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从形貌、色泽,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清冽气味判断,这,便是我们要找的九节龙葵。”
“太好了!找到了!”
“老天保佑!苍天有眼啊!温丫头有救了!”
压抑了数日的疲惫、焦虑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释放,众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仿佛已经看到了温云在他们带回的灵药救治下,转危为安,重新恢复健康的希望。
然而,那份突如其来的狂喜,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摆在眼前的新难题:那株救命的九节龙葵,不偏不倚,正好生长在离地面足有数丈高的峭壁缝隙之中。那崖壁异常光滑陡峭,像被人用刀斧劈过一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攀援的凸起或着力点,别说是人,恐怕连身手最矫健的猴子都未必能轻易爬上去。
更令人心头发毛的是,就在那九节龙葵旁边不远处,赫然有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里面却深不见底,黑得像能吞噬一切光线,阵阵阴冷的风从洞内呼啸而出,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腥臊气味,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可怎么上去啊?”一个村民望着那高不可攀的药草,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犯了难,“这崖壁滑得跟抹了油似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是啊,而且这么高,万一掉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另一个村民也连连摇头,面露难色。
“你们看……那洞里……黑咕隆咚的,不会……不会是住了什么狼虫虎豹之类的猛兽吧?”还有一个胆子小些的村民,指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洞的洞口,声音有些发颤,牙齿都在打架,“我……我怎么闻着有股……有股怪味儿……”
议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犹豫和退缩。刚才找到药草的兴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像一块巨石压在他们心头。他们互相看看,又看看那陡峭的崖壁和漆黑的洞口,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胡氏站在人群前面,她的目光在那株墨紫色的藤蔓和那幽深的洞口之间来回梭巡。女儿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在脑海里不断闪现。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希望。为了云儿,她可以豁出这条命。
可那洞口吹出的风,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腥味儿,还有那股子彻骨的寒意,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那黑咕隆咚的洞,就像一张等着吞人的嘴。
她拉扯大这三个孩子,吃够了苦头。村里人嫌她泼辣,骂她刻薄,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得争,什么都得抢,脾气也就成了这样。
想到云儿,她牙关死死咬紧,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手心一片湿滑,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想上前,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她心里骂自己没用,是个孬种,可身体却本能地抗拒着那未知的危险。
她早年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青峰山里有成了精的山魈,专门吃人魂魄。那洞口会不会就是山魈的老巢?她甩了甩头,想把那些可怕的念头赶出去。
不能怕!云儿还在等着!
慕凌天没有参与村民的议论,他走上前,站到崖壁下。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先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石。他将石头凑近洞口,感受着从里面吹出来的风。
那风带着一股湿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他闭上眼,鼻翼轻动,似乎在辨别空气中细微的味道。
周围村民的惊慌和低语,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那样沉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碎石,指腹感受着石头的纹理和温度。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那陡峭的崖壁和那株九节龙葵上扫过,最后停在那漆黑的洞口。
他的眼神很平静,“这崖壁,确实难爬。”慕凌天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合适的工具,徒手上去,风险很高。”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个洞口,“至于这个洞……”他没有直接说里面有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有些野兽,喜欢在这样的地方筑巢,比如黑熊,或者一些大型的猫科动物。它们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被打扰。”他话语的分量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村民们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黑熊?大型猫科动物?这些词汇像冰冷的刀子,瞬间割裂了他们心头仅存的那点侥幸。这哪里是来采药,分明是来送命的!队伍里再次陷入沉默。
谁去?这个问题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二牛看了看崖壁,又看了看洞口,往后缩了缩脖子。狗子更是脸色惨白,连连摆手:“俺……俺不行,俺恐高!”另一个村民也小声嘟囔:“俺家里还有婆娘孩子呢……”其他村民也纷纷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蚂蚁,或者摸摸鼻子,谁也不敢和慕凌天的目光对上。
他们都是普通的庄稼汉,爬树掏鸟窝还行,爬这种鬼地方,还要面对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洞穴,那不是找死吗?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只有那呼啸的阴风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显得格外刺耳。
胡氏死死捏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刺痛让她清醒,却压不住心头的翻江倒海。她望向那高不见顶的峭壁,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颤。
云儿……云儿还在床上熬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她的心。可那黑洞洞的洞口,像是能吞噬一切生灵的凶兽的巨口。
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为了几文钱跟人吵得面红耳赤,此刻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嗓子眼又干又涩,堵得厉害。她恨自己没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她那还没成人的孩子,可怎么办?她这辈子,吃的苦还少吗?村里人背后戳她脊梁骨,说她胡搅蛮缠,说她刻薄贪婪。可谁又知道,她若不争不抢,一家老小早就饿死街头了!
温云那丫头,从小就体弱,这次更是凶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没命!可这山……这洞……胡氏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慕凌天向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