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草叶被露水压弯,露水中藏着小小的、刚刚升起的太阳。
谢煜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拎着一捆猪草,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迎面遇见了一个担着两个空木桶的中年人。
“大姨挑水去啊。”她打了个招呼。
“是呢,大玉。你这么早就割完猪草了,像你这么勤快的丫头难得喽!你家表妹呢,不是她养的猪吗,怎么让你一天天伺候?”
“她在家打扫猪圈呢,也勤快的。”
谢煜和她闲聊了几句,随后道别,拎着猪草,不紧不慢地走过了好几户冒着炊烟、正在做早饭的人家,最后停在一个不小的农家院门口。
她推开柴门,将猪草往猪圈里一扔,走进堂屋,踢了踢面朝下躺在席子上装死的人:“起来把猪圈扫了,我连猪草都打完了,你怎么还不起?”
“呜呜。”地上的人爬起来,竟然是个清秀书生的样子,抱怨道:“我本来就不想养猪,我只想种地!”
“你种地种得活吗?你要是种得好,至于一车菜卖不出去一根、只能被我包圆了吗?”
谢煜给自己倒了水,就着粗陶碗的缺口喝了,冷哼一声。
这个清秀书生模样的人叫姜芳,原来是个秀才,家里也算耕读世家,但是对读书考官没有兴趣,就只想着种田。
她家两个娘亲还在的时候,还能压着她去上学,后来两人都去世了,她干脆放弃了科举,直接将一门心思都扔在了种地上。
奈何这个人种地实在是没有天赋。每年地里的粮食产量堪堪只够她一个人吃就算了,种个菜还种得菜叶子发黄、都是虫洞。
她前两天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一根青菜都卖不出去,被谢煜看到了。谢煜直接花钱买了那车菜,还额外给了一些银子,并且承诺会教她一个种地的窍门。
作为交易,姜芳让谢煜住在自己家里,称她是自家的表妹,最近来找她玩。
听说最近在查生人的时候,姜芳还担心谢煜会暴露,却完全没想到,谢煜比她这个内向的书生更受村子里人的欢迎。
明明就是假表妹,谢煜却偏说自己小时候来这里玩过,勾得村里不少年轻人都开始仔细回想,然后恍然大悟:“果然是你啊,咱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
连村子里的老人都喜欢她,因为她和她们下象棋,长得周正又嘴甜,打猪草又麻利。
姜芳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种地啊?”
“就今天。你不是给我裁了个小本子吗?拿来。”
姜芳扔给谢煜一个用线固定的小本子,又摸了支炭笔出来递给她。
谢煜坐在桌边,用炭笔写写画画:“我写点东西,你去把猪圈打扫了,然后咱们就下地。”
姜芳应声而去。
等两人真正到了地里,谢煜让姜芳把这块地分成三乘三的9个小格子。
姜芳皱起眉头:“这是要干什么?从没有见过村里的老农这么干。”
“还有就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好几岁,也不像是农家长大的,你怎么会种地?”她狐疑道。
“现在才开始怀疑我会不会种地,会不会晚了点?”谢煜吐槽:“你这个防诈骗意识太薄弱了,可惜现在没有反诈 App 给你下载。”
“什么?”姜芳没有听懂她最后的那句话。
“没什么。我虽然没有从小种地,但我奶奶种了一辈子地,我从小就看她下田。此外,我还自有一套摸索如何侍弄庄稼的办法。”
“而且,你还担心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种的地更差吗?”
致命一击。
姜芳乖乖地去把地分成了9个格子,回到田埂上,望着自己背来的一篓子种子,又叹气说:“但是我家的种子不好。”
她们种的是春小麦。
在这个没有农科院的时代,农家种地普遍还是自留种,姜芳也已经种了好几年的地,种子一年比一年差。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种好地?”
“宽泛地说,是科学。具体地说呢,是控制变量法。”谢煜挑眉,知道姜芳听不懂,又解释道:
“这是一块地分成的9个格子,就能确保这9个格子里面的土和太阳都是一样多的,剩下的浇水、施肥、除虫,每个格子都可以用不同的剂量。”
“等到收成的时候,你看哪个格子里的小麦长得好,你就知道该浇多少水,施多少肥了。而且你可以选这个格子里的小麦留种。”
谢煜将小本子递给姜芳,上面已经写了每个格子预计浇多少水、施多少肥:“你用这个本子好好记录一下。”
“哦——,这样啊。”姜芳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确实有道理,也不难,我以前怎么没有想起来呢?”
谢煜耸耸肩。
现代的初高中生都知道什么叫控制变量,但有的时候,古代人就是缺了这一种思维,以至于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唉。”姜芳又叹气:“不过这也挺麻烦的,要是我们在北郊多好。我听说威武军和三公主今年给农户发种子呢,据说收成会特别高,在西北都能活——那边比我们还旱呢。”
谢煜忽然抬头:“你说谁在发种子?”
“威武军,还有三公主啊。只要是北郊的农户,即使不是她们的佃户,都可以用低价去买她们的种子粮。我家好多亲戚都买了,打算种两亩试试。”
所以就是沈长胤在发种子。
整个北郊的种子,会是巨大的份额。
沈长胤能够这么轻易地就发得出来吗?
她到底要提前多久准备,才能够在西北囤够足够的种子?
谢煜垂下眼。
她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力,就只是给农户发种子?
谢煜抿抿嘴,正打算让姜芳开始种地,就看见田埂上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人,不停地挥着手。
仔细一看,是村里12岁的小丫:“大玉姐!芳姐!村长喊你们呢,快一点,十万火急,让你们把镰刀锄头都带上!”
“我还要去通知别的家呢,你们快点。”
“这是怎么了?”谢煜一看小丫鸭惊慌的神情,立刻直起身来,将锄头握在手里。
“抢水啦!要打起来了!”
*
急火火地赶到村头,发现确实已经聚了二三十号青壮年,还有不少人正慢慢赶过来。
再定睛一看,连还在哺乳期的女人、上了年纪的老太、十四五岁的半大丫头,也都拿着镰刀、木棍在往这里赶。
这是要干什么?!
谢煜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维.稳的冲动。
知道这是要村战。
她活在现代,自她出生后,两个村子因为要抢水而打架的事情,就已经绝迹了,但是她在警校里看到过这种案例。
两个村子可以出动几百号人打架,动用能够动用的所有武器,在20世纪,抢水村战甚至会动用土.雷和火枪。
青壮年打架,老弱病残也不会歇着,能打的打,不能打的就当后勤。
在这种抢水村战里,受重伤是正常的,甚至会死人!
春雨贵如油。尤其在北方,春耕时节的水更加珍贵,今年虽然算不上大旱,但也没有下几场雨水。
谢煜瞧着村头中央、被姜姥这个村长和几个村老围着的,正是她上午遇见的那个挑水的大姨,现在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破了,额头上被砸破了好几处,血流下来又凝成了血痂。
她上午去挑水,被隔壁李家庄的人给打了!回来这么一说,村里的人立即动员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李家庄霸占了春耕时分最重要的水源。
大战一触即发。
姜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握着个镰刀,手抖得很。
谢煜用手肘捅捅她,让她往后躲一躲。
自己则混在队伍里,打算先跟着看看情况再说。
到了小河边,发现对面李家庄也乌泱泱来了许多人。
谢煜数了一下人头,发现双方差不多。
又看了看河里的水车——今年旱,水又少,连水车都推不动了,竹子做的涌道早已经干涸。
而且这里是下游吧。
她正思考着,两个老村长吆喝了一声,双方当即蹚水过河,猝不及防地就开打了。
谢煜混在人群中间,没反应过来,差点被踩死。
她骂了一句脏话。
眼瞧着双方越打火气越大,知道如果再这么打下去、打出了人命,就真的要变成血仇了。
她抢了根长棍,爬到水车上,找了个站得住脚的位置,大声喊着:“都停手!别打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关爱人民群众了。她看着谁打得最凶,就用棍子抡一下,精准消灭。
但是在两方村民冷静下来之前,她还是受到了伤害。
当时,她正用棍子点了点打得正酣的姜姥,顾及对方是老人,她还没用什么力气。结果姜姥反手就掏起一颗带着淤泥的石头,也没看清楚是谁,就往她的方向扔过来。
谢煜避过了石头,却还是被淤泥糊了头,大喊一声:“老太太!”
双方终于还是冷静下来了,都仰头看着她。
谢煜用自己平生最凶狠的语气骂人:“抢水是吧!抢赢了又有什么用,你真的能天天守在这里,不让对面来打水吗?”
“就算你可以,那然后呢?输家今年没有水浇地,颗粒无收,难道就这样饿死吗?”
“赢的人有粮食,输家难道不会抢吗?她们难道不会放下木棍锄头,用刀去抢吗?”
“你算几根葱!”不知道哪个村的愣头青嚷嚷。
谢煜一棍子打她膝盖、腹部、胸膛,不出三秒,这个人就跪了。
两村村民一片寂然。
“现在,都退回自己村的河岸。”谢煜指挥:“今年旱,水要省着些用,把水车都锁了。我们现在哪有足够那样漫灌的水?”
“等下两个村长给我报各村的土地数量,以此来分配水。每个村每天就打那么多桶,打回去自己用勺浇地。”
“双方各派两个人在这里看着,监督对方用了多少桶水。我也时不时会来这里守着,谁都别想偷水。”
有人不同意,谢煜立刻龇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大家又一次安静了。
“还有就是,”谢煜站在水车上,往河的上游望:“咱这是下游,上游也有村子,也有水车,她们把水用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儿自然没水。你们两家都出10个人,下午和我去上游的方家村看看。”
村民们看看她,又互相看一看,就有小年轻人憋不住,要笑。
“像威武军呢。”一个大姨突然笑着说:“威武军在北边好像也这么分水。”
谢煜愣了一下。
又有村民在下面喊,带着笑意:“大玉,你去当官吧!你会是个好官的。”
“是啊,我们大玉去考试,当俺们县令多好。”
得了吧。
谢煜脸发热,嘟囔了几句,跳下了水车。
但没有立刻走。
打架这个事情,就像火堆一样,一定要严防死守。防止没有完全被浇灭,余烬复燃。
所以她一直守着,让双方都回村去,又看着双方按数量取了水。
下午又带着人去上游的方家庄,让她们把水车给停了。
方家庄当然不愿意,谢煜当然要武力威胁。
总之,事情最后还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但谢煜已经筋疲力尽。
她回到姜芳家,也往地面的席子上一躺,躺成一个大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她不想当官,也不想拥有权力。
太累了。
姜芳已经将9个格子的种子都种完了,回来看见她这样,也心有戚戚地说:“累吧。”
“唉,也不知道威武军什么时候能把我们南郊给管了,三公主什么时候也管管我们呀?”
三公主已经在管了。
谢煜翻了个身。
而且北边的百姓是沈长胤在管。
姜芳还在感慨:“都说母亲官、母亲官,北边对百姓才是真好呢。”
谢煜没有说话。
她还在生气沈长胤利用她的名义进行军垦。
但单就军垦这件事来说,她不仅不应该对沈长胤生气,还应该喜欢、赞扬她,因为沈长胤真的对百姓很好。
这就好像穿越过来的第一天晚上那样,沈长胤在骗她,但是她掌控军队、行军的能力真的也非常传奇、让人敬佩。
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啊——
此人好烦。
“对了,好像威武军最近要进山剿匪了,我们这儿的驻军天天就混吃等死,动也不动。”
谢煜猛地坐起来:“匪?咱附近也有匪?”
“有啊。”姜芳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不知道她们今年会不会下来抢我们,以前她们都抢一抢过路的人。”
当然抢啊!今年旱!
她一跃而起,急匆匆冲到村长家里。
她要立刻安排村里的青壮年开始训练,防止有匪来袭。
今天上午打架,她看了。战况非常惨烈,但是双方打架的水平也是惨不忍睹,菜鸡互啄。
在确认了附近的驻军确实是人浮于事,而且行事作风和土匪并没有什么区别之后,她征得了村长的同意,决定从明天开始立刻训练青壮年。
她还安排了村子里会去镇上、县里卖菜的人都仔细些,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山匪的情况。
过了几日的下午,她正在村中央进行训练。
“3个人一组,遇到匪了呢?一个人进攻、一个人掩护、一个人支援。”
她将青壮分组。
“你们平时都有自个儿农活要干,所以白天我就不安排巡逻了,遇见匪了,一句话都不要说,也不要抵抗,立刻往这里跑,敲锣,用尽你最大的力气敲锣。”
“其余人,听到锣声,立刻往这里赶,懂了吗?”
青壮都点点头。
“但是,也有匪喜欢悄无声息地夜里来。所以夜里我要安排人巡逻。还是三人一组,一组只巡逻一个时辰,附近的四组轮着来,这样不会很累,不影响第二天干活。如果匪来了,附近的人立刻过来支援。”
她安排完了战术,又开始挑人出来,教她们打架——锄人的姿势和锄地是不一样的。
一个上街卖菜的大姨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自己家的小丫头。
她们两个人在镇上卖菜的时候,在凉茶铺旁边偷听到了山匪的动静。
山匪也是人,也有亲戚的,甚至有不少山匪还有家室在山下,抢了东西也偷偷摸摸送下山。
凉茶铺里的,就是两个山匪的妻子。两个人虽然压低了嗓子,却没注意到在附近和泥玩的小丫头,正畅谈着这回抢劫后要拿那些钱粮怎么办,说的话却全都被小丫头听见了。
谢煜仔细听小丫头口齿不清晰的汇报,知道了山匪的第一目标不是静水村,而是隔壁的李家庄。
但是山匪的行动游移不定,并不存在抢了这家就不抢那家的情况,所以静水村最好还是和李家庄联合起来。
之后又去找村长问了问山匪的情况。
发现这个寨子不算特别大,寨上大概有一两百号人,虽然实力也非常可观,但是没有到必须由军队剿灭的程度。
她有了一个打算——不能只是把山匪吓回去。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如今是春耕,等到青黄不接、粮食短缺的时候,山匪会更加凶悍。
最好能够一次性将整个寨子的山匪都剿灭了。
以此为目的,她很快就规划了战术。
很快就到了山匪要来的那一天。
恰好也是她与沈长胤一月之约的最后一日,沈长胤还没找到她,那些探子们甚至都没怀疑到静水村这里。
她确信自己可以能够藏到最后,确信自己要赢了。
*
这一日的清晨。
谢煜和姜芳纠集了两个村子五十号的青壮年,拿好武器,决定提前上山,等山匪下山,寨子空虚的时候,她们就把寨子打了。
剩下的青壮年则在村子里埋伏。
如果山匪被打怕了,往寨子方向回逃,她们这五十号先锋军会把寨子大门关好、在寨子里射箭。
谢煜知道自己会成功的——她相信自己射箭的准头,也知道从寨子高处打低处的优势。
几十号青壮年整好队,激动地吼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
“大玉!走啊,带咱们打仗去!肯定能赢!”
“就是!我们有大玉,还有我,那肯定能打赢那些吃不饱饭的山匪。”
“大玉是大玉,你是什么呀?”
她们很快开起玩笑来,士气高昂。
谢煜站在她们面前,也笑着:“出发!”
村里的人都送她们,谢煜垫了一下后,在即将走出村口的时候,脚步忽然犹豫了一下。
望着身后眼神同样乌黑发亮的村民,她无声叹了一口气。
招手喊来了12岁的小丫,将一张小纸条塞到小丫的口袋里。
“如果匪来了,你就跑,你会骑村长家的驴的吧。我知道你会偷偷骑,而且村长也知道。”
“跑到镇上,遇到手臂上绑着红布的人,就把这个纸条交给她。如果遇不到,你就去茶水铺之类的地方,去问老板。老板肯定知道怎么联系她们的,你告诉老板,一炷香之内联系到她们,就能拿到五十两。”
她直起腰,挥挥手,转头带着人上山了。
幸好她有第一次逃跑时进山的经验,她们速度很快,但也非常累。
预计上午八点左右,谢煜带着人埋伏到了寨子旁边,在林子里休整。
不少青壮都靠着树,大口大口地喘气,揉着腿。
谢煜只是静静地、缓缓地深呼吸,握紧手中的长刀。
上午九点左右,和她们想象中一样,山匪的寨子开门了。
许多匪徒涌了出来,有骑马的、有腿走的,大概一百五十号人,纷纷扬扬地下了山。
时间差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几个手势。
动手!
行动很顺利,她们成功拿下了寨子,把寨门锁紧,用寨子里的弓箭补充武器,静静地等待着被阻挠的山匪回来。
临近中午十二点,靠着寨子顶部围墙休息的谢煜,忽然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
她站起来,大喊一声:“人来了!”
开始拉弓射箭。
山匪机动性强,村子里的人没有能消灭多少,如今还有一百二十号人左右,都还是杀气腾腾的架势,以惊人的气势冲了过来。
谢煜不停地射箭。虽然她们打山匪是高打低,但这里只有她和几个猎户有射箭的本事,其她的青状都只能算是气氛组,落到她头上的压力非常大。
她的手很稳,动态视力也很强,每动作一下,就会有一个山匪应声倒下。
仿佛一切都如此顺利,可就在一瞬间,一种恐惧袭击了她的心头。
如果她这箭射偏了,会怎么样?
会不会山匪就多存活下来一个人,这个人的力量会不会就是攻破寨子的那个?
其她的村民会不会因为她而死去?
她的战术真的正确吗?她们真的能够用寨子的优势消灭这些山匪吗?
她不会害了这些将性命交付给她的人的,......对吧?
她好像忽然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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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暖的床上举起,扔进了没有底的悬崖,不停地坠落、坠落、坠落。
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心脏呕吐出来。
可她的手依然很稳。
直到,林子里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
她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一支箭射偏了。
难道还有更多的山匪吗?
原来并不是。
她定睛一看,在林子里穿梭的,是无数穿着盔甲、手臂上绑着红布的士兵。
沈……威武军来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弓箭,发现手臂因为太长时间的平举,已经发麻了。
血液迅速回流,手臂变得温暖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听见自己身旁的村民不满地抱怨着:“她们这个时候来干嘛?!我们都快把人打完了,她们偏偏这个时候来!”
谢煜又看了一看,发现山匪只剩下二三十个了。如今被两面夹击,这些匪类立刻开始溃逃奔跑。
她望着那些逃跑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村民。
她好像没有害了她们。
她忽然笑起来,格外开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山间的风一样自由、舒畅。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她们把寨子的门打开,村民和威武军士兵都忙着把寨子里的东西往山下搬。
留守村子里的人也很快过来帮忙。
姜芳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刚刚也在不停地射箭,现在累得快要虚脱。
谢煜就更不用说了。
她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走在云上,尤其是下山的时候,腿直发软。
两个人没敢直接走,就在小树林里找了块枯叶覆盖的空地,并排躺着,看天,开始休息。
上山的青壮们都由自家人接走了。村民们看她们俩这个样子,就要将她们背下山去。
两个人连忙挥手,说不用了,自己休息一下就好。
毕竟是年轻人,还是要脸的,不好意思让别人背。
躺了一会儿,山上的人渐渐稀少了。
姜芳说:“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吗?”
谢煜叹口气,挥挥手:“你走吧,我会有人来接的。”
“哈,我们家里还有谁啊,会来接咱俩?”姜芳笑了。
耳边却忽然传来有人用缓慢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
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人站在她们面前。
“我都说了,我有控制狂家长来接的。”谢煜看着沈长胤,悠悠地说。
沈长胤站在她们俩面前,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们俩中间的空隙。
姜芳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危险。
她看着沈长胤那张精致的脸,又看了看谢煜,感觉到氛围不对。
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和谢煜的距离,但依然感觉很不妙。
她立刻一跃而起。
“再见。”她一溜烟跑下山了。
谢煜看着她跑步的速度,叹为观止:“人在逃命的时候真的是能发掘自己的潜能啊,这跑得比我还快呢。”
她看向面无表情的沈长胤,拍拍身边的枯叶:“位置腾出来了,休息一下?”
沈长胤纹丝不动。
“哦,忘了你有洁癖的。”谢煜说。
眼前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垂下眼睛,像是谢煜住的那所破庙里的菩萨在低眉:“你不应该传信给我的。”
今天是她们赌约的最后一天,只要谢煜不传信过去,她就赢了。
谢煜从树叶的空隙中望着悠悠的蓝天:“是啊,早知道不传信给你的。谁晓得我这么厉害,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沈长胤:“你后悔吗?”
“有点。但也没有办法,我总得让她们活命,总得让她们吃上饭吧。山匪每年都抢粮食,我想让她们不挨饿。”
谢煜的声音是清朗的、是脆的,可沈长胤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我想让天底下的人都不挨饿’
那道声音是熟悉的,是她自己的声音;又是陌生的,因为那是她很久以前才会有的、雀跃的声线。
她抬起眼,眼前又出现了自己的幻象——可她来见谢煜之前,明明是喝了宁神药的。
那血迹斑斑的、衣衫褴褛的幻象,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变了。
血迹渐渐褪去;昂贵的、破碎的衣衫重新变成了平价、干净的青衫;面孔也有了微小的变化;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陌生的、刚刚考上探花的自己。
那个年轻的自己嘴唇一开一合,跃跃欲试:“我想要天底下的人都不挨饿。”
那道声音与谢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在她耳边盘旋,像是某种魔咒。
她闭了闭眼,指甲掐着手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忽视那个幻象。
她重新低下头:“现在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谢煜叹了一口气:“但老实说,我们那个约定从来也没有什么法律效力。”
年轻的、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不顾形象躺在枯叶上的人忽然严肃地问:“沈长胤,你要多久?”
“什么?”沈长胤有些疑惑。
“你要多久?你想要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拿到它,需要多久?”
沈长胤谨慎地思考了一下:“三年。”
“好。我就给你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就和离,但在这三年里,你可以利用我的名义去军垦、去夺权,我无所谓。”
“只要你依然如今日,如过去一月在北郊那样……”谢煜顿了顿,艰难找到了一个形容词:“做个好官。”
沈长胤定定地望着她,两双眼睛就像天空与湖泊互相倒映,她最终说:“好。”
“不过我还要再问一个问题。”谢煜没有起身:“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她是没有权势、好掌控的那一个,还是因为她是主动落到她手里的那一个。
可这两个原因,都不能够完全解释沈长胤。
无法被解释的人伸出自己的手,掩藏在白袖之下的手素白中有一点浅粉,掌心的纹路浅而清晰,她展示给谢煜看。
“三殿下,你是个假道士,不懂看手相,也不懂命理姻缘。”
这算什么原因?
可是沈长胤的话就说到这里。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中,有这样一句:如果你去找一个真的道士去算一算你和我的命运,你会出乎意料的。
她望望自己的手,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谢煜,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伸手将她拉起来。
但是她没有。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蜷着手。
在白袖中,指尖摩挲着掌心。
犹豫了两三秒之后,她又想要重新伸手,可是谢煜已经自己拍了拍地面,起身了。
“走吧。”谢煜走得很快,黑色的发尾与她擦肩而过。
两个人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无声地走回马车上。
“需要吃的吗?”沈长胤率先说。
“不用了。”谢煜礼貌地笑一笑。
马车里只有一横条的长椅,沈长胤坐在中间,她找了一个边缘的位置坐下,头靠在马车的木质车壁上。
随着马车的颠簸,她的额头不停轻轻地磕碰在马车上,其实并不痛。
沈长胤却看过来,看她,也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察觉到沈长胤的视线,谢煜望着她瘦削的肩膀,说:“我身上都是灰,这样你干净一点。”
沈长胤转回头。
谢煜很快靠着车壁睡着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那些细小的、不同频率的磕碰会有助眠的效果。
沈长胤的视线游移了一次,望着她的五官,看着她乌黑的眼睫也在不停地抖动着,像振翅欲飞的某种蝴蝶。
她重新看向正前方。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动,微微地皱起。
那道由她的声音和谢煜的声音混合而成的魔咒又一次响起,而在谢煜闭眼后,幻象渐渐地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血迹斑斑的样子。
她看着幻象走到谢煜身边,将鲜血抹在少年的眼下,像是为新嫁娘涂抹胭脂。
“她真讨厌。”幻象说:“我今日最恨她,她说了那么多傻话。”
病态瘦白的手指上沾着鲜血,渐渐的从脸颊游弋到脖颈,渐渐地将要探入衣领中。
“停手。”沈长胤说:“停下来。”
“她害过我,今天又惹我生气,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幻象直勾勾地望着沈长胤的眼睛:“她害过我,我可以对她做所有我想做的,你也可以,我们可以,一起。”
沈长胤从袖中掏出一柄细长的匕首,划过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瞬间的刺痛化作幻象的尖叫。
幻象破碎了。
沈长胤包扎了伤口,洁白的布条一圈又一圈的缠绕。
四下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马车。
她终于又看向了谢煜,她的手下败将、未婚妻子、早死前妻还一无所知地沉睡着,额头磕碰着。
她刚刚该伸手的,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沈长胤想。
于是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捧着睡着的人的脸颊,将她扶过来。
额头相碰,柔软的唇就在眼前,她们的发丝交叠,像是缠绕的藤。
另一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沈长胤想,幻象说得对,她应该做些什么,她可以对这个人做任何她想做的。
有关利益的、无关利益的、有关婚姻的、有关脸颊的、眼睛的、嘴唇的、衣服相关的、马车上、卧房里,她什么都可以做,谢煜欠她的,这是她赢来的权力。
沈长胤轻轻地将对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