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从马西莫的葬礼结束到现在也只过了一周,可再次走在阿斯卡城中的石板路上时,眼前的一切却又与上一次不同了。
上次街上的行人虽不算多,但总归还有人,可现在,即使代表第三个时辰的钟声响起,街道上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仅如此,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连窗户都不肯打开,即使有人试图往外看,见到街上有人也会“砰”的一声关上窗。
萨瓦托雷修士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腿脚也不太麻利,在阿斯卡这种有着大量上下坡的山城中行走难免速度会很慢。
好在菲丽丝现在的腿也不长,又是个谨慎的性格,走在坡度大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摔到自己。
这么看,一老一小的行走速度居然差不了太多,倒是很适合做旅伴同行。
菲丽丝如此苦中作乐地想着,两人也慢慢走到与下城区相连的石桥边。
一根雷慕式的巨大圆柱安静伫立在桥边,顺着华美的柱身向上看去,顶部赫然是一匹母狼与两个婴孩的雕塑。
因母狼奶水活下来的两位英雄之后,也就是后来建立雷慕城的雷慕斯和罗慕路斯——这对双生子和母狼的雕像早就成为雷慕城的标志。
可现在的阿斯卡可是阿斯卡共和国,是独立于任何政体的自由城邦,为什么要在城内树立这种其他城市的标志呢?
她产生了疑问,也就问出声了。
很快,跟在她身边的幽灵老师和灰袍修士先后为她做出了解释。
“因为建立阿斯卡城的就是雷慕斯的次子——阿斯卡尼奥。”
语速和反应更快的派勒乌索教授抢先一步说出答案:“杀死兄长得到雷慕城的雷慕斯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后来雷慕斯死后,兄弟二人同样在管理雷慕城时起了不可调节的矛盾。好在他们没有重复父辈的悲剧,弟弟阿斯卡尼奥率先后退一步,离开雷慕城来到这里建立了阿斯卡城。哥哥西尼奥为感谢弟弟的让步,宣布会与弟弟共享雷慕城的荣耀,所以阿斯卡城的代表物才会与雷慕城一模一样。”[*1]
比起思维敏捷的学者,穿着灰袍的萨瓦托雷修士直到对方说完才缓缓抬头看向立柱。
“因为建立阿斯卡的阿斯卡尼奥也是雷慕城的建造者——雷慕斯的儿子。”
“他的兄长,雷慕斯的长子在得知弟弟要放弃继承雷慕城、反而选择重新建一座城后十分感动。为了表达兄弟间不可分割的情谊,他愿意让弟弟建造的新城与雷慕城共享荣光,也就是现在的阿斯卡城……”
重新听了一遍差不多的故事,菲丽丝还没有做出反应,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却明白过来了什么,隐没在眉毛下的眼睛再次睁大。
“你刚刚是不是还在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你的幻象?!”幽灵发出悲愤的抗议,“你居然还不信任我!”
菲丽丝此时无法跟他对话,只能在身边人看不到的角度递给对方一个白眼。
她承认,自己昨天确实被对方那对知识的执着打动了,也确实对亲手制作出一本书有些兴趣,可这依然不妨碍她再多试探几次。
身处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越能得到准确的知识她的存活率就越高,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
在前往罗兰这个新环境前,她必须争分夺秒地吸取所有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至少她不想再因为一些诡异的行为和常识错误被人当成疯子或傻子。
进入下城区后,街道上的场景又变了。
如果说上城区是因为太过寂静而显得可怕,那下城区的可怕便是源于最原始的暴力和混乱。
最先传入大脑的是那难以描述的气味。
腐败的臭气,屎尿的臭气……本应每天都该清理出来的、街道两边的污水渠此时堆满了秽物。
随着她一步步走下坡,古怪的味道仿若丝丝缕缕的细线,水流般顺着鼻腔钻进胸腹,慢慢形成一层仿佛能阻碍呼吸的薄膜。
菲丽丝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相当小心,试图让自己避开那些流淌在石板缝中的污水,却在猝不及防下看到一只伸出的手。
那是一只格外苍白的手,倒扣在石板路上。
由于颜色太白,倒是显得指甲里的脏污更加明显。
她见过这种惨白到发青的皮肤。
在殡仪馆中,她送走外祖母的时候,那从布料下露出的皮肤也是这样……
“不要看。”
就在菲丽丝的视线不自觉地顺着那只惨白的手臂往上看时,一只枯瘦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的同时顺便也把她的兜帽往下拽了拽。
“好孩子,不要抬头。”
老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用的依然是与之前一般平缓而温和的语调,只有按在头侧的力道十分明显。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菲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顺从着那股力道低下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脚尖前那一块块灰色的石板上。
她没有再抬头,可周围的声音还是如实传到耳中。
各种各样的哭泣声隔着门板传到街道上,虚虚实实让人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但比起那破碎的声音,更清晰的是高昂尖利的争吵和怒骂声。
她听到有人为谁该去把屋中的尸体抬走而争吵,也听到重物被扔到不远处的沉闷响声,还有抬尸人讨价还价的声音……而更多、更刺耳的,是那些来自亡者的声音。
“……好痛……”
“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
“圣母……圣母在上…………求求您……”
也许是在下城区死去的人比上面更多,即使她不去看,也能听到那些似有如无的低喃在耳边徘徊。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
派勒乌索教授的声音里都带上一点颤音,听上去像是靠得更近了些:“太多了……前两天还不是这样,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恐惧和不安从声音中逐渐扩散开,一种由外侵入的冰冷感几乎要将身体完全吞没。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菲丽丝的呼吸还是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握着胸前暗兜的手已经变得冰凉。
仿佛察觉到她的不安,那只原本按在头侧的手慢慢移动向下。
这突兀的动作当即让菲丽丝寒毛卓竖。就在她即将使力挣开时,那只手却只是轻轻捂住她右边的耳朵。
“没关系,好孩子,我们就快出城了……”
老人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瞬间便把那些蔓延到脚边的阴冷驱散。
菲丽丝在恍惚中不知又走了多少步,直到鞋尖那一方灰色的石板路变成土路,那只一直按在她耳侧的手终于松开了。
“修士!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
见这一老一小走来,一位正叼着草跟人聊天的男人立刻站直身体,拎着马鞭走过来:“快点上车吧,再不走今晚我们可就要睡在野外了……对了,你们应该都没染上那种病吧?”
“当然没有。”
灰袍修士十分配合地掀起自己手臂上的袖子,菲丽丝也放下兜帽,学着他掀起袖子。
男人没有客气,仔细检查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并观察气色,确定没有问题才挥手让他们上车。
说是商队,但这里的十几人个个都是青壮年,所有人手中都手持武器,板车上的木箱封得死死的,完全无法从外面看出里面装了什么。
菲丽丝二人被分配坐到其中一辆板车上。她原本想要自己跳上去,可惜身高实在不允许,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爬上去,最后还是一个同行的年轻人看不过去,像拎包袱般把她拎上车。
最后清点好货物和同行人都没错,为首的男人发出一声呼喝后翻身上马,车队开始顺着土路朝北行进。
板车行进的速度不快,却终究比步行要快。
只是不到半小时,阿斯卡的城门就已经被他们抛到身后看不到了。
可即使看不到,菲丽丝的目光还是无法从哪里移开。
她其实与那座城中的人也不算太熟,但此时,她眼前依然会闪过那几张不算熟悉的面容。
乔瓦尼大师,伊莎贝拉夫人,女佣米娅,会做颜料的小学徒,他们今后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最开始看护过自己一天的卡特琳娜,为自己治疗过头伤的马可修士和那位与马西莫交好的修道院院长……她甚至没能再跟他们说过话,居然就要这样离开了……
仰头向上,今日的天空与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天空时一样湛蓝,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如今是今年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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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份,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该被称作“萌芽之月”或“天树之月”。
五月的意图恩诺半岛已经开始升温,尤其是白天,充沛的阳光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邪之物。
菲丽丝就这么仰着头,一边发呆一边晒太阳,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感觉发凉的手脚暖和了起来。
随着车队的继续前进,道路两旁的人越来越少。
虽然期间也有路过的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可在看到众多手持武器、骑马走在车队附近的青年后,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只能不甘地移开。
车轮不断滚动着,直到目之所及之处只剩下充满绿意的平原和远处的山峦,坐在马上的青年们才放开始终搭在剑柄上的手,车队中也开始传出一些闲谈声。
“喂,那边的修士!听说你打算带这孩子去原间城?”
最开始跟他们打招呼的男人拽着缰绳来到板车旁,充满好奇的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扫视:“灰袍修士我经常见,但你这种会带着孩子走的倒是不常见……”
这堪称冒犯的目光让菲丽丝有些不舒服。但因为她现在还是男孩的装扮,为防止暴露她并不想经常开口说话,只能把自己的身体稍稍往后靠,试图躲到老修士的身后。
“一切都是吾主的指引。”萨瓦托雷修士倒是对男人不太客气的语气没什么反应,做出一个向上祈祷的手势,这才端着温和的态度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这孩子刚刚失去了自己最后的至亲,只有一位住在原间城的远亲也许愿意收留他。乔瓦尼大师虽然可怜他,却又不能放下手上的工作亲自护送,只能先给那边写了信,再将他托付给我……还要多谢你们的慷慨,愿意拉我们一程,否则我们一路走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
“这……毕竟乔瓦尼大师也付过钱了……”
也许是他的态度实在太好,原本还十分轻狂的男人此时脸上已带上一丝惭愧,再次开口时语气都正经了不少,手持马鞭点了点另外两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那是我的两个侄子,帕加尼诺和安德烈亚,您有什么事只管跟他们说。”
萨瓦托雷修士再次朝他道过谢,男人便一夹马腹回到队伍前面。
等他走后,老修士这才低头看向缩在身边的小孩。
“那位先生只是好奇,没什么坏心,不要害怕。”他摸摸女孩的头作为安慰,顺便掏出一块面包掰开,将一半塞进她手里,“快到午餐时间了,吃点东西吧。”
菲丽丝接过面包后没有立刻吃,反而先看了圈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带着惊讶地看向老修士:“我们不是去罗兰吗?为什么说是原间城……”
原间城位于意图恩诺半岛北部,出于半岛与大陆的交界处。虽然距离这里也不算近,但显然是要比罗兰近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是去投奔亲戚的。
这位老修士看着那么老实虔诚,祈祷的时候头顶都像是要发光了,说谎的时候却连一点磕绊都没有……
“最近会从阿斯卡出发的商队只有这一支,他们的终点就是原间城,到达后就会折回南边……乔瓦尼大师的意思是先去原间城看看,要是不合适我会带你继续往北走。”萨瓦托雷修士俯下身,被眼皮盖住大半的眼睛微微睁开,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不用什么都说那么清楚。”
菲丽丝惊讶于他的坦白,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可修士……也能说谎吗?”
萨瓦托雷修士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把面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吾主仁慈,下次告解时会原谅我的。”
菲丽丝有些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带着一种常识略微震碎的迷茫咬下手中的面包。
咔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进脑海,菲丽丝感觉嘴里一凉,紧接着疼痛伴随着铁锈味一起在口腔中蔓延开。
“你怎么了?”
原本一直飘在旁边的派勒乌索教授见她突然弓腰捂住嘴,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在半空转了好几圈。
直到他眼睁睁看到女孩从嘴里吐出两颗带着血的门牙,愣了半晌后实在没忍住,仰头哈哈大笑出声。
在幽灵放肆的大笑中,菲丽丝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早就被她遗忘的成长之痛。
一个八岁的小孩,确实该换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