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臻正在重华苑中给窦氏那日送来的婢女分派活计。
窦氏表面上给她送来不少婢女,实则几乎全是老弱残兵,而前头两个穿戴齐整看着聪明的,一眼便知是眼线。
她端着茶浅浅抿了一口,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眼前八个人后,突然停留在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婢女身上。
她心绪有些激动,招了招手,让那婢女上前几步。
“你……”
萧华臻放下茶盏,仔细端详过后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那婢女忙诚惶诚恐地跪下,边“啊”“啊”叫了几句,边重重磕头。
站在最前头的婢女忽然轻佻一笑,“大姑娘,她是个哑巴,您可千万别见怪!”
“夫人说,大姑娘身边原没什么需要精细人儿的活计,除了我和芯蕊两个,别的都是从外院粗使的下人里头挑的。”
“夫人还说了,以后就由我和芯蕊两个贴身伺候大姑娘,至于其余这几个,我替大姑娘安排了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芯芸,原是夫人院里——”
“以下犯上的东西,掌嘴。”
萧华臻边伸手扶起那个哑巴婢女,边冷冷看向另一个叫芯蕊的婢女。
“你去,掌她的嘴。”
“既然来了重华苑,你们的主子便是我,如若还一心挂念着从前,成日里只记得夫人说了什么,那我会向父亲禀明,让你们回去。”
芯芸气急败坏,“姑娘怎么敢……”
“怎么敢?”萧华臻冷冷一笑,“父亲如今把重华苑给了我,你们若是长脑子,很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芯蕊,你说是么?”
芯蕊咬了咬牙,低着头应了声奴婢知错,便立即走到芯芸身前,响亮地打了一个巴掌。
萧华臻拉过哑女往外走,“芯蕊做得很好,往后你们便归她管,活计也归她指派,芯芸么……院子里缺个扫地的人,往后便由你去吧。”
离间人心这种事情,萧华臻即便以前没做过,可活了两世,看得也够多了。
与其自己日夜防备着这两个聪明丫头,还不如让她们自个儿斗去。
芯芸捂着脸颊,双眼通红地瞪着芯蕊。
她恨萧华臻,可是更恨芯蕊!
都是夫人院里的人,这贱人竟然这么快便忘了本,上赶着讨好萧华臻!
从前在夫人那里,她比芯蕊更得脸,本该她在上芯蕊在下,如今却要到这贱人手底下做事了!
她不情不愿地去院子里扫地,临走时路过芯蕊,还低低放了声狠话。
“等着吧,我迟早告诉夫人!”
萧华臻拉着哑女进了房,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
前世她被囚禁到废院的那三年里,侯府的下人个个都拿她当靶子用当乐子耍。
唯独哑女,明明在这府里也天天受人排挤,可时不时还会想着办法给自己递一些新鲜的吃食。
后来被别人发现告到萧华绮那儿,萧华绮竟将哑女拉到废院门口,当着她的面将人活活打死。
“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惶恐地摇头。
“以后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失而复得,萧华臻感激又心疼地捧着她的手,“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长冬有尽,枯木簪春,你便叫簪春,可好?”
簪春一时惶恐又欣喜,激动地咿呀了两句便疯狂点头。
“往后你便贴身侍奉我。”萧华臻拿出锦帕将她脸上的污痕一点点拭去。
“这几日我正好有些事,需要你帮我守着房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你先去沐浴梳洗,午后再过来就行。”
簪春不知道萧华臻为什么一上来就这么信任自己,可却感觉自己一颗心砰砰作响,像随时要跳出胸腔来了。
她从前在外院日日被别的婢女小厮欺负,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同她说话,还给她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她坚定地朝萧华臻点头,跑出去不过几刻钟,将自己收拾打扮利落了,连饭都没吃一口,又迅速跑到萧华臻房门前守着。
而萧华臻此刻在房中,疼得已经近要昏厥过去。
她嘴里死死咬住布团,眼睁睁看着许攸之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掌心,挑开那一团粘连的血肉筋骨。
见她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许攸之无奈叹气,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非要三日之内治好这陈年旧伤,便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我要把这些筋肉全部挑开再重新接好。”
“你还是把药喝了昏睡几天吧,这样的痛,寻常人根本受不了!”
萧华臻瞥了一眼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药,眼神又落在不远处那张琴上。
赤焰动作很快,神不知鬼不觉便把她之前东拼西凑攒钱买下的琴拿来了。
她摇了摇头,这样的痛楚比起活活溺死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必须时时刻刻用这痛来提醒自己,当年自己的手是怎么废的。
萧华臻深吸一口气,继续咬紧布团,示意许攸之继续。
与此同时,重华苑前头的院子来了不少人。
一个小厮上前叫住芯芸,“芯芸姐姐,这些是……给重华苑添的花儿草儿,您看放哪里合适?”
他同芯芸眨了眨眼,芯芸认出那人是窦氏院里的人,立时会意,丢下手里的扫帚往他走去。
小厮耳语了几句,芯芸即刻警惕地往院内瞥了几眼。
芯蕊那贱人还在里头忙着分配活计,萧华臻也半天不见人影。
芯芸恨恨一笑,手指向院门不远处的老槐树后头。
“动静小点!先放到那儿去,找些东西先遮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