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像是这五年的时间从未给他留下污垢，只有洗净一切的澄澈。
温陶一见却莫名生出了几分胆怯。
那几句话带过的那十几年，却是她潮湿到腐败的亲情。
奶奶带了她十年，但却更爱与她同岁的孙子，那是她叔叔家的儿子。爸妈在她一岁时便早早出了村子，在她十岁生日时回来是为了留下来将妹妹养好。
后来她继续留在老家上学，爸妈又带着妹妹去了城市买房。
他比她好上太多，但苦难是不能被比较的。
她有过年少时午睡到黑夜在空旷的房子中醒来的感受，自然也会明白季凌秋寻找了整整五年的苦楚。
温陶呼出一口气，松了松肩颈，想尽力远离那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远古的情绪。
面前人在他说完后便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温师妹，你脸上的表情丰富的能写一首诗了。想知道什么？”
季凌秋眼皮轻掀，明明坐在冰床上仰视着她，却还能看出点居高临下的高傲意味。
他看着温陶耳边垂下的那缕发丝左右晃了晃，终于在出声前停了下来。
“哦，我在想……慕前辈的无尽水不是赠给我了吗，师兄的那个又是从哪来的？”
温陶刚放了半截的心又被季凌秋这句话提了起来，她在脑子中思考了好几秒才吞吞吐吐将这个问题凑了出来。
还有，季凌秋是用那只眼睛看出她是想继续问下去的。
季凌秋舔舔有些干涩的上唇，目光从温陶脸上扫过，想要从中再看出些什么，却还是缓缓闭上眼启口。
“上次秘境时给你看的那本册子。慕言枝有个心悦了许久的心上人，是个凡人女子。”
“无尽水便是他炼给那人的，一式两样，输灌灵力的法器，是他为了让那凡人女子即使不修炼也能长命。但那姑娘只想当个简简单单的平民百姓，不愿修仙。”
“你手上的那件是慕言枝的那份。我的，自然便是那姑娘的。”
季凌秋吐出一口浊气，一般这晚的时间格外难熬。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时在身边说这么多废话吵他。
也好。
少年抬手，将身间暗红的衣袍又整了整才又放心地对上温陶的目光。
方前交代时，那层笼罩在两人间的忧伤被他悄然揭过。
温陶与他贴地近，浅棕色的瞳孔扩大，沾染了些无尽水光泽的蓝，眸中尽是暗色中他的脸廓。
他低眸沿下方看去，少女似乎又向他走近了几步。
温陶却是被他这话炸开了，这么说，无尽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慕前辈的定情信物嘛。
温陶咬着唇，她觉得继续问下去不厚道，但是……她还挺想知道这两人的故事。
上方的蓝色小球在两人头顶旋转着，将原本黑窟窟的山洞照成诡异的蓝。
季凌秋嘴角扯了扯，苍白地一笑。
“慕言枝此人，若是知晓我在传播他与林霖的那些子旧事，会笑疯的。”
他看着面前温陶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神，忽地就想起了当时林霖同他说若是她死了，慕言枝定会找到她的坟墓同她一起入棺木。
“想不想知道？”
温陶见他嘴唇小弧度的上下张张合合，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眼前少年果断将她想听的话说了出口，语速很快，吐词却是清楚的。
随后，季凌秋看着温陶缓缓睁大的眼眸，欣赏般地扬起嘴角。
“林霖当时是担心慕言枝真会为她而死才会将无尽水交付于我假死脱身。”
季凌秋发觉同温陶谈论些八卦像是也挺有趣的，她的表情动作实在太好猜了，犹豫时还会捏一捏右边衣裙下摆。
闻言，温陶又不自觉向季凌秋靠近了些。
“你不是同慕前辈说林姑娘死了，说他自欺欺人吗？”
温陶对季凌秋前面说的那些兴趣不大，毕竟这时修仙世界，慕前辈想的变态些她也是少见多怪。
但季凌秋上回说的义正言辞的，又拿她做了个引子，她还以为……以为至少有半句是真的。
“季师兄，至少慕前辈只剩下一缕残魂了，你将当年的事告诉他也好了全他一件心事。”
温陶这话的语气很是平淡，毕竟林姑娘将这事交给他应是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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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季凌秋听这话却是低头缓声笑了出来。
“温陶，你被他骗了，慕言枝早在几百年前就飞升上仙了，那缕残魂是他在我几岁时给我留下的。”
温陶叹了口气，随意哦了一声。
少年肩上暗红的衣料随着轻微的耸动摩挲起来。
天蓝顶光下，他乌黑的发丝被高高竖起，发尾却随着低垂的头散落下来，由着它们铺满耳侧双肩。
洞外，圆月上中天，将后山林照得彻亮，悄然已过了夜半。
*
直至次日清晨，温陶见着季凌秋灵力恢复过来才同他一道去了济世峰回春阁。两人夏徐这事办完，还要去解决余朝这一事。
余朝虽是濯水宗之人，但这事总归是在天元宗出的岔子，更何况天元本就是在调查魔族一事。
她记得这位余道友与他未婚妻是青梅竹马，十四时为了娶如今的未婚妻方才进的濯水宗，当时已是过了修仙的启蒙年龄。
如今余朝赤手空拳成了首席弟子，本是今年举办合籍大典，未婚妻一家却被风照长老要挟到主动退婚的地步。
晨曦的雾气更浓，两人御剑赶到回春阁时后门的小医修还不在，季凌秋径直撬锁破结界将温陶带的进去。
温陶感慨他的大胆，又想起了最初谢从青从不过问季凌秋，才发觉季凌秋貌似……好像是个关系户。
进门时竟还见到了昨夜被伤的不成样子的夏徐，躺在外边床上，与原先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显而易见地虚弱了不少。
但这人衣衫整洁，一夜过去能收拾成这样，宋昭也是费心了。
里边靠窗的余朝倒是一派势头正好的模样，朝阳沐浴下，还在打坐恢复灵力。
似是觉察到两人到来，姚黄的衣衫有所动作，男子缓缓睁眼。
“温道友，我师妹前几日多有叨扰，还望道友恕罪。”
温陶淡淡笑道。“无事，调查这事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他应是从风照口中知晓这事了，倒是不知那三人如今是否知道了事情原委，不会已经将她同季凌秋伪装进夏朝居所的事告诉了夏朝吧？
想到这，温陶笑的都没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