缘还真好啊。 夏丘凛纪闲极无聊,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不是组织成员,也没有团厌buff,只是简简单单在绿台警察医院工作的医生,她和降谷零会有交集吗? 或许会有微弱的交集,但不会太多。又或许会有进一步的交流,一切皆有可能。 ……但和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联。 夏丘凛纪心底笑了一声,不再去想,竖起耳朵,悄悄听波本和人打的下一通电话。 是陀迪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沉重。 “安室,我该怎么办?父亲不明不白地失踪,宾加和皮斯克都被抓,库拉索是一把需要经常返厂磨砺的刀,我现在只能信任你了。” 降谷零脾气很稳定地安慰着:“现在组织在多事之秋,确实会很辛苦。” “但他们不肯放过你……” “没关系。” 小巷里窜出了一只野猫,在冬夜寒风中凄厉嚎叫。夏丘凛纪听着内心一跳。 相比之下,降谷零的语气相当沉着笃定。笔记本电脑漫出的莹莹亮光,照亮他严肃的冷酷面庞。 他的话语很柔和,甚至带着风度翩翩的劲。 “那位大人现在的意见是什么?” “要求我给父亲留下的摊子收尾整合,全面收缩。同时配合琴酒,彻查和朗姆有接触,可能导致朗姆失踪的人……”陀迪的语气有些惶然,“包括你和爱尔兰,我只能留下库拉索……” “没关系,只是正常调查而已,”波本安稳平和地说着,甚至微微一笑,“完全没有到‘不放过’这种夸张的程度,请放心。” “我听说你好不容易才和米斯特尔关系亲密一些,但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你要一起去美国营救皮斯克和宾加……虽然米斯特尔……但终究打扰到你们了。” “在一起很久了,没关系的,救人比较重要,她会理解的。” “她没在听吧?” “没呢。” 夏丘凛纪好笑地瞥一眼,口蜜腹剑的坏卧底,骗完朗姆骗他儿子。 可能也有骗她的成分吧,无所谓。 陀迪或许是刚杀了人,精神比较不稳定,又絮絮讲了很多之后要做的事情。 ——组织要全面收缩,彻查内部所有可能的叛徒和内鬼。 ——朗姆经手的人事、企业、生意……一切一切都要收缩,撤离,或者毁坏,不能留给可能来调查的官方机构。尽一切方法降低朗姆失踪带来的影响。 ——乌丸集团也可能被查,幸好乌丸集团连接很多政商要员,也是税收大户,一般情况下不会伤筋动骨。但之后也要夹紧尾巴做人,老实一段时间。 说了很多,重点只有一点:这段日子捱过去后,组织的一切总会变好的。 降谷零认真一一应和,诚心诚意,让人忍不住去信赖。也让陀迪不知不觉又抱怨了一大段话。 终于,九点到了,伏特加发来准备戴上耳麦,听命令让炸丨弹爆炸的要求。 陀迪大概也收到了,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重新戴上耳麦,托腮听另一段对话。这回是伏特加和泥参会等几个组织的争吵。 像是菜市场买菜,要打折,找茬,争吵,最后大怒掀摊子—— 泥参会总部被“轰隆”一声爆炸炸得干净,归根到底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真的能炸干净吗? 按下爆炸按钮的一瞬间,气压骤然上升了,像是被空气挤成碎片。 轰隆声响,还在屋内的泥参会成员甚至无法发出尖叫哭嚎,直接被炸丨弹湮灭。 站在门檐下守门的门卫被冲击波吹到对街的墙上,在混乱嘈杂的纷乱声中,只传来最后的细微的泥泞啪嗒声。 像是一块生肉被屠夫随意地摔在案板上的声音。 可以庆幸,泥参会的总部位置偏僻,在冬月夜更是罕有人迹,并没有无辜路人被冲击波影响。 也只能庆幸这一点。 夏丘凛纪绞紧自己的十根手指,强迫自己看着巷子外的火光明灭。 这是在杀人。 泥参会的人员固然死不足惜,毕竟绑架儿童的能是什么好人?然而,这远不意味着她有审判裁决的权利。 绞紧的手被温暖干燥的力量盖住,默默抓紧。 杀人的罪责在被分担,这种感受很糟糕。 夏丘凛纪试图转移重心:“……琴酒明天就去美国,你也要一起去吗?” 降谷零的语气依旧很轻松,像是在和陀迪说话:“是的,机票都帮我买好了,没事,过几天就能回来。” 夏丘凛纪的心更加沉重了。 降谷零要在被怀疑的情况下,和擅长抓老鼠的琴酒一同去美国,面临陌生的环境,艰难的任务,随时可能开始的审讯。 她相信他的能力和说出口的承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并且……从公安的立场看,降谷零真的需要继续卧底吗? 那位大人决定清理朗姆经手过的所有工作,不留痕迹,这绝对是大刀阔斧的削弱,像是过年时间被砍得光秃秃的行道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眼前爆炸燃烧的盛况,就会是组织最后留下的热闹了。 如果是一般的组织,或许BOSS不能有这般果敢。朗姆这位二把手经手的东西太多太多,利益纠葛深重,BOSS想金盆洗手,底下的人敢连盆带桌都掀了。 但夏丘凛纪并不怀疑那位大人的魄力,毕竟他的目的由始至终,只在长生。太过耀眼的权势,对那位大人来说,说不定还是麻烦。 那么,问题来了。 组织打算沉下去,削弱存在感。在APTX4869研发成功前,或许都不会再显露危害性。 一个不会持续刷新存在感的组织,在客观上也不好抓,官方机构真的能一直保持追捕的热情吗? 夏丘凛纪抬起头,看着副驾驶位上被火光映亮半边脸的英俊面庞。 降谷零的容貌一直可以用伟大来评价,危险、可爱和帅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看向他的时候,会发至内心地思考,自己的担忧会不会纯粹是被迫害妄想,会不会,把一切困难和压力都交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可能呢?人都是血肉之躯。 夏丘凛纪定了定神,抬手揉揉自己不知何时笑得发僵的脸,惭愧开口:“回去的这段路,你开吧。” 降谷零立刻答应下来,又接连保证:“这次去美国和以前一样,我们视频通话,一天至少三次。” 他说话的语调活泼而轻松,仿佛只是在美国西部发现了一块露天金矿,要去接收巨额财产。 夏丘凛纪扬起笑答应下来,下车绕去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坐好,靠在车椅上,侧头看着降谷零启动车辆,倒车离开。 夜色灯景在不断后退。 他开车的神情很认真,看红绿灯,看行人,看后视镜的车辆,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但他对视线很敏锐,夏丘凛纪的注视目光也毫不掩饰,他的严肃面庞逐渐多了一丝红晕,小声问道:“……怎么一直在看着我?” “……开车请不要说话。” “好的。” 夏丘凛纪不再开口影响司机,转移注意力似的低下眼,从兜里摸出那叠纸牌。 没什么目的,随便翻翻,52张牌里,很快找到大王小王两张牌。 再随手拿2张其他牌,4张牌混在一起,洗了洗。 抽到大小王的概率是50%,和厌恶值爆发的概率一样。她随手一抽,翻开一看,红桃7。 ……果然不太能指望二分之一的概率,没能抽到BOSS…… 降谷零送她回住所后就和琴酒一起前往机场,准备去美国。离开的时候他给了个拥抱,温度很快被冷风吹散。 她从洗衣机里捞出半烘干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后,也收到了贝尔摩德的通知信息。 研究所要重新运转。 遭受打击的组织绝不是趴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肥肉,正相反,组织会更加积极地冲向自己要追索的道路。 于是,研究所相关工作,仅在旧研究所被爆破,朗姆失踪一天之后,就提上日程。 确定新研究所的地点,恢复部分资料,重新购买实验仪器,采购安装调试运行,内部做装修,工作人员的背景要再做筛查…… 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夏丘凛纪忽然感觉自己头顶秃秃的。 她想了想,询问能不能在研究所里划一块地作为酒吧使用,让新晋负责人在平常依旧可以cosplay调酒师,给其他人调一杯奇怪的酒。 反正研究所没什么正经事。相比于做叛徒或者炸研究所,调个酒而已,根本称得上是岁月静好。 ——至少夏丘凛纪自己如此认为。 贝尔摩德不想对各种味美思为基酒的鸡尾酒做出客观的评价,于是她选择不评价,继续转达那位大人的意志,认真询问夏丘凛纪的需求,尽量避免米斯特尔再一次出现因为人憎狗厌而独木难支的境地。 “不要太过分。”贝尔摩德不忘警告她。 “……那我不确定这个要求行不行了。”夏丘凛纪犹豫了。 “你先说说看?”贝尔摩德升起一些兴趣。 “和波本有关……”话刚说出口她就陷入迟疑,立刻否认自己,“算了,当我没说。” 欲言又止的状态最能惹人厌烦,贝尔摩德也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直接威胁:“怎么,你是又一次对波本的眼睛产生兴趣,想用福尔马林好好珍藏?” “……我其实已经得到了他的眼睛。”她心颤地肯定着。 “呀,小蜜甜尔说话怎么突然这么肉麻了?” 夏丘凛纪没理会贝尔摩德的打趣,自顾自犹豫着。 降谷零是日本公安,去美国算是客场作战。他又确实是导致朗姆失踪的罪魁祸首,在美国被审问……听起来就很危险。她无法放心。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搅合一下。 城市暮灯将悬在头顶不远处随风摇曳的衣服照出昏沉的光晕,她心间权衡的晴天娃娃也随着风在不住地左右摇摆。 她做下决定,开始寻找理由:“我如果继续负责研究所相关的工作,和波本这种情报人员关系太近,会有麻烦吧?有很多事情,都比恋爱中的甜蜜更加重要。” 贝尔摩德好奇询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已经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和琴酒一起去救皮斯克和宾加,”夏丘凛纪谨慎小心地询问,“我希望他活着,但也希望他不会耽误我的工作,他在美国又不知道会待多久,夜长梦多……能让他回日本吗?我想当面和他说分手。” 话说出口后,夏丘凛纪就直觉不太好。她要找借口留下波本,直接用“刚和波本在一起舍不得和他分开”就行。毕竟降谷零能做出早上直接拿她手机接贝尔摩德的电话的事。 称不上拿着喇叭像竞选日本首相一样宣传吧,但也完全没有隐瞒关系的打算。 ……所以她为什么会找一个“要分手”的借口呢?像是谶言。 贝尔摩德听着沉吟片刻,轻快地感慨出声:“哇哦~祝你成功。” 第107章 分手快乐(2) 季节还在冬天,但因为体感过的日子太过漫长,所以总给人一种温暖春季即将到来的错觉。 东都市机场很热闹。 夏丘凛纪拢了拢身上的藏蓝色亮面大衣,再抬手摸摸脸上的黑色口罩。棉质触感抚慰指尖,她无声地叹一口气。 降谷零即将下飞机。 “请把波本叫回来,和他当面说分手”。理由相当离谱,称得上匪夷所思。贝尔摩德想看热闹,因此不介意替她传达。 波本回国不影响什么。毕竟,救援皮斯克和宾加的主力是琴酒,波本只是壮大声势的添头。而朗姆的相关审讯……在日本也一样可以审。 没什么利益损失,听起来完全是米斯特尔的恋爱脑短暂下线,对研究所的发展只有好处,那位大人就无所谓地同意了。 没人问过波本这位普通代号成员的意见,一封邮件命令下来,他怎么飞去美国,就怎么飞回来。来回机程加起来有30个小时。 ……正常人大概已经累趴下了。 夏丘凛纪提前半个小时来接机,脑子里纷纷乱乱地想了半个小时。她这么做真的对吗? 降谷零对她的做法,在理智上并没有意见。 “放心吧,如果我认为自己暂时不适合回日本,那我可以用‘请暂时隔开太平洋冷静一下,等我回来再详聊分手的事情’的理由,拒绝回国。” 但…… “用分手做借口,你果然是坏蛋吧?” 她自己也心虚,只能讪讪失笑,在波本的高超谈判技巧之下迅速丢盔卸甲,同意接机送回家陪睡觉一条龙。 回日本对降谷零来说终究是好事。朗姆才被抓两天,正是要趁着组织还没撤离的时候抓紧审问情报,追着还来不及撤离的组织打。 美国那边的业务也很麻烦,宾加的身份被CIA直接暴露,国际刑警组织加入调查,组织已经在筹划刺杀。皮斯克不知道被FBI藏到了哪个角落,找不到踪迹,搜寻很麻烦。波本自己也随时可能被查,还是回日本的好。 ……在进行最亲密的接触之后,她也必须坦诚,自己想和他相处得久一些,拥抱,亲吻,牵手,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发呆想了一阵子,眼看着人潮涌动离开,像是一块块黑色的虚影。金灿灿的,琥珀色的,明亮夺目的,忽然在人群中显现出来。 明明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灰色连衫帽,整个人几乎要浸入黑暗,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冲了过去,投到男朋友张开双臂的宽阔怀抱中,脸埋到他的胸前。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她后知后觉地对暗号。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降谷零说着,闷闷地笑出声,揶揄道,“我不介意你见面和我提分手的。” “别打趣了……”她有些理直气壮的委屈,“两天没见面,已经想你了。” 言语太直率,以至于隔着冬季的厚衣服,也能用五官清晰触碰到男朋友加快的心跳,扑通扑通。 所以,请不要分手。 机场人来人往,不适合聊机密事情。降谷零长途跋涉两个大洲往返来回,也急需休息。夏丘凛纪带着他出机场,上车。 降谷零看起来还是精神奕奕的正经模样,但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后,刚关好门还没系好安全带,身体就如山倾倒,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呼一口气。 夏丘凛纪怀疑,如果不是在车里,而是在私密场所,他大概会直接往自己的腿上躺。 肩膀上的力量沉甸甸的,蓬松柔软的金黄短发贴着她的脖颈肌肤,她刚掏出手机的手臂一下子都不敢去动弹。 她犹豫一下,没推开他去开车,而是就势顶着降谷零的目光摸出手机,稍微让他在开车之前多靠一分钟。 反正……自己的手机里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不能看的全在脑袋里。 手机适时发出新的响动,有新邮件发来。夏丘凛纪点开一看,是贝尔摩德发来的。 贝尔摩德:【波本差不多到机场了,怎么样,分手进度如何?】 降谷零似乎是困了,咕哝一句什么,也不假笑着伪装,径自握住她的手把手机举到他自己面前,逐字逐句地清晰看完后,仰头用黏糊的语气问她:“打算怎么回复?” 夏丘凛纪没说话,只是就着降谷零拿手机的姿势,抬起左手敲字回复:【没分成功……他一见面就和我说“喜欢我”,很难说出口,不是吗?】 贝尔摩德回得很快很冷漠:【哦。】 夏丘凛纪:【……另外,他看到这条消息了。】 贝尔摩德:【哈哈,并不意外。】 贝尔摩德没有再回复。 夏丘凛纪再磨磨蹭蹭地翻完其他消息,实在没什么可翻的了,才收起手机,抬手盖住他沙沙质感的柔软金发轻轻往外推,低声道:“躺到副驾驶位上吧,要开车了,回去再慢慢靠。” 降谷零顺着她的力道慢慢直起身子,忽然想到什么,提议道:“去见朗姆吧,刚好陪我一起看看朗姆这两天又讲了什么情报。” 夏丘凛纪一愣:“……诶?” 话题怎么突然到朗姆头上的。不对,他真的不用休息吗? 夏丘凛纪狐疑地看着降谷零。他没有韩国血统吧? “不困吗?” “不困的,”降谷零的紫灰色眼眸亮晶晶的,一丝疲惫气息都看不出来,“其实在飞机上睡够了。” “那你刚才直接靠过来是?”夏丘凛纪虚起眼。 降谷零抬手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没有做任何辩解。 机场上接机的拥抱不能够让他满足,他装困…… 最终还是回住所了。 和降谷零一起回住所休息;和降谷零一起去公安安全屋见朗姆。两个选项并排,夏丘凛纪果断选择第三个:回住所,然后视频通话见朗姆。 公安的工作很多都是可以远程完成的,并且,她心底有猜测,组织对波本的审查可能已经开始。 降谷零拗不过她,答应下来。 他在路上大致总结了一下现在审问朗姆的进度。 简单来说,朗姆一开始对公安不吭不声,后来降谷零亲自出面,和朗姆转达了组织和他儿子一同放弃他的态度后,他终于开始配合,问什么答什么。 归根到底,朗姆去见一些秘密人士,连组织都瞒着,因此被公安抓获,本来就很难祈祷组织的力量能安稳救他离开。早日配合公安审讯,能早日解脱。 夏丘凛纪不需要作为外援帮公安审讯朗姆。只是降谷零私心揣测,她作为被折磨过的受害人,或许想亲眼见见身陷囹圄的朗姆。所以提出邀请。 去的住所是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子。 降谷零去美国往返飞的两天,她已经住了进去,给屋子做了简单除尘,添置了一些家电。 她还顺带把他屋子里的番茄和芹菜盆栽都搬了过来,怕盆栽冷着,搬在屋内窗台上。 因为工作原因,两人都需要经常搬家。所以装潢总体还是酒店的简约风格,没什么个人特质,不过一打开门,那种似有若无的“有住人”的观感相当明显。 或许是双人住宅的缘故。 降谷零长途奔波,有冲热水澡解乏的需求。他动作很快,联系风见裕也让他开权限,把自己的手机切到朗姆的监控画面。自己就钻去了主卧的卫生间。 手机,下属,朗姆,一切任凭夏丘凛纪操作。 放在茶几上的自己的手机里传来风见裕也迟疑的说明:“您好,朗姆的拘留室情况特殊,有隔绝设置。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通过我来复述传达。” 主卧卫生间内淋浴器的水声,依稀传来客厅。 夏丘凛纪坐在沙发上,捧着零组组长的手机,看着手机画面里半躺在床头,神情麻木的朗姆,陷入沉思。 ……画风似乎有点奇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并且,她发现,自己和朗姆没什么能聊的。 没什么实际仇怨,她知道,朗姆对她的一切迫害,本质都是组织造的孽。 当然,要她气朗姆还是可以的,攻击角度有很多,从外貌到年龄到能力到亲缘关系,并且也会有厌恶值入账,不亏。 但她成功把朗姆气到之后,他情绪激动,不提供情报了怎么办?她无所谓这些情报,组织也无所谓,但降谷零有可能会因此被公安的上级非议。 如果降谷零本人没急匆匆地去洗澡就好了…… 她挺尴尬,风见裕也又是古板严肃的实心人,在自我介绍后也说不出话。于是,淋浴器出水喷溅的声音都仿佛愈发清晰。 最后打破沉默的,居然是监控里被关在狭小拘留室的朗姆。 他哼笑一声,抬头用独眼阴鸷地看着监控:“又是波本在看着我吗?他还是这么藏头露尾。” 声音从降谷零的手机里传出,很清晰,夏丘凛纪听着笑了笑:“是我,米斯特尔。” 风见裕也立刻开始复述,声音在她自己的手机里响起,听起来有些失真。 但意思传达到了,朗姆不可置信,神色罕然一变,话语脱口而出:“他居然把你诱惑到这种程度?你加入公安了?” 夏丘凛纪:“没有。” 风见裕也还没复述,朗姆就由惊转笑,舒服地靠坐在拘留室的单人床头上,用搅事的心态无所谓地拱火:“真是了不起。我派他接近你,为了研究所的情报。公安也派他接近你,为了组织的情报,相当居心叵测——然后,组织里最令人讨厌的米斯特尔,居然也有宽宏大度的时候?” 夏丘凛纪心平气和,随口回答他:“我不在乎这些。” 风见裕也沉默两秒,磕磕巴巴地复述。 太匪夷所思了。朗姆听完也沉默片刻,才冷笑一声,笃定道:“在公安面前,你确实不会有别的回答。但你可以想想,他是否愿意为你而死,而你又是否真的不在乎,也愿意为他而死?” 朗姆和BOSS离心离德,不会被组织救,他罪行累累,也无法被公安释放。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见缝插针地下眼药。 他继续说着:“你要知道,波本和我汇报你的情感变化时相当绘声绘色,并且和我说,你肯定会喜欢上他……” 夏丘凛纪听着当耳旁风,她已经走神了,在认真想,自己会为降谷零死吗? 不重要。因为她的死意味着任务的结算。难道降谷零个人的任务,能代替“毁灭组织”的终极任务吗? 降谷零自己都不会同意,她能肯定。 “我愿意为他而死啊,”但她靠坐在沙发上,笑眼弯弯,轻松地罗织话语,试图堵住朗姆喋喋不休的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命难道很值钱吗?——可能也就稍微比你值钱一点点吧。” 情话人人都会说,当时波本说他愿意给她陪葬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种温和又坚定,仿佛情话可以当真的语气了。 但风见裕也没谈过恋爱,他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呆板,仿佛是失去了所有感情的机器人。 第108章 分手快乐(3) 夏丘凛纪和朗姆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朗姆在简单闲聊几句后,也抱持有同样的看法。 风见裕也,是负责传达话语,并且作为见证第三方的工具人。他并不会透露任何自己的主观看法。 于是,本次对话就此结束。 夏丘凛纪挂断风见裕也打来的电话,再仔细研究降谷零的手机。他的手机页面已经变成黑色一片,宛若死机,只剩下一个左上角的三角键。 应该是退出的意思? 但万一不是呢?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点。把手机放回茶几上,和自己的手机并排放在一起。 之前没留意,现在看,两人的手机是同一个型号的,差别只在手机外壳。降谷零的手机是白壳,她的手机是黑壳。 是让人心底发软的巧合。 多看两眼。 淋浴器的声音响起,停歇,接着,卫生间的门咔哒打开,脚掌踩地的细微闷声由远及近传来,停在她的身后。 她扭头,就见着降谷零拿着吹风机,顶着被水蒸气熏红的脸垂眼看着她。瞳光须臾游移,才羞愧地与她对视。 “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可以?” 简单亲密的小互动请求,需要用上疑问的语气吗? 夏丘凛纪接过吹风机,插好电。回头一看,降谷零拿过一方矮凳坐在沙发前,眼帘低垂,面容精致好看,双腿无处安放地盘腿曲在身前,看起来特别有雕塑的乖巧。 “我还以为你会坐在沙发上,我站在沙发后面吹。” “你站着会比较累吧?” 不累,但夏丘凛纪想了想,会有点像是理发店员工给客人吹头发,于是接受他的建议,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打开吹风机按钮。 吹头发。 巨大的嗡鸣声响起,吹乱降谷零的金灿灿的头发,像是吹动了秋日阳光下的金黄麦田。 手指梳入发缝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己是调皮的小孩子,正在把手偷偷插入米袋的错觉。 好像,有点好玩。 降谷零对她的小心思毫无所查,在她探身用吹风机吹他额前刘海的时候,他顺势背靠在她膝盖上,把头往后一仰,眼一闭,直接仰靠在她的身前。 还有些濡湿的金发散在她的身前,低头看,精致的五官和凸出的喉结都毫无遮掩地展露着。 他只披一件棉白浴袍出来,这一仰身,锁骨下肌肉的沟壑也都彰显无疑。 ……可能是故意的,不确定,再看看。 她说:“姿势换一下,后脑勺也还要吹。” 降谷零答应一声,转过身,顺势把脸埋在她的胸前,肋骨中线被鼻梁顶着,触感清晰。 ……确认了,绝对是故意的! 夏丘凛纪悄悄笑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怎么会有人吹头发都这么黏糊糊? 降谷零的头发不长,吹十分钟后就完全干彻。夏丘凛纪关上吹风机按钮放在茶几上,再抬手顺了顺他头顶上被吹翘起来的碎发,拍拍他的背轻轻推开,提醒他:“吹完了。” 降谷零被推开的时候身体还不适应地晃了晃,眨眨眼才醒过神,脸颊还是被闷过的绯红,下垂眼无辜又探究地看着她。 夏丘凛纪失笑,也站起身,顺手捞起放在茶几上的两部手机:“回卧室休息吧。” 降谷零露出亮晶晶的笑容。 一起去主卧。 三室一厅房子的床比一室一厅的床大得多,横着竖着斜着躺都没问题。不过降谷零现在是该单纯休息还是要做其他事? 夏丘凛纪把两部手机放在已经摆着一部手机的床头柜上(降谷零一个人有两部手机),正要转头去问,但手臂已经被拉了拉,身体顺着拉扯的力量靠坐在床边。 接着,大腿被当成枕头,腰部被双臂搂住,小腹被他的脸抵住。 这样的亲密姿态太奇特了,像是带小孩。她的小腹的肌肉本能地紧绷,又努力放松成绵软的、适合埋入的状态。 放松的姿态,不太适应,腹部毕竟藏着脆弱的脏腑,是容易遭受危险,因此要努力保护的地方。 他的呼吸温热,即使是隔着衣服,也在不断侵入肌肤。奇妙的感受在随着呼吸从小腹扩散,凝聚,往下流淌。 夏丘凛纪默默地摸摸他沙沙质感的金发。他或许是被摸得舒服,脸颊就在她的小腹上蹭了蹭,喉咙发出声音。 有时候会感觉降谷零是在撒娇呢,又担心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是真的撒娇就糟糕了,她真的吃这一套。 夏丘凛纪心叹一口气,顺着后脑勺摸向他的脊背,顺着脊椎骨节一寸一寸慢慢往下摸。 气氛太松散,她慢慢感到一股困意,靠到床边。 靠在沁凉的皮制床头时,她忽然发觉,降谷零的浴袍并不厚实,很可能被冷到。 即使有暖气,但在大冬天就穿个浴袍躺着,真的不会着凉吗? ……等等,话又说回来,他都不问问吗?自己和朗姆谈话的结果。 这太不降谷零了。 夏丘凛纪心下一跳,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朗姆的对话,发现危险的地方。心跳更快,她的面上装作镇定,坐直身体,低头去推他:“躺好睡吧。” 降谷零仰起脸,眸光潮湿地看向她:“能陪着我吗?” 夏丘凛纪暗暗松一口气,笑道:“可以,我已经请过假了,一整天都有空。” 她确实贪恋温存,想化为藤蔓,紧紧缠住不放,因此说出保证的时候,毫无犹豫。 但降谷零的眼眸依旧湿漉漉的,认真地注视她:“能一直陪着我吗?……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夏丘凛纪呆滞而沉默地注视,一时失语。 好半晌,她才小声问出口:“……你听见了?” “嗯,那时候刚好关了淋浴喷头。” 她的脸颊被碰了碰。 他的指尖很热,仿佛拥有着能融化一切寒冰的力量。 他的话语也是。 “并且,你的命不只是值钱,而是无价之宝,请不要妄自菲薄。” “……谢谢。” “不需要对事实描述说谢谢。” “那……我很高兴。” 降谷零眨了眨眼,眼眸像是亮晶晶的矿物质,他意义明确地乘胜追击:“所以,能一直陪着我吗?” “……” “犹豫太久的话我会伤心哦?” “……好。” 谁能拒绝作为男朋友的零呢?。 哪种层面上都无法拒绝。 夏丘凛纪再承受一次黏糊糊的吻后,被带着握上了滑湿黏腻。金发深肤的人贴着她被吻得发热的唇,在昏暗的空间中低声呢喃,说出恳求:“请帮帮我……” 手上的东西太精神抖擞了,又在发烫,需要降温,确实很需要帮助。但夏丘凛纪忍不住虚起眼:“你真的需要我陪你休息吗?” “没有办法,它听着你洗澡的水声时,就开始兴奋了。” ……正常的陪休息,确实也不需要额外再洗一次澡。 等会儿需要再洗一次澡了,或许还可以试试新的浴缸。这或许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因为很多事情无法开口,无法敞开心扉,又想表达自己的喜欢,所以愿意一次次和精力可怕的波本成为对手…… 夏丘凛纪的脸颊开始发烫。 她整理思绪,正要询问怎么帮他,电话的铃声突兀响起。 混沌的快乐被骤然撕开,她皱了皱眉,又无可奈何。 用另一只手伸向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一眼手机号码,是贝尔摩德的。 ……组织要不早点毁灭吧,真的。 可能是手上生了汗,她一下子还打不开手机锁屏,没办法接通电话。降谷零长呼一口气,伸手帮她划开手机屏幕。她终于能点击绿色的接通按钮,进入通话。 “贝尔摩德,是有什么事吗?” 贝尔摩德在电话对面奇异地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我打的应该是波本的电话?” 夏丘凛纪一愣,随即恍然,内心哭笑不得。 难怪降谷零去划页面划得开,原来她根本搞错手机了。 降谷零开口了,语气是属于波本的笑意盈盈:“没有关系,之后如果有事找我,可以打凛纪的电话。” “……”贝尔摩德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再和这对狗男女说废话,开门见山,“不管波本现在在做什么,现在把定位发过来。” 现在?这是要暴露安全屋的位置? “五分钟内,”贝尔摩德提醒她,“如果没及时发过来,我就得派人在他的身上装定位器,供组织确认行踪,也供他自己证明清白。一天被24小时监督的滋味可不好受——速度快点,怎么样?” 五分钟,即使是最快的速度,也只刚够到达小区门口。夏丘凛纪拽住已经穿衣服准备冲下楼的降谷零,轻轻摇头。 五分钟是陷阱,事实上,这种证明题一分钟都不能犹豫。 不能为了保住两人生活的住所,就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危险。 降谷零闭了闭眼,坐回床沿,忍耐着对电话开口,语带笑音:“我人在安全屋里,可以直接发定位。定位发过来后不要把我安全屋的位置泄露出去,麻烦贝尔摩德了。” 贝尔摩德笑呵呵地回:“放心吧,你和小蜜甜尔的定位地点我亲自来查,不会假手他人。” 夏丘凛纪预感不祥:“你找我也有事?” “是的,这不赶巧了吗?一通电话能说两件事,”贝尔摩德的笑意妩媚中带着气人,“那位大人叫我陪你去他那里拿个东西,今天下午就一起去——定位发来,我刚好过来接你。” 贝尔摩德说完就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退出通话页面,掐断枯燥烦人的嘟嘟声。 气氛完全被这通电话打破,并且贝尔摩德还要来安全屋。请过的假完全没有效用,一通知就要去工作……夏丘凛纪深呼吸两口气,心平气和。 不管如何,现在要先收拾卫生,冲个澡,准备出门。 降谷零的心态冷静很多,接过手机给贝尔摩德发定位,发完后,环抱住她的肩背拍拍,安抚地吻了吻她不满抿直的唇角。 “那位大人要贝尔摩德带你拿的东西……是aptx4869吧?” “……?!” 些许残存的情意顷刻溃散,夏丘凛纪大脑一空。波本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他会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吗? 她定了定神,理智回归,笑道:“不知道拿的是不是这个。但朗姆把这个也说了?” 降谷零承认:“是。” “他真的是搅事不嫌事大,还和我说你接近我是因为他的命令……”夏丘凛纪笑着撇撇嘴,“虽然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啦。” “我确实有因此感谢他,有着顺理成章和你接触的机会……”降谷零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再惭愧地抱怨道,“现在,也想继续和你接触。” “没办法啦,先别抱了,你好好休息,我起床洗漱一下——” 拥抱变得更紧,她差点喘不过气,没办法把剩下的话说完。 “拿完东西后,请记得回家,”降谷零低声说着,“我在家里等你。” 第109章 分手快乐(4) 已经暴露的安全屋能被称之为家吗? 夏丘凛纪对此持有否定态度,但她没有开口说明,只是纵容自己沉在拥抱之中。像是被束缚在一叶小舟上,而四周是即将爆发海啸的暗涌海水。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最好不要追问。 贝尔摩德当真上门接她,不过没夸张到家门口。 这位好莱坞明星自己也不乐意,在公寓小区门口等到夏丘凛纪后,笑着坐在驾驶位上调侃,“这回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他刚刚还身陷分手的阴影,估计铆足劲想让你放弃分手的打算吧?”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浑身带着约会被打扰的恼火,就打算调侃回去。 例如琴酒,例如卡尔瓦多斯,再例如与好莱坞明星如影随形的各色男女绯闻。 不过贝尔摩德其实是不乐意被别人调侃的类型。闲聊的时候还好,说“秘密让女人更有女人味”,不硬不软地扭开话题,一旦戳到痛处,她会毫不客气地拔枪抵上。 ……不建议试探贝尔摩德的痛处,除非自己真的特别缺厌恶值。 夏丘凛纪想了想,再副驾驶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姿态闲散地靠在座位上回了一句:“确实是坏了好事,我都想去和那位大人卖一些研究所的独门情报换假期了。” 【厌恶值+1。】 柔软的脸颊被生硬冰冷的枪管挤压凹陷,还漫在嘴角的笑意似乎被寒气浸透僵冷。 夏丘凛纪立刻举手投降,眼神往路边暗示地瞥——这还是在小区门口呢,日本毕竟还算是个禁枪国家? 贝尔摩德笑意冰冷,按下按钮拉上车的防窥玻璃,同时收起手枪。 这位好莱坞知名明星今天易容成了容貌寻常的一位红发女性,但嘴角扯出笑的时候,冷酷劲生动地漫溢满车厢,戴上天蓝色隐形眼镜的眼眸,假笑着上下打量她。 “脾气还挺大,就为了和波本腻在一起?他一开始接近你是朗姆的任务吧?” “他可不会说我脾气大,并且朗姆已经失踪了。” “一个黑心肠的情报贩子,哄你的,你也信?” 夏丘凛纪见怪不怪,还敢接话:“但其他人可哄都不会哄我。” “……” “我说分手他都会求着说‘请不要分手’。” “……” 贝尔摩德陷入沉默。 正常人谁愿意哄米斯特尔? 或者说,波本能为了情报去哄米斯特尔,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米斯特尔的情报,真的能被波本探知到吗? 她继续试探威胁。 “波本如果要继续和你在一起,他一定要过那位大人的审核,可能要进审讯室。” “如果他没问题,请健康地交给我,我还要用他。” “审讯室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难道会为了让他不进审讯室就和他分手?我是这种好人吗?您有的时候还挺天真。” 贝尔摩德再次陷入沉默。 米斯特尔伶牙俐齿的时候让人牙痒痒,恨不得把枪拔出来直接开枪。 或者说,每一次和她说话,最终都让人生气。 但米斯特尔甚至已经留有余地,她从来没有说过,“你可以和朗姆探讨一下,挖掉眼睛吃药缩龄后,眼睛会不会重新长出来”这类地狱笑话。 贝尔摩德最终冷哼一声,踩下油门,没有再开口。 夏丘凛纪微笑着看向后视镜。默默闭眼休憩。 波本已经寄存了一次朗姆失踪后需要面临的审讯,如果继续和她在一起,因此要再被审讯……只能说,债多不愁,请降谷君加油。 贝尔摩德开车带她去新干线入口检票处,坐上去鸟取县的班次。 到达鸟取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但路途还没完,两人再坐上一辆黑车,七拐八拐着开进深山,直到抵达一处城堡别墅里。 深夜的城堡像是鬼屋,贝尔摩德没多做停留,径自带她去二楼的一处空房间。在空房间里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四周机器马达的空茫运转声消失,墙壁唐突出现一道门,平移挪开,一个保险柜咕噜咕噜像小推车一样被推出来。 贝尔摩德方才一直像摆poss一样站在原地,走到保险柜面前时,全身肌肉也都相当紧绷,仿佛是在面对持枪对准她的警察。 夏丘凛纪不太确定她是来做什么的,但贝尔摩德打开冷气四溢的保险柜,拿出一个公文包形状的包裹甩垃圾一样丢给她,她打开一看,立刻恍然。 红白包装,一盒12粒,是APTX4869。 是已故的宫野夫妇在15年前研制的版本,疑似是导致贝尔摩德成为现在这副不老不死副作用不详模样的罪魁祸首。目前用一粒少一粒,不怪乎被如此严格地保护着。 抛开那位大人的要求不谈,如果贝尔摩德独自来拿药,她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把药用在更加私人情绪的用途上。 来回一趟只是为了拿药,但因为药很重要,并且很可能是龙舌兰炸了研究所(虽然两个人对炸掉研究所的实际罪犯都心知肚明)之后仅剩的存货,所以夏丘凛纪克制地没有发表意见。 重新坐上那辆黑车前,贝尔摩德拿走了三粒药。她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去训练营找三位倒霉蛋试药。 而夏丘凛纪还是请假状态,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把药放回研究所锁好,接着回家睡觉。 但她盘算了一下,回家睡觉太过平平无奇。鸟取县离东都市很远,她坐新干线到东都市已经是凌晨,休息一下第二天直接上班……这种放假取消,又什么事情都没干的感觉太糟糕了。 厌恶值,她确实也很缺,还有一半的缺口呢!于是她只稍微犹豫了一秒,就决定要蹭贝尔摩德的车,一起去训练营。 稍微熬夜一个通宵,问题不大。 贝尔摩德赶她不走,连“波本不是在家里等你吗”的话都祭出来了,依旧没办法劝走她,最后只能站在新干线车站前,恨恨地说,“你戴口罩遮住脸后,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夏丘凛纪在口罩后露出可怜兮兮的卖萌笑容,被看见的,只有月牙弯弯的笑眼。 贝尔摩德嫌弃地移开目光,不再看这个气人鬼。 去训练营的路途又是在不断转转转中度过,自己开山路的时候不觉得,搭别人的车,有时候就会感到晕眩感。 夏丘凛纪话多,免不了抱怨一句:“这车开得没雪莉的保镖稳。” “……”贝尔摩德暗恼质询,“真的吗,拿我和雪莉的司机比?” ……来自司机的质询。 夏丘凛纪眨眨眼,决定转移话题。 “说来,你们这类神秘主义者会不会有时候觉得东奔西跑地很麻烦啊?” “……什么?” “为了保持神秘感,达到闪现闪离、行踪成谜的效果,不能依赖任意的其他人,你必须要独来独往,背地里自己做司机。” “……” “即使是僻远的山路,即使是在深夜,也得自己努力辨认路途,达到‘凌晨忽然出现在训练营’的效果,”夏丘凛纪越说越为贝尔摩德鞠一把鳄鱼泪,“如果遇到另一个比神秘主义还讨厌的风格类型的人,甚至可能会被蹭车,还被委婉吐槽车开得不好——” “你再多说一个字车就能开到沟里去,副驾驶位嵌到树干上的那种。” 系统的厌恶值刷新频率明显上升,夏丘凛纪立刻闭嘴,给自己嘴巴做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遵守交通规则,不和司机说话。 一路无聊地到达训练营,夏丘凛纪拎上装药的公文包,径直跳下车,只粗糙地提醒一句“准备走的时候叫我”,也不在意贝尔摩德皮笑肉不笑地表示“我绝对不会提醒你”,就挥手告别,径直冲向医疗室。 再和贝尔摩德多聊几句,她说不定可以和琴酒打电话,再问一次他是不是卧底了!夏丘凛纪在心底给自己点个赞。 她打开医疗室的门,开窗通风开广播,确认屋内设施齐全无误,药物状态也正常后,她把公文包妥善放好,顺手再给自己抽一张扑克牌,四选一。 ……还是红桃7,连续两次抽不到大小王,概率似乎在微妙地暗示着什么。 训练营这段时间在修整阶段,经历过第一次淘汰的训练营成员在休息,一般不会有打架斗殴事件。她发完广播之后,可能还要去宿舍楼刷刷存在感。 或者去看看贝尔摩德挑选试药人的过程,再惹她两个白眼?也不错。 对了,还要和降谷零发个消息,说自己今晚大概不回东都市了。刚才在贝尔摩德的车上,她担心车上有安监控,全程没有拿出手机看消息,也不知道降谷零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不是她被迫害妄想症,主要是她自己就会干安监控的事。 夏丘凛纪斟酌着话语打开手机,见降谷零没给她发消息后,撇撇嘴,还是给降谷零发消息过去。 【拿完东西回来了,顺路去一趟训练营看看,今晚没有回来。晚上早点睡,提前说晚安~】 发完消息,她才感到不对劲。降谷零还没问她,她就报备行程,还说晚安……会不会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他很可能还在忙着打三份工,根本没心思想她的去处,甚至可能不会看手机消息,他毕竟有两部手机。 门口来了一个病人模样的人,夏丘凛纪收敛心神也收起手机,看向来客。 “沼渊己一郎,我的名字……能请您帮个忙吗?” 他的手上提着一件血衣,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死寂沉沉的暗灰色。他投射过来的视线,同样仿佛是将死之人的灰沉。 【沼渊己一郎的厌恶值:602(+34)】 他是这一届训练营的成员。 第110章 分手快乐(5) 夏丘凛纪没有动,只是站在医疗室内。 沼渊己一郎也没有动,只是局促地站在门口,在对视中很快落败,低下头,恳切说道:“对您来说可能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您选择拒绝,我也绝不会有异议。” 夏丘凛纪的眉毛不耐烦地一扬,笑道:“所以是什么事?” “我应该会死,死无葬身之地……但我想让自己埋回去,我以前住在群马县,”他的语气卑微,“这件衣服不能穿了,可以作为我的衣冠冢,埋进去吗?……就当做是我埋回去了吧。” 说的语气很诚恳,但夏丘凛纪没动弹,只说:“群马县,离这里很远吧。” “是……是很远……” 沼渊己一郎的神情带着请求得不到回应的怯懦,又隐约蕴含着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刺人。 夏丘凛纪带着惯有的戒备闲散注视着。她心中有数,一个杀人之后才有入门许可的训练营,里面的人全都是卧龙凤雏。 尤其是在她有团厌buff的情况下…… 这个人应该和之前的人差不多,没过多久就会转悲为怒,要么言语攻击,要么直接肢体攻击。 如果是肢体攻击的话,贝尔摩德甚至可以少挑一个人。即使不挑也无所谓,估计会和一年前降谷零遇到的那个人差不多,也活不了几天…… 夏丘凛纪随意地想着,甚至无聊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沼渊己一郎动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 这一下把夏丘凛纪吓得不轻,连忙四处打量要找地方躲。 直接跪了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能稍微有骨气一点给她看个乐子吗?对得起自己那六百多点厌恶值吗?! 归根到底……一个衣冠冢而已,有的只是对活人的精神价值,至于吗? 在她的眼中,沼渊己一郎的身体簌簌颤抖着,嶙峋的脊背在俯跪中像是易折的枯枝。 夏丘凛纪努力回忆过往,确认了,自己真的是第一次在和人斗殴之前就被跪。 这该怎么办? 夏丘凛纪想求教。又想了想其他人面对跪拜大礼,可能会有的反应。 波本大概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会不会去做另说; 贝尔摩德会笑嗤一声,问他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琴酒可能直接一枪把他崩掉; 朗姆可能看多看腻了,无所谓地让司机开劳斯莱斯碾过去; 苏格兰和莱伊大概都会请对方去官方机构喝茶……这两个已经叛逃的卧底不算。 好吧,如果是降谷零。 他可能会很认真地短时间分析出被跪拜的利弊,推动/阻碍跪拜之事的发展。 简单来说,如果是他在,大概会更早发觉沼渊己一郎的不对劲,根本不会让事情成为现在让她被架起来的状态…… 夏丘凛纪想了一阵,还是遵从本心,丢给他两个塑料袋:“衣服放进去包好,你的衣冠冢要埋在哪里?” “……”沼渊己一郎呆呆地仰头看她。 夏丘凛纪一瞬间后悔,心头涌起烦躁。瞧瞧,她难得的滥好心只能得到对方的不可置信。 “群马县的山里,小溪流的附近就可以!”沼渊己一郎大概也是怕她再反悔,语气在下一瞬间满蕴欣喜,他的手脚麻利地把衣服包起来,在塑料袋哗啦啦的声响中雀跃地说着,“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附近玩,能看见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很漂亮,像是银河一样……米斯特尔大人夏天什么时候有空,也可以过去看看。” 说完,他也包好衣服,小心地抬手臂放在门边的桌子上。人还端端正正跪着。 夏丘凛纪没理会他说的内容,她没有看萤火虫的闲情逸致。萤火虫能给她厌恶值吗?她只询问:“衣服上是你自己的血吗?” 沼渊己一郎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剖析自己的心理:“会有一种把自己的血肉埋回家乡的感觉……” 夏丘凛纪默默扶额。她的重点完全在别的地方:流那么多血,人居然还能跪在医疗室门口,看起来很有精力地请求她,很神奇吧? 相比之下,求事情求到她面前的行为都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帮训练营的人带东西出去确实都是顺手,但其他工作人员不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连跑腿费都没有。 不过这事对夏丘凛纪来说,她答应之后,也不用当这是什么大事,三两句话说完,挥挥手劝离跪姿标准的沼渊己一郎。 找个时间去群马县逛逛,或许可以去附近的长野县再看望一下诸伏高明,在这趟旅途中顺带也找找自己的墓地…… 她的衣冠冢不需要刻碑,把降谷零之前送给她的一对手镯放进去就行。她之前一直束之高阁,没怎么用。放进坟墓里后也勉强能作为一个藏宝点,看哪个森林探险挖宝的8岁小孩子幸运挖到了。 提前祝贺这位小朋友。 沼渊己一郎走了之后,磨磨蹭蹭来了两个训练营成员,受伤都比较严重,已经拖成痼疾,治疗和开药也都只是稍微减少痛苦,做点人死前的人文关怀。 看病结束,她再广播通知一遍骚扰人后,贝尔摩德给她打电话了。 “别惦记你那病人了,我这边准备走了。” “3个人已经死完了,这么快?” “不然呢?”贝尔摩德不耐烦地开口,杜绝她的追问,“你也待过研究所,也知道药效,完全可以无缝衔接给琴酒当毒药用。” 说到研究所,夏丘凛纪顺口问道:“那3个人的现场报告写了吗?” 贝尔摩德:“……” 夏丘凛纪:“……不好意思。” 压榨研究所的员工写工作汇报习惯了,顺势压榨到了贝尔摩德的头上。 不过,如果贝尔摩德有写的话,负责归档整理的人也确实是她。 所以贝尔摩德会写吗? “……我确实有写,”贝尔摩德在电话那头优雅狞笑,“你现在到门口来,我给你看。” 夏丘凛纪嘀咕:“总感觉你会给我看迸发子弹的枪口。” 贝尔摩德呵呵两声:“你如果还要我接着等下去,我会考虑这么做的。” “我现在就下来。” 夏丘凛纪挂断电话,带好装药的公文包和装血衣的塑料袋,三两下冲到训练营门口。 贝尔摩德的车等在门外,看见她的身影了,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她连忙蹿上副驾驶位坐好。 贝尔摩德斜眼睨她:“跑步速度变慢了。” 她笑眼弯弯,捏出卖萌的音调,捧脸说道:“我相信,亲爱的莎朗姐姐一定不会因为我的速度变慢那么几秒钟,就把我丢在这僻远的训练营的——”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秒,往车外一指:“现在,立刻,马上,下车。” 夏丘凛纪当然没有下车,她甚至接过贝尔摩德的平板,舒舒服服地靠在调整好的副驾驶座位上,翻着她简写的说明报告。 因为条件有限,并且成果是3服用3死亡,所以贝尔摩德只用体检的设备简单地测量了心跳、呼吸、血液等变化,血液也有采集,允许研究所做进一步的分析。 当然,研究所里做进一步分析的人,只会有米斯特尔一个人。 夏丘凛纪翻了一遍,把数据都对照下来,笑道:“数据编得不错。尸体也处理干净了?” 贝尔摩德:“嗯哼。” 夏丘凛纪指出一段错误:“这位姓北条的,他药效发作的时候怎么是左手捂胸口?” 贝尔摩德:“他是左撇子。” “但他的左手臂受伤了,”夏丘凛纪笑着摇摇头,有些感慨,“可能有些骨裂,他不敢包扎,怕被重点针对,只找我开了点止痛片。如果是被代号成员叫去,误以为会有美好未来,他大概更不敢展露出自己的缺陷,除非他即将要死了,无所谓会不会暴露——改成右手吧。” 贝尔摩德笑得很无所谓:“在他们心脏开枪的,死亡过程只有那一瞬间的痛苦。” 夏丘凛纪笑着附和:“放心吧,他们会入梦感谢你的。” 贝尔摩德斜睨她,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感受。 深夜的森林带着静谧的沙沙响动声。亡者的深夜入梦……感谢?根本就是噩梦。 米斯特尔在阴阳怪气的能力上一贯不错,在被波本纵容后,频率和精气神更上一个台阶。 “你的嘴皮子最近明显灵活了不少,”贝尔摩德意识到什么,问道,“因为今天没办法和波本约会,这么生气?” 不说还好,一说到约会,夏丘凛纪心里头就感到可惜,情绪转换为真切的恼怒,之前许多句针对贝尔摩德的言谈情绪,都似乎有了确凿的源头。 夏丘凛纪抿嘴笑了笑,正要故作羞涩地承认,再恶心贝尔摩德一把,山路方向忽然拐了一辆车上来。白色的,经典跑车款式,RX7。 在夏丘凛纪错愕到惊恐的目光中,一身休闲常服的降谷零姿态闲散地下车,左右观察一眼,就径自走到贝尔摩德开的车的副驾驶位外,弯腰敲了敲车窗。 夏丘凛纪默默按下车窗,与含笑眼眸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位公安警官是不是太闲了? 但降谷零似乎并不在意,笑了笑,用沉稳又温柔的语调和她简单解释。 “贝尔摩德一个半小时前发消息通知我,说你在训练营,她不打算让你继续蹭车,问我有没有空来接你。我想着你平常在训练营至少待两个小时,索性同意过来。” 声音有如静谧潮涌的海浪,虽然平静,但无端让人感觉浩瀚波荡,仿佛有无数情绪隐没在紫灰色的海面之下。 夏丘凛纪一时无言,拎好两个包下车,反手重重摔上车门,就默不作声地跟着降谷零走到他的车上,依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贝尔摩德已经把车开走了,一溜烟儿,眨眨眼就只能看见车尾气的速度。 现场只剩下两个人,夏丘凛纪也终于不再压抑,直接质问。 “贝尔摩德让你来接我你就来接我?”说了前半句后她发觉重心不对,咽下去重新质问,“你来一趟一个半小时,来回3个小时的车程,就为了接我,您什么时候这么闲了?要来也不先和我说一声?” 降谷零轻声抱怨:“说了你肯定不同意我来。” “我怎么可能同意?” 夏丘凛纪横眉冷对,内心慌乱。她当然不可能同意,自己值得卧底警官降谷零使用喜欢的情绪,坐车来回车程三个小时吗? 她定了定神,降谷零已经来接她了,她只能做事后敲打,谨防下次再发生。 道理要讲明,情绪要克制。 “我可以蹭贝尔摩德的车,也可以自己开车,”她说着说着甚至感到愧疚,“你在跨洲来回飞之后还不去休息,跑来接我,想想就很累。” ——她甚至不敢在贝尔摩德面前和降谷零吵,组织成员的谈恋爱理应寻欢作乐,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哪里需要在意对方的感受? 降谷零抬手捋顺她一缕飞出去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酥麻感受一触即分。 接着脸颊酒窝的位置被戳了下。她不确定自己一瞬间露出了什么级别的受惊表情,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我也担心你啊,”他用甜蜜又坦然的语气说着,“担心突然出现的任务对你不利,想最快见到你,确认你的安全。也担心你劳碌到现在会饿会困。贝尔摩德或许不会赶你下车,但她肯定不会给你提供晚餐吧?” 夏丘凛纪听着,视线慢慢心虚地往旁边瞥,她解决吃食的最简方法依旧是葡萄糖浆。 降谷零没追问,不过很快抬手挡在她视线逃离的方向上,并顺势把她的脸颊轻轻捧住。 ……动作很轻柔,但力气很稳固,没办法在不使用头槌重击的情况下扭头。 “并且,你会困的吧?贝尔摩德开车的两个小时,你又睡不着,又不会去玩手机,两个小时会很枯燥吧?我过来接你的话,在路上,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降谷零将他的担忧娓娓道来,像是清晨伴随着朝霞升起的粼粼海浪,起伏有定,令人驻耳。 海底似乎有蕴含什么危机和秘密,但全不影响晨曦的平静浪潮。 夏丘凛纪的其他理由都顷刻分崩离析,她只剩最核心的询问:“你的工作……真的都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会做好合理安排,”降谷零肯定地微笑,“不用担心。”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又有些惭愧。她并不打算主动告诉降谷零自己今天出的任务,APTX4869和贝尔摩德的有关情报。即使朗姆或许已经透露得底儿掉。 她靠坐回副驾驶位上,如降谷零所说,闭眼休憩。 ……明天还要上班,想想就很可怕…… 降谷零看着情绪显然恢复,安然躺在他身旁入眠的凛纪,松一口气,发动油门,驶离山腰。 凛纪没有在接到BOSS的相关任务后直接炸掉BOSS,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面前,太好了。 ……希望风见裕也被跟踪的事情,同样是多虑,而不是查朗姆的组织成员已经顺藤摸瓜到风见裕也的身上。 110-120 第111章 分手快乐(6) 深夜的山路上,有雪花穿过黑暗的枝桠,不断下坠,落到车灯前,被高热运转的马达融化成水,滴落在地。 下雪了,在雪化的时候,天气会变冷。 是因为现在的天气已经转冷了吗?夏丘凛纪发现,自己的冰凉指尖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但这有些看不起车上安的暖气了。 夏丘凛纪睁开眼,扭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又再扭头看向降谷零。 他还在认真开车,但已经因为一个眼神分心,问她:“怎么了?” 夏丘凛纪想了想,索性先把病因归为冷,要求道:“毯子,或者衣服,我想盖一下。” 降谷零听了没说什么,只把车停在路边,开启后灯提示闪烁。 车停稳后,他三两下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抖落一下展开,就当被子一样盖在她身上。 姿态很果断,仿佛早就想这么做似的。 羽绒服上有着残存的热意,作为被子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像是被他整个人包裹在怀里。 温热的体温不断传导到她身上。 夏丘凛纪分神想了一阵,想得有些脸红了,连忙缩起下巴,连着鼻尖都遮在羽绒服内。 呼吸的热气更加把脸颊熏热。 她又一次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轰轰隆隆的大货车,倾轧在地板上,气势汹汹。 夏丘凛纪猛得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还在车内。 车窗外是昏色的辽阔空茫,隐约传来海浪拍击声。天还没亮,不过快了。 她眯起眼仔细观察后,小声问道:“到东都市了?” 声音是不掩困倦的暗哑,降谷零一时间没有开口,片刻后,在她又一次询问中,才短促地答应一声。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内心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现在是凌晨四点,稍微休息到早上八点,去新的研究所继续做新建的工作。另外还要把药物妥帖放好。新研究所现在有冷冻保险柜吗? 她大脑迟钝放松地闲想着,不忘把有些滑落的羽绒服拉起来,重新盖在自己的肩膀上。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 羽绒服似乎又有滑落的迹象,她连忙再一次拉起来盖好,茫然地回望向声音来源。 但说话的人相当专注地在开车,瞳色被前方路灯照耀,眸光明亮。 夏丘凛纪张了张嘴。 昨天她刚下贝尔摩德的车,她和降谷零都显然不是被贝尔摩德易容的人。当然啦,吹毛求疵说贝尔摩德帮别人易容也可以,不过…… “今、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有时候,话语需要回归本意。 说出口后,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她知道自己是在表白。 降谷零知道吗?不能确定,因为他还在开车,再顺势提出约定:“夏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一起看日出吧。” 很轻易又很郑重的请求,夏丘凛纪认真思考要不要答应。 夏天吗……按她现在的速度,攒厌恶值还需要一年。夏天的她还在攒厌恶值的路上,说不定会没空?但挤出一个早上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她点点头,又意识到降谷零在看前方的道路,于是答应一声:“好。” 很多事情已经是一起在做,例如一起回家。还有一些事情是约定了一起做,例如一起看烟火大会。 之后,一起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她真的能成功离开吗? 夏丘凛纪有些失神。 可惜,又幸好,电话响起。她不断上浮的思维被打断。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琴酒的。 点击拨通后,伏特加开门见山:“米斯特尔,你能在半个小时内到达研究所吗?那位大人要大哥来拿一款毒药,试验药效……哈哈,既然电话能打通,那你应该能过来吧?” 夏丘凛纪沉默一秒,放弃吐槽衷心问道:“不是去美国吗?” “别提了,”伏特加吐气,“在大哥的劳累奔波之后,我们终于成功对宾加完成了击杀。” 夏丘凛纪:“……” 偷偷竖起耳朵听的降谷零:“……” “皮斯克根本找不到,FBI把他藏得很严实,本来波本在查情报上能力不错,但又被你叫回来了,”伏特加抱怨着说,“先让爱尔兰和贝尔摩德再找找,有消息我们再过去。” 夏丘凛纪笑问道:“也要击杀?” “不确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伏特加笑呵呵地在皮斯克义女面前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你真的和波本分手了?” “没分……他姑且当我的司机用吧。” “专属身份,唯一开车指定司机,很不错啊!那研究所见了。” 伏特加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想回忆自己上涌的情绪,却找不回来。索性放弃,认真发邮件给那位大人确认消息真实性,同时开口报上一个东都市郊的地址。 是研究所的地址,顺路。告诉的缘由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她忽然不想瞒着了。 降谷零听了没说什么,打上方向盘,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见琴酒的过程乏善可陈。 研究所里有酒吧,虽然还没建好,但已经有一些可以常温放置的酒搬了过来。琴酒坐在吧台前,白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冷淡地拎一瓶粉红草莓味杜松子酒往杯子里倒,一口闷。她递上装3粒药的小公文包时,他也只是接过,什么话都没说。 夏丘凛纪补充说明:“结果报告如果不会写的话可以不写,我来编。” 伏特加立刻道谢,琴酒也淡应了一声。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交接完成,彻头彻尾的顺路办事。 夏丘凛纪确认剩下的APTX4869药在保险柜里放好,再出门的时候,把降谷零赶去副驾驶位上坐。她来开车。 路途不长,再开10分钟,就成功到达矮房建筑群。是她住的六层小公寓楼。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天朦胧亮起,夏丘凛纪下车的时候,恍惚有自己是刚结束酒吧安全屋工作,回家休息的感觉。 但研究所的工作时间理论上是早十晚八。她可以迟到,也可以旷工小半天下午再去,但场面终究是一睁开眼睛就要开始上班的地狱,远没有安全屋工作时晚上八点再开始上班的闲暇。 通宵达旦,才一起住不到半天的三室一厅版安全屋又报废了……没办法,先洗漱睡觉吧。 住所有备用的洗漱用品,两个人挤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后,准备睡觉。 夏丘凛纪:“事先声明,我没准备适合你码数的睡衣。” 降谷零笑道:“没关系,我本来就习惯裸丨睡。” 夏丘凛纪脸颊一烫,等下真的能直接睡觉吗?她顿了顿,才又说:“我平常睡觉的方法有些奇怪,你……你可以先看看,不适应的话躺床上或者回去,都没关系。” 降谷零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看着夏丘凛纪掀开卧室床沿木板,请他躺入床底的时候,还是呆了一呆,才探究心态地躺进去。 夏丘凛纪跟着钻进去,合上木板。 狭小的黑暗空间里,紧张的心跳声都仿佛变大。 降谷零会怎么评价她近乎底层逻辑的怪癖? ……如果他不习惯,他的安全屋就在对面公寓,大不了再过去。 但木板刚合上,她躺好准备睡觉的时候,身体就被侧身抱住。眼角落下了一个吻。 “早安。” 第112章 分手快乐(7) “……早安。” 狭小封闭的空间容纳着两个人。 二氧化碳的浓度空前上升,有一种全球气温升高的发热晕眩感。 夏丘凛纪没多久就妥协地撑起隔板,呈半开状态。 床底外的冷空气涌入,避免了“沉痛哀悼,两个组织成员因氧气摄入不足横死米斯特尔家床底”这种组织新闻的产生。 睡床底,和降谷零一起睡,大概只能二选一了。 琴酒拿走的三粒药,又会喂给谁吃?她那时候如果给强心剂药物,会不会好一点? 要不去月参寺也买块墓地?去群马县还是太奔波了。然后遗嘱要写吗? ……越想越远了。 稍微先睡一觉吧。 夏丘凛纪闷不做声地翻身滚回被窝,蜷在降谷零的怀中。 半梦半醒间,拥着她的怀抱紧了一分…… 一觉睡醒的时候,她下意识抬手去碰,只碰到空荡荡还带暖意的被子时,愣了一瞬。 降谷零离开了? 模糊困顿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降谷零醒得早,要下床,但他那一端的床板打不开,她又半梦半醒的,所以他不吵醒她,只试图翻身越过她离开。 床板称不上高,空间狭小,他捱蹭了会儿,撞到几次床板,才成功气喘着翻到另一侧。 ……不要问他年轻力壮的为什么气喘。 ……床底睡觉终究还是太超前了。 夏丘凛纪有轻微的精神衰弱,醒来后就很难睡着。她意识到降谷零不在后就失去睡意。 她犹豫片刻,还是从床底滑出来,打算洗漱之后直接去研究所。 卫生间的门关着,里头有淋浴器哗啦啦的流水声,仔细听,还有被水声掩盖的细微喘息声。 “……精力真好啊。” 夏丘凛纪在心底感慨一声,耐心地坐靠在床沿等待。 等了十来分钟后,她失去耐心,上前敲了敲门。 “还没好吗?我能进来吗?” “……” 门里一时没有声音。 不否认就当默认,夏丘凛纪径自打开门。 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还在淋淋漓漓洒落的冷水也零零星星地溅射到她身前,像是雪花拂面,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她的视线禁不住凝住。 降谷零背对着她,蜜色的劲实脊背一览无遗,几缕清水顺着肌肉纹路往下滑落。 富有精力的,成年人的身躯。 不管第几次看,都无法不动容。 夏丘凛纪不动声色地拢起垂在发热脸颊旁的碎发,走上前,关掉冷水。 降谷零不好再躲,她得以看见全貌,明白了冷水的用途。 虽然没成功,但她还是禁不住感慨一句:“能在冬天洗冷水澡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降谷零有些惭愧:“是我拖太久了,你尽管洗漱吧,不用在意我。” 夏丘凛纪默默上移目光,仰起下巴,询问道:“我稍微看了一眼,它就又翘起来了……无法控制冷静下来的话,会很麻烦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问的语气很日常,像是在讨论煮饭时盐放少了的麻烦。 “我可以帮你吗?” 下一句话的语气,同样是近乎于讨论一道菜怎么煮才好吃。 探究,研学,交流,即使脸颊微红,但没什么情欲。 很合理。昨天加班,睡眠不足,屋里没有计生用品。现在准备上班,上班地点是黑衣组织,刚提供了3粒药给琴酒。 确实很难有特殊的想法。 降谷零刚想说不需要,毕竟很羞耻,已经是破廉耻的程度了。但话到嘴边又拐了弯,他抓住她的手,犹豫又暗示性地捏了捏:“请……帮忙摸摸我。” 夏丘凛纪没有想法,但愿意接触。她依言伸手碰一碰,揉一揉,再捏一下。 她的脸颊依然带着薄红,但面容沉静,像是在研究新买的汤匙,掂量重量,再从头到尾一寸寸地把玩,把花纹都摸清楚。 手法逐渐像是在擦洗调酒长匙,擦过把手后,重心是来回仔细擦去长匙的头部,直到擦洗得油光水滑。 擦洗的时候能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性感的低喘声在昏沉窄小的浴室传响。 但显然还不够。 不太确定他平常的敏感阈值,之前的几次都挺久的……但冷水冲不下去,有点奇怪。 夏丘凛纪抬眸,探究地询问:“你在想什么,洗澡洗这么久?” “……”降谷零的语气有些羞愧,“想再找一处安全屋,定制一张能睡在床底的床。在想款式……不要太狭窄,要能容得下我们两个人,可以黏在一起,又能让你保留安全感的那种。” 夏丘凛纪有些惭愧:“我这张床确实逼仄了点。” 降谷零摇摇头不再说,只盖住她还在努力擦拭的手背,俯身用唇覆盖住她的口舌,借用她的唇舌挑动自己的兴奋神经。 冷水也无法熄灭的热意。 “……” 棺材一样的床底,米斯特尔躲藏的角落,像是凝聚了珍珠的蚌壳对他毫无遮掩地敞开。 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存在感无可避免地侵入自身的感官,不同于睡在床上,床底憋闷的环境,更会容易感到,自己的呼吸之间都充满了属于她的气息。 想和她一起忙里偷闲,得到快乐。想更加彻底地把她浸染上自己的气息。 然后,忘记那个对BOSS的刺杀计划。 他甚至有让自己都匪夷所思的想法——想请她进入独属于他的狭小空间,除了代表安全的黑暗和安静狭窄外,只能看见开门的他。 ……这不符合警察的道德准则。 他立刻喊停,掐断这种令他自己都惊骇的卑劣想法。 他的约定仅限于阳光敞亮的部分,例如,[夏天一起看日出和烟花吧]。 再例如…… “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泡温泉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 “那就这么定下。” 波本不是警察,行为准则在长野的那次行动中早已彰显。 他会将米斯特尔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部挤占。不管是轻松和快乐,还是悲伤和苦痛,都要一同承担。 “哈啊……” 相比之下,夏丘凛纪没什么额外的感觉。 她在和降谷零在一起的时候,克制着很少去想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她专心致志地活动着,手指和手臂都到有些酸的程度。 用手帮忙,更多带来精神上的满足。 一只手拿捏住对方的喜悦,看着对方随着她的动作发生变化,喉咙无法压抑声音,身上的肌肉也随着舒张…… 视听盛宴,毫不夸张。 最后喷溅的时候,黏稠的液体洒落到她的睡裙和小腿上,温热液体顺着小腿线条往下滑落。 一瞬间,奇特的鸡皮疙瘩感受像电流一样窜上脊椎。 一个月前,她都很难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 事情甚至没有结束,降谷零蹲了下来,仰头和她对视一眼,语气相当一如寻常:“现在轮到我帮你了。” “……我等下可能要上班。” “很快的。” “……” 降谷零的眼神有带着蛊惑性质的坚持。 夏丘凛纪想询问会不会真的快,不耽误她去研究所。但她想了想,没说。败兴。 她咬住下唇点头,任由睡裙被掀开。 能感受到逐渐凑近的温热呼吸。 腿脚连着全身逐渐开始发软,手只能撑在他被水淋过的双肩上。 湿淋淋的温凉触感让她有片刻清醒。 但很快,被当做棒棒糖一样被舌头不断来回搅弄的触感再一次酥麻地贯穿全身,咬紧的下唇都险些松开,呜咽声差点抑制不住。 她很艰难地才把近乎失控的尖叫咽下,只让急促的呼吸声泄露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确实很快,感受甚至持续到几乎令人痛苦的程度。 重新站直身体的降谷零有着湿润殷红的唇部,折射的水光能蔓延出她躯干中抽搐的酸痛感受。 ……她或许也该冲个冷水澡了…… 夏丘凛纪终于到达研究所的时候,已经12点半多,研究所的小食堂都已经关门了。 她倒也不在意,转而去酒吧找葡萄糖浆喝,带点恶趣味地兑了可食用血红色素,像是在喝血包。 边喝“血包”,边检阅研究所的装修进度。 其他研究所员工有刚好路过的,见着她手上标着葡萄糖浆的血袋,都默默移开目光,不敢多问。 她也没多说,确认一些器材今天可以去收货点验收之后,直接开车离开。 一些毁坏的器材已经重新购买,她要去接手。 当然,按组织的疑心病风格,器材不可能直接寄到研究所门口,宁愿多承担损耗的风险,也要寄到组织的临时中转站,再转到研究所。 她得去中转站看一眼,确认货物没问题不用退,再由中转站的工作人员运来研究所。 组织的中转站相当有黑丨道风格,坐落在废弃仓库区的门卫室。夏丘凛纪来过几次了,轻车熟路,甚至有让降谷零当司机带她来过一次。 或许是被四连卧底打击得体无完肤了,组织现在每段时间都会换个中转站地点。 距离称不上远,夏丘凛纪开车过去,戴好口罩,按照正常工作流程一一对账检查。确认无误后,才让装箱打包,运去研究所安装。 都是正常的工作流程,无需赘言。 不过夏丘凛纪开车离开后,在废弃仓库侧边的小巷子里隐约看见了黑衣白发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 琴酒,还是库拉索? 夏丘凛纪疑心自己看错了,又想到琴酒拿了3粒药……难道他随便挑三个倒霉路人喂药了? 她思考片刻,决定晚点回研究所,先打电话给伏特加。 伏特加的电话接得很快,语气很开朗。 “对!刚才是在废弃仓库,用你们新研发的毒药处置了一个残存的泥参会余孽,顺带还处理了一个偷听的国中生。” “诶?” “不过我们已经走了,准备坐去美国的飞机。刚好在飞机上休息一下。下回再来喝你调的酒。” “有死者的姓名和其他基本信息吗?我这边要写实验报告。” 伏特加很快发来三个死者的照片和备注说明。 凌晨杀的一个叫西山条至,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会社社长。 刚才杀的一个叫山田茂郎,是泥参会余孽。 另外还有一个路过被灭口的倒霉蛋国中生,穿着帝丹国中的校服。 伏特加不知道是谁,但夏丘凛纪看着很眼熟。 这个国中生是一个小侦探,没记错的话,名字是……工藤新一? 伏特加笑呵呵地提出请求:“我们去美国去得急,来不及查人名了。顺带帮大哥查一下帝丹国中这段时间失踪的学生,写掉实验报告吧?” 夏丘凛纪叹一口气,造孽。但不答应会很奇怪,她也只能附带条件地答应:“好的,记得带美国的特产酒回来。” 伏特加自然连声答应。 电话挂断了,但她没走,在路边停了一阵,犹豫要不要报警。 至少让工藤新一入土为安。 另外,APTX4869的毒发状态像是心梗猝死,但一个脚踏足球鞋,显然有经常锻炼的青春期小男生,心脏真的脆弱吗? 警察应该能查点东西出来? 她刚盘算着随手摸出手机,准备给降谷零打电话。看向巷子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个头顶呆毛的6岁小男孩,一副努力穿搭好大人衣服的形态,扎着校服内衬披着外套,趿拉着松垮垮的藏蓝色运动校裤,躲躲藏藏地溜出小巷。 凭她一眼就发觉诸伏兄弟相像的眼神看,这个小男孩,有点像是工藤新一的小时候。 ……APTX4869的理论药效,确实包括返老还童。 然而组织中转站就在附近,而以琴酒的恶趣味,他能放着基尔钓鱼,也可能放着小工藤新一钓鱼。 中转站的地址甚至是新换的,说不定确实是试探她的陷阱。 夏丘凛纪深呼吸一口气,抉择难定。 她有三个选项。 第一个选项,当没看见,直接离开,让工藤新一自力更生。 第二个选项,带走工藤新一,自己想办法先养着。 第三个选项,带走,并且让公安帮忙。 对了,其实还有第四个选项,把工藤新一交给那位大人。 不过这个选项她想想就放弃了,工藤新一是无辜的。 除了第一个选项,其他两个选项都有风险。首先就是组织其实是在测试她的风险。 夏丘凛纪沉思片刻,再一次试图抽卡。 4张卡,50%的概率。还是没抽到大小王,似乎预示着她现在作死发善心,真的死掉后,组织被毁灭的50%不会包括那位大人。 ……她下车关门,蹲在小工藤新一的面前时,确实做好了角落忽然冒出一个琴酒,对她冷嗤一声,评价着“你果然已经是叛徒”,然后一枪把她崩掉的心理准备。 第113章 分手快乐(8) 幸好,琴酒真的很忙。 忙到匆匆确认死者没有生命特征后,根本没有守株待兔的空闲,径自带伏特加离开。 夏丘凛纪有踩过点,了解附近的地形。 巷子尽头另一端,稍微拐个弯,就有入海河流。 琴酒但凡有把尸体丢入海水的空闲,就会发现,工藤新一吃了毒药后并没有真正死去,反而神奇地变小了。 如果那位大人知道琴酒犯出这种疏漏,估计会气到倒仰。 不过,琴酒忙碌到24小时都在工作,晚上经常直接睡车上,失去空闲逗闷的心思,本身也是那位大人压榨(好听点说是蓄意培养)的成果。 她完全不会可怜那位大人。 相比之下,眼前虚弱又警惕的小正太才真正的可怜又无辜。 湛蓝色的眼睛像是万里晴空,但凡有一缕白云,都能化作眼底雾霭。 还是个小侦探呢。 夏丘凛纪很快就想到了诓骗工藤新一的说辞,简单说明:“你被迫服用的药物和赤井之前卧底的组织有关,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小工藤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眼底腾升出雾气,没同意也没拒绝,只用着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头疼……” “……”夏丘凛纪怀疑他在演,但没有证据。 但她确认四周没人,伸手把小工藤抱起来的时候,小工藤乖乖趴在她的肩膀上。 夏丘凛纪按住他的背部扶稳时,摸到肿胀凸起,他也只是小声哼唧一声,再说:“背部疼……” 好吧,他可能真的在疼。 琴酒要试药,所以没开枪,这对工藤新一来说是幸运。 但琴酒使棍的能力也很强,确实有一甩棍敲死人的记录。 工藤新一估计还得疼好久。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夏丘凛纪把小工藤新一放到后座,让他自由选择坐趴躺,自己坐回驾驶座上。 她随手给诸伏景光发邮件问他能不能帮忙给另一个倒霉蛋悄悄收尸,一心二用,在内心给自己排了一个时间表。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她已经将货物验收完毕。中转站将在下午六点左右把货物送到研究所。 她在东都市有准备替换的酒吧诊所,因为工作变动用不上了,设施也不齐全,只能说凑合够用,她打算先把工藤新一送过去。 来回路途一个小时,沟通和治疗再划半个小时,她大概五点多能回到研究所。 可能会被问为什么迟到……她总不可能还说“我去想办法收藏波本眼睛”吧? 借口,在路上慢慢想想。 哎,如果伊森本堂还在的话,直接让他当司机把工藤新一带走,哪里还用发愁? 夏丘凛纪惆怅地叹一口气,手机震动。诸伏景光回消息了。 诸伏景光:1 数字带来的信息电流刚传达到大脑,小工藤新一童稚的声音天然可爱地响起:“可以称呼您为夏丘姐姐吗?” “……可以。” “夏丘姐姐和赤井先生是什么关系呀?上一次打电话的时候,那位执行官就是您吗?” 问题相当轻巧地流淌到她耳边。 依旧是属于小孩子的可爱声调,很适合套话,也让人鸡皮疙瘩都冒起来。 不太好评价,但波本试图套情报的语调绝对比小侦探的自然很多。 夏丘凛纪轻松地笑问回去:“但我不是执行官哦。” 小工藤新一沉吟了片刻,犹豫地开口:“那么……是赤井先生愿意每天坐在窗前,泡一杯红茶,认真写情书分享风景的那位女士吗?” 夏丘凛纪听笑了。赤井秀一还蛮有情调。 不过,在他炸了研究所之后,两人之间的私人合作就已经结束。 ……虽然时间刚过一周。 “只是一个整蛊游戏而已,他挺会摆姿势,”夏丘凛纪哭笑不得,“现在也不用他写了,我都没空看。” 小工藤新一没说话。他有些困惑,什么样的整蛊游戏可以用情书作为筹码。 他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道:“如果他真的喜欢夏丘姐姐,所以甘愿写情书呢?” 夏丘凛纪差点头抢方向盘,空前震撼。 “遵守交通规则,请不要和司机说话。” “夏丘姐姐……”小工藤小声嘀咕。真的不是心虚吗? 夏丘凛纪头一次严格遵守降谷零说的交通规则,全程咬紧牙关一句话都没说。 开车半小时,到达目的地。 她扶小工藤新一下车,进诊所坐好后,才一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补充说明。“他有女朋友,我也有男朋友。写情书的行为……真的只是开玩笑级别的报酬。虽然外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当事人接受,就可以当玩笑处理,不用认真。” 小工藤新一缓缓仰起脸,眼神写着清澈单纯的疑惑:“但赤井秀一的女朋友,夏丘姐姐的男朋友,也是当玩笑吗?” 夏丘凛纪刚想笑着说也会,但她的手忽然一僵。 等等,降谷零知道吗? 知道伊织无我的部分,但赤井秀一……降谷零好像真的不知道。 嘶,让他永远不知道吧。 如果意外知道的话…… 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请他原谅吧?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看着小孩子血肉模糊的后脑勺,内心叹一口气,又不想回答这要命的情感问题,索性冷漠开口:“你后面的头发要剪掉,方便上药包扎。” “好的。” “然后要抽血,检查一下你的血液变化。” “好的。” “还要做个全身拍片,看看你的身体变化,希望不要有畸形之类的问题。另外还要测一下骨头,脊椎应该没有骨裂,不过以防万一,顺带测一下骨龄。这些都晚上再说。” “好的……”小工藤新一这回有些欲言又止。 “嗯?” 他轻声开口:“夏丘姐姐转移话题的方法挺烂的。” “……”夏丘凛纪无语狞笑,“再多说一句我就给你剃个光头。” 小工藤新一立刻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 夏丘凛纪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她该先回研究所了。 交流时间有限,她不再废话,去二层的监控室翻出自己预备的老式备用手机,只能收发电话短信的那种。 装上电话卡,通讯录加上自己的电话后,她带下楼,递过去。 “可以休息的客房在三楼,我晚上十点下班。如果不想达成躺在实验室手术台被解剖研究的结局的话,不要乱跑,父母都先不要联系,赤井秀一都一样,一个人先好好待着养病。” 工藤新一板起小脸,严肃答应:“嗯。” “饿了的话……”夏丘凛纪从随身包里拿出“血包”,递给他,“你先喝点垫垫胃。” 小工藤新一下意识像接手机一样接过。 意识到自己接了什么后,刚严肃下来的神情瞬间崩解。 ……理解这是葡萄糖浆,但乍一看太吓人了吧! ……他和夏丘姐姐交流的时候,明知她和那些组织成员不是同类,但总是不安的感觉。 ……思维如此脱线,异于常人,他有着本能不安,相当合理啊!。 受伤的小孩子终究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夏丘凛纪递上葡萄糖浆后,终究还是良心不安,还是出门,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寿司带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小侦探坐在诊所的椅子上,双手合十,一副福尔摩斯的姿态思考着。 要不是衣服松垮垮的画风实在不对,她真的能称一句可爱。 她递上寿司,再拎着他走到三楼(在他醒过神死活拒绝被当成小孩子抱着上楼后),把人塞进客房后,才算是让良心姑且安定下来,回研究所上班。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是五点多,门卫还真的问她为什么回来晚了。 她已经想出腹稿,笑着叹气:“遇到车祸了,堵了好久。” 门卫深以为然,抱怨了两句东都市的交通后,开门放行。 夏丘凛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迅速编了三段药物实验后的数据结果。 除了数据结果,报告还要一点主观评价。 琴酒还在天上飞,没办法找他要稿。夏丘凛纪想了想,随手编写一段。 【药物起效后,服药人会发出无声的惨叫。 像是在极烈的生命之水中兑上半杯的苏打水和过量的柠檬片汁。 刚入口,苏打水会给予人酸甜可口的错觉。 但很快,柠檬片汁的苦涩酸辣会火辣辣地烧穿食管,流向心肺。 心脏停止跳动,肺部不再舒张。 生命之水腐败失效,服药人就此死亡。】 夏丘凛纪写完后,按了按自己发酸的手指根。 她不去想自己手酸的缘由,冷淡地想着——琴酒如果不满意她写的,他可以自己动笔…… 工作是这样的,有时候很难总结出自己都干了什么,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而自己的大脑疲惫又空空。 夏丘凛纪游魂似地飘到停车场,开车离开研究所。 她的大脑在惯性运转着。 要妥善安置小工藤新一,给他看病,让他养好伤口。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解药,还得给他做个明面的身份,找个小学给他读书混日子。 当然,首先要问问小工藤新一自己的意见…… 电话响了起来,是她给小工藤的电话。夏丘凛纪把车停在路边停车点,接通电话。 “我编了个假名!”小孩子开始逐渐恢复精力的声音元气满满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江户川柯南,之后夏丘姐姐可以叫我‘柯南’。” 夏丘凛纪笑道:“江户川乱步,柯南道尔?” 小工藤新一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问能不能帮他去一家寿司店买吃食,比较好吃又清淡。 她许诺会顺路去买后,名字转换为江户川柯南的小孩子故作老成地可爱道谢,之后才挂断电话。 去买吃的,顺路再买点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小事。 夏丘凛纪盘算好路程,就要踩下油门,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降谷零。 他的语气充满了期待:“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然后我捡了一个小孩,”夏丘凛纪试探着问,“你对贝尔摩德的事情知道多少?” 降谷零只愣了一秒,就猜测着问道:“据朗姆的猜测,还有我的调查分析。她疑似服用研究所在研发的药物,因此20年的容貌都没有变化……这个小孩子是服用后年龄变小了?” “是。” 夏丘凛纪承认的同时暗暗磨牙。朗姆真的在卖情报搅事。 他在寄希望于公安高层看到他的笔录后,被长生不老诱惑,因此放他离开囚笼吗? 幸好,降谷零瞒得够严实,他本身又很聪明。以至于她甚至能松一口气,卑劣地庆幸,万一药效情况泄露,普通民众被权贵的欲望裹挟,陷入试药的灾祸,她不用承担泄密的罪责。 ……她也有侥幸获得的力量阻止这一切。 想到降谷零迟早会和江户川柯南见面,她想了想,还是开口。 “对了,有个事,要和你坦白一下。” “什么事?好像很郑重……要电话里说吗?” 就是要电话里说啊!夏丘凛纪羞耻地闭了闭眼,惭愧开口。 “我不仅有让伊织无我写情书,在赤井假死的时候,我也有要他写情书。” 降谷零哦了一声,简单追问:“还有谁写了?” “茱蒂小姐。” “没有了?” “没了。” “好的,我明白了。” 很平静的语气,以至于夏丘凛纪一懵。他明白了什么? 但降谷零只是笑了笑,就自然地结束话题:“见面后再说吧,我们哪里碰面?” 第114章 分手快乐(9) 晚上十点多,餐饮店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街上还开着的基本只剩下夜宵店铺。 服装店也都关门了,小孩子的衣服,只能明天再买。 幸好,江户川柯南期待的那家寿司店24小时营业。夏丘凛纪顺利买到了他想吃的款式。 时间有限,她买完后,一踩油门,直接前往酒吧诊所。 这是她和降谷零约定碰面的地点。 她约定的时候,顺带把江户川柯南的电话号码报给他,方便他自己联系。 如果他很好奇,可以提前打电话,甚至让江户川柯南开门,碰面交谈。 如果警惕心占据上风,决定单纯等在门口,也是不错的选择。 夏丘凛纪刚停好车,副驾驶的车窗就被敲击轻叩。 她打开车锁,几乎和咔哒声同步的,金发男人径自钻入副驾驶位,再反手关好车门。 夏丘凛纪后知后觉打鼓,见面再说情书的事情……她现在想好道歉的方法了吗? 不过,首先还是固定流程,表白对暗号。 不仅如此,降谷零还碰碰她的脸颊,接着微微扬起下巴,一副任她捏脸检验的姿态。 夏丘凛纪诚惶诚恐地摸摸他的下颌线,收回手。 她几乎是仓促地转移话题:“那个服药的人情况特殊,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6岁的小孩子。我打算先问问他的意见。如果他不信任官方机构,更愿意躲起来的话,那就尽早把他送走,这种情况下,你可能不适合出现在他面前,万一他泄密就麻烦了。” 降谷零颔首,语气担忧:“你被泄密,没关系吗?” 夏丘凛纪笑着蜷了蜷手指,脸颊被触碰的感觉后知后觉连接到心脏。她用近乎欢快的语气说:“那我刚好就叛出组织了,可以考虑加入公安了,怎么样?——当然啦,他其实在莱伊攻击研究所的事件中有帮忙,保密能力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 降谷零恍然,难怪她忽然气自己,突然说起情书的事情,原来这个人和莱伊有关系,她估计是意识到自己瞒不住了。 “我就先在外面等着?” “那可不行,干等着也太无聊了。” 夏丘凛纪说着,从前车抽屉里拿出窃听器,打开包装盒递给他。简单说明。 窃听器有两端,一端听音,一端收音。听音端是耳机,降谷零戴上就好。收音端是个麦克风形状的微型电子产品,别针款式,很难被人发现。简单易懂。 夏丘凛纪把两端都交给降谷零,又说:“你看看放在哪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就放在哪里。我感觉内衬针织衫的衣领下面就可以。” 降谷零点头认可,然后直接向她伸手。 动作灵巧地解开她外侧大衣上方的一颗纽扣,接着拉开大衣的肩前衣料。身子凑过来了些,拿着别针在她的脖颈下方比划,研究着别针的角度。 肩膀和锁骨附近有着热气消散的凉意。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脖颈下晃动的别针头。是针,很尖锐,可以见血,可以捅进颈动脉。 避险的本能尖叫着让她要后退躲避。 她一动不动,竭力僵直地坐好,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 是降谷零在给她别别针,仅此而已。他的手不会抖,自己的身子也不应该抖。 夏丘凛纪乱七八糟地想着,努力让自己冷静。 幸好降谷零的动作快,她感觉自己就呼吸了两下,他就已经别好别针,直起身子。 他左右打量了下,似乎愣了一瞬,但很快寻常地帮她拢好散乱的外套大衣,重新系上纽扣,确认无误后,点头笑道:“这个位置确实可以,看不出有装窃听器……你这是什么表情?” 夏丘凛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没能掩盖住自己的表情,因为降谷零笑着评价后,相当自然地再倾身去凑近她,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金色眼睫扑扇着,是要安抚着吻她的神情。 她情不自禁地让自己的身体也往副驾驶的位置靠,方便金发男人按住她的后脖颈,交换一个节奏在他掌控中的吻。 后脖颈确实被按住了,温热的呼吸互相交融。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薄薄地铺上近处的行道树和路边,堆积在车前的雨刷上,簌簌地轻声响着。 “和那个6岁小孩聊完再吻吧,怎么样?”降谷零提议着,用鼻尖黏糊糊地蹭了蹭她的,语气分外不舍,“现在就吻的话,嘴唇和脸颊的颜色都可能会变化,可能不太适合去和小孩子沟通?” “那么……”即使没有在亲吻,说话都似乎便困难了,只能努力许诺,“一起回去之后。” 再继续这个吻。也开始情书相关的质询。 “嗯!” 降谷零答应得很快,紫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灿烂的宝石。他看起来很开心,似乎铺垫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她答应一起回去。 夏丘凛纪下车之后,按了按加快的心跳。 她能许诺到什么时候呢?。 亲密交谈的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一看时间,是晚上的十点四十几分。 抛开路上的半小时车程,买寿司,交流,安窃听器,耗费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 几步路的距离,夏丘凛纪就没有拿雨伞,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拿钥匙打开门,走进酒吧诊所,去三楼客房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入客房。 江户川柯南并没有睡,拿着一本侦探小说坐在茶几桌前看。 侦探小说是哪里来的? “夏丘姐姐,这本书我是在酒吧拿的,”江户川柯南顶着满头白绷带主动解释,又感叹,“这本小说的叙述诡计挺流畅,主角一方面是凶手,一方面是试图救下后续受害者的侦探。” 夏丘凛纪笑:“挺传统的精神分裂主角。” “比上一本好多了,”江户川柯南感慨,“上一本是连环杀人案,主角查了很久,最后凶手是一个倒数二章才出场的人物。”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侦探小说的质量有时候真的不好说。 至于侦探小说可能的来源……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有安装木质悬空书架,权做为酒吧的装饰。书架上医学方面的书偏多,有的甚至是她自己都能看睡着的大块头。 居然有侦探小说吗……她真没注意,之前做卫生检查的时候只关注书上有没有被放什么窃听偷窥的小玩具了。 不过重点也不是这个! 柯南这家伙,头刚被琴酒打过,还没过8个小时,居然已经能如此流畅地吐槽新看的侦探小说了吗? 夏丘凛纪把他要的寿司递给他,又赶他下楼。虽然他精神头明显不错,但还是要给他做个全身检查,谨防意外。 诊所里的环境比较简陋,拍片和抽血验血的设施都是器械的基础简陋款。 夏丘凛纪拆开他的绷带检查伤口,确认没有发炎等病变情况,再给他的躯干和大脑做了个拍片。 拍片结果没问题,看着完全是正常6岁小孩子的发育。夏丘凛纪松一口气,把拍片结果装袋放好。 抽血一般在早上,并且晚上八点后不能吃东西。今晚江户川柯南抽不了血。 事情少了一项,可以直接进入正题。 夏丘凛纪带江户川柯南去了酒吧的散客沙发上坐着,软绵绵的沙发适合肩背后脑勺抖受伤的病人。 她下意识想调酒缓和气氛,但意识到这处备用点没放鸡尾酒各色原料,连柠檬苏打水都泡不了。无可奈何,她直接干巴巴地讲述正题。 “好消息,你的身体目前来看比较健康,头部也没有淤血化为更严重的病情。” 江户川柯南相当配合,眨巴着湛蓝色的眼睛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夏丘凛纪用手势比了个数字,“现在有三个选择,你需要在三个里面选一个。” 江户川柯南身为APTX4869的新一个存活者,如果被那位大人知道,势必会成为实验室的大体老师。 每个选项都有风险,夏丘凛纪只能列出来,和他交流,最终让他自己选。 夏丘凛纪开口陈述—— 第一个选项,接受本土官方机构的保护,隐姓埋名,由官方机构负责他的安全。 第二个选项,联系他人脉很广的父母或者赤井秀一,去接受国际刑警组织或者FBI的帮助,又或许让他的父母用民间的力量自行躲避组织以及其他人的视线。 第三个选项,暂时就住在她这里,有选择性地接受本土官方机构的帮助(例如真的给江户川柯南做个户籍和居住证,方便他去读幼儿园),同时帮她一个小忙。 最后一个选项的吸引力显然有限,追求安稳的人都不会选。 但江户川柯南是侦探,颇感兴趣,立刻追问道:“要我帮忙做的,是那个黑衣组织相关的事情?” 夏丘凛纪笑着点点头。 江户川柯南的神情一下子就雀跃了,立刻选选项三,并提要求。 “我不想读幼儿园,我要直接跳级到小学一年级!”。 “所以,要让柯南君帮你什么忙?你最后把麦掐掉了。” “……请不要在快要kiss的时候问工作问题。” “好吧,既然你不方便说,那问些其他的——赤井秀一为什么也有写情书?” 问题终究是被他当天问出口。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这下根本没有kiss的氛围了。 辛苦他开半个小时车回到住所,然后把她按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可恶,她本来还有点期待的。 降谷零也不在意似的,一边垂眼认真给她解外套纽扣,一边用闲聊语气说着:“你要求别人写的情书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一种让人消磨时间的任务,和研究所的日常工作汇报没什么区别——手抬一下。” 夏丘凛纪依言抬手,惭愧地承认情书和日常工作汇报的毫无区别,又竭力对自己的动机做辩解:“那三个人之前都被近乎于关起来了,随便写点东西,也不至于在屋里想七想八。相比之下,你能保证8小时睡眠都不容易,所以从来没想过让你写情书的可能……” 降谷零脱下她的外套丢到一旁沙发背上,继续询问的语气饱含疑惑:“你不担心误解吗?莱伊我不熟。不过伊织无我……不管是我还是基安蒂都怀疑过伊织无我喜欢你吧?但你相当肯定,对方不喜欢你,毫不在乎地让他写情书……你是一个很在乎他人感受的人,但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不担心误伤?” 夏丘凛纪的心微微一跳。她能解释吗?自己不担心不误解,是因为她认为团厌buff无孔不入吗? 降谷零看在眼里,轻声感慨。 “说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其实也相当肯定自己不会喜欢你……” 她被推着压在沙发背上,脸被仔细捧好,被迫仰起头,任由降谷零仔细地打量。 “果然是有什么超现实的力量吧?视频和照片都无法生效,只有见面的时候才会在心底滋生蔓延的、无可抑止的讨厌的感觉……” “……?!” 夏丘凛纪几乎要弹起来了,但被降谷零单只手按住。脸颊被凑近着,烙上一个意味不明的吻。 她第一反应是敲脑内的系统。 称不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系统还在休眠,厌恶值提示也还在跳。再一次确认了,系统的存在本身确实可以被人知晓。 第二反应……她的大脑空白了。 因为降谷零还在分析。 “你故意气人,也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先天会被人厌恶,所以无所谓和人交好。你一开始故意接近我,也只是因为我的反应比较大,看起来很好玩。” ……基本正确,无法否认。 她现在戴上口罩还来得及吗?或者,至少让她背过身去。 屋内的暖气化解屋外降雪的寒凉,但又让空气中多了一丝热闷的感受。她坐靠着沙发,无法动弹,呼吸不畅。 “我确实是坏蛋……”她艰难地开口,“其实可以不用勉强和我在一起的,分手也是可以的……” “不勉强啊,”降谷零语气轻松地说道,“大部分厌恶情绪都是没有来由的恶意揣测,可以直接当做不存在。” 不同于心底无法泛起波澜的伊森本堂,降谷零是直接压制住自己的厌恶情绪? 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怎么准备用kiss转移情书的相关话题,只能怔怔听着。 “另外,”降谷零的嘴角笑着往下扬,“如果你再提分手——有个词叫爱恨交织。” 第115章 分手快乐(10) 把波本从美国叫回来,理由是要和他分手。刚才也说,如果在一起很勉强可以分手。 已经提过两次分手,事不过三。 “对不起,我不提了……能抱抱你吗?” 夏丘凛纪不好意思地张开双臂,环抱住还在压制她的降谷零。 心跳还在紧张地快速跳动,她想换一种原因加快心跳,例如,更亲密的状态。 沙发的长宽高对夏丘凛纪来说偏大,但容纳不下身高腿长的降谷零。 交谈和接触,转移到了卧室的床上。 拥抱、亲吻、抚摸,都会让人感到愉快。 她很难掩盖这一点。 即使咬紧下唇,侧过头去,下意识遮掩,但唇舌被追逐亲吻的时候,手臂还是会不自觉地抬起搭上他的肩背。 然后,下颌扬起,舌尖湿润地迎合着,腰部都惯性地浮起,被宽大温热的手掌搭上。 不管是往哪个方向,都是让人口干耳热又心底瘫软的发展。 接下来,抚摸的力度很温柔,很舒服,让她几乎怀疑,团厌buff已经不见了。 也差不多,降谷零并不会受到buff的影响。 她忐忑地和他含笑又炙热的目光对上,有些羞愧。 她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摸着顺毛,心情会因此变好…… 什么样“但是”的想法,都相当多余。 请尽情享受…… 耳边迷迷糊糊响起电话铃声,还有压低的关门声。 ……身旁的空被窝在逐渐转凉。 降谷零不见了。 夏丘凛纪意识到的一刹那,惊得睁眼起身。 身上还有些残存的酸涩感。但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周是属于凌晨的黑暗。 梦境?幻觉?降谷零失踪?被捕?她中药物? 一瞬间,各种各样黑暗向的猜测溢满脑海。 客厅方向响起细微动静,她立刻发觉,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竖起耳朵悄悄听着。 ……好像是有人在打电话? 夏丘凛纪屏息静气,透过门缝仔细听着。 降谷零:“可以了,你说吧。” “那个跟踪我的人一直在盯着我,我按照降谷先生的吩咐反跟踪,被发觉了。” 降谷零:“抓住了吗?” “抓住了,初步审问的结果是,跟踪的人是黑衣组织的成员,听从BOSS的命令试图找出朗姆……” 电话没有开扬声器,听着费劲。不过夏丘凛纪听得出来,降谷零情况正常,并且在和公安的下属交谈。 估计是为了不打扰她睡觉,所以去了客厅。 夏丘凛纪没有继续听,默默躺回床上,阖上眼睛,调整呼吸。她只要继续睡觉就好。 ……等等,降谷零的下属被那位大人派人跟踪了? 朗姆被发现了吗?降谷零的卧底身份也被发现了吗?情报是哪端泄露的? 夏丘凛纪睡不着了,心脏砰砰跳。 她忍耐着,没有起身去偷听。或许可以直接问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重新推开,又被轻轻反手关好。 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了,卧室的氛围很安静。身旁的床垫被压得凹陷的瞬间,甚至有着突如其来的惊悚感受。 夏丘凛纪本来就犹豫着要不要试图装睡,现在索性直接坐直身体,打开床头灯。 降谷零的深色瞳仁有一瞬间的收缩,很快若无其事地放松神情,歉声道:“出去接了个电话,没什么事,接着睡吧?” 夏丘凛纪直接问:“我不小心听了点开头……朗姆被关在公安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是黑衣组织对所有情报机构的大筛查,”降谷零按着她一起躺回被窝,语气柔软,“风见裕也又是警视厅公安调过来协助工作的,身份公开,被查很正常。现在已经抓住了,没事的。” 夏丘凛纪担忧地还要直起身子:“真的没事?” 降谷零把她按得更紧了,肯定地安抚她,说道:“没事的,放心吧。安心睡觉就好。” 说完,降谷零打了个哈欠,脸耍赖似的埋在她的肩窝。呼吸逐渐均匀。 他在现场表演“安心睡觉”四个字,不管是真睡还是假睡。 夏丘凛纪沉默片刻,还是侧身方便他埋着,同时小声说道:“如果哄我的时候会疲惫,要及时和我说。” 她不确定降谷零的话是哄她安心的还是真的。两个方向都让她有些忧心。 如果真的完全没事,那他的下属就不用大半夜打电话了。发个邮件报备一下不就可以了吗?又为什么是他的下属被精准跟踪? 当然,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人抓住就好。但人既然已经抓住,她的担忧和询问就没什么意义。降谷零不是白费口舌,要额外花心思哄她吗? 降谷零对她好的时候,真的能让她忘乎所以。 现在问的问题也是,归根结底,是女朋友询问在做卧底的男朋友,平常生活和工作交流之间的界限。 降谷零用困倦的鼻音发出尾音上扬的“嗯?”声,他一下子没理解。 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后,他笑了声,顺口把她半露的肩膀咬上一口,再呼出热气。 “你也经常在哄我啊。如果你感到累的时候,也请及时说。” “我有在哄你?” 夏丘凛纪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 她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任性妄为,全是降谷零在迁就她。 是因为视角不同吗? “嗯……” 降谷零埋在她的肩脖处,沉吟片刻后,笑道:“哄人是为了让人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会很开心,所以你也有在哄我。” 语的逻辑明明被睡意浸没消失了,但尾调上翘,像是猫舌头的肉刺。还是勾得她心跳加速。 夏丘凛纪无言以对,只能拍拍他宽实的后肩,紧紧搂抱住。 降谷零也抬手抱紧她,顺着她的脊椎骨一寸寸往下顺着摸,又用唇舌碰触她的下唇,碰开牙关后,舌尖探进口腔贴触她的舌面轻划着。 只隔着一层睡衣的紧密拥抱,带着困意的顺毛摸,还有含含糊糊的吻。 床笫之间的亲密总是分不清是谁在哄谁,大概确实是在互相哄吧。 在黏黏糊糊的亲密中,夏丘凛纪逐渐睡着了。 降谷零松一口气,正要一起去睡,脑内却悄悄一跳。 等等,所以……凛纪要江户川柯南帮的忙,究竟是什么? 可恶,忘记问了…… 夏丘凛纪出研究所的时候,长长呼了一口热气,看着白雾状的水汽消失在浸满雪气的空气中。 冬天最冷的时候到了。 她的身后有一个黑衣保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视线落在她的背后和后脑勺,让她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哎,保镖。 哎,监视。 米斯特尔成为了研究所的临时负责人,所以安保配置也相应组齐,包括且不限于24小时值班值守三班倒的黑衣保镖小队。 因为武器库、朗姆、雪莉、宾加、皮斯克连着出事,组织全方位收缩自查,分身乏术。她现在拥有的6个黑衣保镖,还是那位大人亲自过问确定下来的人选,知根知底,可以信任,杜绝雪莉失踪的情况再次出现。 也正是因此,在她捡完江户川柯南并做好安置后又过了几天,这6位保镖才到岗,兼职做她的司机。 她已经努力适应了几日,逐渐习惯有保镖的生活,顺带让保镖们写个监视工作日报,她当起居注看。 给组织成员调酒得来的厌恶值只有一点两点,和卧底警察谈恋爱得来的厌恶值只有一百点。相比之下,写工作日报能每天收集两千点厌恶值,显然,即使是黑衣组织的工作人员,也讨厌工作汇报这类形式主义。 因为保镖经常贴身保护,24小时不间断看她脸,厌恶值刷拉刷拉涨。 降谷零最近也多了个挑战项目,尝试如何在有保镖的监视下不着痕迹地接近她。 吃的喝的玩的躺的看的,每次接近都有新花样。 波本神出鬼没,保镖们简直要吓死,但越抓狂动枪,他玩得越开心,就差直接对保镖们说,“我们情侣约会,请各位放平心态”。 另一个保镖已经开车出来,停在研究所门口。她上车坐好,报上一处高档西餐厅的地址。 跟着她的保镖从另一侧坐好,听着地址禁不住脸颊一抖,紧张地问道:“和波本约会吃饭?” 夏丘凛纪摇摇头:“不是约会吃饭。” 保镖就要松一口气。不是波本真的是太好了。 但夏丘凛纪很快补充:“今晚是和贝尔摩德一起吃。” 保镖眼前一黑。 贝尔摩德也是声名在外的神秘主义,这次的监视报告真的能写明白吗? 米斯特尔还查重,挑错别字,要撰写者自己念病句。 ……不愧是代号成员,果然魔鬼…… 西餐厅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好吃也没用,夏丘凛纪不怎么吃东西。 为了方便保镖监视,地点甚至是选的大厅靠窗散座,更加让人没有胃口。 但有时候,半遮半掩的环境,喁喁低语的氛围,才能让人失去警惕心,当着监视人的面聊一些紧要事情。 贝尔摩德来得比夏丘凛纪稍晚点,风尘仆仆,难得满脸疲惫。她只匆匆瞥了一眼监视的保镖,就抬手搭在她的肩膀。 整个人的重量靠上来,贝尔摩德警告和疲惫的含义都很明确,“你说有事要和我说?还不惜请客吃饭?” 夏丘凛纪卖乖地笑,小声说:“我想请您帮忙办件事。” 就餐环境还算不错,但陪席人员又相当不合格。贝尔摩德笑着挑挑眉,也不打算兜圈子,直接问:“什么事?总不可能是想见那位大人吧?” 服务员刚好过来确认菜单,于是夏丘凛纪只含蓄地点点头。 ——是的,她想见那位大人。 隔壁桌似乎已经到最后的甜点阶段,玫瑰花茶的氤氲清香和蛋糕的甜腻浓香一齐散来。富有职业素养的服务员低声和隔壁桌介绍菜品,并强调一句,是店老板送的。 贝尔摩德似乎毫不在乎,嘴角扬着惯常有的神秘笑容,但视线有着没能隐藏好的震撼呆滞。 她犹豫着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荧光绿的指甲晃得亮眼。 “我不确定你能做什么……”她思索片刻,收敛神情,只保留着警惕和戒备,“这不是请一顿饭我就会同意的事。” ——万一米斯特尔发疯,直接把那位大人的住所炸了怎么办? 夏丘凛纪依旧扬着卖乖的笑,抛出炸丨弹信息:“简单来说,我见到了一个小孩。” 乍一听是很无聊的理由,但普通的小孩并不值得单独开口。贝尔摩德的瞳孔剧缩。 米斯特尔的犟种性格,不会对任意一个训练营的人伸手。她愿意说“见到”而不是毁尸灭迹的…… 贝尔摩德心情复杂地比了个口型:工藤新一? 和聪明人说话真的方便,夏丘凛纪就要笑眯眯地再点头。 贝尔摩德和工藤新一的母亲都会易容,这两个人大概有什么渊源。能给她的请求增添砝码——这也是她请江户川柯南帮的忙。 贝尔摩德会同意吗? ——隔壁桌传来玻璃杯落地的清脆碎裂声,接着是一声惊叫。 四周变得嘈杂,钢琴曲营造的悠扬谈判的氛围消隐无踪。 夏丘凛纪沉默一秒,叹气着比个暂停手势。侧头去看,就见隔壁桌的陌生女性已经惊慌站起身,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但抖得把手机摔在地上。 那位女性的对桌,一个人倒在桌子上,生死不知。 紧急救援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夏丘凛纪连忙起身过去查看情况,又下意识说“叫救护车和警察”。 然而,说完后她一抬眼,就和贝尔摩德侧身时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仿佛被询问,“你确定叫我去报警?” 那位陌生女性倒是答应了一声,俯身去捡手机,恍恍惚惚地去打电话。 西餐厅有服务员,有老板,夏丘凛纪不再关心打电话报警的事,三两下戴上手套去救治。 一上手,她的心下就一凉。 瞳孔涣散,心脏停跳,指尖温度转凉,脸颊泛着病态的红,口腔中一股杏仁味。 **,没救了。 或许是太专注,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头脑一晕,身子踉跄。 幸好,身后立刻有人扶住她的腰,方便她靠上。 手臂力量是熟悉的有力,令人安心。她后知后觉地惊到,回头去看。 ……果然是降谷零。穿着服务员的工服,看着人模人样的。 她失笑。已经太经常被他接近,搂住腰,做更亲密的事。因此被他接近的时候泛不起任何警惕心。 碍着在场的其他人,降谷零只说:“已经报警和叫救护车了。” 夏丘凛纪叹气:“保护现场吧,已经救不回来了。” 降谷零愣了一瞬,而贝尔摩德已经好奇侧身过来,好奇地打量之前有分手传闻的二人。 夏丘凛纪咽下更多的寒暄话语以及询问,观察四周。 她和贝尔摩德就餐的位置在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她坐的靠墙位置,贝尔摩德坐着背对死者那一桌的位置。 死者的那一桌,死者的位置背面是空座位。看起来心情激动的女性位置背面是贝尔摩德。 这家西餐厅是预约制,不过不会预先定下座位,座位带一些随机性。 “这件事肯定和我们这家餐厅没关系,凶……凶手的范围很简单!” 一个低矮壮硕的男性跟着目暮警官一起走过来,气喘吁吁地拿额头擦汗,同时还不忘大声抱怨着,去撇清自己。 降谷零小声介绍:“这是这家店的老板,我过来就是查他的。” 他的话音落定,这位老板也已经走了过来。 他看见死者的背影,再看着惊惶的同桌女性时,神色大变,一切后续话语都卡在喉咙尖。 目暮警官一个眼神,旁边的白鸟警官就把这位店老板请到一旁,做简单的询问。 “查什么的,方便说吗?” “查出轨。” 贝尔摩德的状态相当松弛,也懒得观察案件细节,随手招来一个服务员,要求继续正常上菜,再要求夏丘凛纪坐回原位一起吃。 夏丘凛纪撇撇嘴,从降谷零的手臂前离开,坐回位置上。 贝尔摩德当做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问:“刚才这老板说凶手的范围很明显,你觉得都有谁?” 夏丘凛纪怀疑贝尔摩德是转移话题,用闲聊来拒绝正面她的请求。不过她也不在意,贝尔摩德没当场拂袖走人就意味着有戏。 闲聊几句,让贝尔摩德缓缓神吧。 她认真想了想,数着可能性:“送蛋糕的店老板,送菜的服务员,还有一起吃饭的同桌人……”她笑了笑,“还有死者自己,都有可能是凶手。”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只笑道提议道:“给那个小孩打电话怎么样?他如果能推测出凶手是谁,那我就同意你的请求。” 第116章 分手快乐(11) 夏丘凛纪没急着答应,先问:“有限定时间吗?” 贝尔摩德睨她一眼:“没有。” 夏丘凛纪再问:“如果警察先调查出来了呢?” 贝尔摩德假笑:“没关系,警察查警察的,他回答他的。” 语气是假惺惺的笑,近乎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要不耐烦地起身走人。 但毕竟没走,条件也相当松。根本是色厉内荏。 夏丘凛纪原先还担心江户川柯南要在当轮椅侦探的前提下,和在现场的专业侦探/警察/犯罪分子降谷零比调查速度。现在看来,不用。 她甚至心生惊奇了,贝尔摩德这么好心? 夏丘凛纪思索着,无意识切下一块牛排入口咀嚼。醒过神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油腻香气已经充盈口腔。 她默默闭上嘴,借着伪装成红酒的可乐艰难咽下。 习惯了清淡口感,吃牛排的感受像是普通人吃一块纯肥肉,腻到反胃。 贝尔摩德看她的眼神也差不多,娱乐圈明星看肥肉的标准表情。 ……说来,贝尔摩德和江户川柯南的妈妈都会易容。 或许,贝尔摩德要她打电话,不仅是不愿意立刻同意,要给她使绊子,而且还想确认藤峰有希子师妹的孩子,江户川柯南的安全。 属于千面魔女的弱点。 夏丘凛纪想明白后,心下悄悄感慨一声,余光瞥了一眼还在暗中观察的两个保镖,心下琢磨片刻,不再浪费时间,拨通电话。 时间是晚上,已经成功就读小学一年级的江户川柯南并没有作业,闲得秒接电话。 “夏丘姐姐。” “我这边遇到了一起命案,凶手还没抓到,你有兴趣听一听吗?” 一听到案件,这位小孩子就来劲了,立刻答应,甚至催着问现场情况。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有一种自己被锐气火焰烘烤的感觉。 她没有挂断电话,给手机开扬声器,叮嘱江户川柯南保持安静,就直接黑屏放入口袋,走到目暮警官的面前。 “警官您好,我是一名医生,在杯户中央医院任职。这位死者刚死的时候……”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场的情况,给目暮警官听,也是给手机对面的江户川柯南听。 ——死者的死因是服用氰丨化物,最后服用的食物是玫瑰花茶和店老板送的蛋糕,脖颈侧等皮肤露出的地方并没有诸如针孔的痕迹。可以暂时认定,氰丨化物的摄入来源是口服。 她说出口的情报并不复杂,正常的办案人员都能查得出来。但夏丘凛纪说出口,也只是为了掺和案件,多了解一些情报,转达给江户川柯南而已。 当然,她可以老实等降谷零和其他警官查出凶手,但枯等多没意思。 夏丘凛纪说完后,理直气壮地站在办案现场的外圈,围观警察办案。 她没有干扰办案,又是证人,在场的警官也不方便赶她,只能任由她围观。 她甚至走到服务员侦探身旁,理直气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这位金发深肤的服务员站姿端正,下盘很稳,却被她轻松地扯着弯腰侧耳,听她说话。 “我这边有事情要打电话,等下得坐RX7。等下案件结束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要蹭车?你联系一下,让他换辆。” “晚上是有什么单独活动吗?” 夏丘凛纪脸一红,凑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说完后,两人目光一对,降谷零弯下眼,朝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侧。 “好的。”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扭头去看,就见贝尔摩德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不仅翻白眼,她还嘲笑地点点她,调侃道:“这么黏着,之前还说要分手?” 夏丘凛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贝尔摩德大概是猜出来了,她的分手单纯是把波本从美国捞回来的借口。 但默契的沉默不意味着能直接捅破。贝尔摩德固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坏人,但离标准意义上的好人距离更远。 眉心隐隐作痛,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沉下心来,继续围观现场。 片刻后,她走到角落,拿起手机和江户川柯南转达现场情况。 “目前有四位嫌疑人:给死者送蛋糕的老板,和死者同桌的女性客人,两位服务员。 “有几个地方检测出了氰丨化物的成分:玫瑰花茶罐状包装和茶杯的外侧,已经摔碎;死者的双手和用过的刀叉盘。 “不过,目前**检测出来含量最高的地方,是那个店老板送的蛋糕。” 至于每个人可能的犯罪动机。夏丘凛纪斟酌着词语,简述形容。 “两位服务员都不认识死者。不过,一位服务员涉赌,欠了不少钱,不排除报复社会的可能性;另一位服务员自称是侦探,并表示,自己是接受委托,来调查店老板是否有出轨的。 “店老板在追求死者,但死者据说不同意。他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先表示精神出轨不算出轨,又表示不至于因为追求失败就杀死死者。 “和死者同座的女性客人也坦诚自己在追求死者,今天和死者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表明心迹。还指责店老板骚扰死者以至于死者焦虑应激,甚至曾经精神恍惚吃下医生开的药方单子。店老板什么都不在乎,店老板只在乎他自己。” “但服务员侦探查明,那位客人和店老板是已经订婚的关系。” 夏丘凛纪说得言简意赅,但江户川柯南沉默了一会儿,才感叹出声:“我爸爸都不敢这么写。” 第117章 分手快乐(12) 夏丘凛纪和江户川柯南沟通完,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她坐回角落位置,默默回顾这起案件。 想了一阵,她心里有数了,拿出手机,继续和江户川柯南通话。 “我对凶手是谁有猜想,你呢?” “我也有猜想了,”江户川柯南斗志昂扬地说,“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团,其实可以用特别简单的方法拆分明白!” 夏丘凛纪本来对案件就有兴趣,不过,要不是贝尔摩德提要求,她大概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贝尔摩德身上,继续和她谈判见那位大人的事情,在案件调查中装聋作哑,只等降谷零出结果。 降谷零的能力毋庸置疑。她顺势朝他投去目光。 降谷零刚收起手机,在和目暮警官沟通。 侧脸被餐厅的水晶灯照得帅气分明,举手投足间,都仿佛镀上一层亮眼的银色光芒。 她的心中忽然灿亮一片。 她和降谷零同时开口。 “我对凶手有些猜想,倒数三秒钟,我们一起说怎么样?”/“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江户川柯南立刻在电话里答应。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挪椅子坐到贝尔摩德身旁,让她也听着。 贝尔摩德挑眉一笑,默许。 夏丘凛纪开始倒数。 “三、” 目暮警官追问凶手是谁。 “二、” 白鸟警官叹气,说其他地方包括餐厨后台都没有找到其他氰丨化物痕迹,容器可能已经被带走,如何确定凶手。 “一——” 店老板强调自己是人生赢家不用杀人。女性客人神情麻木咬牙沉默。 降谷零侧头朝夏丘凛纪投来视线。 下一刻,一个人名,两个人一起说出口。 “羽多茜。”/“羽多茜。” 同时说出人名的还有江户川柯南。 他解释的声音有些沉重:“杀死死者的,是死者自己。” 贝尔摩德扬起看戏的笑,点点头表示认可。 “能去的时候我联系你。”。 案件以死者自杀结案。 死者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被有未婚妻的店老板骚扰,又发现和自己关系暧昧的朋友其实有未婚夫,不可能有未来。一时想不开,就从秘密渠道购买了氰丨化物,定好店老板的餐厅位置,和朋友一起吃双人晚餐。 死者知道,以店老板的性子,一定会见缝插针给她献殷勤骚扰她。而餐后甜点的阶段,店老板果然又送了糕点。 于是,她建议朋友拆开新送的玫瑰花茶,泡茶配着喝,在朋友偏头拿花茶的时候,趁机从口袋里掏出纸张包裹着的氰丨化物粉末,洒在蛋糕上。 现场没找到那张纸,是因为死者把纸张藏在左手手心里,找下一个朋友移开视线的时机,将纸张连着玫瑰花茶吞下去。 朋友分心的时机也很好找,毕竟,朋友打算坦白心意,阐述现状,要低头从包里拿出订婚戒指,解释清楚。 朋友满心期待忐忑地抬头时,她心定的恋人缓缓趴伏在桌子上,再也无法抬头对她微笑。 案件就此结束,有一番唏嘘。 不过唏嘘完,与案件无直接关联的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更现实的地方。 店老板被突然出现的公安警察带走了,因为这家餐厅涉嫌偷税漏税和洗丨钱,要调查他是否有其他违法犯罪事件。 降谷零一脸无辜,自顾自地找工头结算工资,领工钱,准备下班。 坐电梯的警察太多。夏丘凛纪和贝尔摩德一起下楼离开。 目的地不同,夏丘凛纪要去地下停车场,贝尔摩德直接去门口,不过走的楼梯是相同的。 没什么话聊,黑发女性慢条斯理地拢起长发。闲散地听超重的目暮警官在楼下的闲聊抱怨。 “最近氰丨化物等投毒案件明显变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些毒药的源头。” “……” 夏丘凛纪和贝尔摩德俱撇了撇嘴。 源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黑衣组织。 黑衣组织搞非法药物和合法药物的研究和贸易,赚得盆满钵满。可惜,负责人朗姆被秘密逮捕,BOSS断尾求生,无可奈何,非法药物的贸易链条全都斩断,还屯在仓库的非法药物也都全部处理掉。 简单来说—— 最低价,最低价,全部清仓大甩卖! 黑衣组织是心黑的。撤离非法药物市场的时候,还不忘拉低价格全部倾售,搅乱市场环境,方便自己日后再整江山。 最近,毒药犯罪的数量,可能会上升一个台阶。但组织断尾求生的,又哪里只有药物呢? 未来显然会混乱一段时间。 贝尔摩德的摩托车就停在警车旁边,走到一楼后,泰然自若地跟着警察走了。 相当冷笑话。夏丘凛纪无语目送贝尔摩德离开,继续下楼,往地下停车场去。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场面空旷。她刚踩下最后一道台阶。保镖的手机响起通知消息音。 夏丘凛纪无关心,就要往前走,但保镖看完手机消息,很快拦住她。 “很抱歉,米斯特尔,请交出你的手机,让我检查一下通话记录。” 保镖举起自己的手机,给她看屏幕上的新邮件,同时解释道。 “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他很疑惑,您除了波本之外,还能和谁打电话,讨论案情。” 夏丘凛纪看了一眼,还真的是,于是禁不住笑道:“你们监视得还挺尽职尽责。” 保镖垂眼:“都是工作日报的功劳。” 这句话仿佛带着【厌恶值+1】的提示音,夏丘凛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柯南的电话号码不能让保镖知道。那位大人绝对会联想到返老还童。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位大人对核心业务人员的严防死守,相当有道理。 不过,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她泰然地直接把手机递上:“密码你们应该也知道了,101010。” 保镖依言解锁,打开通话记录页面。 页面是一片空白,保镖看向夏丘凛纪的神情也有一瞬空白。 她什么意思? 夏丘凛纪笑容轻松地摊摊手:“我知道自己没什么隐私,手机肯定会被检查。所以有阅后即删的习惯,现在也让你们知道一下。” 保镖面露难色。他们无所谓,但这要怎么和那位大人汇报? 夏丘凛纪毫不在意,探头在视线范围内找降谷零的白色RX7。 车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从电梯下来的降谷零本人。 降谷零也看见了她,先朝她颔首示意,再小步跑来,脸不红气不喘地先给她一个熊一样的拥抱。 拥抱完,他才搂着被抱得迷迷糊糊只能靠在男朋友身上的米斯特尔,笑盈盈地转身看向两个保镖,语气微妙。 “你们在拦着凛纪?” 保镖和保镖面面相觑。 波本杀气太重,他们也确实是在调查米斯特尔。他们自己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夏丘凛纪好心地接过话头。 “刚才的案件你不是因为有给她们端菜,结果变成嫌疑人了吗?于是我打电话和人讨论怎么给你摆脱嫌疑。但我电话记录都删光了,没办法给这两个监视我的家伙证明。” “讨论的对象见得人吧?” “呃……可以?”夏丘凛纪醒过神了,看向保镖,“通话记录是没有了,不过我提供电话号码,你打过去确认一下行不行?反正只有这通电话需要查证吧,我平常能打电话的人就那么几个。” 保镖犹豫。 夏丘凛纪见着就垮下脸,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想把我每天和波本打几次电话,发几次消息,传几张照片……都记得清清楚楚?” 波本没说话,只是笑面虎一样站在她身边。 保镖不敢再纠结,反正就是个工作,咬咬牙就点头同意了。 夏丘凛纪转怒为笑,打开自己的随身包,借着停车场的昏暗灯光,翻着一小叠皱巴巴的纸条,找到一张画墨镜的,按照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肯定不是柯南的电话,她也并不需要用纸条帮忙记电话。 ——这叠纸条,是降谷零刚才在热切拥抱的时候偷偷塞给她的。 嘟声过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低沉又略带不耐烦的声音。 “夏丘小姐,那个案件结束了吧,还有什么事?我这边晚上还要在拳击馆当教练。” “哈哈,没办法,”夏丘凛纪一副苦恼的语气,“我男朋友问我和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吃醋了,我说是你还不信,非得要我再打一次。” “……”对方沉默了一秒,咬牙切齿道,“那个金毛混蛋——” 波本直接伸手摁向挂断键,看下两个保镖,笑里藏刀:“你们验证好了吗?” 两个保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点头。 波本这个情报专精在场,米斯特尔却和另一个人聊案件。万一……波本现在确实已经醋翻了? 还是别触霉头了吧…… 电话那头的人叫木公田,是横滨市一处地下拳击馆的教练。 虽然是拳击教练,但脑子不仅没有变成肌肉疙瘩,反而特别灵光。 有偶然来酒吧喝过酒,也有和波本有一些情报交易。 因此,在波本遇到案件,贝尔摩德又不感兴趣的情况下,米斯特尔就索性给木公田打电话,讨论案件。 保镖做好以上记录,给那位大人做邮件汇报。 那位大人回得很快,简单四个字:【好,知道了。】 保镖松一口气,准备去开车。 夏丘凛纪也松一口气,准备蹭降谷零的车。 幸好她之前也经历过,知道那位大人有时候会突击检查,虽然是仓促应对,但总体还算应对地可以。 她和降谷零说要蹭车的那句话有些怪,于是降谷零意识到不对,和她偷偷讲悄悄话。 其他人都以为是小情侣说情话,然而她实际上是请降谷零帮忙,让他帮忙找一个信得过的帮忙串词,遮掩她和柯南打电话的事。 降谷零没多问,一口答应,从电话号码到打电话时串的词都安排妥当,成功糊弄过那位大人。 当然了,要仓促应对的原因,归根到底都是贝尔摩德挖的坑,要她顶着那位大人的监视,打电话给江户川柯南。 如果贝尔摩德不提这种刀尖跳舞的要求,她根本不会做“给江户川柯南打电话”这种多余的事。 ……当然啦,或许在贝尔摩德看来,她要见那位大人本身就很多余。 幸好,刚巧有降谷零在,事情轻松了不少。 如果今晚降谷零不在……她大概会走别的路子吧。 例如,给诸伏景光、赤井秀一或基尔发消息,请求帮忙? 等等,刚才的声音,果然是降谷零的警校同期,松田阵平吧? 夏丘凛纪默默扶额。她乱讲什么吃醋啊? 降谷零坐在驾驶座上,也幽幽开口:“我的风评大概完蛋了。” 夏丘凛纪低眉顺眼:“我该怎么赔?” 第118章 分手快乐(13) 话说完,夏丘凛纪就想到一句油腻腻的话:用自己的一辈子赔。 太离谱了,大脑内的神经元都被油到痉挛颤抖。 夏丘凛纪默默把这句话从脑子里移开,转移注意力,专注看降谷零神态认真严肃地拉起手动挡,开车上路。 : 幸好,降谷零一贯认真开车,话题就此终止,也没什么问题。 “……” 车窗外的霓虹夜景不断倒退。 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中,她和自己折射微芒的眼眸对视,再透着车窗悄悄注视着金灿灿的斑驳身影。 视线一晃。 昏暗变得明亮,舒适度一般的车座椅变成舒适度拉满的棉质沙发。四周的景色变化,成了她分外熟悉的一室厅的卧室。 金发男人的身影同样化为实质,在她的注视下侧过头,朝她微笑后,索性端着水杯走过来,随手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他困惑又好奇,一只手撑着沙发弯下腰,一只手“啪叽”按住她额前的长发。 夏丘凛纪恍神。 因为用餐地点发生命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这已经相当快了)。于是她索性翘班回家,降谷零作为司机兼男朋友也留下来歇歇。 两个保镖还没变态到给她屋内装监控,只租下对门的公寓住着,继续监视和保护工作。 最重要的,贝尔摩德同意了她去见那位大人的请求,接下来只要等通知。 夏丘凛纪醒过神,心下一松又一紧,索性伸出双臂环住男朋友的劲腰。 姿势顺势变成亲密的相拥相靠,她的脸颊贴在降谷零的手臂上。 降谷零嘀咕一句:“这样的状态,我都有些不好意思问了……” “问什么?” “你今晚为什么和贝尔摩德一起吃饭,又为什么会当着贝尔摩德的面给江户川君打电话?” 说着不好意思,其实相当直率地问出口了啊! 夏丘凛纪哭笑不得。 她就要开口掐头去尾地坦诚,但降谷零不仅问出口,他还有猜想。” “你是想通过告诉贝尔摩德有幸存者,借此和她沟通,请求她的一些帮助?” “……”完全正确。 夏丘凛纪姑且胡搅蛮缠一下,仰起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降谷零失笑着弯下紫灰色的下垂眼,不过没意见,依言用唇碰碰她的脸颊,再贴贴她的双唇。 触感干燥柔软,嘴唇像是被刚做好的棉花糖碰上,丝丝缕缕的温热沁甜留在唇间。 但只是单纯的触碰,并没有更多更热切的发展。 夏丘凛纪暗暗作恼,降谷零为了确认情报,理智到亲吻都不伸舌头。 她索性使坏地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润红的舌尖一闪而过地舔过,给他的唇面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降谷零的呼吸一瞬间窒住,下意识抿住嘴。醒过神后,瞳孔不自觉地微缩,眼眸深处也增添危险的暗色,仔细打量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猎物扑倒的猛兽。 他眨眨眼,姿态轻快,神情下一瞬就恢复如常,抬手摸摸她后脑勺的长发,顺到尾椎骨,然后露出调侃的笑意。 “蜜甜尔小姐为了避开询问,还真是什么招式都使得出来。” “卧底先生为了套取情报,也同样无所不用其极。我说亲你就亲。” “嗯嗯,”降谷零泰然承认,甚至更进一步,“并且我等一下还想接着亲,所以这种正事快点聊完吧?” 夏丘凛纪:“……” 她腰侧的衣料甚至被掀开,痒痒肉被暗示性地捏了一下。卧底的用意昭然若揭。 可恶的蜂蜜陷阱! 夏丘凛纪恼羞成怒地迈腿跨坐到他的腿上,手臂搂在他的脖颈,又咬一下他颤动的喉结,才说道:“我请贝尔摩德帮我去见BOSS,用江户川做筹码,贝尔摩德担心我想不开,把江户川的存在汇报给BOSS,同意帮我——其实也不是大事。” 降谷零环抱住她的腰稳住她的体型,贴得更紧,喉结滚动。 偏偏语调正经地像是在和下属对话:“你为什么突然想见BOSS?” “肯定要见的吧,”夏丘凛纪仰着头,惊奇反问,“难道BOSS不抓了吗?真的任由组织潜下去?” 降谷零一愣,长发垂在他的手背上,潜意识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夏丘凛纪语调放软,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见到BOSS后,如果有得到什么值得分享的情报,我会告诉你的,卧底哥哥。”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只能洗耳恭听了。” “也请小零更好地施展honeytrap,一个贴贴吻是不够的哦?” 降谷零联想到让自己心虚的过去,再看向甜蜜又真实的现在,耳根禁不住发红,大脑也无法思考。 他答应一声,低头再蹭了蹭她冰凉凉的鼻尖,蹭到鼻尖、呼吸连着脸颊发热,内心像是被温泉浸泡着,暖融安适,才停下。 凛纪又大胆又可爱,她身上又有特殊的地方,见BOSS的计划相当锐气,也终究让人担心。 ——她可不惹人喜欢,BOSS可能会非常厌恶她,直接杀掉她。 降谷零熟练地把这类想法摒出脑海。 但不可否认,他心下的担忧忍不住排山倒海,以至于他又补充说:“虽然是贝尔摩德带你去见BOSS,应该会保障你的安全。但只要你感觉到危险,都要及时撤退。相比于BOSS的情报,你的安全更加重要。” 夏丘凛纪的心跳加快了。 她比情报重要,这位卧底先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降谷零甚至还有话说,垂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上她的额头,低声修正:“准确来说,是无可替代。” 夏丘凛纪头晕目眩了。 完蛋,她该怎么回应? 无法回应。 她并不是算无遗策类的谋士,给自己定的计划一开始很简单。攒够满值厌恶值,和组织同归于尽。 为了攒够厌恶值,她开始和其他人有真正意义上的沟通,并且在和波本的不断接触下,决定在任务结束前任性一把。 她想得很简单,反正波本给的厌恶值也不少,最后也能给她陪葬。但波本本质是卧底,不能、也不应该给她陪葬。 并且,她确实舍不得。 舍不得过几天就可以泡的温泉,夏天的烟花大会,海边的日出。 舍不得会和她一起去的降谷零。 舍不得有关降谷零的一切。 ……他的honeytrap简直是大成功。 幸好,贝尔摩德同意了她的请求,她或许可以多一条路:擒贼擒王。 顺利拿到BOSS的情报,包括且不限于地址、邮箱、弱点,协助公安抓住BOSS,在不需要兑换奖励的情况下铲除组织。 当然,如果在面见BOSS的时候真的出现威胁她安全的意外,那就意味着获取BOSS情报的计划失败。 见BOSS时能产生的危险,往往是源于BOSS本人。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大概是因为她二五仔的行为暴露。 ……她不认为自己能成功逃离。 她可能需要被迫回归原先的计划,并且面临最糟糕的情况: 直接被危险吞没死去,带着58%的组织一起下黄泉。 或者侥幸活着逃离组织,然后被请入公安的安全屋。 得不到BOSS的情报,也很难再积攒厌恶值,她会意识到自己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总之,两条路能不能走得通,不知道。如果没走通,自己会不会选择直接下黄泉,不知道。 她现在无法和卧底男朋友切实地保证什么。 ……或许可以先试探一下。 “我知道了……”夏丘凛纪讨巧地答应下来,但不做更多保证,而是把脸埋在他的胸肌中,卖萌地蹭了蹭,直接另起一段,“说来,活着但分手逃离,和直接在恋爱的阶段中死去,人一般更能接受哪一点?” 后脖颈肉被警告地捏了一下,降谷零语气含恼:“说过不要提分手了。” “是因为今晚的案件啦,”夏丘凛纪连忙找补,“那个客人亲眼看着心上人死在眼前,估计会有很大的心理阴影。我在想,这种极端情况下,她是不是会宁愿期望对方和她分手?” 降谷零似笑非笑地问:“只是假设?” 夏丘凛纪忙不迭点头:“嗯嗯!” 她扬起下颌,露出已经被闷到绯红的脸颊和眼尾,讨好卖乖地笑。 降谷零又恼又笑,又生不起气,索性抬手捏住她微微张开、请求亲吻的殷红双唇。 “假设得很好,请凛纪以后不要再假设了。”。 闲聊一场之后,两人终究又亲了许多下,数不清。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变化。唯一能提上一嘴的,就是去温泉酒店泡了一次私汤。 泡温泉的时候,她旧事重提,又抱住一次降谷零,这回被紧紧地回抱住,直到产生反应。 晃晃悠悠,翻来覆去,水波荡漾,经久未停。 从温泉酒店度假回来没过几天,贝尔摩德打电话联系她。 “那位大人同意见你。明早十点,我来研究所接你过去。” 夏丘凛纪答应下来,心脏紧张狂跳。 第119章 分手快乐(14) “见到BOSS之后,你打算说什么?不说清楚,我不能带你去。” “宣誓效忠。” “拍马屁?”贝尔摩德语气狐疑,但还是松口,“行。”。 乌黑簇新的小轿车行驶在林地的柏油路上。 路是新修的,转弯标识清晰明亮,车匀速行驶,舒服稳定,像是开在棉花上。 可惜,她看不见倒退的风景。 开车带她去见BOSS的人是库拉索。白色长发被剪短,开车载她和贝尔摩德上山的时候,猫眼内没有任何情绪,像磨平的石块,波澜不惊。 她收了两个人的手机放入特制箱子,给她们做搜身,再把两人请入阻隔所有视线的车后座,阻绝所有窥探的时候,神情也是毫无波动。 夏丘凛纪猜测,库拉索大概被那位大人重新洗脑,为他所用。 人总是喜欢忠犬,而在能弯道超车,直接洗脑的情况下,用利益、魅力、信念、互相陪伴或共同的目标正经培养,似乎就成了麻烦到让人嗤之以鼻的方法。 她看向黑漆漆的防窥车窗,在车灯下,默默犯恶心。 贝尔摩德也坐在后座,作为引路人,也代替保镖看着她。见她神情有变,先问她:“晕车?” 她确实有些生理性心慌,山路行驶中左拐右绕的,还不能看车窗外的景色,想不晕也难。于是她点头承认。 如果是降谷零,这时候已经去拿车上备的晕车片了。但贝尔摩德只是瞥她一眼:“你自己就是医生吧,晕车药没准备吗?” 夏丘凛纪:“……” 她无言以对,默默从包里翻出晕车片和水咽下。 晕车的症状确实好了些。 路途无趣,她默默斟酌自己见BOSS后要注意的地方。 在她的印象里,BOSS多疑,自傲,年迈,暴躁,可以和朗姆打包一起去治老年焦虑症。 是的,她对BOSS有确切印象。 她在四年前,刚去研究所工作的时候,有见过BOSS。 BOSS先是要她跪下,然后再要她抬起头。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鼻翼下插着呼吸机塑料管道的老人。 很难形容那张老人的面庞,皮肤像是离开海水后干涸发皱的水母,显露在空荡荡袖管下的手指像是枯枝,浑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老人气。 但他确实活着,至少目光是活着的,浑浊而危险,像是有无数鲶鱼在翻滚的污水池,让她下一瞬就重新低下头。 团厌buff早已生效。 BOSS不信任她,厌恶她,冷哼一声,让她沉默地跪到膝盖发痛。 但因为研究项目已经旷了十多年没人能接收,所以敲打到此为止。 BOSS再开口,只是警告她,如果她是滥竽充数,没有研究出成效,那她绝对不能痛快死去。 确实完全没有研究能力,单纯是被便宜父亲和试图一步登天的常磐家族吹得天花乱坠后推上去的夏丘凛纪:“……” 如果哪天学术造假会被判处死刑,那她会被判处枪毙一分钟。 然后BOSS会表示这样的刑罚太轻,劫狱救她,再给她挑点更加痛苦的死法。 时隔四年,再来见BOSS,她心下是有不安的。 四年前的那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突然七窍通了七窍,低着头,简练地说出自己都半懂不懂、只是硬记下来的名词,接着讲假设,画大饼。 语气甚至还相当自信,直接把BOSS忽悠住,当真骗到了一些资金和权力支持。 不过那时候她的未来混沌一片,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她的目标清晰,心下的不安全是晕车带来的错觉。 只要找到有助于抓住BOSS的资料,交给降谷零,就可以了。 心里想着事。时间就过得很快,仿佛是眨眨眼的功夫,车就开入了一处城堡的院子,停在草坪边。 贝尔摩德下车,夏丘凛纪也跟着下车。库拉索简短地说“稍等”,就先把车开到停车场。 微凉的山风呼啸传来,被侵蚀的灰银色城堡外壁无声屹立着,远处传来竹林的沙沙响声,阴凉感无端蔓延。 夏丘凛纪正要再观察,贝尔摩德拽了下她的手臂,提醒她:“注意点,监控在看着你。” 她顺从地垂下眼:“好。” 贝尔摩德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低声警告:“说好的只是见BOSS,你不要搞什么花样。没什么效果,事情还有可能暴露。” 夏丘凛纪恍然明白什么,笑着调侃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其他事她顾不过来,但研究所的两次爆炸,都很可能和米斯特尔脱不开干系。 [米斯特尔突发奇想,在那位大人见她的时候,冲上前要刺杀他。] ——一些匪夷所思的可能在脑海中思考,而第一反应是“确有可能”时,很显然,该反思的该是话题中心的人。 库拉索一无所知,停好车,走回城堡面前。 在朗姆身边的时候,库拉索更多是作为情报刺客使用,像是一把收入鞘中的锐刀,锋锐不显,但无人怀疑刀尖锋利。 但现在,她的神态更像是严守三大定律的机器人,绝不会伤害那位大人认可范畴内的人类。 在访客面前,她微微躬身,温和开口。 “请跟我来。”。 城堡内部别有乾坤。 并不是如何恢弘盛大,金碧辉煌,令人惊叹。毕竟在场的人都没有观景的心思。 令夏丘凛纪感慨的是,城堡内部相当完善的检查流程。 或许是因为组织连着出了四个卧底,这次的检查流程比四年前的严多了。 搜身,检查有没有偷藏手机,检查身上的金属制品,包括内衣,仔细程度堪比是准备做核磁检查。 ……事实上,现场确实有给她做核磁,检查身上有没有做手术,安装内置定位器。几乎让人担心,见BOSS的次数如果增多,会不会产生癌变风险。 做完一切检查,夏丘凛纪终于得以由侍从带着,踏在悄然无声的柔软地毯上,穿梭过明亮到凸显惨白的漫长走廊,走入面见BOSS的房间。 房间空旷,什么装饰都没有,地面都是深色冰凉的石砖地,只有一把装潢华丽的椅子,姿态很高,正对着门。 是BOSS坐的位置。 夏丘凛纪低下头,静静等待。 等到腿骨都有些撑着疼,BOSS终于从暗门过来。暗门咕噜噜关上,BOSS坐着轮椅,慢条斯理地挪到那把椅子上,松散地靠坐着。 他已经一百多岁了,声带损坏,又或者是不想用自己的年迈声音开口。说话是用处理后的电子音。 “米斯特尔,你请求贝尔摩德来见我,是有什么事?” 夏丘凛纪低下头。 “汇报当前的研究进度,并和您剖白忠心,宣誓效忠。” “只是为了这个?” 夏丘凛纪专注地压榨自己的颈骨,绝对不抬头,竭力降低团厌buff对自己的影响。 另外,她很清楚,自己嘲讽人的评分或许能有80分,但真心实意吹捧人的评分,能有8分都是史上最高分。她说话也要注意。 幸好,她已经打好腹稿,甚至还薅了降谷零帮她改动。因此,她能顶着BOSS的目光,流利地说下去。 “常磐家世代侍奉您,可以称之为您的家臣。可惜我的父亲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常磐家的其他人也只是在商界上求稳,都或多或少辜负您的期待。” BOSS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命人赶走她。 夏丘凛纪心下微定,继续开口。 “必须坦诚,四年前,我也属于辜负期待的一份子,那时候我刚毕业,也没学过医药研发,知晓自己被包装成医药研发天才,要主持组织的重要研究项目后,人完全吓傻了,又面见了您,更加不敢推拒,只能硬着头皮上,现学。现在想想,十分惭愧。这一次请求面见,也有为了请求宽恕的成分在里面。” “我知道,”BOSS当时就查明白了,“只是年轻人头脑灵光,医药不分家,你应该能学明白。” “是,现在的研究方向是,先稳步推进研究宫野留下的药物成分,尝试一比一复刻,并理解研发思路。等复刻完成后,再研究改进方向。因为设计原稿丢失,在雪莉的研究前提下,我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完成这项工作。” “速度不够快。” 事实上,在有药物范本和部分研究资料的情况下,雪莉只要一周的时间就能研发出来,纯磨洋工。她努力一下,一周也能出成果,只是不能确定和原版会不会相同。 不过,有一点肯定是相同的,绝大部分受试者吃了之后都会死。 夏丘凛纪在学术骗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她又讲了几句当时把降谷零都糊弄过去的专业词,然后再表忠心:“我会自觉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在无尽的研究中,尽快复刻出药物成分。” 她没有试图讨价还价,BOSS也直接说死线:“六个月。” “了解。” “下个月再来一次,汇报一下当前的进度。” “好。” “跟着库拉索走,她会带你注射一款药物,一个月需要注入一次解药。否则会心脏骤停,死因会是猝死。” “……”理所当然的思考犹豫后,答允,“好的,这样确实能让您更加放心。” “是的,你去吧。” 电子音诡异地传达出满意的情绪。 夏丘凛纪没有说多余的话,默默起身,退着走出门外。 她快速回想自己的所有对话,心里头悄悄打鼓。总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一个月需要注射一次的特殊药物……问题不大,她只要真的在研究所待着,就肯定要用上。 这种药效,一听就是组织内部特色药物,估计都不往外卖的。研究所应该有记载,或者问问波本,再或者干脆去专业的医院查查。 当然,这都是注射完后她还能活着的情况。最差的可能,是她注射完就直接死掉。 死了……也没办法吧。 她盘算片刻,顺带扭扭发酸的脖颈,后知后觉哂然自嘲,面对死亡,她终于有患得患失的心态了吗? 可恶的降谷零。 她分神想了想他的喜怒哀乐,心情渐渐平静。终于直起身子的时候,错眼就和库拉索对视上。 库拉索的目光直勾勾的,绿色的眼神幽深又空洞,像是已故的亡灵。目光对上后,她神色平淡地颔首示意:“跟我来。” 夏丘凛纪的心头又骤然打鼓,有种奇特的不祥预感…… 墨菲定律,当你担心最坏的事情发生时,那这件事就会发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BOSS之所以和朗姆臭味相投,就是因为有一些共性。 ……借着注入特殊药剂的空档,给她注入审讯用的致幻药剂。 她有一定的抗性(吃假死药吃出来的)。朗姆察觉到的时候,命令库拉索给她加大药量。BOSS察觉到的时候,同样如此。 ——命令的人甚至都还是库拉索。 坐着的椅子都变得咯人疼,冬末的温度偏生让人大脑发热。 库拉索并不在乎,一板一眼地完成指令,依次开口询问。 “你对乌丸大人/朗姆/琴酒/贝尔摩德/波本/雪莉/莱伊/基尔/FBI/公安/CIA/组织,怎么看?” 沉默,良久的沉默。 在被加大药量后,混乱大脑指令出口的胡言乱语。 乌丸大人年过一百风韵犹存, 朗姆大人黑心烂肠死不足惜, 琴酒大哥长发翩翩甜美可人, 贝尔摩德容貌非凡风流潇洒; 想和波本一起过下去直到他不再能承受, 想让雪莉帮她做研究自己趁机旷工, 想把莱伊写的一抽屉情书丢回去让他重写, 想问基尔她爸爸的命在她手上她怕不怕; 至于对FBI,公安,CIA和组织的看法嘛……那是一样的—— 都是把卧底滤过去的破筛子! 夏丘凛纪这么想着,也这么说着。 药物让她的大脑混乱。 本能,胡言,沉默。她只剩下这三种应答方式。 混乱的她总是先选第三个,然后在被注入药剂,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选第二个。而在最后的理智都被攻陷,连胡言乱语都无法获得中和剂的豁免时,就只能选第一个,本能。 她的本能,是近乎永眠的沉默。 视线逐渐迷蒙模糊,像是在海底看着斑驳灿烂的灰蒙天空。 忽然之间,能隐隐约约看到金发的高挑身影,像是阳光。 金色的过耳短发,和波本同样的高度,同样的容貌,类似的严肃神情。双手抱胸,嘴唇都紧张抿直。 波本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也要被审讯吗?被注入药剂吗? 夏丘凛纪的大脑再一次对自己发出质疑,如果波本被她连累,该怎么办? “对不起……”她经不住抽噎了一下,“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但是……” 波本叹气,看起来有些无奈,耐心地哄她:“我也在喜欢你,放松,接下来我也问一点常规问题,你正常回答就好。” “你为什么也要问……” “你回答了之后,就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好,你问。” 她混沌的脑子已经悄然吓醒了。眼前的人没有对出暗号,不是波本。TA是谁? 库拉索甚至退居二线,只负责兼职护士注射药剂,主要负责继续询问的人,是“波本”。 冰凉的液体再次注入到身体里,大脑似乎因此更加混沌,心脏也在清晰地跳动,砰,砰,砰。 药物在摧毁大脑的理智。 “药物研发,你真正需要的时间是多久?” “一年……”她流下眼泪,禁不住像小孩子一样大声抱怨道,“我之前都不敢和你抱怨,那个药物研发很难的!那位大人要我半年研发出来,我肯定没时间和你一起过周末了……” 她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概是这款药剂的功能。 “波本”立刻安慰她,说:“我会去和那位大人说明,请求延长死线。” 等她的心情稍稍平复,“波本”才接着问着:“我们这周周末还是能一起玩的,你的打算是什么?” “加班。” “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不打算见我的朋友,聚会之类的吗?” “但我的死线只有半年,在死线变动之前,我只能老实加班吧。” 夏丘凛纪说着说着又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她真情实感为自己委屈,怎么总是要加班呢? 不过波本要打三份工更累……她立刻掐断这个危险念头,继续抽抽搭搭地哭。 “别哭了……” “波本”就要安慰两句,库拉索却直接打断,冷漠道:“直接问下一个问题。” “波本”迟疑一秒,答应下来,接着询问。 “考考你对男朋友的熟悉程度吧——在你的印象里,我有什么除了组织成员之外的特殊身份吗?” “有啊。” “哦?” “非常特殊的特殊身份,”夏丘凛纪扬起下巴,露出满是泪水的笑,“你是我一个人的金毛大狗狗。” “……” “波本”震撼沉默…… 夏丘凛纪是坐着进入鸟取县,又坐着送出来。 临出去前,BOSS又见了她一次,安抚她说,这是真正信任她必须要经历的流程审讯。 贝尔摩德用自己做例子,表示,她同样也经历了这一套流程,长年累月下来,才得到BOSS的信用,希望她不要介意。 她的心中全无芥蒂,甚至躬身90°恭送BOSS离开。 贝尔摩德还有事情,没有和她一起离开BOSS的城堡。她独自跟着库拉索穿过一片院侧栽种的竹林,到达停车点,重新坐回堪比铁盒子的后座。 坐车,下山,到达定下过夜的宾馆。 库拉索只做司机,不关心她装酷手插兜,也不关心她在宾馆做什么,确认宾馆地点后,库拉索把手机交还给她,就直接开车离开。 夏丘凛纪定了定神,勉强自己爬上楼。压制住混沌发痛的大脑,翻江倒海的胃,还有近乎抽搐的心脏。 审讯后遗症再次发作……稍微忍一下,先回房间。 降谷零在房间里等他,他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陈述。 会是什么事? 她靠在门边,给自己加量用上口服款中和剂。过量使用的话,有类似于过量服用咖啡的效果。 她努力定下神,让大脑清明,打开房门。 ……被冲过来的降谷零一把抱住。 整个人简直是被抱进门。 降谷零用脚关上门后,松开怀抱,先牵她进房间。 短短的一段门口到床的路,摸摸脸,摸摸手背,亲亲脸颊,再捋开脸颊旁的碎发。降谷零的小动作很多。 看向她的目光又是好奇又是担忧。 “脸色有点奇怪。” “还好吧?”夏丘凛纪惯例也摸摸他的脸,对暗号,“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降谷零认真回应:“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好,”夏丘凛纪松一口气,没理会降谷零还说了什么,只说,“先聊正事,我要给你一个东西,很重要,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 被中和剂渗透殆尽的大脑,只能专注一件事情。 她没有理会降谷零一时欲言又止的担忧神情,只专注地从兜里拿出五片竹叶。 竹叶细长,边缘像纸张一样,被指甲掐得凄凄惨惨,沾染上绿的红的血迹。 绿的血迹是竹叶的,红的血迹是夏丘凛纪的。 她拍开降谷零要抓她的手,罕然严肃:“别碰坏了,听着。” 降谷零呆了呆,收回自己被拍红的手,点头:“你说。” 夏丘凛纪指着竹叶上的痕迹:“左边的掐痕意味着左拐弯,右边的掐痕意味着右拐弯。长度意味着每次拐弯的间隔时间,顺序就是拐弯的顺序。按着茎部被掐出来的痕迹顺序,一二三四五……这就是从BOSS住所回到这家宾馆的简易路线,姑且能用吧?” 回去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后座箱子里,她就任由自己顺着车惯性左晃晃右晃晃,猜测着给路上薅的竹叶掐出痕迹。 ……也不难啦! 夏丘凛纪把竹叶交给降谷零,趁着他恍恍惚惚从旅游包里拿出手机拍照,再给竹叶妥善保管的时候,学着他去翻旅游包。 她要找什么? 超量的中和剂固然能让她的身体减缓审讯药剂带来的痛苦,但也会让大脑陷入奇特的兴奋境地。 她不在乎,她现在想起了BOSS的丑脸,她该画下来。 她翻出了一个戒指盒,并不在意,随手放在一旁,找出纸笔,随意靠坐在旅游包旁的墙边,大腿并拢充作画板,三两下画了张张牙舞爪的章鱼,举给降谷零看。 “这是BOSS的样子!” 第120章 分手快乐(15) 降谷零看着狂草画风的章鱼:“……” 怎么办,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信服。 不仅是信服,甚至认真思考,如果BOSS真的是章鱼该怎么办,自己要联系哪个负责异常生物的部门。 或者干脆清蒸章鱼须吧,凛纪不爱吃太油腻的。 他定了定神,接过画纸放好,循循善诱,再做确认:“你看见BOSS了,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嗯……”凛纪想了想,“快一百五十岁的人了,坐着轮椅,除了看起来快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降谷零诡异地稍微放一点心,BOSS不是章鱼。她画错了。 但他的心其实吊得很高,像是被呛烟熏着的腊肉,东摇西晃。 凛纪现在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很奇怪。 她的脸颊泛着粉红莹润的光芒,看似健康,然而眼眸隐隐涣散,无法聚焦。 ……有点像是上一次被朗姆审讯后的状态,又有很大的差别。 降谷零单膝跪在她身前,抬起紧张到冒出虚汗的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好像有一点热。但应该没到低烧的程度。 是和她之前不小心摔了玻璃杯一样的身体小毛病?又或者是单纯坐车来回太久累了? 再或许……BOSS对她做了什么,要她证明忠诚,而她为了得到那五片竹叶,还有更多的东西,选择顺从。 可能确实有审讯,米斯特尔脾气古怪,骂BOSS很符合她的性格,钻营着给BOSS表忠心?不太符合她平常的气质,BOSS可能心下生疑。 至于现在……组织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药。 果然还是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凛纪却率先说着,“我只是不小心把中和剂注射多了,睡一觉代谢掉就好了。” 需要使用中和剂……“被审讯了?” “正常流程,算是敲门砖,比朗姆那次好多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警察医院有秘密通道,不会有危险的。” “睡一觉就好了,我心里有数。” 降谷零半信半疑,想了想,朝凛纪比了个数字:“这是几?” “三。” “这个呢?” “二,然后这个是一,这个……” 凛纪忽然不说话了,狡黠一笑,手肘撑地迅速直起身子,身体前倾,满当当地扑在他身上。 力量不重,但惯性带得他身子一仰,才抬手扶住她的背。 要不是旅店的卫生环境有限,他可以直接被扑倒在地。 凛纪朝他耳边兴致勃勃地吹热气,笑道:“零,你不要这么幼稚,我可没有变成笨蛋——我要洗澡睡觉。” “我帮你洗吧。” “不要,我一个人洗澡还是没问题的!” 降谷零哭笑不得,没有为自己的担忧做辩解,只拍了拍她的背,扶她起身。 突出的蝴蝶骨有些咯手。 这才去见了一次BOSS,感觉之前养一阵子的肉全没了。 之后要重新努力养回去。 他的目光瞥向被随意放在一旁的戒指盒。 还是要有牢不可破的关系,打破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芥蒂和隔阂。不用再听到“分手”这类词语。 希望凛纪清醒后,能认可这份双向束缚…… 凛纪洗澡花的时间不短。 有一段时间甚至什么声音都没了。降谷零忍不住敲门问问,幸好凛纪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被竹叶划伤的手,直接洗澡浸水之后拿吹风机,手没问题吗? 那么长的头发,她现在还有力气洗吗? 他越想越心焦,脚步没挪开,反而再敲了敲:“我进来帮你吹吧?” “你去研究下BOSS的住所去!” 被毫不客气地赶走了。 降谷零摸摸鼻尖,隔着门再三叮嘱累了就叫他后,惭愧地坐回沙发上,给风见裕也回消息。 凛纪一般不会把拐弯的方向判定错误。不过拐弯的弧度,在哪个路口拐的弯,因为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纯凭个人观感,所以肯定会有一些误差。不能简单复刻。 要编写程序筛选路况可能性,要有鸟取县连绵山区的地图,还要保持噤声,不能被BOSS发现。 ——BOSS才派人跟踪过风见裕也,或许对公安已经有所怀疑。 卫生间内,吹头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十几分钟后,凛纪终于裹着浴巾出来。 降谷零已经把睡衣放在床上。 凛纪显然想不起来要避着他,直接当着他的面穿睡衣睡裤。 他立刻移开目光,保持自己对工作的专注。但没多久,凛纪走到他面前,把他的脸掰正。 “陪我睡觉。” “……” “你不想陪我一起睡觉吗?” “……我要研究怎么定位BOSS的住所。” “不冲突啊,”凛纪的眼眶突如其然地红了,“我只是想你陪着我睡觉而已,电脑和手机不能搬到床上吗?” “确实可以,但是可能会吵到你。” “没关系,我想拿你当抱枕,没有抱枕我睡不着。” “好,我收拾一下。” “我最喜欢你了!” 凛纪立刻露出笑,先躺到床上。等他半躺在床上后,毫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腰侧。 眼睛闭上,呼吸一下子就均匀了。 ……睡得好快。 降谷零哭笑不得,又心下发软,禁不住摸了摸她还有些水汽的长发。 是她的习惯,睡觉的时候要抱个抱枕,眼前要是适合入眠的黑暗。 中和剂用多了,大脑的逻辑会变得这么简单明快吗? 直接提要求,有不满的地方就直接提要求,达成共识后又直率表达喜爱。 有点幼稚,相当难得。 这大概就是不担心被厌恶、被远离的凛纪,日常和伴侣交流的姿态…… 夏丘凛纪迷迷糊糊地醒了,发现自己抱着降谷零的腰,体表的温度捂热了她的脸颊。 耳边是断断续续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很细微,如果不是四周相当安静,无法分辨。 睡着前的记忆在不断重新编织,重新形成大脑记忆。 作为信息传递工具的竹叶,胡乱画出来的章鱼,奇怪的小盒子,作为闲聊的三二一零。一切似乎都平平无奇。 但再往前回溯一点,都不说其他,光光是一个月需要注射一次解药的毒药,就令人心底发憷。 被中和剂干涉的的她,什么都不发愁,于是很快乐。 清醒之后,自己都有些羡慕。 她稍微动弹一下,降谷零就发觉了,小声问道:“醒了?” “嗯……应该还能接着睡。” “好。” 降谷零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床头柜上,方便她起床,不至于把被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掀到地上,之后继续用手机回消息。 夏丘凛纪闭上眼睛,接着酝酿睡意。 ……脑子里跳出了不少画面。 原先她不在意,但清醒后又会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忽略的—— 她吹着半湿长发的时候,手机跳出的新邮件。 贝尔摩德:【那位大人居然给你用这种一个月要注射一次的药……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贝尔摩德:【永久解药?没有,不然我早就吃了。】 她翻降谷零的包找纸笔的时候,随手翻到一旁的小盒子。 形状像是戒指盒。他打算送给谁? 还是邮件,库拉索发来的邮件。 【波本现在对研究所了解多少?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他如果了解得多,可以更进一步,以米斯特尔男朋友的身份,一起被重用。】 再往前一点的记忆,她还在城堡院子里,偷偷摘竹叶时,库拉索侧头冷淡投来的水绿眸光。 更多记忆、信息、情报和关键词,在脑海中不受控地穿梭回荡。 降谷零,波本,安室透。 系统,任务,厌恶值。组织,公安,工作职责。 BOSS,贝尔摩德,库拉索。 一个月的,无法摆脱的死亡倒计时…… 无数信息像是光怪陆离的噩梦,在脑中不断回旋,冲撞本就摇摇欲坠的睡意。 大脑变得清醒,眼眶中逐渐蓄满水意。 她不接受组织的行为准则,于是组织的恶意能伤害到她。她随波逐流,从稳定的研究所到危险的训练营,避世的安全屋回归稳定的研究所。 但研究所的稳定,代价是她被监视和下药。 无可奈何,但她确实让自己走到死路。 贝尔摩德已经在这条路走了二十年,无法摆脱。 现在,即使她安静等待,等公安抓住BOSS,铲除组织,也没有意义。她同样在等待的,是一个月计数一次的死亡。 不要指望BOSS是好人,99%的可能性,BOSS被抓住的同时,会有不少秘密的存在进入自毁流程,包括一个月一次的解药、全都直接炸入黄泉。 想活下去,要么指望1%的可能性,要么指望公安控制住程序,阻止炸弹爆炸……即使警察里有降谷零,诸伏景光,还有其他优秀的成员,但,这对警察队伍的期待似乎太高了。 还有一种方法。 夏丘凛纪悄悄打开系统,看着进度悄然爬升到59%的系统页面。 谈药性的时候要谈剂量,在公安铲除组织的进度已经到抓BOSS的程度时,她或许不必让任务奖励继续锁在“铲除组织”上。 想做就做,她试着修改任务奖励,发现“一捆魔杖”、“一吨起死回生药物”这类突破现有科技魔法水平、并且具现化存在的事物不能作为任务奖励。不过“一吨六十年后过期的临时解药”可以。 ……但真的能换吗? 她参与了组织的罪孽,严苛点说不定还能被判个十年的,却认为自己已经偿还完成了,可以袖手了吗? 然后,只有收集度到达100%,这份临时解药才能发挥作用。她真的能活到厌恶值刷满的那一天吗? 不仅是因为厌恶值容易拉仇恨,她可能被杀。还因为,她的体质本来就像是被药物和训练营烧空的碳火,接连被朗姆和BOSS用审讯手段烘烤两次后,更是轻轻一碰就碎。 她不是不小心使用过量的中和剂,而是只能使用过量的中和剂。不然,她可能甚至没办法撑到拿出竹叶子。 悲观地说,有临时解药,似乎也没什么用。 并且,能不能抓得住BOSS,她也不能替公安自信地打上句号。 她完全相信降谷零,但老实说,她不太信任公安。风见裕也被跟踪的事情,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如果公安抓捕BOSS的行动失败,甚至根本没找到BOSS的住址,那系统会是最后的保底。 不如她继续蛰伏,接着折腾研究所员工和保镖,一个月内,能积攒多少厌恶值是多少厌恶值,然后安静离开,留给降谷零一个只剩下一小半力量、相对来说能轻松铲除的组织。 符合利益,符合逻辑,也符合她的期待。 ——但有些不舍。她死后降谷零绝对不愿意想起她了。她会很寂寞。 想到头疼了,夏丘凛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扒拉着降谷零的身躯直起身子。降谷零身体好,随便她扒拉。 她的余光瞥见他的手机屏幕。 他在给BOSS回消息。 在一堆敬语中,找到了一段情况描述。 【我对研究所并没有了解,米斯特尔虽然和我在一起,但一开始我是被朗姆派去挖掘情报的,米斯特尔又对研究所相关的信息很警惕,我一句都问不出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夏丘凛纪心中有事,但还是扫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前情应该是BOSS当真给波本发消息,询问他知不知道研究所的情报,声称要委以重任。 ——然而,这个问题的本质是陷阱。 自己当时能活着从训练营出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守口如瓶,一言不发。如果降谷零回答知道,那BOSS大概会认为她不可靠,先灭口知道太多的波本,接着把她每一缕社交网都掰开分析,查询泄密程度。 查出江户川柯南就完蛋了。 降谷零回答得挺好。夏丘凛纪松一口气,不用提醒了。 但她又紧一口气。不论降谷零的回答好不好,BOSS已经注意到了他,这是必然,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一个长处是窃取情报的组织成员,和手握机密的核心成员单纯谈恋爱,怎么可能呢? 如果进一步,降谷零或许也要被控制,注射一个月要服用一次解药的毒药,她不愿意。 想办法退一步,那就是分手,病死,结束关联。 一同前往的前方,模糊,昏沉,只能依稀分辨,是崎岖险途,是断崖深渊。 她早就做好了和组织同归于尽的准备,那现在,做好分手的准备,也不太困难。 分手……也算是回归正轨。毕竟,在意识到波本不只是波本的时候,她也未尝没有动念,把车开入海底。 她情绪低落,犹豫着怎么斟酌开口。 降谷零毫无所查,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把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睡不着了?” “嗯……”她张了张嘴,说的却是,“你要睡了吗?” “还没。” “……” 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如果脑子里盘桓的事情少一点,那绝对是能睡着的。 降谷零也差不多,他工作到现在,在想的事情绝对不少。 下一刻,她被他像人鱼一样重新拽回被窝里,手被牵着,指根被浅缓地来回摩挲。 如果戒指盒里的戒指是送给她的,那戒指圈的大小,大概就是被他这么估摸出来的。 降谷零的手不老实,偏偏说的话又很正经:“根据你提供的简易路线图,现有的卫星地图没有路。不过,让无人探测器现场勘测后,确实能找出一条路,接下来会沿着这个方向去查。” 她松一口气,补充道:“路面铺了沥青,比一般的道路好开。” 一般的山路都只是水泥路,甚至可能已经压坏了需要维修,风格差异大,更好查。 降谷零答应一声,自然地让话题转向:“对了,你现在还有昨晚的记忆吗?” 夏丘凛纪不敢吭声了,要说章鱼的事,还是戒指盒的事? 降谷零富有交流的技巧,该直说的时候就直说。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温热搏动的颈动脉上,语调认真,“你也看见戒指盒了,里面的戒指,我想送给你,请求你同意我的订婚申请。” 夏丘凛纪指尖微颤,试图挑刺。请求订婚这么草率?在抓BOSS的关键时机还有心思想订婚?降谷零你就是这么做公安的吗! 但降谷零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他明显也想过,依样解释:“我想和你有更密不可分的关系,想发出请求。现在确实没有空闲打造适合订婚的氛围,但日常的相处,有时候就已经是天然的氛围。上一次泡温泉的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这时候我有准备戒指就好了’。所以我做了提前的准备。” 夏丘凛纪说不出话了,大脑再一次陷入空白。如果她没有翻出戒指盒,或许降谷零不用说这些。 “戒指已经被翻出来,不需要遮遮掩掩了,”降谷零严肃地宣誓,“凛纪,你愿意吗?等这段时间过去,我正式将那枚订婚戒指帮你戴上。” 夏丘凛纪:“……” 所有矛盾和担忧似乎都被冲淡了。 不再需要在意。仿佛只要安然泡在像温泉一样温暖的被窝里就好。 她不需要问降谷零,被BOSS盯上了怎么办。他是卧底,他求之不得。 她也不需要问降谷零,她主观上挺想活着了,但客观情况不太允许自己活着该怎么办。死亡是未来发生的事,而现在,她只要思考一个问题。 降谷零的求婚请求,她是否答应? “对不起……”她侧身把脸埋进枕头,闷闷开口,“我愿意。” “不愿意”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对话是常规的信息传递。 路况,城堡,BOSS,审讯,药物。 夏丘凛纪平躺好,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客观而平静地陈述着,冲散内心的所有情绪。 降谷零也只零星提两个问题,多数时候,认真而沉默地听着。 两个人有默契,有共识。在真正找到BOSS的住所,抓住BOSS,并且成功救出解药之前,说什么“好好照顾身体”“能活下去”,都是空话。 被求婚的事实在心脏雀跃跳动,在和脑海中分手的念头打架。 于是她继续说。说完BOSS,说研究所的资料。 很多资料都被她炸没了,不过她有偷偷留备份,放在诊所酒吧二楼仓库尽头的秘密监控室内,打开哪一层的密码提示都是【请输入六位数密码】,但密码的答案是【10】。 调一杯水割威士忌10分钟,还被他按麻筋,她不太记仇,也就记到现在。 心情逐渐平复,理智占据上风。 同意订婚的情绪是真的,想分手的情绪也是真的。 还是要分手。 她先同意求婚,再提分手,大概能收集到巨额厌恶值。 “其他没什么重要的情报了,该说的我说完了,”即将面临洪水滔天,她的语气甚至有些雀跃,“可以了,我们分手吧。”。 降谷零手足无措,纵然是他,一下子也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怎么会有人刚同意求婚就说分手啊? 120-127 第121章 任务奖励(1) 凛纪显然是真的睡足了,中和剂的效果也完全代谢。 在只有昏橙色夜灯照耀的昏暗中,她提完分手,立刻像鱼一样滑出被窝,带上手机。 人还穿着HelloKitty的睡衣,也不换衣服了,披上羽绒服外套,直接要走。 “不是,等等!” 降谷零想不明白怎么应对,分手的原因也半懂不懂。因为她觉得自己活不下来? 首先要把人留下来。现在都凌晨两点了,出门是准备被冻成草莓味冰棍吗? 降谷零想到就做,飞速蹿到门口,背抵着门锁。 “要走的话我走,你躺回床上休息。我开车来的,能躺在车上休息,”他试图商量,劝说着,“房间本来就是你定的,你今天累了一天,这么晚也找不到什么好旅店,鸟取县太小,你凑合着休息一晚上,不要折腾了。” 凛纪摇摇头,无奈地靠在墙边:“你工作到现在一直还没睡吧?” 降谷零也很无奈,无奈又好笑。真下定决心就不要关心前男友了吧? 但交谈的时候最好不要说气话,除非自己是奔着破坏交谈的目的。 降谷零把话在心尖转两圈,开口的话全是诚恳的真心话:“你直接提分手,我睡不着。” 凛纪也立刻诚恳道歉:“对不起。” 降谷零:“……” 他诡异地理解了凛纪在同意求婚时说的对不起。 “……请不要道歉,”降谷零意识到有地方可以稍微得寸进尺,“如果真的要道歉,该做一些实际行动吧?” 凛纪的肩膀有些不安地颤动一下,双手交叠着藏在身后。她紧张地问:“实际的……行动?” “例如,老老实实躺回床上休息。” “但是,你……” 所以说分手了就要有他是前男友根本不用理会的觉悟啊!降谷零暗暗咬牙,嘴角又禁不住悄悄扬起。 “我也不走。衣柜里有备用的枕头和被子,枕头拦在中间,被子一人盖一条,怎么样?” “……好。” “分手的事情,明天再具体聊聊,好不好?” “……” 降谷零把语调放软:“不然我真的要睡不着了。” 凛纪没有立刻回答,在墙边靠着思考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一声:“好。” 她没有说其他的话,默默走去衣柜,要拿高处的枕头和被子。 没等他过去帮忙,凛纪已经一个起跳拽下备用被子,顺手捞住一起滑下来的枕头,动作灵活,反应灵敏。 她真的睡醒了,也是真的要分手。 念头在脑间划过,像是划在黑板上的锐利指甲,嘎吱嘎吱响得他头皮发麻。 所以为什么分手? 暂时不适合问,可能会把人直接吓跑。 降谷零折身回到床铺边上整理被子,拉到她的那边三两下铺好。再接手她放到床上的被子,接着铺。 凛纪答应了之后,倒也没搞小花样,枕头拍拍摆好,羽绒服重新挂回衣柜里。手机也放回枕头底下。 她背对着他,侧躺着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降谷零:“……” 不是,她怎么睡这么快的?装的?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都让人无语凝噎。 他打了个哈欠,想睡又不敢睡。他感觉自己还忽略了什么。 越困,越想不明白。他索性起身去洗漱,洗完回来,和衣平躺着合上眼睛。 睡醒了,再想…… 降谷零是被一旁的动静惊醒的。像是监视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睡着,连忙重新睁大眼睛要补救的惊。 让他松一口气的时候,凛纪似乎也是刚睡醒,人还躺在床上,只是翻了个身,接电话。 他们俩简单地聊了几句。 “爱尔兰?” “你那边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也没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还是见面说吧,我在哪里等你?” “你从美国回来了?”凛纪的语气有些惊讶,她很快提醒对方,“我在鸟取县。” “我知道,我现在也在鸟取县。这样吧,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我还没起床,很急吗?” “挺急的。” 库拉索直接把凛纪送到这家旅馆下,这个地址并不是机密。所以她没怎么犹豫,直接把旅馆的地址报过去。 爱尔兰没有多说什么,挂断电话。 什么急事?不知道。 降谷零只知道,自己难得拖延出来的独处时间,直接被爱尔兰的一通电话打没了。 没有迂回的空间和时间。凛纪甚至已经拿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换了。 降谷零躺在床上,给自己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前,直接隔着门问:“所以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他睡一觉醒来也没想出来,没办法,只能直接问。 卫生间里沉默了很久,几乎让人怀疑对方是钻通风管道逃走的程度。 幸好,凛纪终究是开口了。 “我怕我们关系太近,BOSS会像关注我一样关注你。我一个人在等着死亡倒计时已经很惨了,不想再把你扯进来。” 显然是为了避免他的质疑,她还以自然的语调陈述补充。 “我们没有假分手的空间。保镖24小时盯着我……昨晚没能把话说明白,对不——咳。” 凛纪用咳嗽掩盖自己差点说出口的道歉,但她的腹稿又似乎因此打断。 只有换衣服的窸窣声微弱响起。 降谷零没有反驳。他不得不承认,凛纪说的分手理由有合理性。 扪心自问,被注射一个月要吃一次解药的毒药,换来有机会和BOSS接触,收集更多情报…… 这样的机会,在凛纪中药前,他会犹豫,但凛纪中药后,他眼皮子都不会眨,就会选择同意。 凛纪很了解他。 但是。 “你昨晚跑得很快,根本没打算说话吧,要分手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 卫生间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凛纪换好衣服,打开门,抬眼看着他。手抬起来,似乎是想摸他的金色头发,但虚晃一下,转而摁亮一旁的总控按钮。 房间内登时照得亮堂,将凛纪的脸照得皙白,眉眼鲜亮分明,桃花眼在明亮灯光下笑弯着勾人。 原因都还是朦胧的,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其中危险暧昧的部分,几乎能气得人牙痒痒。 她绝对还在瞒着什么。 暂时没有思路,什么都问不出来。 “好吧,抓住BOSS,研究出解药之后再说,”降谷零退了一步,张开双臂,“现在……先告别拥抱一下?” 凛纪犹豫片刻,亮晶晶的灰色眼眸游移着划过他的脸庞,打量他的神色变化。 ……仿佛是确认危险性有限,才小鸟归巢似的扑入他的怀中。依旧是把脸埋在他锁骨下的胸口,下意识地捱蹭一下。 降谷零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如果确实有拥抱的话就好了。 凛纪并没有扑到他怀里,只是弯着眼看他,下唇咬住,把唇都咬白了,才醒过神似的,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就朝房间里去,从他包里借了把防身匕首。 她去见BOSS的时候被搜身了,什么都没留下来。 降谷零任她拿走匕首,甚至再给她塞把防身手枪。 匕首防身作用差,只能说聊胜于无,防身手枪子弹数有限,她没带包,藏得也辛苦。但不管如何,有带走点东西,即使不是戒指,也比没有好。 ……所以为什么忽然就到了分手的程度? 降谷零定了定神,朝她的背影说:“解药我会努力去拿。不管如何,我还是你的公安联络人。有事情该让联系我还是联系我,不要躲着。” 凛纪站定,只抬手匆匆比了个OK,开门离开。 没有回头…… 诸伏景光的日子非常充实。 在撤回公安,档案转入警察厅,身份半公开后,他三天两头能遇到刺杀,下药,围追堵截。 追杀的氛围本来已经消失。然而莱伊一“死”,米斯特尔被重用,不少人又想起来抓卧底能带来的功绩。又开始堵他。 幸好,之前在组织的时候,要追杀苏格兰的黑丨道成员也不少,应对这种小剂量刺杀,像是去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他没什么不习惯的,反而是组织的研究所、武器库和朗姆私宅被三连炸,被迫全面收缩。连带着,他连续一个月没遭遇刺杀事件,让他有些不习惯。 组织好像真的要隐藏暗处的暗处,重新蛰伏了。 他还在卧底回归的审查期,不会去做涉嫌机密的核心工作,朝九晚四,月薪六十万,闲到可以帮哥哥看案件卷宗,然后被哥哥嫌弃。 降谷零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干活,他其实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上一次他接了电话,拽松田阵平来帮忙接电话。这位对公安业务没什么了解的卷毛警察听了米斯特尔的发言,惊斥“金毛混蛋”时的惊恐神情相当精彩,他扭头笑了半天,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相机拍下来。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要他帮忙打的零工呢? 降谷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诸伏景光还在备菜。 他立刻抛下还在洗的绿叶菜,接通电话。简单确认后,兴致勃勃地准备接任务。 然而,电话那头,降谷零的语气相当板正严肃。 “hiro,我和她求婚了。” “……”有点意外,但放在这两人身上又好像很正常。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预期,放平心态,甩甩手上洗菜时残留的水珠,“嗯嗯,然后呢?她拒绝了?” “她……”降谷零斟酌了一下词汇,“算是同意了,还说了一些组织的事情,把重要的情报给我了。” 诸伏景光虚起眼,[算是同意]是什么意思?然后[重要的情报]……本质是又让他打零工吧? 要他干活还不忘秀恩爱,过分了zero! “你其实可以不用把你们的恋爱细节说得这么详细。”他毫不客气地吐槽。 “……哈,”降谷零苦笑一声,“她把信息告诉我之后,就开心地说‘可以了,我们分手吧’。” 诸伏景光:? 降谷零的情绪终究爆发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诸伏景光默默扶额。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原地结婚他不感到奇怪,直接分手他同样也不感到奇怪……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米斯特尔联系了,试图回想,印象里只剩下任性又乱来。 直接剃他胡须,要他陪着一起装炸弹,对着zero的电话乱讲“救苏格兰只是因为苏格兰单身”。 再回想,才能想起来她令人触动的回忆,开枪,打电话,调酒,轻笑……但那些记忆也都带点疯劲,仿佛什么都无所谓。 诸伏景光按了按太阳穴,再想起来,她还有一个令人感叹的点:调的酒很好喝,即使名字是苏格兰短裙这种怪名字,还是很好喝。 她闹她自己,折腾她自己,张牙舞爪的,但色厉内荏,像是披了恶魔皮的纯白羊羔,随时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诸伏景光的心里头咯噔一下,单身至今的他,脑中想出了一个非常富有戏剧性的可能。 “波本,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艰难地缓缓开口,“……她从头到尾,一直认为,你只是为了情报才接近她的?”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降谷零发出了短促的、仿佛喉咙被掐住的声音。 诸伏景光斟酌话语,仔细分说:“朗姆需要你接近她,套取研究所的相关情报。公安的职责需要你接近她,套取一切有关组织的情报。她应该一直都心知肚明,也并不吝惜用组织内部的情报作为话题、乃至于恋爱的一部分,对吧?” 降谷零保持沉默:“……” 诸伏景光继续说明,字字如刀:“也因此,她或许一直无法完全信任你对她的情感,因此认为,干脆把你要的情报全都给你,然后不用再继续这场粉饰后的恋情,到此结束,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对情感变化挺敏锐的,”降谷零终于开始干巴巴地反驳,“我不认为她在这方面是笨蛋,认定我在虚情假意。” “如果她是呢?”诸伏景光反问。 降谷零无语地“喂”了一声,继续反驳:“即使她不信我的感情,至少该信任一下我的能力吧?我不需要……至少不需要通过色丨诱的方式获取情报。” ——甚至做到献身的程度。 诸伏景光没良心地在心底揶揄一句。 电话那头,降谷零继续辩解(嘴硬):“并且,我也有问她分手的原因,她没有说这个。” 诸伏景光无奈地说:“要分手的人,除非有财产纠纷,不然一般没力气掰扯为什么要分手,通知完就会急着离开。只有在被拦着问分手原因了,才随便敷衍个‘不想影响你’之类的借口。” 降谷零在电话对面沉默了。 诸伏景光心底一颤,不敢再说了。不是吧,自己这种纯理论学者真说对了? 电话两头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诸伏景光已经脚尖扣地了。他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或许成功分析出了分手的原因,但分手之后未必能复合。 话题讲到最后,落点终究要归于一点:如何安慰失恋的发小。 但降谷零真的需要安慰吗?他甚至不需要有人帮他出谋划策,他自己就有很多道理。 诸伏景光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选择把手机开扬声器放在一旁,他接着洗菜,顺带等降谷零自己想通。 他洗完菜,放到沥水盘,水流哗啦啦地响。他再拿起盘子甩甩,甩干菜叶子上的水分。 清俊的面庞被水溅上,终于无可掩盖地显露担忧。 让米斯特尔突然爆发的坦白和分手,诱因一定是重量级的情报。 这份情报可能让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可能是她还不起的那种。 因为工作职责,情报不能随意泄露,米斯特尔尤其是非常介意的那一类,所以降谷零并没有多说。 但是……可以猜测,米斯特尔是重伤了吗? 如果当时写“情书”的时候再认真一点,真的把米斯特尔拐进公安就好了。 一个无所依靠、连满心恋慕的伴侣都远离的人,最后能奔赴的休憩地,只剩黄泉。 “等等,我有一个猜想,可能是她分手的真正原因,”降谷零忽然说,“我要去确认一下,人暂时没办法回来。你帮我去一个地方……” 降谷零的语调变成了工作模式。 诸伏景光立刻停止联想,连声道“等等”,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手。 切换手机页面,敲下降谷零说出的地址、密码和后续的工作,并做确认。 “库拉索是吧?虽然是大工程,但没问题的,”诸伏景光笑着评价完,鼓励道,“加油把她追回来,zero!” 第122章 任务奖励(2) 夏丘凛纪一拿到降谷零送的手丨枪就隐隐感觉不对劲,在无人的楼梯间等爱尔兰打电话的同时左右观察,最后轻啧一声,指尖敲了敲手丨枪握柄的底部。 多了一层,贴了东西,严丝合缝,不仔细看还真敲不出来。 既然是降谷零送给她的,那应该不是微型炸弹之类会伤害她的东西。 发信器? 夏丘凛纪随意猜测,把手丨枪妥善地贴身放好,匕首放入右手的袖袋里,代替平常用的碎冰锥。 爱尔兰是开车来的。 鸟取县是日本人口数最少的县,住的又是郊区的宾馆,车停在门口的时候相当显眼。 夏丘凛纪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侧头看爱尔兰,心下暗暗生惊。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憔悴很多。眉骨原本就突出,眼底劳累青黑之后,更加衬得眉眼之间满是阴霾。 他找皮斯克的路,大概不太顺利。 所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宾馆门口确实不太适合说事,但雪天的路白茫茫的不好开,夏丘凛纪也不愿意走太远。 ——说不定事情能很快聊完。 “就在这里说吧。” “……好。” 爱尔兰定了定神,渐渐把眉毛皱紧,深呼吸两下,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坚定。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米斯特尔,这个事情很冒昧,但我真的没办法了,”他低下浅金色的头颅,语气恳求,“皮斯克大人在美国被FBI关押,但我和琴酒都一直找不到他……什么代价都好,您能作为我和FBI的中间人,让我去见一见皮斯克大人,确认他的安危吗?” ……她,联系FBI? 大概是宾加当着众人的面讲她母亲是FBI的后遗症,夏丘凛纪有些无奈:“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我做不了你和FBI的中间人。” 爱尔兰惨笑一声,高大的身躯拘束着俯下,继续发出请求:“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请求确实很冒昧。但我把皮斯克大人认同为义父,而那位大人不在乎皮斯克大人,纵容琴酒定下杀他灭口的方针。皮斯克大人一生都在侍奉那位大人,却只能落得这种结局,我总该试试其他的道路,夏丘小姐。” 夏丘凛纪一时听愣了。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组织成员,这时候应该怎么回应? [你居然对那位大人不满!] [那位大人自有安排,你怎么可以去恶意揣测?] 好像都可以。 但她说不出口,刚和人分手的情绪还在混乱,没办法酝酿斥责的情绪。 她想了想,并不掩饰自己冷淡的神情,扬起下巴说道:“无聊的试探应该到此为止,FBI和皮斯克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你要投奔FBI,可以直接去美国,我只会联系琴酒,让他在美国的机场架好狙击枪热烈欢迎你。” “……” 爱尔兰脸上的祈求神情渐渐消退了。 他的面庞逐渐冷硬,像是开始僵化的尸体,看向她的眼神宛如死人在看着路过的鲜活人类。 他的疲惫瞳孔中,隐隐闪烁出水光。 “我没有在试探你,而是真心实意的请求。毕竟,”爱尔兰压抑着情绪,哑声开口,“你其实暗地里有和日本公安眉来眼去,能帮上忙的,不是吗?”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路上的行人很少,雪花从车顶滑落到车窗边的时候,都有声音。 车内一时死寂。 夏丘凛纪十分惊异。和公安眉来眼去? 是试探,是她露馅,还是公安的情报又泄露了? 爱尔兰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脸上的神情变化,逐渐露出杀气腾腾的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梦中呓语:“我们都不会对组织忠诚,为什么还要继续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夏丘凛纪沉默片刻,视线凝注在爱尔兰疲惫困倦的面庞上,终于也点头赞叹:“确实。”。 爱尔兰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该欣喜。 在他的印象里,宾加是一个很厉害的程序员,是一个出众的伪装大师,但未必是合格的侦探。 他按照朗姆的要求查米斯特尔,查出了不少东西,但都很零碎,称不上铁证,于是他把这些细节都抛下。 事实上,爱尔兰也有接到朗姆的要求。 协助宾加调查,并进行必要的监督。 当然,他不相信米斯特尔是卧底或者叛徒,她显然满意自己在酒吧的日子,调酒调得很开心。 并且,她这种看着就讨人厌的家伙,也只适合在自由的黑暗环境中肆意生长吧? 他相信,宾加是白费工夫。 他的监督很放松。 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对自己的监督行为做出记录。总结出宾加查出的疑点后,依次反驳。 反驳能让纸面上看起来的字多一些,这是米斯特尔要求他写工作汇报而多出的习惯。 他还记得宾加都列了什么疑点,而自己又都反驳了什么。 第一处疑点:以米斯特尔的能力,发现榊原进一可能是公安卧底后,居然没有抓住他,让他成功消失了! ——没事,琴酒也没抓住。 第二处疑点:米斯特尔在吃拉面和长野之旅的过程中都有救人,救了两次,不符合组织成员的作风。 ——算了,琴酒过马路的时候也会看红绿灯。(此句为宾加自行补充) 第三处疑点:经调查,米斯特尔曾经和苏格兰外出秘密约会。已知苏格兰是公安卧底,而苏格兰身份曝光时,组织无人察觉米斯特尔和苏格兰的关系,这点实在有点奇怪。 ——请相信波本的魅力。 ——如果需要详细说明,他只能表示,每次波本来的时候,他都能用“波本来找米斯特尔调酒,我因此去诊所休息”来水字数,并且不会被计入查重。 第四处:目前发现的卧底,刨除榊原进一不谈,基尔、莱伊和苏格兰都有来喝酒,雷司令也是。组织安全屋似乎变成了卧底集会处。 ——难道米斯特尔是国际刑警联盟的荣誉主席,七大洲四大洋的卧底都为她折服? 第五处:米斯特尔和佐藤警视监的关系不错,佐藤佑介甚至有借米斯特尔的住宅使用,佐藤的身份暴露,可能和米斯特尔有关。 ——佐藤和皮斯克大人的关系也很不错。 第六处:莱伊死亡过程存在疑点,茱蒂还存活。 ——朗姆调查过了。 第七处:审讯一名FBI探员时,以及那名FBI探员被皮斯克审讯过度、被迫送往医院接受救治时,夏丘凛纪神情有异,乃至于神色苍白。 而事实上,那个探员实为CIA探员,本名邦尼埃文斯,原为石川哲哉(本名伊森本堂,女儿是本堂瑛海,组织代号基尔)的联络员,理论上该被琴酒杀死。米斯特尔神情有变,是因为她和邦尼其实认识。 另外,在琴酒应当处决邦尼埃文斯的当晚,米斯特尔亦托故外出。 ——表情的变化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米斯特尔看见朗姆的时候,神情也会发生变化,毕竟朗姆让她差点也躺入病房。 ——Ps:复读,请相信波本的魅力。 第八处:米斯特尔的母亲是FBI。 ——米斯特尔8岁就被她的母亲抛弃,即使是,也只会起到反作用,让她更愿意待在组织。 第九处:调取了四年前的部分实验室监控(通过技术手段复原),通过放大对比,抓拍到米斯特尔携带实验药物出门的画面。米斯特尔自称没有研究能力,她带药物出去做什么?交给别人还是自行服用?她对朗姆的审讯产生了奇特的抗药性,是否会是因为私下服用药物? ——这一点或许确实可以深挖,但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抗药性可能只是个人体质,不太可能是私下服用药物。 前面的几点像是凑数,既敷衍朗姆,也敷衍宾加自己。 宾加也毫不讳言,他就是看米斯特尔不爽,即使米斯特尔不是卧底叛徒,他说不定都要想办法污蔑她是。 最后发现的两点,更是让宾加欣喜若狂,自觉抓住米斯特尔的把柄,告知爱尔兰后,直接冲去研究所,决定以第八点作为试探,第九点作为总攻。 然而,这就是他和宾加的最后一面。 那天太热闹了,研究所被炸,雪莉失踪后死亡,武器库被炸,朗姆失踪。 相比之下,宾加试图去酒吧抓人被CIA反抓的事情,都似乎不算什么。 接下来,宾加被琴酒杀死,森平川杳无音讯。皮斯克连带被抓,生死未卜。 他拼死寻找各种可能救皮斯克的情报,在两天前,终于得到情报: 皮斯克已经因为流感病死,尸体甚至已经火化,什么都不剩下。 ——以上种种,也似乎全都不算什么。 组织衰败,混乱,无序。 他的大脑被组织影响,也同样混沌,不解,狼狈。 他也不喜欢米斯特尔,他能理解宾加。 在那位大人的要求下,他在那位大人垂问时候,立刻将宾加查出的所有疑点汇报给那位大人,并请求更多的、救出皮斯克大人的支持。 米斯特尔或许会因为他的汇报而遭受一些苦难。 而他也确实在把皮斯克大人的骨灰接回日本后,在贝尔摩德的帮助下,以波本的面庞亲眼见证,米斯特尔对组织骨灰级别的忠诚。 今天是他在日本的最后一天,他要再次、也是最后一次试探米斯特尔。 他在车上安装了隐藏窃听器,二人的一切对话都会忠实地传达到库拉索的耳中,转达给那位大人。 本来还有安排狙击手,但米斯特尔只愿意待在宾馆门口,宾馆附近的可狙击点就几个地方,容易被察觉,只能放弃。 开始试探。 虽然对宾加查出来的东西多加吐槽,但他真正试探的时候,还是用上了宾加查出来的情报。 除了FBI,宾加查出来的情报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官方机构是公安。于是他用公安诈她。 令人失望的是,他似乎真的诈出来了。 她看起来对“和公安眉来眼去”的说辞相当惊奇,没有像刚才一样无语反驳。 对后续的“不必对组织忠诚”的说辞,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同样没有反驳。 最关键的,是她的承认,“确实。” ——确实不必对组织忠诚。 爱尔兰的心沉下去。 果然,他对米斯特尔的讨厌,可以归结于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叛徒气息。 皮斯克被抓,甚至可能有她的一份。她毕竟一直讨厌她的义父。 ……有些可惜。 他的手机屏幕依旧是米斯特尔的自拍照。那时候她和皮斯克大人吃鮟鱇鱼火锅,他陪席。 皮斯克大人老当益壮,鮟鱇鱼火锅很好吃,她愿意帮皮斯克大人办事,她的那张自拍照很好看也很可爱。 屏保,他其实没舍得换。 但到此为止了。 ——心口骤然爆发出剧烈的痛意。 爱尔兰的思绪被打断。 缓缓低头,只见纤细的五指握着匕首柄,在他的胸前紧紧抵住。 迸溅的鲜血淅淅沥沥往下淌,像夏天温热的雨水。 “……” 爱尔兰和一双惊慌又警惕的灰色眼睛对视。 桃花眼很漂亮,桃花眼的主人偏偏令人讨厌。她眼中的惊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同样是组织成员的波本吗?波本也是公安?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痛意在心口蔓延,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不断衰减。 最终,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夏丘凛纪收起匕首的时候被溅了半脸血,由温热迅速转凉。 她叹口气,随手一抹。 仿佛是回到了训练营……这感觉真糟糕。 幸好,力气没了,但本事还没丢,刺杀一次成功。 她把高大的爱尔兰费劲拽到副驾驶位上后,旁若无人地下车,在零星的尖叫声和呼喊声中径直坐上驾驶位,踩下油门,迅速开离犯罪地点。 爱尔兰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暴露了,后续的话语,也没能挽回印象分。 她一个有团厌buff的人,能去当中间人吗? 并且,就她这种社交恐怖分子都知道,请人帮忙要提供好处。爱尔兰许诺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许诺,仿佛皮斯克已经死去。 当然,如果只是普通的试探,她正常反击就行。 然而,爱尔兰又似乎确实查出了什么,不再拘泥于她FBI的母亲,转而指向公安。 试探无穷无尽,总有一次试探,她会真的露馅,即使不会露馅……她也累了。 她想通了,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个月结束吧。 杀掉爱尔兰,坦白自己的叛徒身份,公开逃离组织。 倒逼和米斯特尔关系亲密的男朋友波本、本职工作为公安警察的降谷零脱离身份,回到公安。 把埋在组织里的炸弹挨个炸掉,收集组织成员和路过无辜群众的厌恶值。 ……就这样吧,先做好通知。 夏丘凛纪打定主意,在隐隐的警笛声中,拨打降谷零的电话。 他立刻接通,而夏丘凛纪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对暗号,只说:“我叛出组织了,你也快点回公安去吧。” 降谷零似乎说了什么,她不在乎,她只说着自己的腹稿。 “这段时间打扰你了,十分抱歉。” 电话挂断。 ……等等。 降谷零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收集被人讨厌的情绪,收集到足够的情绪后,能得到一些超力量的奖励?] 第123章 夏丘凛纪惊叹,降谷零是怎么猜出来的?…… 夏丘凛纪惊叹,降谷零是怎么猜出来的? 她开着车在大街上游荡,熟悉着鸟取县的沿街道路。 爱尔兰的血还没干涸,滴滴漏漏着濡红街道上的污雪,连成一条线。 她不应该有询问的闲情逸志,但她还是再给降谷零打了一通电话。 降谷零依旧立刻接通,语气柔和好听:“琴酒已经在追杀你的路上了。先下车,我送你回东都市,怎么样?” 夏丘凛纪听着哄小孩的语气,抿紧嘴,又有些羞愧,又有些好笑:“你真的要作为叛徒的男朋友在组织接受审问,戴罪立功吗?这种时候,那位大人绝对会直接杀掉你的。——不过这也不重要。” 电话那头居然还应和了一句:“确实不重要。” 警笛声已经逐渐拉近,后视镜中,一辆白色的跑车已经缀在身后,显眼又嚣张。 夏丘凛纪踩下油门加速,像保龄球一样冲散路中还没摆好的交通锥,不忘在电话里询问:“所以你怎么猜出来的?” 她自己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她确实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平常也以捉弄人为任务,之前也不小心说漏嘴,说自己有机会在两年内铲除朗姆。 降谷零之前已经问过她,是不是有团厌buff的存在。 从零推理到一的这一步迈出去后,从一到一百,都不是难事。 她忽然不想问了,冷暴力不可取,她想再一次挂断电话,专心开车。 但降谷零已经开口:“你厌恶组织,也愿意用一切方法,但你实际上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猜想到你有什么代价惨重的杀手锏,也很容易……还有其他原因,但开车路上还是尽量不要闲聊吧?你想接着听吗?” 夏丘凛纪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只说:“那我挂电话了。” 降谷零失笑,没坚持:“好,有事再联系。” 夏丘凛纪忽然有些不满。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吗? 对她当街杀人逃逸还冲卡的行为都不做出评价吗?不骂一顿?这位公安警察真的正经吗? 心情像梳理打结的头发一样烦躁,她赶着黄灯的死线闯红灯,甩下老实停在斑马线前的那辆白色跑车。 首先,要想办法逃窜。 一身血衣,载着滴血尸体招摇过市,都是冲击社会安全底线的行为,警车有好几辆,沿路设卡肯定也无穷无尽。 她在鸟取县简单绕了一圈,但肯定没有第二圈给她绕。又不是赛车比赛。 组织的追杀肯定也在路上了,不会太久。 要怎么逃出去? 很惭愧,她对鸟取县不熟,离东都市又远,没有提前装电话炸丨弹,现在连个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都没有。 夏丘凛纪咬咬牙,一拐弯,把车开入小巷中。 赌鸟取县警察的行动能力,还有降谷零的放水……他会放水吗? 小巷对面依旧是街头,不过是居民区的,二车道只够电动车辗转腾挪,轿车开进去,一分钟的路能堵十分钟。 她倒也没打算开过去,车停在小巷里,迅速脱了身上被血溅满的外衣丢在车上。 裤子也溅了不少血,幸亏裤子布料是深色的,血干涸了之后,看得没那么清楚。 鞋子暂时顾不上,祈祷没人注意吧。 同样被溅上血迹的脸暂时戴车上备的口罩。 可能有发信器的手丨枪……她心底对降谷零说声道歉,把手丨枪底部的贴纸扣下,贴到爱尔兰的手底下。 下车,揣好手丨枪,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沿街逃窜。 ——鸟取县的警察并没有紧随其后,让人松一口气。 她身上的血迹显眼得像是刑侦剧凶杀案的凶手,没穿外套的卫衣装束又冷得像是秋天。 街上的人不多,但三三两两的人,也都下意识裹紧羽绒服,惊异地注视她。 机敏的直接报警,胆小的躲到一旁,胆大的直接摩拳擦掌要冲过去抓她。 她没有和对方纠缠,逃跑的每一秒都相当宝贵。直接脚步迈开,沿街逃窜。 附近有组织的安全屋,如果找不到车,可以暂时躲在安全屋里面……但这个地址是她两年前知道的,不确定现在有没有报废。 警笛的声音再一次近了,幸好,刚巧有人随意把车停路边,一手拿寿司,一手拿车钥匙。 她上手夺走车钥匙,钻入驾驶座,门甩上,踩下油门直接开走。 当街夺车,罪名加一。 管它呢。 车上有水,有卫生纸,她一边启动车辆开启,一边单手操作着,把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凝固的血腥味重新蔓延,钻入鼻翼,夏丘凛纪悄悄屏住呼吸。 车窗打开,冷风裹挟着雪花打在她发热的脸庞。警车不在视线范围内,警笛声远远近近。 这不意味着能放松警惕。 抓逃窜嫌疑人最好的方法并不是飙车追袭,而是设卡,一辆辆查车。方法虽然笨,但绝对能筛出她,脸就是通缉犯的脸,车上还一堆沾血纸巾,她没问题谁有问题? 她想了想,一拐弯,往附近一处商场的地下车库去。 先再换一辆车。 地下车库不缺车,也不缺开车离开的人。 她观察片刻,敲开停车点附近一个中年男性的车窗,一掌劈晕,拖到上一辆车上。 借用他的长款外套凑合披好,借用他钱包里的钱做零花,剩下的东西,包括金戒指和驾驶证,全都塞回他的裤口袋。 常磐健志留下的遗产,几千万日元,她还没动过,回头可以作为这些倒霉蛋的民事补偿款。 至于现在,先撒由那拉。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不热闹,但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出入。她迅速处理好,坐回新抢来的车上,想了想,割断头发到齐脖子的长度,拿塑料袋装好,放车前抽屉里。 毕竟通缉她的特征肯定包括长发。 设卡应该还是过不了,毕竟脸还是这张脸,没有改换遮掩的余地。只能说,至少不是交警摩托车路过就会盯紧她的状态。 重新启动车辆,再次上路。 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首先,离开鸟取县。 广播已经有最新通报。 “……本台记者获悉,该当街杀人案疑似为黑丨道组织成员纠纷,犯罪嫌疑人为女性,身高一米六,黑色长发,持有枪械,犯案后当街抢劫车辆逃窜中,车牌号为……目前仍在逃,危险系数高。鸟取县警方宣称,一定会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请各位开车的司机注意防范……” 夏丘凛纪开着广播,驾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交警设卡至少会持续一整天,而她开着这辆车,顶多能瞒一个小时。 如果她有同伙,有接应的人,或者在东都市,有安全屋,那她现在已经能藏得很彻底,甚至把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洗干净。 但现在在鸟取县,人生地不熟,她没办法拖一天时间,只能想办法先跑。 如果被警察抓住……她不能保证是真警察。 鸟取县终究人少,事情也少,并不能做到每个重点路口都设卡,毕竟临时能调遣的警察数量根本不够。 夏丘凛纪开了五分钟,远远见到第一个设卡点,就拐了个弯。再过五分钟,见到第二个设卡点,这里不能拐弯了。 她索性在附近找个小巷子停到里头去,揣着匕首和钱走在人行道上,还顺了车上的一把雨伞,戴好口罩,撑起伞,慢悠悠地走在雪天中。 鸟取县不大,这条路往外开,一边是出县的高速车道,一边是铁路车站。 设卡点的交警忙忙碌碌地检查车上的旅客,询问出县的缘由,对衣着整洁、走入昏暗小巷的短发女性,并没有多看一眼…… 列车上,暖气熏得人发困。 鸟取县并没有新干线,不过有特急列车,购买方法很简单,一手交钱,一手拿票。 不需要身份验证,也没有人脸识别。她带着口罩,售票员根本没有抬头看她,低着头机械地撕下印好的票,递给她。 鸟取县的人不多,坐车的也少。她自己坐了一排。车内的暖气重,她脱下大衣盖住腿部,把残存的血气遮掩住。 她买了去京都的票,不过没有当真到京都才下车,坐车大概三个小时,在大阪提前下车。 ——被她打晕的人,大概现在已经在警局报案,鸟取县警方速度快的话,三个小时,差不多能找到停在巷子里的赃车,推测出她可能要坐铁路。 但铁路沿途有五个站点,她会在哪个站点下?不知道,只能联络其他地区的警方协同办案。 协同办案,约等于不办。 到大阪后就舒服多了,城市大,容易藏,容易跑。 跑的方法很简单,坐新干线,坐其他列车,坐飞机,搭别人的车,坐班车,抢黑车司机的车。 藏的地方更多,不过夏丘凛纪不太熟。她来大阪的次数也挺有限,只放了两枚炸丨弹,安全屋是组织名下的,她只来过两回。 她还是回了安全屋一趟。 指纹识别进门,换一套衣服,冲个澡洗去身上的血腥气,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叠备用的纸钞。 重新出门。 继续跑路。 她挑挑拣拣,选了租车的方法。她一个人,牵扯不大。 组织要潜下去,应该不会为了杀一个叛逃的组织成员就大开杀戒,但万一呢?坐新干线最快,但大家大概都意识到她跑离鸟取县了,她不敢赌组织发现她在新干线,把全车人都给她陪葬的可能性。 租车一般要预约,不过她加钱,租车公司就给她开方便之门。让她开走。支持异地还车,也是加钱。 她心里的弦绷得很紧,终于开车驶离大阪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居然才中午十二点。 夏丘凛纪长呼一口气,后知后觉感到烧心的饿。 没有携带随身包的坏处在此刻彰显了,她不能随便叼一根能量棒,或者一袋葡萄糖浆。 她放松自己的大脑神经,去服务区买了一瓶可口可乐,决定开到目的地之前,自己就靠这瓶可乐撑着了。 从大阪开到群马县,要8个小时。 只能说,不愧是她…… 路途很平静。 鸟取县有大雪,大阪就只有昏昏沉沉的阴天。 可乐的甜味中和了阴沉天气带来的烦躁不安,尤其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天晴了。 库拉索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进来的。 夏丘凛纪就当听广播,随手点接通。 库拉索也并不出乎她的预料,说的话很有意思。 她念着稿子:“米斯特尔,杀掉爱尔兰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稍微冷静一点,一百个爱尔兰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 夏丘凛纪笑:“太夸张了吧?” 库拉索语气平平:“因为你有可能能完成研究,有能力的人,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包容。爱尔兰吓到你了,那他死掉也很正常。” 夏丘凛纪继续笑:“我可能没什么能力。” 库拉索继续念稿子:“当时的学校导师并不喜欢你,常磐和组织都担心你拿不到毕业证,但你依旧成功博士毕业。你的自我评价偏低。” 夏丘凛纪这回不说话了。不可能吧,组织还愿意收她? 库拉索:“宾加也确实调查出,你在四年前就已经能在实验室研发药物,并带离实验室。” 谢天谢地,宾加被琴酒杀了。他再往下查,查出假死药和迷药,那就麻烦了。 “所以,即使那位大人猜测出之前炸研究所的人可能有你的份,只要你能回去继续好好研究,他也表示,没有关系。”库拉索把剩下的稿子念完,然后问她,“米斯特尔,你怎么看?” 她不怎么看。 即使是陷阱,BOSS居然肯这么折腰?这太奇怪了。 等等,难道说…… 夏丘凛纪一时忘记卡着两分钟的点挂断电话,醒过神后轻啧一声,她反正在高速路上,随便库拉索聊天拖时间定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和降谷零打电话聊的那些,三言两语把团厌buff的底细彻底透完了。 她无可奈何:“爱尔兰有在车上装窃听器,你听完了?” 库拉索给予肯定答复:“我全都汇报了。” 夏丘凛纪:“……” 夏丘凛纪下意识紧张,甚至恐惧,但回过神来,又有些想笑。 有什么关系?她不去修改任务奖励,坚定选择铲除组织。BOSS如果真的把她抓了,杀了,那就可以挑战60%同归于尽的概率。 ——现在的厌恶值应该更多,她一身血衣泰然自若下车再上车,开车离开的姿态,接着连抢两辆车,姿态真的会吓到鸟取县的当地居民和游玩旅客。 鸟取县,户籍人口50万人,常住人口可以除以5,按6万人算,日均游玩旅客3万人。9万人中,有1/20的人认真看新闻,那一下子就能收获4千多个人的厌恶值。 比在研究所薅几个员工写工作汇报的厌恶值,效率高很多,就是影响社会治安。 犯罪本身是破坏的行为,破坏总比建设和维护容易。偏偏破坏最容易模仿,带来更恶劣的影响。她不用这种方法,一年也薅到了50%的厌恶值。 BOSS一下子知道了她可以用厌恶值兑换奖励,BOSS还会打算对她做什么? 夏丘凛纪想不出来,以她简单又恶毒的头脑揣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她,这样组织及时止损,还能保留20%。 电话对面忽然热闹,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公安办案!”“举手投降!”等吼声在电话里响起。 很意外的,夏丘凛纪在里头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声音,很大声,铿锵有力。 诸伏景光的声音。 夏丘凛纪更不急着挂电话了,反正她这边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开车,诸伏景光那边越热闹越好。 库拉索也没有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一丢。 啪嗒一声巨响之后,公安那些人传来哀嚎声。 接着是打斗声,乒乒乓乓,稀里哗啦。 光听声音都能听出电话里打得热闹,屋里的东西估计是都砸完了。 片刻后,氛围没那么搏斗了,诸伏景光喘着气捡起手机,和她打招呼:“夏丘小姐……” 夏丘凛纪心态很宽,笑问道:“抓住了吗?” 诸伏景光便也笑:“抓住了,就是通话有被定位。你要去哪,我联系人过来保护你?” 夏丘凛纪的笑意不达眼底:“哈哈,不用了,让我清净一会儿吧。” 诸伏景光真心实意地劝她:“你和zero只是分手了,又不是绝交了,该让我们帮忙的还是让我们帮,你一个人逃跑也很辛苦。” “……还好,不辛苦。” “联系我哥也行啊,我其实一直挺期待你帮他剃胡子的场景。” “哈哈哈。” 稍显无聊的客套对话仿佛变得有趣。 但夏丘凛纪心中有数,她是不会去联系任何人的。她和公安的联络基本都归结于联络人降谷零,降谷零看着也不介意放低身段对伴侣卖萌撒娇,平常看着也像邻家大哥哥,但他本质凛然又骄傲。和他分手,就是绝交。 她有猜测,自己大概只是赖着一个月要注射一次解药的毒药,才因此得到对方的宽容。 ……不过如果没这个毒药,她应该也不会说分手。 在极端情况下,她确实还是会选择早断早解脱。 想想又无奈,她为什么没早点发现波本是公安呢?如果早点意识到他是公安,就不会进入极端的情感情况。 喜欢的情绪不再重要,她不会越过恋爱的红线,用客观平常的方式展开合作,交换情报。在组织和公安两端都收获厌恶值,安然把厌恶值攒满。 不会有看烟火大会之类的约定,也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 胃部忽然一阵痉挛,夏丘凛纪咬住舌尖。 痛意让人清醒,她集中注意力继续开车。 诸伏景光毫无所查,像是和理事官汇报一样和她说着:“公安这边已经根据你给的信息推断出BOSS所在的位置。等库拉索可以交流后,会和她确认,没有问题的话,会直接进入抓BOSS的行动阶段。” 抓库拉索又抓BOSS,夏丘凛纪这才恍惚意识到不对劲:“你们在哪?” “鸟取县,”诸伏景光揶揄道,“东都到鸟取的直达飞机,特批,两小时到达。” 还在路上的夏丘凛纪并没有意见,她只哭笑不得道:“我暂时没打算就自己的杀人案投奔自首。” 前狙击手诸伏景光也不坚持讨论这类社会伦理话题,换了个问题:“你躲到安全屋后,打算做什么?” 夏丘凛纪有想法:“我打算把组织里能炸的地方都炸了,吸引一下注意力。” 她心里有数,自己的想法特别反派,特别扰乱公共秩序,很容易牵连到无辜的人。 她还记得去炸泥参会总部时看到的画面:路过的门卫像是西瓜一样被砸在对面墙上,砸出满墙红瓤。 她打算等零点过后,厌恶值统计值出来了,再判断要不要加把火。 不过,她还没补充说明,自己没有说一定要这么做。诸伏景光就开口提醒她:“可能炸不了。” “为什么?” “因为……” 诸伏景光咳嗽一声,咳出字正腔圆的语调,开始朗读: “公安在抓住朗姆后,严厉审问,坚决打击和收缴非法产业,和黑衣组织抢人、抢时间,清除139处组织据点,有力削弱黑衣组织的有生力量。 “公安还积极联系其他国家的办案机关,联合行动,揪出黑衣组织的潜在力量,动摇黑衣组织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 “夏丘小姐,十分抱歉地通知您,除了研究所,您没有可以炸的组织产业了。并且,如果有适合爆丨炸的组织产业的话,也更建议您选择通知公安,让公安警察带队处理组织产业,而非使用爆丨炸这种决然手段。” 诸伏景光明显是念稿。 念完后,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问道:“我怕我说不清楚,所以直接念文件了,事情总之就是这样。” 夏丘凛纪哑然听着,文件谁写的,降谷零? 她好半晌才说句玩笑话:“那我没事干了,把你哥叫来,我给他剃胡须吧。” 第124章 任务奖励(4)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累得口干舌燥。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猛得给自己灌半瓶冰水。 抓库拉索的前期工作繁重,列成要点,能列一本小册子。 计划大纲偏偏很简单,用朗姆的联络方式把库拉索引到兵库县,趁她落单的时候抓她,就这么简单。 计划一开始很顺利,库拉索人都已经到兵库县了。但是BOSS一通电话,她就又回到鸟取县,他带队一路找机会,终于成功抓住。 他和夏丘说飞机两小时,其实光是兵库县坐车到鸟取县,就花了一个小时。 幸好成功抓住了库拉索。 库拉索有不少权限,包括BOSS的其他地址,包括拿解药的权限,即使已经知道BOSS的地址(之一),也必须要抓住她。 但以上种种辛苦,和勉强劝动夏丘凛纪和警方(主要指诸伏高明)接触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 诸伏景光长呼一口气,按照原定计划,和被薅来帮忙的赤井秀一交接,让他加入秘密押送库拉索回东都市,镇场。 库拉索是大脑被控制的状态,像是被训过的白毛犬,听到铃声就会行动,看到食盆就会跑过去蹲下等待。 把她引走很容易,但人能指望从狗的口中问出什么? 要想办法让库拉索恢复健康。 风见裕也就被降谷零派去骗朗姆毫无存在感的儿子,把人骗到公安审讯室里,询问让库拉索摆脱控制的方法。 宫野志保本来在研究APTX4869的解药,现在也暂时放下,先去啃公安收缴回来的朗姆研究所的资料,试图跨科做脑康复。 松本理事官也亲临一线,带队攻入那处山间城堡。 那处城堡已经驶离一架直升机,BOSS估计是抓不住了。不过城堡那么大,一架直升机不可能把所有东西搬走,BOSS也不是会在自己的居住地埋炸丨弹的性格——炸死自己怎么办?还是能在山间城堡里找到许多收获的。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很忙,诸伏景光也还不能离开鸟取县。 他后续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和鸟取县警方沟通——强抢案件,表示那场当街杀人案是黑丨社会人员内斗,是公安的案子,鸟取县警方不用派人了。 算是琐事,但流程性工作,写说明文件,盖章,沟通,交流……也要花费一段时间。 要花多久?说不好,毕竟鸟取县是旅游县,发生杀人案,追嫌疑犯还追了半个县,可能会影响旅游经济发展。 诸伏景光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矿泉水,冰凉的爽快感受从胃部窜到天灵盖。 他大脑清醒了,等同事写好说明文件,去和鸟取县警方交涉,顺带给降谷零发消息。 要发的消息内容就一段话。 【我刚才联系夏丘了,虽然是开玩笑,但她同意去见我哥。不出意外的话,可以直接借她和高明哥见面的机会,请她接受公安保护,不用冒着被组织追杀的风险在外头。】 他发完消息,内心忽然生出忐忑。夏丘有没有可能有一些新的罗曼蒂克的想法?她现在这个状况,又一般会被判几年? 降谷零回消息很快:【她只是开玩笑,不会去见的。】 诸伏景光摒除杂念,回复问号。怎么这么肯定? 降谷零:【我和她在一起很久了,已经能了解她的性格,她不想让自己牵扯到任何人,不会在被组织追杀的时候见其他任何人。】 诸伏景光无奈地回复一串省略号。 知道zero被分手心态受刺激,也相信他的判断依旧正确,但他有一瞬间怀疑,降谷零在沾醋吃螃蟹。 还是正事要紧。他发消息问道:【那怎么办?至少要保证她去安全屋之前的安全。】 降谷零回得很快:【我去联系她。】 诸伏景光有些不安:【你去真的可以吗?】 且不提能不能联系得上,确定见面地点。 夏丘刚和他提分手,很认真,不管理由多么义正词严,想分手的心绝对是真的。 见面之后,真的不会变成1+1小于2的状态吗? zero没有再给他回消息。 他或许也无法肯定这道问题的答案…… 夏丘凛纪依旧开在高速路上。 太阳偏西,暖融融地照热她的手背。夏丘凛纪看着前方的服务区,决定稍微停一停。 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姑且松一口气,看样子没有跟踪。 她心里有数,租车逃窜其实并不是特别好的方法。 车有GPS定位,有的租车还会内置定位器。 签合同时,会有字迹和指纹,可能会被拍人脸照片。 简单来说,如果组织意识到她可能会用租车的方法逃窜,发动力量筛选租车公司今天的客单,或者干脆黑入高速入口的收费站监控,那完全可以定位到她的车辆。 库拉索给她打电话时定位到她的地址,就能推动组织意识到这一点。 但夏丘凛纪还是选择开车。车上只有她一个人,不会牵扯到同行的乘客。 开车的精神持续紧绷,已经濒临麻木。夏丘凛纪把车在服务区的空地停好,闭眼休憩着喝可乐,四周车来车往的呼啸声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提起。 定不下神,夏丘凛纪睁开眼睛,索性下车走走,顺带继续咕噜咕噜给自己灌可乐。 胃里泛着碳酸,远称不上舒服,但糖分迅速由胃部扩散全身,叫嚣饥饿的细胞纷纷重归平静,脑部被咖啡因覆盖,神经元分不清是紧绷还是放松。 夏丘凛纪给自己定好时间,稍微休息十分钟,就继续开车。 天边隐隐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 夏丘凛纪捏住可乐瓶,努力分辨心底莫名滋生的难言情绪,是因为开车太无聊了吗? 但有人走到她的身前,还对她微笑。 她被吓了一跳,降谷零! 他怎么就跑过来了? ……直升机运过来的? 不可能,但想象一下他坐直升机时柔软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下垂眼也禁不住眯起的画面,就觉得可爱。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精准堵到这处服务区的? 夏丘凛纪停止想象,看向降谷零的目光更警惕了。 降谷零神色不改,只用对暗号的语气认真说:“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真的只是对暗号,但降谷零听着她的回应,原本还有些客套意味的微笑瞬间比打发好的奶油还柔软。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蜷起松开,在示意她牵上。 夏丘凛纪没动,她提的分手,她刚杀了人,她不敢再握住。 降谷零神态自若,仿佛根本没有凌晨提分手的事情发生,要开口说明的事情也宛如只是晚上想吃奶油炖菜。 “分手的条件已经不成立了吧?”他丝滑地铺着台阶,“一开始分手的原因,是你怕自己继续在组织呆着,会让我被BOSS盯上。” 他的语调添了一分做作又可爱的可怜。 “但你叛逃组织后,我身为叛徒的男朋友,已经无可避免被BOSS盯上,琴酒都在追杀我的路上了。” 夏丘凛纪其实并不指望降谷零跟着她,也并不希望他再联系她。 她挂断电话,扣掉手枪上的发信器,要不是诸伏景光抢了库拉索的手机,她根本不会和任何警察再做沟通。 情况确实已经完全不同,可分手的话已经说出口。 不该指望对方无数次忍耐自己,也不该用自己沾染血腥的手重新碰触他。 ……她羞愧地握住他的手。 打电话的时候能直接挂断电话,一见面,无数自私的念头就涌上脑海,比迸发的香槟气泡酒还热烈。 不想和他分开,一秒钟都不想。 想和他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分白天黑夜,直到她的世界尽头。 请给她任性的一个月。 “先去安全屋吧?”降谷零问她,“在东都市还是在群马县?” “群马县。你是怎么过来的?” “一直跟着,从鸟取县,白兔号列车,大阪安全屋,最终到租车公司。租车的定位器开着,我就根据定位器不远不近地跟着,估量着时间,看你会在这处服务区停,就先停在这里等你了。” “看来我如果真的得罪你了,也不会无路可走,还有死路一条。” 降谷零失笑,牵着她的手送入他的副驾驶位。关好车门后,绕车一圈,坐到驾驶位上,发动车辆。 夏丘凛纪不在意自己租的车,回头异地挪车费给高点就行。 她系好安全带,蜷了蜷手,克制自己想亲近他的冲动。 现在还在服务区,远没有到可以真正放松的安全屋。 降谷零踩下油门,弹射起步,驶离服务区。 原本还有四个小时的路途,按他的速度,大概三个小时就能到达。 直升机的声音逐渐临近,嘈闹的发动机轰鸣声带着响彻天地的架势。 吵得人内心不安了,夏丘凛纪禁不住压住内心咕噜咕噜冒着的碳酸气泡,竖起耳朵,认真分辨直升机的动静。 直升机飞在车前方的道路上方。 直升机呼啸着开过车辆头顶,开往服务区。 直升机减速盘旋。 直升机拉高机体,驶向后方—— “轰!!!” 不用回头,也能从车后视镜清晰看出,原本平平无奇的服务区已经被炸成一片烟尘。 浓烟滚滚,遮蔽了直升机离去的轮廓。 服务区里有多少人在? 夏丘凛纪揪紧安全带,把舌尖咬出痛觉。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手机铃声不住地响,她看着属于琴酒的电话号码,恍然回神。 ……雷霆万钧,斩草除根,确实是组织追杀人的手段。 但琴酒还打电话给她,是要做什么? 发觉到她没被炸死,准备电话里说狠话? 第125章 降谷零开车很稳,路面被爆炸波及着震颤抖动,不影响他 降谷零开车很稳,路面被爆炸波及着震颤抖动,不影响他把速度飚得再上一档。 他甚至有闲暇关心副驾驶的乘客,问道:“什么电话?” 夏丘凛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整个大脑被炸丨弹炸懵了。 前一秒,库拉索还在和她说,BOSS在劝她回头。后一秒,琴酒直接在服务区投放炸丨弹,不炸死她不罢休的架势,杀气腾腾。 她一直没吭声,于是降谷零的声调放软放甜,努力开玩笑:“是哪个小情人打给你的电话吗?” “……”她这下不得不回答了,“琴酒的电话。” 闭紧的嘴被温言软语撬开,和双唇一起合拢的情绪也无可阻碍地奔涌而出。 服务区里至少有十几个活人,她说出口的语调被生命的重量拉着,沉沉地往下坠。 “服务区大概就是琴酒炸的,BOSS的命令……刚才和库拉索打电话,她也承认了,她有把我们的对话都汇报给BOSS。” “关于奖励兑换的?” “是,这或许是让BOSS态度激烈的原因。” 手机还在响,嗡嗡着吵闹。 夏丘凛纪听着心烦,直接把手机丢入车前抽屉。 如果手机和人都被炸没了,试图给她打电话的人,应该会被提示手机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 牵连了至少两位数的无辜人员,她没被炸死,琴酒会继续追杀她。 即使她躲到设施更加完善的公安安全屋,被追杀的阴霾,也会如影随形。 像是被毒蜗牛追杀,只要敢停留,就有可能被毒蜗牛的触须碰上,腐蚀死亡。 爬行追杀的过程中,毒蜗牛会产生黏液,也有毒,路过的一切事物都会遭殃。 她想,如果她没有系统,只是单纯被追杀,单纯会连累无辜民众被杀,她会不会因此选择和组织同归于尽。 她给自己肯定的答复。 至少能一换一,带走库拉索。 如果能带走琴酒,更是大赚。 现在有系统,那更绝了,直接带走一半组织,大赚特赚。 但降谷零肯定猜得出来,会气个半死,不同意,然后用各种或正规或者不正规的方法,劝她放弃打算。 夏丘凛纪没打算气他,稍微无赖点想,组织杀人,是组织的罪过。她再过一个月就能带走组织,也不差这点休息时间。 高速路拐过了一个山丘,无法辨认服务区的浓烟,只能勉强判断,车后玻璃外飘浮灰云的天空,灰度更浓一分。 她看了后视镜,还转过头看,她要记住。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问:“那个奖励兑换,你是想兑换成消灭组织?兑换的条件是什么?” 他是在延续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但这个话题太大了,也不适合刚复合的氛围。 奖励肯定是消灭组织。但是厌恶值不满她一定会死,厌恶值能满她也不太能活。 在车上掰扯系统兑换奖励这等科幻事件,和直接和他说“我要下车”有什么区别? 夏丘凛纪重新坐正,有些心虚地建议道:“先开车吧?” 降谷零努力笑了声:“还是说吧,我听着。” “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夏丘凛纪试图卖萌,“我想和你面对面说,或者在你怀里说。” 降谷零耳根发红,立刻倒戈卸甲:“好。” 夏丘凛纪再接再厉:“到时候,如果我说什么气人的话,你可以吻我让我闭嘴。” 降谷零红着耳根,但话语很警惕:“会有多气人?” 夏丘凛纪趁机试探:“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降谷零冷笑着咬紧后槽牙,“你这句话就挺气人的。” 夏丘凛纪讪笑,顺势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闭嘴。 , 人有时候会躲在车上,认为自己得到安宁。 原因很简单,只要车门一锁,车厢内部,就是独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尤其是对居无定所的人来说,车厢内部的环境更加稳定,令人安心。 夏丘凛纪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天空从明亮降成昏暗,再降成浓墨黑夜。雪花在四周飘浮飞走,像是无数飞蛾。 夏丘凛纪坐在降谷零的车里,安然坐到长野县的服务区后,把手机砸碎丢垃圾桶,和他换了驾驶位。再往群马县开。 再开了两个小时的路,到达群马县。 车内暖气嗡嗡地响。 夏丘凛纪在雪夜中小心驾驶,先开到基尔送给她的六层小楼附近。 但六层小楼是联排独栋,万一被发现,琴酒绝对能干得出把一整排楼层都炸掉的事情。 她无奈转移阵地,去了另一处安全屋。 也是独栋,三层小别墅,带院子。 正常居住会很舒服,但别墅太大了,空荡荡的,她平常住一室一厅的,真的不习惯,原本只是备选,现在没得选。 她开车开到别墅门口,推醒假寐的降谷零——被拽着黏糊糊抱了一下,才成功拽起来。 麻烦降谷零帮她撑伞挡雪。 她的安全屋分布得散乱繁杂,每一处安全屋钥匙都随身携带,并不现实。 一些安全屋有与时俱进,指纹识别瞳孔识别,不用带钥匙。但都在东都市,真正逃离组织追捕的时候,她还是偏向于去偏僻冷清的小县城。 院门钥匙在内墙墙砖上,夏丘凛纪伸手臂,先拿出墙砖,再摸索着拿出装钥匙的塑料袋,拿出钥匙,打开院门。 进入院门反手锁好,墙砖放好,钥匙带上。 去屋门口,房屋正门的钥匙在花盆土里,扒拉开上层板结的土,拉出又一个塑料袋包着的钥匙。拿钥匙开门。 开门,进屋,开灯,确认水电情况正常(她顺带洗了一下沾了泥土的手),检查仓库房间的食品储备,检查屋内没有被人类侵入的痕迹。 三层别墅,每层的面积都是两百平方米往上,全程摸排结束,已经凌晨往后。 降谷零前半程撑伞帮她挡雪,后半程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做她背后的眼睛。 配合默契。 大部分的房门原本就是锁上的,开门检查后重新锁好。 “暂时没空做卫生,先那么放着吧?” “先把主卧的卫生做掉。屋里有准备被单三件套吧?” “应该有,我不太记得了。” 进主卧后,夏丘凛纪松一口气,她准备得相当齐全,冬衣睡衣被子毛巾纸巾……全都准备了。 应该还是皮斯克当时打给她建安全屋的钱太多了,以至于她偷偷挪用公款的时候直接是大采购,该买的都买齐了。 窗户是关着的,屋内有积尘,不多,开窗通风,简单做下卫生,铺好床单,去卫生间再做睡前洗漱。 可以睡觉了!什么系统奖励兑换,夏丘凛纪表示她全忘光了,开了一天车了,整个人累趴下,什么事情睡醒了再说! 降谷零刚眯了一会儿,现在动力满满,转去一楼的厨房翻库存煮清汤面吃。 夏丘凛纪只想睡觉,但都换好睡衣躺床上了,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今天一整天好像只喝了一瓶可乐,瞬间感觉胃在燃烧,睡意都被燃烧殆尽,连忙也去翻库存找葡萄糖兑水喝。 夏丘凛纪把杯子洗干净,靠在端着葡萄糖水喝的时候,对上端出两碗面的降谷零。 降谷零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夏丘凛纪心虚移目:“……” 降谷零递来洗好再用开水烫过的筷子时,夏丘凛纪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主要是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确实挺香的。 线面,干蘑菇,真空包装的腊肉,混在一起煮,蘑菇香气和油脂香混杂着扑人。 降谷零晚饭没吃,早饿了,一碗清汤面他吹吹热气,风卷残云地喝完一碗,汤汁都没放过。 夏丘凛纪也夹了几口。降谷零特别贴心,她的碗里汤汁很足,但面只飘着两筷子,充分考虑她的胃口大小。 她吃完的时候,降谷零也吃完了。 他吃饱喝足,有空卖萌,就眨巴着狗狗眼勾她:“怎么样,有什么地方要改进吗?” 夏丘凛纪连忙摇头:“没、没有……” 事实上还是有能改进的地方。碗里没有绿叶菜,口感还是差一分清爽。但她在被追杀,还是冬天,凌晨,下雪天。去找绿叶菜?太苛刻了吧。 已经很好吃了。 降谷零乘胜追击,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再吃一碗?我也还没吃饱。” 夏丘凛纪就点头了,端着碗跟他去厨房。 看着对方吃有点奇怪,还是自己也扒拉着碗比较像样。 虽然也像样不到哪里去,毕竟现在认真吃夜宵的氛围同样有点奇怪。太日常了,仿佛她没有被追杀,公安也没有在调查组织。 但也不赖,面确实好吃。 厨房的水雾气重,降谷零给自己再装了一碗,她给自己再装了一筷子。又被降谷零半恼地瞪一眼,她就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拿着碗的手还很稳,但脸颊慢慢红了。 “你不准偷袭,”他抱怨道,“我刚才差点把碗摔了。” 夏丘凛纪很无赖地笑,理直气壮:“之前定下的,吃一口亲一下。” 夜宵还是要吃,不然等下做什么都没力气。降谷零端着面,从厨房落荒而逃。 夏丘凛纪慢悠悠地端碗坐回餐桌,还想接着逗他,并不介意逗出火。但她刚准备开口,降谷零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响起不是大事,一般是公安的事情,事件汇报或者是请他指示。 但降谷零拿起手机,神情有些不好看:“贝尔摩德打过来的。” 夏丘凛纪一愣,警惕问道:“可能会定位过来吧,电话能接吗?” 降谷零道:“公安有反定位手段。” 夏丘凛纪听着,精神勉强放松下来,但身体本能警惕着,胃也吊着难受,第二碗面没心情吃了。 贝尔摩德打电话会说什么? 降谷零没有瞒着她,接通电话后立刻开启扬声器,公开对话。 “波本,小蜜甜尔在你旁边吧?”贝尔摩德的语调优雅又张扬,在稍显空荡的一楼客厅传出回应,“电话给她。” 夏丘凛纪摆手,她不想说话。 降谷零放下筷子,垂下眼,露出虚假的笑,语气轻快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和我说。” 扬声器的声音和普通对话不同,贝尔摩德显然听了出来。 她没有坚持,直接开口询问:“请帮我询问她,她选择兑换的奖励是什么?代价是什么?如果她现在死了,她还可以成功兑换到奖励吗?” 夏丘凛纪低头喝汤。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例如她现在就不打算回答。 但贝尔摩德已经有她的猜想:“你想兑换的奖励大概只有一个吧,让组织像前面两栋研究所一样爆炸,消失。然后,如果你死了,能兑换部分的奖励,例如一半,对吧?” 降谷零愣了一秒,立刻抬眸看她。 夏丘凛纪继续低头喝汤,不敢抬头。她心里清楚,他在开车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 贝尔摩德不在意电话那头是谁在听,泰然道:“FBI和CIA的名册我翻完一遍,都没找到波本。波本,你应该是日本公安吧?日本是那位大人的大本营,现在最差的情况是,你保不住小蜜甜尔,她被那位大人抓住,像库拉索一样被洗脑,改选她想兑换的奖励。她如果现在就死,肯定不会到达这个结果。” 降谷零没正面应答,只笑道:“你接受的程度还挺高,已经帮她想怎么兑换奖励了。” 贝尔摩德呵呵笑道:“我毕竟清楚记得,自己杀过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结果这个小孩子长大后好端端地出现在组织里,看着还一副讨人厌的样子,相当奇怪。如果有超现实的存在,一切就可以理解了。——怎么样?” 降谷零眉毛下压,没有即刻回答,先抬眼看着她,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夏丘凛纪笑了笑,索性开腔:“什么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美甲敲击桌面的声音,烦躁又富有节奏:“小蜜甜尔,不要装傻,该见好就收。你如果真信得过公安,就不会拖到昨天才想觐见那位大人了。” 呀…… 至少让她再享受一个月?一个月内,把厌恶值攒齐到100%,或者在一个月后自然死亡。 夏丘凛纪心里盘算着,露出半真半假的笑,清清喉咙就要开口—— 降谷零伸手挂断电话。 她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去,就见着降谷零拉开椅子站起身,沉着脸坐到她身旁,脸色看着差得想杀人。 他下一秒低下头,含了一下她的下唇。 脑后割短的头发被他的手指顺着发丝插进去,扣住。 “感觉你会说出很气人的话,所以我先把电话挂了。” 温热的唇依旧贴着,呼吸在交融,热意在冬夜腾升。 夏丘凛纪紧张地想屏住呼吸,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揪紧。 他的电话又发出响声,没有人理会。 “小蜜甜尔,”降谷零轻咬着她逐渐殷红的唇,半真半假地调侃说,“打断了你和贝尔摩德的交流,并且不打算让你继续和她对话,你不会生气吧?” 夏丘凛纪勉强发出声音:“不、不会……” 降谷零不满地笑出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揪住衣角的手,拽下来,按在她的膝盖上。 他松开这个像是在品尝糕点的吻,扣住后脑勺的手转而滑落到在她的脖颈侧边,姿态危险。 他的神情也危险到阴暗了,仿佛她又一次提出分手。 夏丘凛纪不敢对视,又不想失去。索性整个人靠到他的怀中,脸埋在他的胸前。 亲密的接触能让人心安,即使效果只像是拿走骆驼背上的一根稻草。 她没有被拉开,反而腰部被抱住,还被安抚地拍了拍背。 “见好就收这个说法真好听。通俗地说,就是要你现在就死,然后换半个组织覆灭,公安能轻松地铲除组织,”降谷零状似愉快地笑了声,“你可能稍微想得好一点,但也是‘活下去,能完整兑换奖励最好’,哪天情绪低落,也会想‘见好就收’,对吧?” 他说着,甚至还提供了佐证:“上次你说你想把车开到海里,也是因为能覆灭半个组织,所以你想放弃,想直接结束任务,留下只剩一半的组织。” 夏丘凛纪心虚,一声不敢吭。完全被说中了。 她信任公安,但没全信。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如果公安打算复制她备份的研究所资料,第一次会发出提醒不可以复制。第二次就会直接销毁。 心脏无法克制,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眼前也开始发晕,头脑恍恍惚惚。 倒不是降谷零给她下药,单纯是她需要休息了,情绪又有些激动,身体撑不住。 贝尔摩德说的最糟糕的情况,她被洗脑,修改任务奖励,其实很难发生。就她现在外实内虚的身体数值,她很难撑过洗脑的那一关。 她单手抓着降谷零的衣角,防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滑。 相当耍赖,降谷零还在审问她呢,她这就申请保外就医了。 降谷零哪里还问?一只手往下捞起她的腰下托起,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腋下,直接把她腾空抱起,要往门外走去。 她连忙说:“应该就是开车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好,”降谷零没坚持,转而抱她上楼,“先好好休息吧,不说这个了。” 夏丘凛纪低头,脸埋在他的肩脖处。 “……对不起。” “不用你说对不起,”降谷零的语气平静,“铲除非法组织本来就是警察的工作,没能让群众相信警察能做到本职工作,宁愿牺牲自己达成目标,是警察和政府的失职。” 夏丘凛纪不知道怎么接话。 降谷零的脚程很快,她犹豫的时间,已经够降谷零把她抱回三楼卧室,放到床上。 额头被摸温度,脖颈被测脉搏,手心也被摁了下看反应。 降谷零的下垂眼仔细地观察着她,眼眸深处平静地像是黄昏暮色时紫灰色的湖面,什么情绪都即将被来临的黑夜吞噬。 她其实已经全然信任他,坦诚相待,做过最亲密的事。 现在,在她虚弱的时候,最脆弱的脖颈被能轻松掰开苹果的手贴着,也并不会因此瑟缩。 对人的信任,和对机构的信任,或许还是不一样的。 夏丘凛纪定定神,抓住降谷零检查结束后想收回的手,摁到自己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她的头发披散在枕头旁,眸色含雾地看着他。 “你没有失职,不用替其他人反思……”她小声劝说,也是辩解,“我只是,太希望组织覆灭了,所以什么机会都想抓住。” 降谷零坐在床边,没有挣脱。只是嘴角扯出笑,压抑出平静的气质:“那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因为他也一样。 夏丘凛纪扭开头,紧紧咬住下唇。 刚被吻过的唇触感更鲜明,咬起来的痛意也更尖锐。 但她没能咬多久。 下颌被不轻不重地掐住,咬紧的牙关被迫松开。 降谷零垂眼看着她,带有枪茧的大拇指指腹粗糙地来回摩挲下唇,仿佛要把咬痕揉开。 夏丘凛纪抓紧她扣住的手,努力平复着心跳。她确实想得太简单了,陪她待一个月?要多没心没肺的人才能真正做到。 降谷零果然也开口:“我今晚陪你睡一觉,明天就走。” 夏丘凛纪:“……好。” 降谷零:“我要回公安报道,主持铲除组织的行动。” 合情合理,夏丘凛纪没意见。 “不要现在就‘见好就收’,等我一个月,怎么样?” 夏丘凛纪默默扭回头。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内我成功铲除组织,这份高维系统的奖励,你就改成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吧,好不好?” 第126章 任务奖励(6) 夏丘凛纪眨了眨眼。 好不好,她能决定吗? 昨天的厌恶值已经结算,杀人逃窜加上逃离组织,让积攒的进度一口气从60%飙升到80%。 要不是朗姆被抓,公安把朗姆提供的组织地点都清扫一遍,BOSS也把朗姆可能提供的组织信息都犁了一轮,清除得干干净净。她再炸掉几处组织的武器库,厌恶值绝对能更上一个台阶。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按现在这种爆炸涨幅,只要她老老实实躲避组织和警察追捕,这个月也是能攒齐厌恶值的。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厌恶值的增长实在后继乏力,也可以请眼前这位还在用指腹有意无意揉着她下唇的帅气公安帮个忙。 让他想想办法,移花接木,把一些商场抢劫挟持之类的恶性案件都先扣在她头上,把通缉令放出去。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但她暂时不想动脑子了。 她累,兴奋,还想笑。 她又眨眼睛,这回是眼睫毛扑闪扑闪,有意勾引的眨法。 她的语调放软放柔,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着问:“你现在抓住BOSS的计划是什么?能确定抓住吗?” 降谷零看得明白,眼角下弯着,用撒娇的语调回应她:“夏丘理事官,我现在还没有完整计划。每天都把进度和方向和你汇报吧,怎么样?” 夏丘凛纪仰起下巴看他,桃花眼眯着弯下:“那你现在的进度是什么?” 降谷零松开贴着她下颌线的手,盖住她抱着他手臂的手,沉吟片刻,不再撒娇,而是用着宣誓的语气,认真汇报:“目前有两处突破口,一处是你提供了地址的山间城堡,松本理事官现在在现场负责信息摸排和审讯工作。” 夏丘理事官听着,嬉笑撒娇的神情也渐渐收起,严肃地点点头。 降谷零继续汇报:“另一处是抓住的库拉索,破解她的手机信息寻找线索,也想办法恢复她大脑正常思考的能力。” 夏丘凛纪继续点头。难怪降谷零不能打包票说能抓住BOSS,两条路线,现在看起来都不太踏实。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问问贝尔摩德,问她有没有反水的打算?” 降谷零答应下来:“好。” 夏丘凛纪就要露出放心的笑。但嘴角还没上扬,她心下就恍然明悟,自己其实还是会对降谷警官有额外的期待。 一个月胡天胡地的陪伴很好,但降谷零从来没有放弃过,想拥有更恒长的陪伴,他认为一个月远远不够。 不仅如此,他还把重担都压在他自己的身上。 降谷零责任心很强,她心里有数。 但她居然也顺势把压力转移到男朋友的肩上……? 虽然降谷警官的职责确实包括铲除黑衣组织。 但这真的,可以吗? 她稍有迟疑,脸上的神情发生变化,降谷零立刻发现,脸色沉了下来,紫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如果说安室透生气的时候会无奈,波本生气的时候会假笑,那降谷零的生气就最正直严肃。 脸色黑沉沉着吓人,最不容许打哈哈撒娇卖萌混过去。 夏丘凛纪本来就侧身抱着降谷零的手臂,现在索性把脸躲在手臂后头,自欺欺人地避开紫灰色的含怒目光。 是她的问题。 降谷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不必背负公安警察才要承担的责任,她首先要顾好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不在乎,她确实想见好就收,履行自己得到系统后应尽的责任,洗刷自己身为组织成员犯下的罪孽。 降谷零在铲除组织的一线奔忙,她在安全屋好吃好喝好睡?她不能安心。 但她也不希望降谷零再被她的冥顽不灵气到。他刚才已经气过一次了。 她想了想,缩在手臂后半埋着脸,小声做出气弱的保证:“……我、我会等一个月的。” 降谷零摸了摸她额顶的头发,语气却堪称冷硬:“拉钩立誓。” 气氛平静又沉郁,但夏丘凛纪一瞬间还是哭笑不得了。 拉钩的誓言,谁没做到谁是小狗? 什么幼儿园小零发言? 她终于被拉钩的说法勾得抬起手,把埋在手臂后、埋得泛红的脸重新通风透气。 柔和的皙白灯光下,两个人的小拇指搭上曲起,缠成一个简单的结。 降谷零晃了晃手,低声强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一个月内铲除组织。” 夏丘凛纪也再次立誓:“我会活着等一个月……”想了想,她补充说明,“如果能活到第二个月,我会愿意等到第二个月。” 一个月还是有点太短,她不想降谷零太累。 三个月又似乎漫长而遥远,她不确定自己能等三个月……真的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夏天?那就更远了。 总之,两个月吧。 拉钩结束,她松开手,降谷零也松开手,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俯下身抱住她,侧躺着不压她。搂着的手臂抱得很紧,紧得怕是丢下什么。 “你这个坏蛋,”降谷零闷闷开口,“稍微自私一点啊。” 夏丘凛纪像是被大棕熊抱住了,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力气满满当当,像是能两者融为一体,两个人的体温隔着毛绒睡衣紧密传达着,她又很喜欢。 但,自私?感觉被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 她抬臂回抱,茫然迷惑地拍了拍他的背。 降谷零的脸颊柔软地贴着她的脖颈,情绪还是有些沉,但道歉的语气很诚恳:“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发脾气。” 夏丘凛纪不茫然了,她哭笑不得,也有点惭愧:“你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吧……并且,虽然生气,但即使我挂电话要分手,你其实都还是会相当坚定地追过来,我知道。” 降谷零立刻表白:“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平安顺遂,好好活着。” “我也喜欢你……”夏丘凛纪再次说出承诺,“我会好好活下去。” 即使只是为了回应零对她的喜欢。 她也会重新试图活下去…… 夏丘凛纪并不确定,自己和降谷零抱了多久。 怀抱很舒服,身体肌肉下意识放松,靠在他的身上。体温暖融融地传递到她的五脏六腑,她几乎忘了现在还是冬天。 睡意不知不觉侵入全身,身心放松的尽头是安眠。 夏丘凛纪睡着了。 人睡着的时候并不会有多余的感知,但迷迷糊糊要醒来的时候有。 眼睑外有微弱的光,片刻后光线泯灭。 身旁躺下一个人,带着清洗过还没散尽的温热水汽。 她困倦又警醒:“……零?” 降谷零答应一声,侧身抱住她:“是我。” 她困得不想睁开眼睛,索性再对暗号:“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后脑勺又被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声音也增添困意:“……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她彻底安心,重新犯困,习惯地紧紧回抱,脸埋在他匀称结实的胸口,小小地蹭一下。 脸颊贴着稳定泵动的心脏,头顶传来匀速的呼吸声。 这大概是最稳定也最催眠的白噪音…… 夏丘凛纪是被小腹上的腰带扣硌醒的。 她半梦半醒,还疑惑降谷零怎么这就穿上西装了,然后才意识到,温度不对。 手臂搂抱着的触觉更是清晰。 手指尖稍微一动,就能清晰碰触到抱枕温热的肌肤纹路。 脸埋着的肌肉放松着,触感柔软得恰到好处。 热意从心脏奔涌到全身,像是春日的阳光,把她浑身都笼罩住,让她的浑身发暖发软。 ……降谷零确实有裸丨睡的习惯。 ……被子或许有点太厚了。 ……他今天就要走,继续奋斗在铲除组织的一线。她并不适合多做什么。 仔细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清点仓库的物品,给安全屋简单做个卫生,简单找食材做做早饭。 还是起床吧。 夏丘凛纪犹犹豫豫地收回拥抱的手臂,抽回被他双腿夹住的小腿,准备轻手轻脚地离开怀抱。 她的动作很轻,力图像一条鱼一样滑出被窝。但环在她背后的拥抱相当牢固,她稍微一挣,怀抱就紧一分。 “……”夏丘凛纪轻声问道,“零?醒了吗?” 她是贴着降谷零的胸问的。 问出口的一刹那,身前柔软的肌肉瞬间绷得很紧,仿佛是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 这是醒了,还是被她吵醒了? “嗯……”降谷零困倦着发出鼻音,顺着她挣脱的力度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平躺放好。 她刚要松一口气,紧接着又被同样顺势地压着抱住。 压的力量很重,但又很均匀,躯干、大腿、手臂,都毫无遮掩地贴着她毛茸茸的糖白色睡衣。 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温热地扑洒在脖颈边,带来一阵鸡皮疙瘩。 她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哭笑不得地猜测,自己是完全被当成抱枕了吗? 也行,再睡一会儿。 夏丘凛纪刚做好决定,耳垂就被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酥麻感无可阻碍地从发热的耳垂波动,传遍半边身躯。 她急忙屏住呼吸,竭力让身体的反应和缓下来,不干扰降谷零睡觉。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降谷零应该是醒了。 脖颈被吻了一下。啾的一声。 降谷零用黏糊糊的鼻音问她,与亲吻毫不相干的问题:“现在几点?” 夏丘凛纪睁开眼,抬手把放在床头柜的苹果手机摸起来,摁开一看,报时:“六点十五分——好早。” 降谷零亲昵地摸了摸她额边的短发:“那我多留一会儿?” 夏丘凛纪哪里会有意见?她重新闭上眼,意有所指地说:“可以啊,中午再走吧,给你六个小时的时间。” 降谷零愣了一瞬,失笑着解开她睡衣上方的第一颗扣子,提醒她。 “好,你如果撑不住了,就及时喊停。” 第127章 任务奖励(7) 夏丘凛纪曾经在闲着无聊的时候分析过,自己为什么习惯把头埋在降谷零的胸前。 首先,降谷零和她的身高差大,头恰好能抵在他的胸前。 其次,降谷零有锻炼,肌肉软硬适中,靠着相当舒服。 最后,她还是习惯睡床底,床底有着绝对的黑暗和安宁。在不方便睡在床底的情况下,她需要遮光的、能带来安全感的人型抱枕。 ……以上理由都并不重要,只要知道结果。 她经常埋他的胸,现在,她自己也被埋了。 肋中骨被他的高挺鼻梁抵着。 鼻息呼洒带来的热意顺着胸口传导蔓延。 毛细血管被呼吸拂过的痒意一阵一阵,仿佛和加快的心跳同频。 肌肤本就被温热呼吸熏热,被他蜜红色的发烫脸颊贴着,烫得她几乎要后缩。金色的碎发拂着,热意更加无可遏制地上涌。 这还只是埋着。 “开始好奇,你恢复健康之后,这里的大小会不会有变化。” “色丨狼。” “还挺中气十足的,那我放心继续了。” 覆盖心脏的肌肤被轻咬了一下,接着是舔舐似的亲吻。 被湿热的舌尖灵巧挑弄,细密的酥麻感受像浪潮一样层层叠叠,慢慢濡湿全身。 偶尔被轻咬一下,就像是忽然被湍急的流水淹没,激烈的刺激感惊得她的腰骤然抬起来,险些呜咽出声。 敏感的地方不可以被咬,在被咬后也不可以再被亲吻。会太刺激。 然而降谷零总是乘胜追击。 被咬之后,酥麻感像是逐渐恢复原状的记忆枕芯,代替激烈的感官,占领她的全部感受。他擅长花言巧语的唇舌还在侍弄,本就占据统治地位的酥麻感受更是像低率电流一样,一阵又一阵地窜遍全身。 她的小腹绷紧,腰浮在半空,一直没能沉下去。 另一边没有被落下,被手掌覆盖住,把玩,揉捏,挑逗。 降谷零的手掌宽大,也不是第一次,相当游刃有余,像是在对待要保养的枪支。小心轻柔地托起,慢慢揉弄。 不会疼,一开始甚至不会有清晰的爽感。但几秒钟后,更加钝、更加深层次的快乐感受会牢牢掌控所有的感官。 她身上能带来快乐的地方,显然被全数了解了。 被如此认真,用心地对待……也只能同样用真诚回馈。 夏丘凛纪咬住下唇,听着自己逐渐沉重的呼吸,无力地抬手。 搭上他金灿灿的后脑勺,轻轻抚摸两下。既是安抚,也是鼓励。 手心里沙沙的手感有些潮湿。 他还在努力忍耐,在唤起她。 用亲吻、接触和更深的嵌入,用逐渐情热汗湿的体温,传递着黏稠潮湿的情感。 不断重复的挑逗,相似而满足的体验。 降谷零很有耐心,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逐层累积,直到让人无法忍受的高峰。 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不敏感的地方,到了怎么随意碰触都能发颤的程度。 已经软成一滩水,肌肤泛出漂亮沁汗的粉色。 接下来,将会是……滚烫,混乱,捱蹭,潮湿,契合。 夏丘凛纪紧张地闭上眼睛,抱紧降谷零绷紧发力的脊背。做好准备。 被她搂紧贴合的肌肤,鲜明地传达着对方同样快速搏动的心跳。 喜欢。 但金发的男人跪在她身上,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真的全都停下,趴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连被濡湿水亮的嘴唇,都移开了她的脖颈,埋在她的肩上。 “……?” 夏丘凛纪被愉悦淹没的大脑无法及时反应。 她困惑地抬手,指尖捋顺他后颈被情动的汗水浸透的碎发。 开口想发出声音,但压抑后的声音相当朦胧,根本就是喘息。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她心底生出本能的不满,而没等这份不满被缓慢恢复的理智转换成担忧和懊恼,降谷零就开口了,饱含情丨欲的语气。 “先到这里吧?” “零……?” “后面的,等到一个月后再做。” 夏丘凛纪满脑袋问号,咬牙用软绵绵的手要把人从她身上推开。 她的手臂上甚至还有被他吻过的红痕! 等到一个月后?! 太坏了吧,这什么人啊? 她完全不掩饰自己震惊恼火的表情,以至于被推着侧躺到一旁的降谷零脸上露出紧张又不免惑人的笑。 他甚至安抚地摸了摸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才解释道:“怕你一个人待着忽然又想歪,所以,给一个月后的见面再加点码。” “……?” 降谷零暗示地划过她耳后的软肉。 身上情动的反应在不满足中痛苦地衰退,发热的肌肤被指尖划过的时候有着过分明显的触感。 本能上,根本不愿意接受这种理由。 但情感和理智,她居然都接受了降谷零的解释。 她其实确定自己能忍耐一个月,在安全屋乖乖做小白兔。毕竟发过誓,拉过钩,虽然是幼儿园级别,但她愿意遵循誓言。 但是,降谷零如果会有担忧,那为了让他安心,自己愿意配合。 本来也是她的历史遗留问题,以身试药,温泉溺水,开车入海……一桩桩一件件,让他无法安心。 反正,一个月后,如果成功,可以尽兴胡闹的时间,根本不只六个小时。 ……当然,还是相当不爽。 “honeytrap真可怕,”她抱怨着揉乱他的金发,“理所当然地把我吊得不上不下的,太气人了。” 降谷零不好意思地笑,任揉任抱怨,绝不还嘴。 她报复地再扯扯他的耳朵,没意见,但还是抱怨:“并且你这个逻辑有点不对头,‘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痛快地抱一次’,这种逻辑很像flag吧!我说不定还得用自己的任务奖励换你能活着……” 咦,等等。让死者复苏? 夏丘凛纪迅速尝试更换任务奖励。 让她恢复健康?让邦尼埃文斯活过来?让妈妈活过来? ……笼统概括为,被犯罪组织伤害过的人,不管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都重新恢复健康。 【修改已通过。】 【请填写奖励所需要的备注条款。】 任务奖励更换成功,不过需要手动录入人员名单。 毁灭组织不需要她手动录入任何信息。 可能是因为毁灭比重建容易。 她的心神震荡,反手就把降谷零压倒,坐在他身上,看着他情动泛红,又竭力忍耐的模样笑。 人会存在一种心态,因为担忧事件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但事实上无法阻碍事件的发展方向,所以不管有用没用,即使折磨人,只要能让自己心安,就会努力去做。 忍着不做也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夏丘凛纪居高临下地抬手捧住他还在发烫的蜜红色脸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蹭的力度很轻,像羽毛,但她很快哼笑一声,抬腰说道:“这一次抱得开心,才会让我更期待一个月后的重逢吧?” 降谷零重重地喘一口气,紫灰色眼眸缓慢地眨了眨,温柔又朦胧地看着她。 夏丘凛纪气不起来,也放软声调,安抚地说:“你的honeytrap已经相当成功,和你活下去很有意义,你不用妄自菲薄。” “我喜欢你,降谷零,我愿意和你一起活到世界的尽头。” 语言富有力量。 她亲吻着他湿漉漉又亮晶晶的眼睛,自己的眼眸也渐渐沾染雾气。 能够得到回应吗? 她听到了放松的笑叹。 “我喜欢你,夏丘凛纪,我愿意和你一起活到世界的尽头。” 她得到回应。 脊背被抱住,后脑勺的头发被顺着轻揉。 唇舌重新交缠,舌尖像拉钩的小指一样搅在一处。 再次唤起的情意来势汹汹,并且再也没有阻碍。 “轻……轻一点。” “遵命。” 【END】 第128章 任务奖励(8) 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只能确定,肯定还没过六个小时。 夏丘凛纪趴在床上,脸侧着,手臂抬起遮住眼睛。 被子遮掩她身上的所有痕迹,她也坦然在简单洗澡后趴回床上装睡。 天光大亮,窗外的积雪被玻璃拦住,折射出粼粼白光。 降谷零叫人起床的方法相当朴实,拉窗帘。 外头亮堂堂的,还睡得着吗? 她确实睡不着了,但懒洋洋的不想起,只悄悄竖起耳朵听。 人走上楼的脚步声,卧室门开启的咔哒声,床垫被成年人的重量压着凹陷的吱呀声。 脑后的短发被顺着摸了摸,摸到后脖颈触感麻痒的吻痕。 还是处于被撩拨过头的状态,碰一下小腹都会绷紧收缩,脊背也冒出鸡皮疙瘩。 但普通状态也没区别,不管是她还是降谷零,被摸头摸脖颈,都会立刻警觉清醒。 小腹还没缓过神,本能地抽搐,把起床的念头都流干净。 她抬起手伸手到身后,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臂。 不想动,但还是想霸道地抓住他。 降谷零也配合,就着手臂扣住她的手,指尖插入她的指缝曲起,严严实实地压住她的手背,才问道:“rinki,下楼吃点东西,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点喘后的哑。 夏丘凛纪听着耳朵发热,身体翻到侧面,眼睛都没睁开,只把另一条手臂伸出,耍赖地做出求抱的姿态。 ——请直接把她抱起来。 降谷零笑了声,把被子掀开,护住她的头,单手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夏丘凛纪顺势把手臂搭着抱住他的背,继续抱着。 他已经把衣服穿得齐整,衣料上有一点点厨房的潮湿热气,和身上浅淡的柠檬沐浴露的气味杂糅着。 肌肤贴上去的时候,有着新奇的感受。 身上可能会沾染上他的味道。 降谷零顺着她的背抚摸,接着问道:“穿睡衣还是穿正常的衣服?” 夏丘凛纪:“睡衣吧,我不出门。” 不出门自然能穿简单点。 睡衣和睡裤原先随意地堆在床尾,降谷零抱着她伸手去够,拿到身旁。 双臂被依次举起,套上睡衣。双腿的膝盖窝也被抱起,睡裤的两个裤筒挨个套进去。 相当有耐心,整个人窝在他的怀中,完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夏丘凛纪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得寸进尺,再提点要求,例如抱她下楼…… 降谷零已经拦腰抱起她。 诶? 哇…… 夏丘凛纪坐在餐桌前。 吞咽白粥,偷看降谷零,认真思索。一心三用。 白粥是降谷零开电饭煲熬的,配菜是煮花生,撒了点盐,清淡,能入口。 偷看降谷零……降谷零也在看她,她连忙回个卖萌性质的笑。 接着,低头喝白粥,认真思索。 她现在特别想黏着零,想坐在一处,想牵手,想拥抱,想kiss,想黏黏糊糊地待在一起。 之前也想,但感受没这么明晰。 如果两个人没有在一起,从来没有在一起,降谷零的日子大概照样过,继续卧底,收集情报,在组织潜伏,五年,十年,二十年。 她也一样,照样过日子,坦然奔向死路。 其实谁都能离得开谁,只是两人的前行道路会变得乏味而崎岖。 所以,零和凛纪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她随意想着,忘了吃饭。降谷零端着碗坐到她旁边,娴熟自然地凑过来啾了一下她的脸颊。 “在发呆想什么?” 夏丘凛纪就要开口,但刚张开的嘴立刻被塞了一勺粥。 她默默咽下,唇边立刻多了一粒夹好的花生。 嚼嚼花生,喝口白粥。一碗粥很快见底。 ……饱了,但感觉自己还能吃点。 拥抱果然能在唤起愉快感受的同时相当耗费体力。 降谷零呼噜呼噜把自己那碗喝完,侧身握住她的手,无辜的下垂眼诚挚地看着她。 所以,她在想什么? 夏丘凛纪坦诚自己思考的结论:“我们不要分开。” 表白太直接了,降谷零始料未及,瞳孔惊讶睁大。理解话语含义后,他欣喜地弯下眉眼,交叉的刘海愉快地晃动:“嗯!我们不分开。” 情绪会传染,夏丘凛纪也更加高兴了。她趁热打铁,接着说:“我试了一下,任务奖励可以定为毁灭组织,也可以定为让被组织伤害过的人痊愈和复苏。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组织覆灭——降谷警官,你的担子很重的哦!” 降谷零哭笑不得地愣住,伸臂搂住她,想了想,认真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夏丘凛纪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提醒他:“不可以因为有这道保险就随意身涉险境,让自己受伤。受伤会很疼。”她补充一个有力的论点:“我会心疼的。” 降谷零失笑,然后低声问:“死了也会很疼吗?” “当然很疼啊——”夏丘凛纪说完后意识到了,恍然笑道,“贝尔摩德和你说了?还好,她比较干脆利落,一枪解决,没有更多折磨。” “在哪里?” “额头中央这一块。” “可以碰吗?” “可、可以……” 夏丘凛纪答应着,但声音连着心尖都本能地发颤,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紧张地回抱住他的躯干。 组织带来的死亡阴影无法通过复活消解,只有组织覆灭才可以。 降谷零安抚着拍她的背,她又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侧过脸,用唇贴了贴他的脸颊。 降谷零的脸转过来,低声问:“kiss?” 她乖巧地阖上眼:“好。” 亲吻已经相当熟练。 唇和唇先是像蜻蜓点水一样相触,熟悉接触的气息和温度后,用唇描摹唇形的弧度。 唇面沾染上了煮花生的咸甜气息。 牙关自然打开,亲吻深入到口腔内测,舌尖缠绕在一起。 ……说来,不是在吃饭吗,怎么就亲在一起了? 好黏糊。 好喜欢。 亲吻松开的时候她忍不住笑,双臂搭在降谷零的肩上,身躯放松地靠在他的手臂和椅背圈出的空间中。 窗外堆积的雪还没化,但阳光已经灿烂浓烈地照入窗户。 她的灰眸深处染上了灿烂的金色…… 送别降谷零后,夏丘凛纪在安全屋定居。 她过上了一段非常悠闲的时光。 她花费一天时间,认真地给别墅做了卫生,清点了仓库间的物品。 ……她翻出了一大盒套子,都是最大码。很震撼。 ……试图认真回忆自己采购时的心路历程,无果,放弃。 她给主卧大床的床底铺好铺盖,规律作息,在晚上十点钻入床底睡觉,早上八点起床,每天睡十个小时。 她自己的手机砸了,降谷零就把波本的手机塞给她用,每天定时抽空视频通话,时间不多,她尽量在打个招呼确认安全就挂断电话。 第一周,降谷零深夜打电话,欣喜地告诉她好消息,他已经救下BOSS想销毁的临时解药。剂量够用两年,她说给贝尔摩德分一半。 第两周,地面传来隐约震感,看向南方,有浓重的黑烟滚滚上涌。互联网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推送新闻,日本高层结构疑似发生非正常变化。 第三周,没有事情。 春风席卷,院子笼上一层宛若薄雾的新绿色彩。 夏丘凛纪靠坐在窗边闭眼休息,暖融融的日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她穿着棉绒米白色睡裙,衣袖下的手臂肌肤被照出透明的质感。 下一周可能要出门,要准备注射临时解药,也要了解铲除组织的进度。 要收集的厌恶值已经满格,她说好会等两个月,她不会急着更改自己的想法。 毕竟,将被组织毁坏的一切重新复苏,相当富有吸引力。 夏丘凛纪打了个哈欠,犹豫着是给自己蒸一锅饭,浇上蘑菇奶油汤,再吃半碗黄桃罐头,还是煮一锅清汤面,加上笋干、萝卜干和腊肉片。 都挺好吃的。 她终于打定主意,决定饭也煮、面也煮后,随手把放在膝盖上的书摆在窗台上,揣上手机,准备下楼。 有点可惜,蘑菇奶油汤和佐餐红酒很搭配,但她没在仓库准备。 即使有备酒,她也不适合喝,僻居避灾顺带养病的情况下,喝酒绝对属于作死行为。 夏丘凛纪随意想着,站起身,余光瞥向窗外。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无数血液冲向大脑,让人头晕目眩。 白色RX7,零的车。 是他来的吗?他来的原因是什么?好事,坏事,还是冲动?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手机适时响起,是降谷零打来的。夏丘凛纪躲到窗后,避开可能有的窥视,接通电话。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 “今天的我也在喜欢你,”降谷零含笑对暗号,即使贝尔摩德早已倒戈。 夏丘凛纪松一口气,又不安心:“门口停的车是你的吗?” “是啊,”降谷零轻松地开口,“BOSS抓住了,我在想,如果你这边情绪值还没积攒满的话,我带你去审讯室见BOSS,他应该能给你提供很多情绪值。” 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夏丘凛纪内心纷杂,惊喜和不敢相信来回拉扯。 行动更快的是她的肢体,踩着拖鞋直接冲下楼,跑出门。 奔到院门口后,她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着棉质直筒睡袍,完全是不修边幅,和鼠灰色西装笔挺的降谷零简直两个极端。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夏丘凛纪打开大门把人拽进来,摸摸他英俊憔悴的脸,再抓住他枪茧更粗粝突出的手,带他进屋。 BOSS已经抓住。清扫组织剩下的残存势力,只是时间问题。 降谷零已经可以在青天白日的时候找她,接她回东都市。 她可以在系统页面填写她了解的、希冀挽救的名单。名单里可以有她自己,抹除她的团厌Buff。 临时解药够她用一年,她有充足的时间定好名单,提交给系统。 她错过了去年的生日,但今年的生日,她可以安然度过。 而现在,已经把降谷零带进屋的她,首先要安然享受的是…… 夏丘凛纪像树袋熊一样抱住降谷零的腰,在降谷零回抱后,下巴搭在他的胸口上,笑眯眯地仰头看他。 “kiss。” 索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