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荷花池,真嫡女重生杀穿侯府》 第21章 不顾夫妻情分 窦氏和萧华绮已经傻了眼,护国敦裕夫人? 这位夫人不是在懿惠太后薨逝之后,就出宫安养了吗,怎么会跑到安平侯府来,还成了萧华臻的帮手? “父亲,您定是被骗了,”萧华绮无比笃定,“姐姐以往几乎是足不出户,便是半个闺中密友都没有,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敦裕夫人?” “自以为是的蠢货!我怎会认不得徐嬷嬷!” 当年英敏长公主提着剑一路追杀他到安平侯府,陪在她身旁的,就是徐嬷嬷。 萧文慎恐惧地闭上眼,当年那剑尖离自己的脖子不到一寸,若不是老太太将头磕得头破血流,他这条命早就没了。 这么多年来,长公主再没有任何动作,还以为她已经放过自己了。 可徐嬷嬷却突然陪着华臻前来,又事事为华臻出头,这究竟是长公主的授意,还是真如她自己所说,只是与华臻有缘? 萧文慎满脑子乱纷纷,一睁眼看见窦氏和萧华绮两个,又气上心头。 “徐嬷嬷要在府里小住一段时日,这些日子里,你们老老实实把她当菩萨供着,敬而远之就好,别再大逆不道,也绝不许自作聪明!” 萧华绮的嫉恨已经快要从眼里冲出来。 凭什么?落月湖旁她苦心经营,却被害得失了好友又砸了名声,而萧华臻那样的下贱坯子却能撞上大运结交徐嬷嬷! 萧文慎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知道你素来爱与华臻过不去,从前只要你开心,小打小闹为父都可以视而不见,但从今往后,起码徐嬷嬷在的这段日子,你必须给我忍着,别再去为难她!” “父亲!”萧华绮红着眼咬着牙,两行泪滚滚而落,“从她回来那日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父亲的心终究还是偏到她那儿去了!” “逆女!” 萧文慎抄起一旁的青瓷花樽便要往她身上砸,被窦氏死死拦下,这才作罢。 “花朝宴那日你已经是大错特错,我念在你年幼不懂事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却还敢顶嘴?” “立刻给我滚回藏珠阁思过!” 萧华绮哭着跑出澹泊斋,将门摔得砰砰作响,萧文慎气恨得又摔碎几样东西,在窦氏的不断安抚下才终于精疲力竭地坐下。 “侯爷,花朝宴那事你也别怪绮儿,那谢二郎什么都好,偏偏带着打娘胎里头出来的弱病,这辈子顶多也只是个富贵闲人。咱们绮儿向来傲气,你让她如何接受得了这桩婚事?” 萧文慎狠狠瞪她一眼。 “无知!” “你以为这桩婚事来得轻松?忠勤伯府财力雄厚不说,他那岳丈丛老先生乃晟国大儒,从前的国子监祭酒,还当过太子师!” “他虽辞官退隐多年,但朝堂之上多少要臣都是他的学生!” “若不是谢二郎铁了心地要娶绮儿,你真当忠勤伯夫妇两个愿意?” 窦氏有些不悦,“我们好歹是侯爵,他们区区伯爵还比侯爷你次一级……” “愚蠢!光有爵位没有实权又有什么用!” 他自幼并不习武也不学兵事,没办法跟历代安平侯一样手握军政实权,这些年费尽心力,也并不得上宠,只在通政司捡了个左参议这样的文散官。 朝中那些人表面敬称他一句萧侯,实则背地里谁没有议论贬低过他? 再不能得升迁之力,只怕连这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而若能与谢二郎的外祖父丛老先生攀上亲戚,他在朝中自然而然便会多出许多助力。 偏偏萧华绮这个不省心的……他愈发烦躁地吐了口气,对着窦氏耳提面命。 “让绮儿去给谢二郎赔不是也好,你亲自上门赔罪也罢,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得保住!” “侯爷,朝中有权有势的又不止忠勤伯一家!”窦氏埋怨起来,“绮儿是你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她不愿意,难不成还真强迫她?” 何况让她堂堂一个侯夫人去给伯爵家赔不是,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绮儿如今败了名声,晟京哪个权贵还肯与她结亲!”萧文慎怒道,“倒是谢二郎从前对她一往情深,还有几分机会!” 窦氏眼珠一转,“侯爷,要澄清绮儿的名声也不难,就照着妾身前几日的法子,我们找几个人出去传传话,将这些事推给华臻不就成了?” 她撇了撇嘴,“她名义上到底是绮儿的姐姐,难道不该为绮儿做些事吗?何况她本就出身难堪,要不是我们……” “闭嘴!” 萧文慎腾地站起身来,指着窦氏的鼻子恶狠狠道,“我早就说过不许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世,你若再敢多嘴一句,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第22章 都督想赏花 窦氏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才惊觉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跪到地上认错。 “把你那些馊主意收起来,别再为难华臻。”萧文慎沉着脸警告,“再敢私自让护院满城张贴东西散布谣言,你便自请出家清修,再也不用回侯府了!” 喝退了窦氏,萧文慎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头痛欲裂。 若不是窦氏方才提起,他差点忘了那些护院的事。 差点忘了让他这几日最头疼的人,厉钧行! 他急急忙忙走到书桌前研墨,墨汁逐渐晕开,脑中却腾地出现一个揣测。 他仔细盘问过,除了窦氏前几天自作主张派人出去抹黑萧华臻之外,那些被杀的护院没有做过半点异常之事…… 握着墨条的手不由一顿,难道……又是因为萧华臻? 萧文慎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萧华臻能结识徐嬷嬷已经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她向来足不出户,不可能认得厉钧行。 而厉钧行眼高于顶,连他都攀附不得,又岂会随随便便替她出头? 他提笔落墨,很快写好一张拜帖,郑重其事加了私印又烫好金漆,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让人快马送去大都督府。 “把耳朵拉长了,都督府有任何话传来,你务必原封不动向我转述!” …… 青渊拿到拜帖,便直接去找厉钧行。 “主上,如您所料,安平侯的拜帖到了。” “嗯。” 厉钧行头都不曾抬一下,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只顾着埋首端详着什么东西。 青渊好奇看过去,只见厉钧行面前的青玉石台上,工工整整地摆列着许多珠宝首饰,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张台子。 “主上每年初春都喜欢四处搜集些奇珍,”青渊漫不经心将那张拜帖搁在一旁,“今年好像格外多?” “嗯,廿三快到了。” 厉钧行从中拿出一只最为精巧华贵的嵌红珊瑚凤蝶鎏金紫玉簪,小心收到怀中,又对青渊吩咐道: “去挑几只好看些的金丝木匣,把这些都装好。” “是。” 青渊已经习以为常,厉钧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让人到九州各地搜寻天下奇珍,也不作他用,只是让他们好好存放起来,如今已经快把专属的那个库房都堆满了。 “属下会妥善处置好,依旧拿到昭园那方私库里存放。” “不必,过几日要送出去。” 厉钧行用两个指头轻轻夹起萧文慎那张拜帖,“听闻安平侯府后院有几株品相奇绝的美人靥。” “本都督颇想去观赏一番。” “就定在,廿三那日吧。” 厉钧行余光扫过那些美丽的钗环珠宝,眼底淌出一抹柔和宠溺的笑意。 昔日小姑娘盯着都护家小姐抹额上镶的宝石,差点流口水的那副神情,好像还在眼前。 他挑的都是最闪、最大、最耀眼的物件,她应当会很是喜欢吧? …… “他真是这样说的?”萧文慎目瞪口呆,“什么美人靥……园里有美人靥这种花?” “有的,”小厮回话,“是前年二姑娘费了大力气才寻到的花种,那时奴才还帮着伺候过几日。” “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他竟一清二楚……”萧文慎蹙紧眉头,“看来传说圣上要他暗中监察百官的话,确实不假。” 既然如此,他更得搞清楚厉钧行究竟是为了什么杀侯府护院,免得哪日不明不白就祸及全家! “他不让我上门,反倒提起赏花之事……” 难不成,是想给他这个安平侯一个面子和台阶?思及此,萧文慎眉目缓缓舒展开,那就好办了! 他让人立刻叫来窦氏。 “廿三那日,府里设一场赏花宴,京中勋贵与要员各家都要下帖子,尤其是大都督府。” “赏花宴?”窦氏惊讶道,“这是什么由头?我平日对园子并不上心,家中原没有许多花可供赏玩的呀。” “没有就赶紧吩咐人去置办!”萧文慎沉下脸,“尤其是绮儿她那几株美人靥,你必得好生照顾,那可厉钧行点名要看的。” “厉钧行?圣上最宠信的那位厉大都督?”窦氏掩面惊呼,“他如何对绮儿的事这么了解,他莫不是……” 她眼睛一转,立即喜笑颜开。 虽说厉钧行名声差了点,倒他可是实打实的宠臣权臣!可比那弱不禁风的谢之平好太多太多了! 萧文慎总说绮儿坏了名声,除了那病秧子没别的指望,可她若真是能得了厉钧行青眼,凭借他那通天的权势,日后晟京哪个还敢说她半句不是? 兴许绮儿一步登天,可就直接当上大都督夫人了。 以厉钧行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像今日这什么劳什子敦裕夫人,日后她的绮儿哪里还需要放在眼里! “侯爷,我一定好好筹备!”窦氏笑得合不拢嘴,“还有绮儿,我也会让她好好准备着!” 她的女儿艳冠群芳又才华出众,只要好好筹备,定能在赏花宴那日一举拿下厉钧行! 第23章 静养还是禁足? 萧文慎点了点头,窦氏的算盘他清楚得很,若是绮儿真能争气些攀上那厉钧行,他倒是乐见其成! 他抬手让窦氏出去,忽然又交代道: “还有一事,我已经让人将重华苑清扫布置过给华臻住,你这几日着意些,该添些什么物件人手的就添上,她到底是长女,你心里要有分寸!” 从前给她住的那西偏苑是简陋偏僻了些,且今日徐嬷嬷到澹泊斋来对他一番敲打,他若不赶紧给萧华臻挪个亮堂地方,徐嬷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窦氏恭恭敬敬回道,今日被萧文慎发了两通火,她再厌恶萧华臻也知道如今不是能与她为难的时候。 后宅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她不急,待那该死的徐嬷嬷一走,今日种种她必要千百倍从萧华臻身上讨回。 眼下迫在眉睫的是绮儿的前程!窦氏眸光暗了暗,可切不能再如当日花朝宴的事一样,再被萧华臻那个灾星搅和了。 “侯爷,赏花宴的事,妾身有个提议。” “届时京中权贵、名门望族都在,定是不能失了礼数。绮儿自小长在京中自是礼仪周全,可华臻她在边地长大,性子鲁莽又不服管教,我看不如……” “华臻的气度确实是不如绮儿,到时候贻笑大方也不好。” 萧文慎想了想,也觉得窦氏说的不无道理,这几日的事情归根究底都是萧华臻招惹来的祸事,宴会当日让她出来,万一得罪了厉钧行…… “她不是身上有伤吗?那就让她这些日子在重华苑静养,宴席当日也不要出来罢。” “是!”窦氏笑着响亮地应了一声,便得意洋洋地走了。 …… 萧华臻午后又到盛萱堂伺候萧老太太用了药,老太太精神泛泛,吃下药便推说要睡了,她只得又回到重华苑。 重华苑实在是宽敞气派,想起自己从前住在西偏苑的那个小破院子,她不由苦笑。 萧文慎从前连她的面都不大见,这次竟能亲自选了这个院子给她,只怕是徐嬷嬷走了一趟澹泊斋的原因。 徐嬷嬷……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都只是但笑不语,半点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 “姑娘回来了,请净手用饭吧,这些膳食对姑娘的伤病有益,姑娘要多用些。” 接过徐嬷嬷递来的帕子,萧华臻愈发觉得无地自容。 徐嬷嬷救下自己性命,又费心费力照顾了她数日,直到现在还在关心她的身体。 两世为人,除了祖母,能毫无目的就对她如此好的,只有徐嬷嬷一个了。 而她还未来得及报答,却竟然想着借徐嬷嬷的势接近厉钧行。 “嬷嬷。”她上前抱住徐嬷嬷,将头埋进她的肩膀之中。 她正想同徐嬷嬷说些什么,厅前却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华臻,重华苑住得还习惯么?” 萧华臻一抬头,便看到满面春风的窦氏。 同早晨那副狼狈模样完全不同,窦氏仔细梳洗打扮过,衣着华贵,发髻上的玉坠子宝石翡翠镶了满头,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萧华臻垂头叫了句“母亲”,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人,”窦氏笑着拍了拍手,身后一排婢女便站了出来,“你不知道,重华苑这种宽敞地方最少不了人手,母亲都给你安排好了,往后就让她们伺候你。” “徐嬷嬷,华臻年纪小,规矩也没学多少,让您见笑了,我这个当母亲的,先替她跟您赔个不是。” 徐嬷嬷自顾自坐下,并不开口。 而萧华臻只是冷眼看着,同样不发一言。 窦氏嫌恶她,从前半步都不曾踏足她的院子,而现在又来做什么? 见徐嬷嬷和萧华臻都不搭理自己,窦氏也懒得再装下去。 “华臻,你父亲让我来告诉你,你身上既有伤病,这些天需得好好养伤才是。” “病好全之前,就别再踏出重华苑半步,这也是为了你着想,静养几日病才能好得快些不是吗?” 萧华臻嘲讽一笑,“母亲,从我回府至今,你与父亲可曾开口问过一句我的伤势病情?” “既然父亲母亲一句都不曾问过,又怎知我伤得如何、病愈与否?怎知医师如何嘱咐?又怎么就认为,我非得在这重华苑静养才能好全?” 窦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从前你虽鲁莽愚钝,到底还知道几分敬重长辈的规矩,现在却对着你的母亲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窦氏暗自咬牙,“我从前果真没有看错你,就知道你骨子早就装满了是乡野之地的粗蛮习气!” 萧华臻疑惑道:“究竟是静养,还是禁足,母亲,我只是想要个道理与说法,这很过分么?” “你……” 窦氏气得说不出话,偏偏忌惮着在场的徐嬷嬷,只得恨恨瞪了萧华臻一眼。 “你不领情,但做母亲的终归要替你的身体考虑。我已经让护院仔仔细细地看好了重华苑,这些日子,你便安生呆着吧!” 第24章 二月廿三 萧华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往常窦氏想发落她,禁足或是打板子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压根不用任何理由。 而如今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而又荒唐的理由,左不过是忌惮陪在她身旁的徐嬷嬷罢了。 但徐嬷嬷既然在这重华苑里住着,萧文慎就不可能允许窦氏轻易找她泄愤,可窦氏还是来了—— 便一定是萧文慎同意了的。 萧华臻喃喃道,“是有什么事必须避开我?或者有什么人,他们不愿意让我见到……” 满头满脑的疑云还未解开,院门便砰地一响,萧华臻蓦地抬头,看到不远处许攸之兴冲冲跑来。 萧华臻立即抬手挥退窦氏留下的那数名婢女。 “小娘子!” 他满脸兴奋,飞快跑到萧华臻面前,还仍旧不忘自我陶醉地摇着那柄折扇,“我可是来给你报喜的。” “什么喜?” “我的报酬,你的目标,不请自来了。” 他朝萧华臻眨了眨右眼,骚包一笑,“厉钧行过几日就会到你们府里来哦。” “什么?!”萧华臻讶异,上一世,厉钧行在求娶萧华绮之前,根本没有来过安平侯一次,如今怎么会突然会来? 许攸之瞧见一桌菜肴,已经利落地坐到徐嬷嬷身旁,拿起竹箸便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碗里,边吃边说: “你们府上在筹备赏花宴,听闻那厉钧行也会来,我一路过来,到处闹哄哄的,都在筹备这事儿,那园子点了百来盏灯笼照得比白天还亮,你竟然还不知道?” “我方才来的路上还遇到你那个娘了,她看起来高兴得跟捡了钱似的,一路走还一路吩咐人干这个干那个,对了——” “她还让人叫了裁缝绣娘,要连夜给你那个妹做新衣裳呢!” 厉钧行要来赏花,窦氏忙着给萧华绮做衣裳? 萧华臻敏锐地看向许攸之,“还有听到旁的吗?” “唔……”许攸之费力咽下口中食物,“好像还吩咐人去找一个什么琴匠……” 萧华臻心中的猜测几乎已经得到了证实。 怪不得窦氏和萧文慎要让她闭门不出,原来是担心她抢了萧华绮的风头,坏了他们的好事。 “小娘子、小娘子?”许攸之举着竹箸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说,你操心别人的事做什么?难道你不该想想,怎么抓住这次机会跟厉钧行……” “咳咳!”徐嬷嬷突然轻咳两声。 许攸之反应过来,尴尬一笑,“我是说,你很该快些想办法,过几日跟厉钧行拿到我要的东西才行。” 萧华臻从容一笑,“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的。” 前世,长公主操办的琼林宴上,十二岁的萧华绮以一曲自创的【朔方月】惊艳众人。 自此声名鹊起,名动京城,曾有人言,皇后之下,再无人的琴艺能与安平侯府的萧二姑娘比肩。 而萧华绮自那之后,却无论如何再不肯奏【朔方月】。 坊间称赞她品性孤傲高洁,因为这一曲成名,所以不愿让世俗名利玷污了琴心,是以不肯再以此曲示人。 只有萧华绮自己知道,哪有什么品性孤傲、淡泊名利? 一个从未见过苍茫天地之间孤月高悬,未有过别离之苦,亦从未陷入过绝望困境的人,怎么可能奏得好那首曲子? 萧华绮不是不愿,而是根本不敢。 萧华臻垂眸一笑,“你可知赏花宴定在哪一日?” 许攸之嬉皮笑脸道:“二月廿三,还有五日,你可得抓点紧,我帮你想想啊,不如弄个什么偶遇,或者你假装跌倒到他怀里去——实在不行你就有什么才艺通通都拿出来! “按照话本的路数,到时说不准他看得一高兴,别说什么白玉了,只怕心都挖给你了。” 萧华臻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微微有些愣神。 二月廿三……她眉头微动,喃喃道:“倒真是个好日子。” 萧华臻看向一旁的许攸之,忽然粲然一笑。 这样好的日子,正好该做些大快人心的事情,来为自己庆贺。 “许先生想要那方玉,便得再帮我些忙。” “说罢说罢,”许攸之大度地摆了摆手,“我看你院子外头守着好些壮汉,怎么,是不是要让我帮你打发了?赤焰——” 赤焰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进入屋中。 萧华臻忙拦下他,“不必这样。” “母亲口口声声为了我养病考虑,我若这样做,便落了忤逆不孝的口实,她反倒成了一片苦心却不被女儿体谅的慈母。” 她朝赤焰微微福身,“兄台身手这样好,能否前去西偏苑角楼,替我悄悄取一张琴。” 她又朝许攸之摊开右手手掌,“还有,烦劳先生替我瞧瞧这只手。” 许攸之用折扇轻轻挑起她的右手仔细端详。 前些日子她的手被青渊划伤,可用了他的药早就已经结痂长好,可她的拇指与食指却仍旧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稍微蜷缩着。 许攸之皱了皱眉,“这是旧伤啊。” “先生治不好?” 许攸之嗤笑一声,“普通筋骨伤,拖的年月久了些罢了,又有何难?一个月时间包好的。” 萧华臻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不,最迟三日。” 许攸之沉下脸,“绝对不行!” 第25章 九瓣鸢尾 萧华绮正在逐件试穿刚送到藏珠阁的衣裳,窦氏看着自己千娇百媚的女儿,不禁连连赞叹。 “便是胭脂色的这件、还有方才烟青色那件最好了,我的女儿仪态万千,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为你倾心呢!” 窦氏夸赞完萧华绮,又笑得合不拢嘴,“你可知,那位厉大都督连你种了美人靥这种小事都知道,想必他是早早就对你上了心!” 想起曾经远远眺望过的那道轩昂华贵的身影,萧华绮欣喜又不安,羞涩地垂下眼帘。 “厉大都督……” “他着实是这晟京青年才俊之中的佼佼者……可是母亲,我听说他性子孤冷桀骜……” 她从前,可半分都不敢去肖想高高在上的厉钧行!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疼人!你瞧,他对旁人冷淡,对你可却很是不同!连你种什么花做什么事他都细心留意着,这不是格外中意你又是什么?” “而且他大权在握,来日必是要登临王公之列,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不是吗?” 窦氏轻轻抚着萧华绮的头发,越打量自己这个女儿越是得意。 “如今既然知道他对你不同寻常,你就更是要好好打扮、好好用心。” “我已经让城东那位张琴匠连夜给你斫了张音色更好的琴,一会儿就能送来,绮儿,你这几日刻苦些练琴,到时赏花宴上,必定惊艳四座!” 听窦氏提到琴,萧华绮的脸有一瞬间扭曲。 窦氏拍拍她的手,“母亲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父亲已经发了话,让她这些日子待在重华苑不准出来,她绝对没法给你下绊子。” “何况这些年你日日勤学苦练,连琴师都夸赞你技艺纯熟、指法精湛,而她……” 萧华绮满脸不屑接过话来,“而她不过是一个手早就废了的人,当年之事即便她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窦氏离开后,萧华绮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双手翩跹飞跃于琴弦之上,苦练了整整半日,直到对自己的琴声愈发满意,才堪堪停下。 她选的曲子名为【凤鸣朝阳】,乃当今皇后甄氏所作,当年甄皇后还在闺中,便是以这一曲夺得帝王心,这么多年来夫妻恩爱,荣宠不衰。 厉钧行最得圣心,她毕竟日后是要与他做夫妻的,夫妇一体的道理她再清楚不过,所以现在就必得开始学着奉承上意。 选这一曲,既是对帝后情谊的颂扬,而且往后她与厉钧行二人成了婚,说不定也能凭此曲传出一段类似帝后的佳话来。 萧华绮越深想,越发面红耳热,连忙唤来白露为自己斟茶。 白露捧着茶壶,“姑娘练了这许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出去松松筋骨?奴婢听闻园子新置办了许多名花异草,姑娘不若去瞧个新鲜也好。” 萧华绮挑了挑眉,“也好。” “他既然留意我种过什么花……想必对这些花草也定是极喜爱的。我先去瞧瞧,过些日他来与我攀谈时,也更有话说。” “姑娘兰心蕙质,只怕未来姑爷见一面便该痴了,”白露在一旁掩嘴笑,“便是不下这些功夫,姑爷也要自个儿找许多话来同姑娘聊呢。” 萧华绮手指抚过琴弦,羞得连琴音都颤了颤。 主仆二人来到园子入口,却见一群小厮搬着花往外走,差点撞上来。 萧华绮瞧了一眼那些花,瞧着是鸢尾,却又不似普通鸢尾,足足有九瓣之多,花瓣或蓝或紫层层叠加,清雅脱俗,直让人移不开眼。 “这花这样好看,怎么还往外搬?”她有些不悦地板起脸,“难道是你们趁着无人看管,想私下昧了去不成!” 为首的小厮将花盆放下,慌忙跪到地上叩头求饶。 “二姑娘明鉴,小的们哪里敢呀!” “这种花叫九瓣鸢尾,名贵非常,除了普通鸢尾花的三瓣旗瓣、三瓣垂瓣之外,还额外长有三瓣。一株便可抵百贯钱,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昧下这些呀!” “既然如此华贵特别,自然该供贵客欣赏,怎么还搬走?” 那小厮连连磕头,“是……是侯爷的意思,今晨侯爷来过一回,看到这花便说我们办事不用心。” “侯爷说,那位厉大都督最忌讳的便是鸢尾,尤其是九瓣鸢尾,他是见也见不得,否则便要动怒杀人的!” 萧华绮眉毛一挑,“那你们准备放到哪里去?” “侯爷让我们将这些都清走,不让放在府里!” “这样名贵的花……”萧华绮手指轻轻抚上花瓣,沉思许久,蓦地发出一声笑。 “如此名贵的花,自然不能白白丢弃。重华苑不是新收拾出来给了她住么?那样好的院子——” “必然得有陪衬得起的花材才好。” 小厮惶恐得说不出话来,白露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听不见主子的吩咐吗?” “还不快把这些花送到重华苑去!” 第26章 簪春 萧华臻正在重华苑中给窦氏那日送来的婢女分派活计。 窦氏表面上给她送来不少婢女,实则几乎全是老弱残兵,而前头两个穿戴齐整看着聪明的,一眼便知是眼线。 她端着茶浅浅抿了一口,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眼前八个人后,突然停留在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婢女身上。 她心绪有些激动,招了招手,让那婢女上前几步。 “你……” 萧华臻放下茶盏,仔细端详过后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那婢女忙诚惶诚恐地跪下,边“啊”“啊”叫了几句,边重重磕头。 站在最前头的婢女忽然轻佻一笑,“大姑娘,她是个哑巴,您可千万别见怪!” “夫人说,大姑娘身边原没什么需要精细人儿的活计,除了我和芯蕊两个,别的都是从外院粗使的下人里头挑的。” “夫人还说了,以后就由我和芯蕊两个贴身伺候大姑娘,至于其余这几个,我替大姑娘安排了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芯芸,原是夫人院里——” “以下犯上的东西,掌嘴。” 萧华臻边伸手扶起那个哑巴婢女,边冷冷看向另一个叫芯蕊的婢女。 “你去,掌她的嘴。” “既然来了重华苑,你们的主子便是我,如若还一心挂念着从前,成日里只记得夫人说了什么,那我会向父亲禀明,让你们回去。” 芯芸气急败坏,“姑娘怎么敢……” “怎么敢?”萧华臻冷冷一笑,“父亲如今把重华苑给了我,你们若是长脑子,很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芯蕊,你说是么?” 芯蕊咬了咬牙,低着头应了声奴婢知错,便立即走到芯芸身前,响亮地打了一个巴掌。 萧华臻拉过哑女往外走,“芯蕊做得很好,往后你们便归她管,活计也归她指派,芯芸么……院子里缺个扫地的人,往后便由你去吧。” 离间人心这种事情,萧华臻即便以前没做过,可活了两世,看得也够多了。 与其自己日夜防备着这两个聪明丫头,还不如让她们自个儿斗去。 芯芸捂着脸颊,双眼通红地瞪着芯蕊。 她恨萧华臻,可是更恨芯蕊! 都是夫人院里的人,这贱人竟然这么快便忘了本,上赶着讨好萧华臻! 从前在夫人那里,她比芯蕊更得脸,本该她在上芯蕊在下,如今却要到这贱人手底下做事了! 她不情不愿地去院子里扫地,临走时路过芯蕊,还低低放了声狠话。 “等着吧,我迟早告诉夫人!” 萧华臻拉着哑女进了房,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 前世她被囚禁到废院的那三年里,侯府的下人个个都拿她当靶子用当乐子耍。 唯独哑女,明明在这府里也天天受人排挤,可时不时还会想着办法给自己递一些新鲜的吃食。 后来被别人发现告到萧华绮那儿,萧华绮竟将哑女拉到废院门口,当着她的面将人活活打死。 “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惶恐地摇头。 “以后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失而复得,萧华臻感激又心疼地捧着她的手,“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长冬有尽,枯木簪春,你便叫簪春,可好?” 簪春一时惶恐又欣喜,激动地咿呀了两句便疯狂点头。 “往后你便贴身侍奉我。”萧华臻拿出锦帕将她脸上的污痕一点点拭去。 “这几日我正好有些事,需要你帮我守着房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你先去沐浴梳洗,午后再过来就行。” 簪春不知道萧华臻为什么一上来就这么信任自己,可却感觉自己一颗心砰砰作响,像随时要跳出胸腔来了。 她从前在外院日日被别的婢女小厮欺负,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同她说话,还给她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她坚定地朝萧华臻点头,跑出去不过几刻钟,将自己收拾打扮利落了,连饭都没吃一口,又迅速跑到萧华臻房门前守着。 而萧华臻此刻在房中,疼得已经近要昏厥过去。 她嘴里死死咬住布团,眼睁睁看着许攸之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掌心,挑开那一团粘连的血肉筋骨。 见她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许攸之无奈叹气,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非要三日之内治好这陈年旧伤,便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我要把这些筋肉全部挑开再重新接好。” “你还是把药喝了昏睡几天吧,这样的痛,寻常人根本受不了!” 萧华臻瞥了一眼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药,眼神又落在不远处那张琴上。 赤焰动作很快,神不知鬼不觉便把她之前东拼西凑攒钱买下的琴拿来了。 她摇了摇头,这样的痛楚比起活活溺死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必须时时刻刻用这痛来提醒自己,当年自己的手是怎么废的。 萧华臻深吸一口气,继续咬紧布团,示意许攸之继续。 与此同时,重华苑前头的院子来了不少人。 一个小厮上前叫住芯芸,“芯芸姐姐,这些是……给重华苑添的花儿草儿,您看放哪里合适?” 他同芯芸眨了眨眼,芯芸认出那人是窦氏院里的人,立时会意,丢下手里的扫帚往他走去。 小厮耳语了几句,芯芸即刻警惕地往院内瞥了几眼。 芯蕊那贱人还在里头忙着分配活计,萧华臻也半天不见人影。 芯芸恨恨一笑,手指向院门不远处的老槐树后头。 “动静小点!先放到那儿去,找些东西先遮挡住。” 第27章 安平侯府的传家宝 萧华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过去的,只依稀记得,许攸之刀刃刮过指骨时的疼痛,从手掌处一路往上,瞬间便狠狠钻入心脏。 然后许攸之好似摸出了一根针,往她头上轻巧一钻,她便直接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房内已经十分昏暗,影影绰绰的烛火下,她瞧见徐嬷嬷担忧的脸。 “嬷嬷……”她挣扎起身,右手又疼得撕心裂肺。 她丝毫顾不上这些,只急切问道:“第几日了?” 徐嬷嬷叹了口气,这孩子对自己的狠劲,真是跟那臭小子如出一辙。 “你睡了一天一夜。” “快些起来喝药吧,”徐嬷嬷端来药碗,“外头那个哑女很是忠心尽职,守着房门哪里也不肯去,这药就是她拿泥炉在外头煨着的。” “她叫簪春,”萧华臻左手端过药碗,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热,心中有块地方愈发柔软,“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徐嬷嬷看着她包扎严实的右手,眼里闪过不忍之色。 “许先生说,这一番苦头吃过去,这手后日也便行动自如了。只是……” “往后每逢刮风下雨,姑娘这手便会疼痛。” 萧华臻喝下药汁,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还不忘拉起笑脸安慰徐嬷嬷,“我知道的,没事。” 徐嬷嬷语气带上些许嗔怪,“姑娘何苦呢?便是赏花宴弹不了琴又如何?那厉钧行他……” 他不会因为谁的琴弹得好便如何,相反地,若叫他知道萧华臻为了弹上这一曲,便选择如此极端激进的法子,只怕是会生气的。 偏偏这些话还不能告诉她。 也是厉钧行那臭小子的错,若他肯将真实身份告诉她,便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原本一个月便能彻底拔除的病根,姑娘何苦选择这种急功近利的法子,落下长久的疼痛呢?” 萧华臻垂下眼帘,声音轻而坚定,“我不是为了在厉钧行面前与萧华绮争风头。” 她转头看向那台静静躺在桌上的琴。 “从前我过于懦弱,有些东西本就属于我的,也心甘情愿拱手他人,却也没有换来任何好结果。” “如今我不愿意再这样了,眼下有个好时机能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便不甘心错过。” 徐嬷嬷悠悠叹了口气,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才知道萧华臻看似柔软温和,骨子里却跟厉钧行一模一样地犟。 从前劝不动那头犟驴,如今也劝不动这一头。 …… 廿三这日很快便到了。 自从安平侯府日渐势颓,窦氏已经许久不曾操办过这样大的宴会。 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些王公贵族、官宦世家甫一打听到厉钧行也要来安平侯府赴宴,便个个都迫不及待接下了她的帖子。 她的好女婿,可真是给她长脸! 窦氏一连几个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今日更甚,天还没亮便起来梳洗打扮。 她挑挑拣拣许久,穿戴上了最显贵气的衣裳首饰,便着急着往藏珠阁去找萧华绮。 今日之后,她的女儿可就是当朝权臣的掌心娇了,她自然也成了晟京顶尊贵的妇人之一,说不得她这位女婿还能为她请封个一品诰命。 想到那日在徐嬷嬷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窦氏便心头火起。 她压下心中不忿,只要今日她的绮儿争气,日后何尝没有吐气扬眉的时候?! 她急匆匆走进藏珠阁,“二姑娘梳妆好了没有?今日可是姑娘会佳婿的大日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萧华绮坐在妆台前回过头来,听了窦氏这话不由娇羞地垂下眼。 还未施胭脂,双颊便已似桃花敷面。 她穿着烟青色的碧波翠缕曳地长裙,头发一半束起,已经挽就一个垂云髻,额前还特意松松地散下几缕碎发,显得人愈发温婉柔美,娇怯动人。 “母亲,女儿正在挑选钗环呢。” 窦氏看得心花怒放,“我家绮儿这副姿容,真是只得天上有,人间几回闻呐!” 别说那厉钧行本就对绮儿有意,就单单今日见到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都得直接迷死! 萧华绮被窦氏夸得愈发羞赧,扭过身子去,“母亲别拿女儿打趣了。” 她伸手从最底下那套华贵的妆奁中拿出那只步摇,比到发髻上,“母亲觉得这个可好?” 窦氏眼眸倏然一紧,“这东西……你打哪来的?!” 萧华绮将那步摇放在掌心反复摩挲,眼中是深深的不忿之色。 “这是当年萧华臻入府不久后,林妈妈从她身上搜到的,女儿要过来了。” “若不是我当年听见祖母身边的秦妈妈说起,还不知道这竟是咱们安平侯府萧家传世的珍宝。” 她抬头看了一眼窦氏,愈发忿忿不平。 “既是传家的物件,祖母不交给母亲您这个当家主母,竟然私下给了那个贱人!” “如此珍贵的物件,那样卑贱之人如何配得起?女儿不过让它物归原主罢了。”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窦氏眼中的慌乱,自顾自将那支碧玉丹凤衔株步摇稳稳戴到发髻上,对着镜子左右欣赏了一番,得意地扬起眉毛。 第28章 大姑娘的死期 “别……” 窦氏有些恐惧地看着那支步摇。 她自然知道那是萧家的传家宝。 萧老太太没有将此物给她,是因为…… 这步摇早就给了萧家的长子长媳。 数年之前,这支步摇便随着那人的死消失不见了,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萧华臻身上,还被林妈妈拿走又给了萧华绮! 只怕徒惹是非。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满脸得意的萧华绮。 一直以来,萧文慎都严禁她向萧华绮泄露萧华臻的身份,绮儿根本不知道此事! “绮儿,你年纪尚小,这步摇虽然华贵却实在有些太显稳重,你还是挑活泼些的首饰……” 窦氏伸手想拔下那支步摇,却被萧华绮拦住。 萧华绮高昂着头。 “母亲!今日是安平侯府的大宴,我作为安平侯府的嫡女,自然要戴上这个。” 她拉过窦氏的手,颇为自得地一笑,“母亲还是别操心这些了,今日女儿给母亲备了份大礼呢。” 她一个眼神示意,白露便恭恭敬敬端出一只木匣。 匣中静静躺着一支绒花钗,九片花瓣蓝紫交呈,栩栩如生。 窦氏惊呼出声,“呀!你父亲日前才跟我说,厉钧行最见不得这九瓣鸢尾,你怎的还选了这样的首饰!” 萧华绮冷笑,“自然不是给女儿自己选的。” “父亲不是让你我多多‘照顾’重华苑那个贱人么?” “我这个做妹妹的别的也没有,那就给她添些首饰吧。” “今日赏花宴,阖府上下正是热闹的时候,母亲何必将她拘在院里?” 窦氏拿起那支绒花钗仔细打量,“绮儿真是比母亲聪慧多了。” 萧华臻若是犯了厉钧行的忌讳,以那位大都督狠辣的作风…… 窦氏眼角眉梢带上笑意,埋在她心头多年这根刺,若是能借厉钧行的手除去,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是姑娘、夫人,”一旁的白露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样一来……会不会殃及全家?奴婢是怕侯爷事后怪罪……” “蠢货!多什么嘴!”窦氏狠狠刮她一眼。 “你家姑娘马上就是那厉大都督心尖的人了,他哪里会舍得牵连萧家其他人?” 她将那支绒花钗随手丢进匣中,“拿去重华苑,交给芯芸,她会知道怎么做。” …… 芯芸趁四下无人的机会,偷偷摸摸出了重华苑,躲在角落里头同白露见面。 “白露姐姐,昨日来的那些花我已经小心藏好了,等姑娘带人来,我便将它们端到显眼处。” “我若做成此事,”她朝白露谄媚一笑,“是不是就能回夫人院里了?” “你若得力,自然就能在夫人和二姑娘那儿得脸!”白露不耐烦地瞥她一眼,“还不快些去办!” 芯芸喜不自胜,“奴婢知道了!” 等萧华臻一死,她必定要回夫人那儿的,眼下那林妈妈已经没了,夫人眼前最得力的不就是她了么? 她眼里浮起戾色,到时候那个芯蕊,自然有好果子吃! 她小心翼翼抱着木匣便往里走,甫一踏进重华苑的门,便看到芯蕊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芯芸假装看不见,哼着曲便从她身边路过。 “等等!这是什么?” 不出意外的,芯蕊果真注意到了她怀中的木匣,芯芸眼睛一转,“侯爷让人赏的首饰,我瞧着大姑娘也不需要出门会客,我就替她先收着了。” 芯蕊皱起眉,拉着芯芸低声说话,“咱们虽然奉了夫人的命,可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昧下大姑娘的东西。” “谁跟你是咱们?”芯芸柳眉倒竖,“我告诉你,我早已跟夫人说了你临阵倒戈的事情!” 几句谎话果然吓得芯蕊花容失色,芯芸愈发得意,添油加醋,“夫人说了,等萧华臻那贱人倒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卖进窑子!” 芯蕊蓦然变了脸色。 既然芯芸将事做绝了,那她也只能另给自己谋生路了。 大姑娘再不得夫人宠爱,好歹如今也颇得侯爷看重,她若讨好了大姑娘,未必不能有另一方天地! 她伸手一把狠狠抢过芯芸怀中的匣子,“大姑娘的东西,凭你也配抢?这院里有我一日,便绝不会让你作怪!” “你……” 芯芸作势去抢,被芯蕊一把狠狠推倒在地,看着芯蕊往萧华臻房里的方向走,她忽然低低发出几声冷笑。 “拿去给你的大姑娘戴上吧!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你的死期!” 第29章 那便戴上吧 萧华臻手指落在琴上,小心翼翼地一一拨动琴弦。 琴弦铮鸣声声,恰似多年未见的故友,激动地回应她的呼唤。 萧华臻喜极而泣。 她攒了许多年的钱,悄悄买了这把琴,藏在无人问津的西偏苑角楼中,已经整整两年不曾碰过了。 两年前从琼林宴上回来后,萧华绮便“不经意”将她推倒在一地碎瓷片中,又假装自己也被绊倒,一脚狠狠将她的右手踩在瓷片上。 窦氏不让她就医,祖母那时又远在青岩寺参禅,她的手自那之后便废了。 若非遇到许攸之,只怕她这辈子都弹不动琴。 好在虽然两年不曾弹奏,她的指法也并未生疏,不枉自三岁认识阿兄后,便被他抓着日日夜夜勤学苦练。 想起阿兄,她嘴角的笑便多了一丝苦涩。 门忽然被叩响,簪春探进头来,一脸紧张地咿呀了几句。 萧华臻抬眼看到她身后的芯蕊,淡淡道:“都进来吧。” 芯蕊将木匣打开呈到萧华臻面前,“大姑娘,这是侯爷让人送来的,给大姑娘添的首饰。” 萧华臻颇为讶异,萧文慎从前哪里送过什么首饰给她? 难不成是为着徐嬷嬷的缘故,真想淋漓尽致地演绎一场父爱如山? 木匣里头,除了一支栩栩如生的绒花钗还算用心,其余那些素银簪子实在是敷衍。 她嘲讽地拉起嘴角,恹恹道:“簪春替我收起来吧,我改日再去谢过父亲。” 见芯蕊仍站着不走,萧华臻挑眉,冷不丁问了一句:“外头都热闹开了吧?母亲那儿若是忙不过来,你和芯芸可以去帮手。” 芯蕊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萧华臻,突然跪下,“奴婢有话同大姑娘坦白。” “奴婢和芯芸奉了夫人的命令,要将大姑娘的一举一动如实告知夫人。” 萧华臻气定神闲地撑起下巴,略带玩味的眼神落在芯蕊身上。 她这几日拜托徐嬷嬷时常留心芯蕊和芯芸两个,据徐嬷嬷说,这两个人已经势如水火,芯芸如今巴不得活吞了芯蕊。 她开口问道,“母亲既让你来做眼线,你又为何告诉我这些?不怕母亲责罚么?” 芯蕊重重磕了个头,决定实话实说。 “芯芸是林妈妈的养女,在夫人面前更为得脸,如今林妈妈没了,往后夫人身旁必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而日前奴婢得罪了芯芸,往后回去,只会凶多吉少。” 这些话让萧华臻有些惊讶,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芯蕊来。 “所以你决定投靠我?可我在这府里的地位向来岌岌可危,你不知道吗?” 芯蕊坚定地抬起头。 “无论姑娘日后如何,芯蕊都认。况且,姑娘身旁有徐嬷嬷……奴婢以为,留在这重华苑,日后的前程绝不会差,至少要比回到夫人院里更好。” 萧华臻意味深长地看着芯蕊,真是顶顶聪明剔透的一个人。 她来重华苑不过数日,便好似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脾气秉性,知道说谎话与恭维,于自己来说并没有用。 所以干脆坦诚相待——遇到了什么难处,究竟是如何权衡利弊,甚至连目的也毫不掩饰。 窦氏竟放纵芯芸那种鲁莽张狂的人压在这样的人之上,真是让她惊讶。 “起来吧,”萧华臻温和道,“你往后会否忠心,我并不看这一二句话。但我既将重华苑大小事情交给了你,自然是希望能信得过你的。”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眼下倒有一事要你去做。” “母亲不允许我踏出重华苑,但你是她的人,院外那些人不会拦着你,对吧?” “你去外头替我盯着,倘若宾客到了要开席了,及时回来告诉我一声。” 芯蕊表情认真,“奴婢一定办好。” 等芯蕊离开,萧华臻才发现簪春盯着那支绒花钗出神。 “簪春,你喜欢这个?” 簪春回过神来,使劲摇了摇头,指了指萧华臻,又往头上比划了几下。 萧华臻猜道:“你觉得这个首饰很好看,希望我戴上?” 簪春使劲地点了点头,笑得天真。 萧华臻看向自己的妆奁。 她虽搬到这富丽堂皇的重华苑来住,但从前如何一穷二白,现在依旧是如何一穷二白。 以往萧老太太倒是给她添过不少首饰,但无一例外,全被林妈妈搜刮干净了,后来萧老太太要送,她便都拒绝了。 以至于如今她的钗环首饰并没有几样,其中许多都还是廉价的木制钗环。 如此看来,还真的只有那枚刚送来的绒花钗,比较拿得出手。 “既然今日要见客,那便戴上吧。” 第30章 通风报信 萧华臻梳妆好后来到院子里,看到琴台已经按她的吩咐摆放在老槐树下。 簪春紧紧抱着她的琴,走到琴台旁小心翼翼放下后,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兴奋地朝萧华臻招手。 萧华臻走近,往簪春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老槐树后不知何时多了一簇簇她未曾见过的鲜花,微风吹过,落英缤纷间蓝紫交错,倒给这片院子添了不少春日韶光。 簪春激动地咿呀着指了指萧华臻的发髻。 萧华臻这才想起,这花似乎与自己发髻间戴着的那朵绒花是一样的。 她隐约觉出几分奇怪,正想找人问清那些花的来处,可眼光一扫,却发现不远处芯芸正死死盯着自己。 簪春也看到了,霎时便警惕地冲到萧华臻身前挡着。 芯芸忽然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小哑巴,没人想抢你的肉骨头,残羹剩饭似的玩意儿,除了你也没人瞧得上!” 萧华臻还未生气,身前的簪春却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猫儿,好似下一刻便要扑上去撕咬敌人。 萧华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朝她摇了摇头,“别着急。” 芯芸见状更是得意。 前几日让芯蕊打自己,不过是为了立立威风,可她毕竟是夫人院里的人,萧华臻哪里敢真对她怎么样呢? 一想到反正萧华臻也要交代在今日了,芯芸心里头便痛快得不行,说起话来便更加口无遮拦。 “张牙舞爪的狗东西,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小哑巴,且把眼睛再瞪大些,否则啊,明日不一定还能睁得了咯!” “呀——谁——好疼!放开我!” 萧华臻淡定看着已经被赤焰擒住双手的芯芸,这才拍了拍簪春的肩膀。 “去吧。” 簪春愤怒地冲到芯芸面前,伸出手便左右开弓。 啪! 啪啪! 芯芸不可置信地开口骂人,“死哑巴——啊!你敢、啊!你敢打我——啊!” 啪! “你和萧华臻那个贱人——啊!贱人——啊!” 啪!啪!啪!啪! 起初还好,后来她骂起萧华臻,簪春腾地一下便红了眼。 她骂得愈狠,簪春下手便愈快,力道也愈发大。 很快,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双颊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皮渗出血。 眼见着簪春已经打得有些脱力,萧华臻才开口,“够了,簪春。” 她走到芯芸面前将簪春拉到身后,捧着簪春的手吹了吹,问道:“疼吗?” 簪春摇了摇头。 萧华臻这才看向芯芸,言语淡淡。 “原本看你是母亲送来的人,我很想给你留些体面。” “可你实在是不如芯蕊乖巧懂事,屡屡以下犯上,今日更甚,我这里是留不了你了,你回母亲院里去吧。” 赤焰倏地松开芯芸的手臂,她狼狈之下差点跌到地上,却仍旧不忘恶狠狠地瞪着萧华臻,“你……等着……” “还是学不会规矩啊……”萧华臻朝她无奈一笑,“簪春……” 萧华臻这一喊,芯芸像受了极大惊吓,猛地便往院外跑,边跑还边回头,“夫人不会放过你的……嘶……” 萧华臻见她又痛又非得说话逞能的那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朝着芯芸的方向,大声喊道:“来人呐,我今日心情不错,要在这院中抚琴!去取熏香来,去去这院里的晦气!” 见芯芸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迅速往外跑,萧华臻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得赶紧回去找主人告状? 去吧,她正缺个给萧华绮跑腿报信儿的人。 “姑娘。” 徐嬷嬷不知何时到了院里,此时正站在老槐树下,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的发髻瞧。 “姑娘,请随老身来一下。” 萧华臻愣了下,旋即便上前搀着徐嬷嬷往厅里走去。 二人方才合上厅门,芯蕊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里。 “姑娘呢?” 簪春往厅内指了指,又疯狂朝芯蕊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进去打扰。 芯蕊有些着急,气都没顺过来便急匆匆开口。 “其他宾客来得都差不多了,我方才在门口守着,见街口来了辆好大排场的马车,应当便是那位大都督了!他若到了,席面便要开始了!” 簪春愣了愣,拔脚便要冲去敲厅门,突然被赤焰伸手拦住。 他面无表情,“这无妨。” 簪春急得直跺脚,什么无妨!他一个武夫哪里知道姑娘的计划!那位大都督是计划里顶顶重要的人! 赤焰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在见簪春咿咿呀呀朝他比划了许久他完全看不明白的动作之后,终于有些许裂开。 主上来便来了,姑娘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怕主上也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到这儿来。 可这些道理,他也同她们说不明白。 他有些无奈,只能说,“我给你保证,若有了事我会护着姑娘。姑娘如今跟徐嬷嬷谈的才是要紧事,别去搅扰。” 芯蕊此时方才缓过气来,她看看簪春又看看赤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一转头瞧见那张琴台,眸子倏地收紧。 夫人和二姑娘下过死命令,是不许大姑娘在任何地方碰琴的!这事儿夫人院里每个下人都知道! 她惊呼出声,“这可怎么好!我方才跑回来,见到芯芸正朝二姑娘的院子去,我怕她是要去通风报信!” 若这会儿让二姑娘知道了这事儿,保不齐马上便要过来向大姑娘发难了! 第31章 大都督 “你说什么?!” 藏珠阁里,萧华绮一张精致妆容下,几乎快要掩盖不住扭曲的神情。 她猛地扫落桌上的杯盏,怒气冲冲道,“那贱人怎么可能还能弹得了琴?” “莫不是你替她来诳我?” 芯芸捂着红肿的脸,边哭边说,“二姑娘,琴台都摆在重华苑院子里头了,奴婢瞧得真真的!” “奴婢还劝了几句,让她回屋将养着,别让琴声扫了宾客们的兴,谁知、谁知她便让人将奴婢打成这样!” 她紧张地偷偷打量萧华绮的表情,又添油加醋道,“她还说……还说她的琴艺远在姑娘您之上,今日非要抢了您的风头不可……” 萧华绮霎时都快要喘不过来气。 那贱人的手……难道好了?还是她想出了什么法子,才能说出如此有把握的话! 她当年就不该一时懒散,让那贱人扮成她去出席琼林宴! 如今这事要是败露了,她不知要被别人怎么嚼舌根! 何况还是当着厉钧行的面! 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怒不可遏地起身便想往重华苑走。 事已至此,她也等不到借厉钧行的手去除掉萧华臻那一刻了,她如今便亲自过去杀了那贱人! “绮儿!站住!” 窦氏脚步匆匆,一把将萧华绮拦在院里。 “厉大都督的车驾已经到了!快些准备好,随母亲过去!” 萧华绮颤抖着推开窦氏的手,声音因为恐惧,不自觉变得尖锐刺耳。 “母亲!她又能弹琴了!” “当年我就说直接把她杀了!杀了她就永无后患!你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如今好了,此事若被人知晓,我的名声就彻底没了!” 她十二岁在琼林宴一曲成名,下至百姓上至皇家,哪个不知道她萧二姑娘琴艺天下无双?! 如果被人知道当年演奏之人并不是她…… 不止是名声全毁,甚至还有欺君之嫌! 萧华绮不敢再想,几度捂着脸尖叫出声,“她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捅破此事!” “够了绮儿!”窦氏几乎是黑了脸,“给母亲记着,当年琼林宴上弹奏之人就是你!” 跟在萧华绮身后的芯芸生怕此事作罢,连忙出声,“夫人,她那琴都取出来了……” “蠢货!还不快闭嘴!”窦氏恶狠狠地盯着她,“是谁教你这时候来告诉姑娘这些?!” “她的手早就废了,就算抚琴,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没有人会认得出来!” 萧华绮哭着摇头,“母亲,她前些日回府不是还带了个给祖母诊病的郎中,若是治好了呢?一定是这样的!” 窦氏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当年你祖母回来后也找人给她诊治过,晟京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一个区区的江湖游医又有什么办法!” “她如此做,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吓唬你,要么你今日真的因为惊惶分心砸了场面,要么……” “现在府里来了这么多贵客,你若真跑去把她杀了,便会被她拖下水一起死!那就遂了她的愿了!” 见萧华绮终于冷静下来,窦氏立刻叫白露带她回房补好哭花了的妆容。 而芯芸正想悄悄随着萧华绮离开,却突然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窦氏冷冷看着她,“吃里扒外的东西,才去重华苑几日,就敢帮着那贱人来害二姑娘了!”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给我带下去看住,叫人伢子来!” 芯芸刚被拖下去,窦氏手下的一个丫头便一脸喜气洋洋跑进藏珠阁,“夫人!大都督到了!” “奴婢看着都督的侍从抬进来好几个精致的木匣,想必是提前给咱们二姑娘备下的礼呢!” …… 萧文慎局促地跪坐在第一排左边的席位上,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中间主位上的人。 他虽与厉钧行同朝为官,平时却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自己虽有侯爵之位官职却并不高,而眼前这个年轻人—— 从玄武卫最低等的营奴,不知怎的讨了长公主的好,就被长公主引荐给了圣上。 据说他面具之下那张脸生得十分好姿色,以至于圣上仅仅见了他一面便十分宠信。 自那之后,一路拔擢高升,不到两年便成了整个玄武卫的首领。 他背靠天子,监察百官,行事狠辣不近人情,名声日渐狼藉。 当时萧文慎还同别人一样,虽然忌惮,心中却十分瞧不起他。 毕竟这种出身低贱,靠以色事君、媚上邀功才步步高升的人,是最为勋贵世家所不齿的。 可未曾想到,前几年北地狼烟骤起,圣上力排众议,为他披甲挂帅。 他所到之处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不过三四年时间,就把北方数个蠢蠢欲动的部族打得丢盔卸甲。 就连战力最强的北狄王庭,也俯首称臣。 萧文慎还记得当年他班师回朝之时,金銮殿上,圣上笑着为他加封五军大都督,他接过兵符印信,转过身来睥睨百官的模样—— 冰冷萧肃,令人不寒而栗。 “萧侯——” 萧文慎骤然一个激灵,神思霎地被抽回,立即坐直了身体,低头拱手,朝高坐上位的那人做礼。 “大都督!” 第32章 萧侯倒是把女儿养得很好! 厉钧行斜倚着凭几而坐,一手端着白釉酒盏,手臂懒懒搭在曲起的一条长腿上。 面具之下的视线在四周冷冷逡巡了好几圈。 男女虽分席而坐,但同在长亭之内,仅仅隔着一张泼墨山水锦风屏。 一路过来至今,他并没有瞧见萧华臻。 他眼神蓦地落在萧文慎身上。 “侯府这宴席办得倒安静。” 萧文慎冷汗涔涔地将头伏得更低。 这满席的宾客早些时候还推杯换盏、热闹非常,可此刻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安静至极! 但这哪里能怪他? 饶是席间全是不可一世的勋贵子弟,但厉钧行往这里一坐,还有谁敢当着他的面喧哗? 他硬着头皮,“听闻都督喜静……” 厉钧行懒散地浅啜一口酒。 “是么?那萧侯打听错了。” 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朝众人扫视一圈。 “本都督受邀赴宴,自然是想图个热闹。” “诸位尽兴吧,”他稍微将盏举高示意,“别拂了主人家的好意。” 众人包括萧文慎在内,这才松了口气。 萧文慎站起身拍了拍手,即刻有两名小厮托着一只绘金描彩的花瓶走进来。 花瓶之中是几株杨妃色鲜花,高低错落插在瓶中,花朵饱满,鲜艳欲滴,色若美人之面。 萧文慎笑着朝厉钧行拱手,“都督请瞧,此花便是美人靥。” 厉钧行目光从花间略过,不过一瞬,便又懒洋洋地垂下。 赞美没有。 连点评都没有一句。 萧文慎呼吸一滞。 这是什么意思? 厉钧行不是点名要看这美人靥么? 他还特地让花匠趁着朝露未晞、这花最最娇艳之时,便将花枝剪下,精心养在瓶中。 连这只花瓶都是他精挑细选过、最华贵的一只! 可眼下厉钧行为何却看也不看,似乎没有半分兴趣的模样?! 难道是他……画蛇添足了? 他正想开口请厉钧行到园中去,赏一赏美人靥的原株,余光却瞥到屏扆后头的窦氏。 窦氏朝他使了个眼色。 萧文慎恍然大悟! 他这夫人所料当真没错,这厉钧行并非喜爱伺弄花草之人,哪里是真要赏什么花! 不过是想见栽花之人罢了! 他脸上浮现出喜色,“都督方才说得在理,宴席冷清,若无丝竹助兴,只怕真要扫了诸位的兴了。” “小女顽劣,日里虽只喜爱摆弄花草,其余才艺平平,但于琴乐之道,倒颇有她自己的一番见地。” 萧文慎边说,边分外紧张地观察厉钧行的神色,见那平静无波的面具之下,果真缓缓抬起了眸子。 他心中大定,笑道:“如若都督与诸位郎君不嫌弃,便让小女献上一曲吧。” “绮儿,过来见礼。” 萧华绮以扇覆面,从山水屏扆之后缓缓现身。 待走到席间,站定在众人面前,她才轻轻却下扇子。 “华绮见过诸位父亲、见过诸位郎君,见过……大都督。” 她悄悄抬起眼帘去瞧正中主位上的人。 惹眼的绯红宽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一条赤金白玉腰带将劲瘦腰身勾勒出来。 可怖的银色面具之下,清晰可见精致锋利的唇峰与下颌,黑发束起固以镶碧鎏金冠。 他虽就那样懒洋洋斜倚着凭几而坐,但不知为何便散发着逼人的气度,冰冷而高贵。 萧华绮的心神都颤了颤。 她从前还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看厉钧行,如今一见…… 这样貌美俊逸又高不可攀的人,不知该是多少贵女的春闺梦中人,却偏偏…… 他却偏偏中意自己。 “绮儿!”萧文慎在她耳畔低低叫了一声。 萧华绮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颊烫得吓人,明明只是初春,却仿佛置身盛夏。 她慌忙低下头,却听得上座那人忽然开口。 “这便是萧侯的千金?” 厉钧行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打量萧华绮的眼神愈发冷冽起来。 好个风姿绰约,珠圆玉润的侯府千金。 同是安平侯府的千金,前几天躺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却形销骨立,瘦得跟猫儿似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 他眸中淬着寒意,径直落到萧文慎脸上。 “想不到,萧侯倒是把女儿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