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粗木棍,在她手中抡出了一个带着风声的弧度。
“胡家婶子!你做啥!”王二麻子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嗓子眼儿里跟卡了块石头似的,喊得声儿都劈了,“你……你不要命啦!”
然而,木棍终究是木棍,软趴趴的,对上那钢筋铁骨般的饿狼,能顶个屁用?莫说伤它,怕是连阻它一下都做不到!
那扑向慕凌天的饿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人影激得凶性更炽,它猛地一扭头,那双绿油油的鬼火便死死锁定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妇人。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几分,饿狼改变了目标,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戏谑的咆哮。
它张开那布满腥臭唾液的血盆大口,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向了胡氏!
“不——!”慕凌天刚一脚踹开另一头狼的偷袭,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一声怒吼卡在喉咙,几乎要将胸腔撕裂。
“噗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清晰得残忍。
狼的利齿,深深嵌入了胡氏的肩胛,轻易撕裂了她那件打着补丁的单薄衣衫,然后是她的皮肉,甚至能听到骨头被啃噬的细微“咯吱”声响。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胡氏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撕裂了山谷的寂静,那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带着绝望的回响。
她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破败叶子,被饿狼巨大的冲击力带动,重重摔倒在地。
鲜血,如同坏掉的水龙头,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下的枯叶和泥土,那红色刺眼得很,腥气扑鼻。
“娘嘞!”一个年轻村民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慕凌天正侧身避开另一头狼的爪击,那狼爪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的,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这惨烈无比的一幕。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手臂上被狼咬出的伤口,那里鲜血还在汩汩流淌,浸湿了半截袖子。
手中那柄奇形短兵,像是活过来一般,在他掌心发出“嗡嗡”的、兴奋而尖锐的颤鸣,刃口那一点幽光,此刻亮得刺眼,仿佛饮饱了月华,渴望着鲜血。
“我的娘嘞……”王二麻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慕先生的身影就成了一道淡淡的青烟!快得他根本看不清动作!
那头刚刚逞凶,咬得胡氏肩头血肉模糊的饿狼,嘴里还叼着半块温热的皮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得意的嗥叫,便觉脖颈处猛地一凉,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吻过。
“噗——”
一声闷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更透。
那柄短兵,带着慕凌天滔天的怒火,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而残暴地贯穿了它的喉咙,从后颈透出!暗红的狼血,如同小喷泉一般“滋”地飚射出来,溅了旁边一个吓傻的村民一脸。
那饿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前扑的凶悍姿态瞬间凝固,然后“咚”的一声巨响,直挺挺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四肢徒劳地在地上刨了刨,尾巴无力地甩动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一滩暗红的血,迅速在它身下蔓延开来。
“咕咚。”王二麻子他偷偷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眼干得冒烟,后背的冷汗都把衣裳浸透了。
剩下的唯一一匹狼,原本正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绕到慕凌天身后,准备发动致命的偷袭,此刻却被慕凌天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宛如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气骇得浑身一僵,四条腿都有些发软,差点没趴地上。
它那双原本只有嗜血和贪婪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恐惧。
它发出一声不甘而畏惧的低嚎,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竟是开始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缓缓后退。它退到一头死去的同伴尸体旁,低头用鼻子拱了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近似悲鸣的声音,然后竟费力地试图拖拽起那沉重的尸体,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退回那幽深可怖的洞穴。
“它……它跑了?”一个村民抖着声音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快,最后那点灰褐色的影子也消失在洞口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骤然重归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弥漫,地上躺着几具尚有余温的狼尸,还有几个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村民。
以及……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胡氏。
“胡大娘!”王二麻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腿软了,连滚带爬地冲到胡氏身边,声音带着哭腔,“胡大娘!你……你撑住啊!俺们这就救你!”
其他几个尚能动弹的村民也颤抖着围了过来,脸上除了惊恐,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水……水……快拿水来!”一个村民哆哆嗦嗦地说,声音里带着慌乱,手足无措。
但胡氏已经躺在那里,身下的血泊蔓延开来,将她整个人都浸泡在其中。血腥味儿混着泥土和枯叶的腐败气,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更是乌青。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高耸崖壁上的一处。
那里,一株小小的的紫红色草药在寒风中微微摇曳,孤零零的,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落——九节龙葵。
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抬起,指向那株救命的草药。
她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模糊音节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发不出声音来。
王二麻子他们围在旁边,泪眼婆娑的看着胡氏那颤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崖壁很高,药很小,但他们都认得。那是希望,更是绝望。
慕凌天走了过来,村民们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路。他身上的血迹混沌,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渗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不停的向那摊血泊走去......
胡氏那双浑浊却又带着无尽期盼与不甘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刚刚走到她身边的慕凌天。
那眼神里有托付,有歉疚,有最后的期盼,像要把所有未尽的话都凝结在那一眼里。
慕凌天在她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他的目光似乎读懂了她眼神里的一切。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很轻。
然后,那只伸出的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所有的执念和期望,无力地垂落,“啪”的一声轻响,砸在冰冷的石地上,溅起几滴血水。
她的头,轻轻歪向一旁。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气息,断绝。
“胡大娘——!”王二麻子发出一声悲呼,眼泪唰地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