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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杜家岔最后的侥幸

作者:吉祥宝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冰的伤疤在晨光中泛起紫红,像条正在蜕皮的蜈蚣。


    他弯腰拾起块矿石,指尖摩挲着晶体表面的放射状纹路:


    “杜会计,你父亲临终前有没有到过‘透水事故’?”


    杜亚明感觉后颈汗毛倒竖。


    他想起昨夜翻找父亲遗物时,在铁皮盒底发现的电报稿——


    “七号矿层发现伴生铀矿,速报省厅。”


    电报纸右下角,赫然盖着赵卫国的私章。


    “你休想动祖坟地!”


    杜老三突然暴起,肩头撞向李冰。


    这个干瘦的放羊倌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却在触及李冰衣角的瞬间被撂翻在地。


    李冰的皮鞋踩住杜老三手腕,帆布包侧袋露出的雷管引线泛着幽蓝:


    “九二年大洪水泥石流,冲垮了县档案馆的库房。”


    他忽然轻笑,伤疤随肌肉抽搐:


    “你们猜,为什么重建时特意绕开了西边山坡?”


    杜燕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晨经过村小卖部时,老板娘递来的字条——“他包里有矿难死者名单。”


    此刻那张字条正在她口袋里发烫,墨迹洇开成十二个血点。


    “李顾问。”


    她突然开口,钢笔尖抵住李冰的喉结:


    “你背包第三层,是不是装着1979年矿难调查组的印章?”


    李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细微动作像把利刃,剖开了杜家岔最后的侥幸。


    杜亚明突然明白大姐为何总把钢笔别在胸口——那支英雄100的笔舌里,藏着半枚残缺的公章。


    “交换条件?”


    李冰的声线像生锈的合页。


    “村西头沼气池的施工图。”


    杜燕从发髻里抽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用矿物颜料画着复杂的管道网络:


    “用你手里的矿脉分布图来换。”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晒着废矿坑。


    当李冰展开羊皮纸时,杜亚明看见他指尖泛起不自然的青白——那是长期接触放射性矿物的痕迹。


    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仿佛吞了块烧红的炭。


    “你们早发现了铀矿。”


    李冰的镜片泛起彩虹纹:


    “却故意用沼气池做掩护。”


    他忽然转头,伤疤正对杜老三颤抖的嘴唇:


    “去年死的两头种猪,是铀中毒吧?”


    杜老三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蜷缩着抱住膝盖。


    他裤脚沾着的夜露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荧光,像撒了层磷粉。


    “合作愉快。”


    李冰突然扯开帆布包,将雷管扔进废矿坑。


    当爆炸气浪掀飞他额前碎发时,杜燕看见他眉骨处藏着道更浅的月牙疤——与赵雪、杜亚明父亲遗物里的照片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杜家岔的沼气池工地亮起探照灯。


    李冰蹲在未完工的发酵池边,指尖蘸着池壁渗出的黑色黏液:


    “铀238的半衰期是四十五亿年。”


    他忽然转头,伤疤在灯光下宛如活物:


    “你们确定要当历史的陪葬品?”


    杜燕把钢笔插进池壁缝隙,笔帽缺口处渗出酸液。


    当青烟升起时,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赵雪的笔记本里,夹着1979年广交会的出入证存根。”


    李冰的左手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


    杜燕闻到了他袖口残留的硝烟味,混着晒场新麦的焦香,在鼻腔里炸开腥甜的火花。


    “她没告诉你?”


    杜燕突然笑了,发间银簪的凤尾在月光下轻颤:


    “存根背面有你的出生证明,体重三公斤整。”


    探照灯突然熄灭。


    在绝对的黑暗里,杜燕听见李冰急促的呼吸声,像困兽在铁笼中徘徊。


    当备用电源重启时,沼气池边只剩半截被扯断的雷管引线,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杜亚明带着村民赶到时,杜燕正用钢笔尖挑着引线里的铜丝。


    她把铜丝绕成个诡异的符号,正是父亲坟前出现的那个。


    “他去了西山坡。”


    杜燕的声音像飘在风里的纸钱:


    “带着1979年的矿难调查报告。”


    村民们举起火把时,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哼唱声。


    那是首古老的采矿号子,调子却带着粤语的婉转。


    李冰的身影在火把照不到的暗处时隐时现,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微光。


    杜老三突然跪地痛哭。


    他怀里抱着的公羊发出凄厉的惨叫,羊角上缠着半截发黄的电报纸——正是杜亚明在父亲遗物里见过的那张。


    “他不是人。”


    杜老三把脸埋进焦土:


    “七九年矿难那天,我亲眼看见赵卫国抱着襁褓钻进通风管……”


    话未说完,西山坡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当山火映红半边天时,杜燕看见李冰站在火海边缘,帆布包燃烧的灰烬在他脚下盘旋成诡异的旋涡。


    “杜会计。”


    他的声音被山风撕碎,伤疤在火光中化作流动的金液:


    “你父亲没说完的秘密,就让它永远埋在矿坑里吧。”


    杜亚明突然掏出怀里的承包合同。


    当火舌舔舐到纸边时,他看见李冰的瞳孔急剧收缩——那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恐惧。


    山火熄灭时,杜家岔的晒场摆满了装着铀矿渣的玻璃瓶。


    杜燕把钢笔浸在圣水里,笔尖冒出的气泡竟带着幽蓝荧光。


    她忽然想起赵雪眉角的月牙疤,想起李冰伤疤的触感,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电报纸痉挛的手。


    “都是吃人的纸。”


    她轻声重复父亲的话,看着圣水将电报纸上的字迹化开成血色的云。


    远处传来汽笛声,县里环保局的车队正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车灯像一串跳动的磷火,照亮了杜家岔陈年的秘密。


    环保局吉普车的远光灯刺破浓雾时,杜燕正将最后一瓶铀矿渣沉入井底。


    青石井台结着霜花,她听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夜风中碎裂成冰晶。


    “杜会计!”


    陈科长夹着公文包跳下车,镜片反光遮住半张脸:


    “关于废矿坑的辐射值……”


    话音被井底传来的闷响打断。


    杜燕攥着麻绳的手背暴起青筋,装矿渣的陶罐在十米深处炸裂,暗蓝色荧光顺着裂隙渗入地下水脉。


    “你们超标三十七倍。”


    李冰突然从阴影里踱出,帆布包换成崭新的牛皮公文包:


    “这是省城地矿所的检测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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