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
粗犷狠厉的声音还含糊着些许的颤声与尖叫，似是被热络烘烤过一般发出痛呼。
面前少年一身蓝衣被阵刃刮得不成样子，黑瞳惊异地睁大，背脊一弯，愕然是又吐出一口血倒下了。
魔气急切地向前涌去，却像是被一面透明的结界阻挡住。
霎那，凝实的魔气向四周散开，在阵法内升起无边的黑雾。
温陶不敢将灵识外放，只是时不时趁机往林中看一眼，频率却不高。
原文中，这魔气是由白帝城中那位夫人炼化出的。这次剑冢之事，书中寥寥划过几笔，那人应该就在后山山林中。
希望一切都能按照原文继续进行。
她目光紧盯着面签水镜，缓缓呼出一口气。
“师妹也看不了多少时间了，再不进去，这魔气便要跑了。”
风声猎猎，吹动少年身间衣衫发带，暗红撞色的窄袖交领长衫将他的腰身勾勒得极细，倒不似平日那些繁复的穿搭。
但月光照耀下，仍能看清他衣衫上银丝织绣着的凤凰于飞的纹样。
他眼皮上掀，静静观察着阵中动静，喉结无端滚动几下，按捺住丹田内的异象。
他额间已然冒出不少冷汗，却还是云淡风轻地说笑着。
温陶轻轻嘶了一声，只是没想到季凌秋这阵法生效这么快。
“那夏徐怎么办，我先将他抬出来？”
她眸光上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虽说这魔气应当不会再钻进夏徐身体里，但放任他在里面还是不太好吧。”
“行，师妹考虑的倒也全面。”
少年双手抱臂眼眸低垂，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温陶听得很准，说出前半句时季凌秋分明还蹙眉轻轻啧了一声，后半句却唇角一弯，歪着头笑了出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进出阵法的方法我尽数教全了，这几日师妹应当熟练了不少，进去后记得动作快些。”
怪不得笑出来了，原来是说她没那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但这……剑冢阵法她试过还行，内部捉魔气的那个她也只是勉强记得个法式，心里真的没什么底。
“好，我尽量试试，若是不行我便不多管了，先来帮师兄再说。”
温陶沉思半刻，才斟酌着语气保证道，望向面前少年的眸子中蔓延着一丝不苟的沉重。
耳侧的蝉鸣一声一声连成完整的一段，几乎让温陶听出一点耳鸣的味道来。
良久，她看着季凌秋顿足停下，也没给个回音儿。
少年眼尾眉梢尽是冷色，双臂交缠才勉强稳住身间止不住的颤意。
“这样说来，还是由我将夏徐拖出来最好，也能更快赶过去。”
面前水镜渐渐褪去，微微反在季凌秋下颌的光也一同消散。
没了底下的那层光，温陶反倒将他看的更为清楚了，少年脸上还散着漫不经心的浅浅笑意，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平常事。
只是，不知是不是月光太过皎洁还是如何，季凌秋面上竟莫名看着有些病痛的苍白。
偏偏就是这段停顿，季凌秋还以为她有所顾虑。
“怎么，温师妹当时有勇气举剑指我，如今却不敢去收服魔气？”
说这话时季凌秋眉梢带上一分喜色，似是嘲讽，将惨白的面色都染上几丝红润。
闻言，温陶倒是不再多想，倒是这人非得捉着这点不放了，像是用剑指了他一次便是天大的罪过，能让他记一辈子。
她方才定是眼花了才会觉得季凌秋脸色不对劲。
温陶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季凌秋说得确实也在理。
于是，两人便也没继续掰扯下去，简单交代下就径直闯了进去。
阵法内，魔剑挣扎了好一会后终于耗尽全部魔力认命地乖乖归位，却还是不甘心地嘶吼出声。
一时间，空中除却满天将要溢出的黑漆漆的魔气，便尽是中央魔剑鸣叫时撞击黑石的哐当声。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年气息虚弱，天蓝的弟子服袍角还在滴血。
季凌秋靠近时还能听见滴滴答答似水滴石穿般的声音，还伴着少年偶尔吐出的几个音。
季凌秋眉头一拧，缓缓吐气，从储物袋中拿出那片叶子。随着树叶渐渐变大，灵气滑过季凌秋指尖，将地间少年搬至叶子上。
天元带着季凌秋，那叶子托举起夏徐。
两人直向边缘前进，但大约是季凌秋如今灵力不足的原因，天元也随着主人一样，病恹恹的，飞行速度比平日慢了不止一个度。
蓝光侵蚀而上，消融掉阵法的一小块，季凌秋动作很快，见缝插针将叶子推了出去。
他转身瞥了温陶一眼，少女身间葱绿的缎织长裙被风吹得鼓鼓的，在魔气笼罩下几乎要没进黑暗中。
于是，他难得有良心的给这人结了个结界。
季凌秋嘴角扯了扯，挥手将阵法闭上。他能感受到自己丹田内的灵力流失，近乎枯竭，像是一口枯井，渴望着能有几滴雨水润进干涸的石缝。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倒也是有趣，这“病”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次次都挑他一月中最关键的那日来犯。
季凌秋垂眼，身子比剑先行，转身调着天元便直直向中央阵眼赶去。
一道剑光劈来，余波吹动起他暗红撞黑的衣摆，像是将他从漆黑的魔气中寻找出来。
与袭来的灵力一同带来的，是温陶给他的传音。
“你先躲过我的剑，然后快来。我已将它牵制住了，启动阵法便能了结了。”
声音坚定，催促的语气下，季凌秋还能听出几分少见的骄傲与欣喜。
他舔舔下唇，也不再有所保留，俯冲直下不过几瞬便赶了过来。
脚尖落在魔剑之上，季凌秋眼皮上掀，将持剑的少女看得清楚。
魔气被环绕在四周的凝霜紧紧围住，密不透风。
凝霜旋的飞快，几乎显现出几道残影。
她抿着唇，但季凌秋还是能感受到她从内而外透出的几分难得真实的喜意。
天元剑剑身的纹路反着细碎的蓝光，倒像是被几涓细流流淌下来，隐隐约约还能听清潺潺声。
天元上的几道细流自剑尖划过，引向阵法四周。
一霎，蓝光透过魔气笼罩玄合峰的后山，连着剑冢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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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脸也被照得彻亮。
凝霜剑内的魔气似是被水浸润浸透般溺下去，散尽。
季凌秋高昂着的头微微垂下，即使整个丹田已经流失所有灵力，他的挺拔背脊也未弯下。
阵法余波击溃魔剑，使它沉沉睡去，剑冢内再也没了尖锐的碰撞声。
温陶仰头看去，季凌秋肩颈耸动，似乎还在喘气，像只扒拉着尖的小竹笋。
这阵着实厉害，应该是也耗费了他不少灵力，不过他这样子也少见。
解决了一大麻烦，温陶这时心中格外轻松，呼气呼着呼着便笑了起来，却只几瞬便又收敛住了。
她将凝霜收回剑鞘，少见地想起了季凌秋。
温陶徐徐向他走去，少年却仍是将头低垂着，手中剑还未收，甚至握得有些用力，这很不像季凌秋。
“季师兄，你……还好吧。”
温陶贴近他，试探性地问道。
这人却一下子抬头，连着剑眉一挑，笑了出来。
“放心，师妹有事我都不会有事。”
温陶无语，笑了笑抬眼。
“所以我没事，希望师兄也没事。”
这也算实话，别是季凌秋自己藏伤口回去后独自疗伤，不然她的攻略任务怎么办。
不过好好一个人长了张嘴。
温陶的目光小心地在他身上一一略过，明明这般好看的一张脸。
不对，她眉一凝，季凌秋脸色比方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将近惨白。
他像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眨眼间，这人面色又正常起来，清瘦的脸颊甚至刹那间带了几丝红润。
越掩饰越有问题，温陶深觉这里面估摸有秘密。
至少是季凌秋不想让她知晓的事。
直觉告诉她，她得知道。
久违的雾气再次笼罩这片剑冢，温陶耳朵动动，一道破开空气的御剑之声格外清晰，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我听见御剑过来的声响，这时间还有人来此？”她仰头望了望天，这才想起来宋昭还会来这一次。
“哦，估计是天元宗管教处，见温师妹对同门弟子见死不救，来捉温师妹关禁闭来了。”季凌秋随口玩笑一句，就如他平日一般。
但如今他灵力严重缺失，根本听不见温陶所说的声音，谁知道她是不是唬自己，这种手段他见多了。
剑冢阵法开合一下，宋昭一溜烟便飘到了两人身前，恰恰好卡住了温陶要说出口的反驳。
“季师兄，温师姐，多谢了。不过，夏徐那结界我开不了。”
宋昭颔首谢过便抬头在两人间左右扫视起来。
季凌秋没做声，只一步步缓缓走近夏徐，解开结界后便跃上天元飞离这里。
“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便先行一步了。”
季凌秋呼出一口气，由这天元托着他，晃晃悠悠地向后山树林飞去。
温陶看着穿梭在树林中的身影，心里默念，第一次用狼狈这个词来形容他。
时间紧迫，她同宋昭简单交代了几句夏徐如今的状况便随意寻了个理由御剑也走了。
半途，凝霜却悄然转了个弯，钻进了后山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