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对郝昭是劈头盖脸一通挖苦。
郝昭被喷到灰头土脸,却只是暗暗握拳,无言反驳。
一者碍于曹丕的身份,二来人家说的也没错啊。
你郝昭在被曹仁举荐之前,你就是个屁啊,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若非曹仁力荐,魏王能把镇守洛阳的重任,交给你这么个小角色身上?
你依靠曹仁举荐一步登天,此前并无亮眼战绩,拿什么来说服曹丕冒险跟你困守洛阳?
不…战绩也是有的。
当初镇守睢阳时,被萧和以曹植归魏为饵,中了引蛇出洞之计,结果导致睢阳失守。
这不能叫战绩,应该叫他的黑历史。
你就说吧,你怎么让曹丕信你?
面对曹丕讽刺,郝昭只得咽了口唾沫,拱手道:
“二公子言之有理,昭确实是无名小卒,昭也没有资格口出狂言。”
“可二公子不要忘了,洛阳得失,关乎到我大魏能否守住兖州,守住河南之地。”
“一旦洛阳失守,楚军就能绕过我们的济泛区,沿黄河东西对进,夹击兖州。”
“楚军还能北渡黄河攻取河内,西过函谷进逼潼关,威胁关中。”
“这样一座关乎我大魏国远的重镇,二公子若是不战而走,将如何向大王交待啊?”
曹丕刚刚迈出的一只脚,猛然止步。
对啊,洛阳如此重要,这要是丢了,回去怎么向曹操交差?
犯下如此大过,你还指望着想被立为世子吗?
曹操不一怒之下砍了你,那就谢天谢地了。
“仲达——”
曹丕犹豫起来,回头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却神情淡定,拱手道:
“二公子莫非忘了,大王给二公子的诏令,乃是监国朝政,保护天子,而非守住洛阳。”
“也就是说,大公子的职责,仅在于保护天子,守洛阳是他们的事。”
“且大王还叮嘱过,万一洛阳有事,公子有相机决断,护送天子北撤之权。”
“现下楚军突袭孟津,洛阳眼看就要陷入援兵断绝,被围成孤城的绝境,天子有失陷于伪楚之手的风险。”
“这般局面之下,二公子若不能及时护送天子弃城北撤,那才是真正无颜面对大王!”
司马懿洋洋洒洒一番话,为曹丕铺好了台阶。
曹丕眼眸一亮,连连点头:
“仲达言之有理,吾之职责乃是保护天子,我绝不能让天子落于大耳贼之手!”
说罢,曹丕再无顾虑,转身继续下去。
郝昭急了,还想上前挽留。
曹丕却猛回头,指着他的鼻子喝道:
“郝昭,你休要再阻拦我保护天子北撤,你只管守好洛阳便是,咱们各司其职,谁也别拦着谁。”
“你有阻拦我的功夫,好好想想如何坚守洛阳吧,若是洛阳有失,父王饶不了你,我也饶不了你!”
郝昭懵了。
本来是他“威胁”曹丕,怎么转眼间变成了被曹丕威胁?
这位魏王长子,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不说,还把坚守洛阳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郝昭明知曹丕是在甩锅,却竟无言反驳。
人家说的确实也没错啊。
魏王的诏令,确实没提到要曹丕守城,他带着天子弃城而逃,又怎能算是违抗王命?
你郝昭守不住洛阳,那是你无能,是你失职,关我曹丕何事?
见压伏了郝昭,曹丕向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匆忙下城而去。
司马懿也紧跟下城。
郝昭只能目送着曹丕远去,摇头叹道:
“当此危难之际,却不顾军心士气,临阵脱逃,子建公子,你这般没有担当,怎配为大魏世子呀…”
感慨过后,郝昭深吸一口气,思绪回到了现实。
回头再望,北面尘雾已离洛阳城更近。
“楚”字战旗,隐隐约约已可见。
郝昭拳头一击城垛,悲决道:
“魏王,你放心吧,你儿子会逃,我郝昭却绝不会弃城而逃。”
“我郝昭在此立誓,必与洛阳共存亡,以报你知遇之恩!”
…
洛阳城北。
一万先锋楚军,已浩浩荡荡杀至洛阳城北。
萧和勒马于城前,举起望远镜察看城头形势。
只见沿城一线,魏军已经严阵以待,城头弓弩手飞石檑木齐备,做好了守御准备,并未见得慌张无措之势。
“这个郝昭,守城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萧和微微点头赞许,尔后扬鞭喝道:
“传令下去,前军留五千人安营扎寨,其余五千兵马分头散开,环城搜索,但见任何出逃之敌,即刻截击。”
“传令后续大队人马,尽快赶来,天黑之前吾要完成对洛阳的合围。”
左右诸将领命。
“夫君,城中魏兵出逃,就让他们逃去呗,他们逃的越多,咱们攻城的难度岂不是越少?”
“何必还要分出兵马,去截击这些出逃之敌?”
身后关银屏对自家丈夫的决断,却略有些疑问。
萧和淡淡一笑,解释道:
“夫人,你别忘了,那伪帝就在这洛阳城中。”
“他士卒出逃,为夫倒无所谓,若是给这伪帝逃了,这一战就算拿下洛阳,不也显得美中不足么。”
关银屏蓦的省悟。
萧和截击的不是魏兵,而是那伪帝刘奂。
这刘奂号称是少帝刘辨流落民间的遗子,当年曹丕弑君之后,曹操为与刘备拥立的天子刘熙对抗,便将这刘奂拥立为帝。
虽说世人皆知,这刘奂身世可疑,其正统性也远不及天子刘熙。
天下局势发展到魏楚争锋阶段,莫说是这个刘奂,哪怕是正统天子刘熙的影响力,也已微乎其微。
纵然如此,这刘奂毕竟还顶着个汉家天子头衔。
伪帝也是帝嘛。
有这伪帝在手,曹操将来就能以禅让的形式,实现他篡汉称帝的野心,多少还是有几分法理性的。
若能截获这伪帝,就能剥夺了曹魏政权仅剩的合法性。
你曹操再想称帝,就无法以禅让形式称帝,只能强行称帝。
说白了,就是恶心曹操。
关银屏想明白了这一节,便疑问尽解,遂是喝令左右亲卫开始安营扎寨。
…
洛阳西北三里。
曹丕正率领着一队车马,朝着西北方向的五社津狂奔。
洛阳以北黄河沿线,其实是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渡头的。
孟津渡规模最大,最适合水军停靠,离洛阳城又最近,楚军才会选择攻占孟津。
曹丕挟持了那位天子刘奂从洛阳西门出逃后,便一路向西北方向狂奔,打算从离洛阳较远的五社津渡河前往河内郡。
“希望我曹丕气运在身,不会被楚军发现吧…”
曹丕一边抽打马鞭,一面心下暗暗祈祷。
突然。
身后朱铄脸色骤变,大叫一声:
“二公子,有楚军拦截!”
曹丕心头一震,急是向东南方向望去,果然见有千余楚军,正斜刺里狂杀而近。
曹丕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左右只有不到五百余士卒,皆是心惊胆战,如何能挡得住那一千楚军虎狼?
曹丕没有半分一战的胆量,只能喝令左右埋头狂逃。
这个时候,天子的车辇却成了累赘,提不起速度来,拖累了整队人马的逃跑速度。
“二公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速速请天子下车换马才是,不然迟早得被楚军追上。”
司马懿厉声提醒道。
曹丕会意,当即策马靠近御辇,一跃而上。
一钻进御辇中,曹丕全然不顾君臣之礼,用命令的口气喝道:
“陛下,楚军要追上来了,你不能再乘车了,速速出来换马!”
刘奂端坐在那里,目光紧盯着曹丕,却并没有动弹。
曹丕急了,怒道:
“你吓傻了吗,还坐着干什么,快给我出来!”
心急之下,曹丕撕破了脸皮,对刘奂是恶语相向。
刘奂眉头紧锁,依旧端坐不动。
曹丕便想眼前这个所谓少帝之子,不过是个放牛娃,走了狗屎运才被曹操选中,扶立为了天子。
这样出身的人,哪里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碰上这等危机时刻,被吓懵了也在情理之中。
念及于此,曹丕遂也不再废话,直接冲了上去,粗鲁抓起刘奂的胳膊就往外拖。
就在这时。
原本闷不作声的刘奂,眼眸中陡然间闪过一道凶光,暗藏于袖中的一柄匕首滑入手心。
“曹贼,去死~~”
刘奂一声怒骂,手中匕首愤然朝曹丕刺去。
虽近在咫尺,不过他到底不会武艺,这一刺力道虽猛,动作却并不算快。
曹丕好歹是跟着王越练过武艺的,反应倒也算快,听得刘奂叫声,本能的回身一扫,惊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就扎来。
曹丕大惊失色,慌忙松开了刘奂,身子凭着本能向后跌坐了下去。
“刷!”
匕首扎空。
曹丕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躲的够快。
“你疯了吗,竟敢刺杀我?”
曹丕勃然惊怒,当即就要拔剑。
刘奂却不给他机会,一击不中,窜上前半步,匕首当空朝着曹丕腹部又扎了下来。
两人相距太近,曹丕想要拔剑拨挡已不及,只得拼了命的将身子往后挪去。
“咔!”
刘奂那第二击,不偏不倚,正扎在了曹丕腹部之下,两腿之间。
“啊——”
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