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绛眉心拧成一个结，双眼紧闭，两道血水沿着脸颊流下。
他紧紧握着掌中墨剑，虽双眼灼痛，难以睁开。
但耳边脚步声，隐隐晃动的火光，足以燕绛在脑海中勾勒出官差围成的阵型。
突然，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袭来。燕绛身形微侧，虽目不能视，却精准避开了偷袭。
他面朝声源处，眼睑微微颤动，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视来人。
“哈哈哈！”
那邪道猖狂大笑：“小子，别白费力气了，乖乖交出龙吟剑，我饶你不死！”
燕绛沉默不语，左手紧握剑鞘，右手缓缓拔剑。
只见那拔出的剑柄之下，竟空无一物。
忽然一声龙吟震天，随着燕绛掌心金光渐盛，那透明长剑现出真身，是一柄宽刃大剑。
金光映照着他染血的面容，在黑暗中气魄震人。
燕绛手腕一振，剑芒划破夜空。他虽双目紧闭，剑锋却直取邪道所在。
剑气纵横间，气浪将四周官差尽数掀飞。
就在剑锋到达邪道面前之时，一阵凄厉鬼啸炸响。
那冤死的童男童女，惨嚎直冲燕绛而来，声浪如有实质，震得燕绛神志恍惚，两道鲜血自耳中涌出。
他身形一晃，持剑稳住身形，继双目失明后，连听觉也被剥夺，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望着水下惊变，聂雪回不由得一惊。
明明方才燕绛已同自己，将这些冤魂超度了，怎么再次出现？
视线所及，燕绛耳目双失，浑身被墨色怨气缠绕，剑芒忽明忽暗，显然已是难以应对。
聂雪回眸光一凝，素手翻转间，暗运妖气，准备破开水镜。
“别白费力气了。”
一道淡漠嗓音自身后传来，聂雪回回首望去。
只见一白衣道士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那人面容与燕绛如出一辙，可那双无色双眸中，是非人般的漠然。
“你是谁？”聂雪回正要细问，忽听水下喧哗更大，震得水面都层层波动。
水镜之下，燕绛身形滞住，只觉得耳目剧痛，勉强摇头唤起一丝清醒。
那些官差竟同时发难，数柄刀刃出鞘袭来，刀光如雪。
燕绛勉强侧身闪避，长剑在手中划出残影，堪堪挡住袭向要害的利刃。
但更多的刀锋向他袭来，肩头、后背多处同时绽开血花，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道袍。
“嗯......”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用剑抵住地面，勉强稳住身形。身上鲜血连珠滴落，汇成一片血洼。
官差们交换了个眼神，手持刀刃再次砍下。
燕绛手中龙吟剑颤动，数道凌厉剑气自发迸射，将袭来利刃齐齐斩断。
突然，一柄暗剑自阴影处刺出，如毒蛇般直指燕绛要害。
燕绛握剑一紧，只得及勉强侧身，就觉后心一凉，那暗剑已透胸而出，剑尖鲜血滴落。
大股鲜血从喉间涌出，燕绛身形晃了晃，手中金剑光芒骤黯。
那些官差见状更是凶性大发，刀光倾泻而下。
燕绛勉强抬剑格挡，兵器相撞间震得伤口鲜血狂涌。
一众围攻身影，几乎将燕绛身形淹没。
聂雪回看得皱眉，眼中寒芒一闪，妖力蔓延下，湖面结界崩出蛛网细痕。
见湖面震颤，似要碎裂开来，身旁白衣道士却是插话：
“不过一段记忆残影，你现在是做无用功。”
聂雪回懒得理会，霜刃出鞘，寒芒吞吐间，直指战局。
而水镜湖底，燕绛浑身浴血，刀痕深可见骨。
如此绝境之中，他却是猛然仰首，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
“好......好得很！”
笑声未落，他周身法力轰然炸开，化作无形气浪。
冲击得他紫金发冠崩碎，黑发披散狂舞，玄色道袍猎猎作响。
燕绛缓缓抬头，眼睑痉挛着强行撑开，其中猩红一片，两道血水沿着旧痕流下，狂暴金雷缠身周身，滋啦作响。
掌中龙吟剑清鸣一声，周围官兵身形骤然凝滞，脖颈齐齐浮现血线。
下一刻，众多头颅冲天而起，喷溅的血柱尚未落地，燕绛身影已掠入敌阵。
剑锋过处，只留下众多无头尸身，以及一片血海猩雨。
那妖道见状脸色大变，连忙转身要逃，刚踏出几步，却忽觉的心口一痛。
妖道身形一顿，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透明剑尖。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绽开血花。
“你......”
他张了张嘴，眼中失去神采，跪倒在地，面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燕绛手一横，将那妖道头颅斩落在地。
可他通红双眼中，却是疯魔不减。
燕绛满手鲜血在剑刃上一抹，龙吟剑顿时光芒大放，剑气竟分化出数道金色人影。
这些剑影分身穿梭如电，所过之处血花四溅。
方府正门外，县太爷和方有财慌忙想跑。
只见两道金色剑气破空而来，直接将二人钉死在朱漆大门上。
方才喧哗吵闹的方府，如今陷入死一般寂静。
突然天空一阵霹雳炸响，泼瓢大雨直直落下。
燕绛拖着龙吟剑，缓步走出方府大门。
他浑身浴血，已分不清那些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伤口渗出的血。
金雷剑气环绕之下，燕绛浓黑长发飞舞，宛如魔神。
暴雨如注，方府之外，几个闻声而来的街坊吓得两腿发软，四散逃去。
“壮.......壮士饶命啊！”
一个老汉脚下一滑，跌坐在血水里，连声求饶，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
燕绛踩着血泊一步步逼近，猩红的眸子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尸体。
骤然，漫天雨珠凝滞半空，颗颗晶莹剔透，仿佛水晶将时空凝结。
燕绛转身时，正对上聂雪回那双浅色的眸子。见他雪白狐尾摇曳，上面剑气寒光凌然。
燕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血的笑：
“怎么？见我杀了这么多人，要除魔卫道？”
聂雪回手腕一抖，展开一柄油纸伞，微微倾斜，将燕绛纳入伞下，为他遮去这漫天雨水。
他深深看着那猩红双眼，伸出素手，为燕绛擦去脸上血泪痕迹。
“已经够了。”
声音很轻，却让龙吟剑的嗡鸣戛然而止。
刹那间，凝滞的时空重新流动。
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声声闷响。那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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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汉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往巷子深处逃去。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在二人周围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幕。
聂雪回的指尖停在燕绛脸颊，干枯血痕还未完全拭去，透明泪水已经滚滚落下，晕开一片淡红。
燕绛怔怔望着眼前人，只觉得眼前血色渐渐褪去，世间原本色彩重现。
聂雪回覆上燕绛握剑的手，一点点掰开他僵硬的手指。燕绛竟没有丝毫反抗，任由龙吟剑从掌心滑落。
一声清越鸣响，龙吟剑落入聂雪回掌心，他手腕一转，剑尖抵住燕绛的心口。
油纸伞“啪嗒”一声跌落，两人身影顷刻被雨水浸透。
聂雪回雪白狐尾卷住燕绛腰间，蓬松绒毛被雨水打湿，黏连一片。
燕绛竟毫无反抗，只固执的注视着他，任由剑尖没入心口肌肤。
血珠顺着剑锋滚落，滴落在地面积水中。
“痛吗？”
聂雪回狐尾安抚般轻拍燕绛，手上力道不减，龙吟剑一寸寸没入燕绛心口。
当剑尖穿透心脏的刹那，燕绛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他依然没有挣扎，只是攥住了聂雪回的衣袖，像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燕绛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将聂雪回整个笼罩在怀中。鲜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剧烈心跳声透过剑身传来，一下重过一下。
聂雪回抬眼望去，只见那雨幕之中，燕绛身后赫然立着一道与他容貌无二的身影。
那人身着白色道袍，双眼无色透明。面容没有一丝波澜，宛若一柄利剑，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聂雪回贴近燕绛耳边，目光紧锁那道冰冷人影，声音轻柔地说：
“此剑之后，因果既偿。”
“燕绛，你不能一直被困在旧日记忆中”
燕绛咳出一口鲜血，却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下手这么狠？”
他染血的唇蹭过狐耳，嗓音带笑，已然恢复成熟悉的调笑语调。
聂雪回抬眸，正对上那双含笑的星目。
果然是那个不羁的燕绛回来了，他周身狰狞伤口都已化作旧疤，唯有心口这一处新伤，仍在渗着鲜血。
聂雪回被燕绛箍在怀中，脸颊贴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惹得那饱满肌肉一阵抽动。
聂雪回突然用力一握，竟将那龙吟剑生生捏碎，化成万千金光。
细碎金光滑向前方人影，在其白色衣袂上烙下点点金痕，隐隐是七星纹路。
聂雪回的狐尾轻轻一卷，将一朵木芙蓉，覆在燕绛渗血的伤口上。
素白花瓣被鲜血染红，黏湿贴在胸口，带来细微的痒意。
“至少那些被杀害的稚童，是真心感谢你的。”
聂雪回靠在燕绛肩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只见那木芙蓉化作点点清辉，为燕绛治疗胸前伤口。隐约可以听见孩童稚嫩声音，仿佛在诉说着感谢。
天空结界渐渐碎裂，酒泉瀑布的水雾弥漫开来，折射出七彩虹光。
燕绛伸出手，就要带聂雪回离开此地。
却落了空，只捉到一截雪白的狐尾，那尾尖在他掌心轻轻扫过，带着熟悉的温软。
聂雪回转过身，面向那道白袍道士，缓声说道：
“跟我们回去吧，龙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