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尤婷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尤大福换上那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中山装,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把乡下人的身份暂时忘掉。他深吸一口气,迈着稳重的步子,朝隔壁村的宋家走去。
昨天晚上,茅世寇回到家,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在乡牧养站找到工作的事。
今儿一早,茅世寇听见村里大喇叭广播,说乡上要开公判大会。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想起上个月尤小雪被村里无赖骚扰的事儿。
一个月前,青禾村的无赖想对尤大志家的闺女动手动脚,结果反被揍了个半死,这事儿早就在周围几个村子传开了。
茅世寇那会儿听了这消息,心里头那个气啊,就跟火烧似的。他寻思着,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惹到尤小雪头上?
村里今天搞批斗会,他非得去瞧瞧热闹,看看那孙子到底长啥熊样!
他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公社去。至于去乡牧养站上班的事儿,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提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提一句。
“啥?再过两天,阿寇马上要开工了!”
茅大昌听到这个消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感觉,比中了头彩还让人不敢相信。
当初两家定亲,尤大福可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过,只要茅世寇成了他家女婿,工作的事儿,包在他身上,一定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茅大昌当时心里还打鼓,可还是选择相信了亲家。
没成想,尤大福这人办事还真麻利,这才几天功夫,就把阿寇的工作给敲定了,这速度,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这门亲事,真是祖坟冒青烟,给阿寇找着了!
他心里头那个美啊,就跟喝了蜜似的,从头甜到脚。
茅大昌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把媳妇、老娘都喊了出来,让他们赶紧出来好好招待贵客,这可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
“亲家!你这回可真是帮了阿寇天大的忙了,这份恩情,俺们全家都不知道该咋谢你好了!”
茅大昌媳妇儿一改往日对尤婷婷的挑剔,现在看尤大福,只觉得他浑身都闪着金光,比那庙里的菩萨还灵验,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嗐,咱们都是一家亲!”
尤大福大手一挥,那股子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感觉,平时可是不多见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往后阿寇出息了,可别忘了,是谁帮他铺的这条路!”
“好!真好!”
茅世寇奶奶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一个劲儿地催促儿子和儿媳妇:
“还愣着干啥?抓紧把孙媳妇儿接回家!这么好的媳妇,可不能让她跑了!”
“娶!马上娶!”
茅大昌喜笑颜开地对尤大福说:
“亲家,您定个好日子,只要您一发话,俺们家立马就去娶!”
这一个多月来,茅大昌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的,没个安稳的时候。
宋家独苗一根草,就茅世寇这么一根独苗,他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既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光宗耀祖,又怕他太辛苦,受委屈。
现在好了,总算能松口气了,儿子工作有了,媳妇也定了,往后的日子,可算是有盼头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转头吩咐媳妇儿:“去,把家里那坛老酒开了,再多整几个硬菜!今天我要跟亲家好好喝几盅!”
这乡牧养站,别看名字土气,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乡政府单位,吃的是国家粮。
在他们这些庄稼汉眼里,这可是金饭碗,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呢!
尤大福一想到村里那些长舌妇,特别是那个孔媒婆,心里就更得意了。
当初,孔媒婆嫌弃他家闺女,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还到处说他家闺女的坏话。
现在,他倒要看看,等茅世寇去乡牧养站上班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还有什么话说!
特别是那个孔媒婆,她儿子不过是在乡邮局当个临时工,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这回,他非得让孔媒婆好好瞧瞧,什么叫真正的铁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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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一中,尤小雪正埋头苦读,对乡里的这些是是非非,全然不知。
中午,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榨菜和冬菜,分给了一同学习的孔婷和刁悦悦。
给孔婷的,自然要多一些,毕竟,往后还有事情要麻烦人家。
尤小雪心里有个小算盘,她想让孔婷的父亲帮忙,把这些榨菜、冬菜拿到城里的供销社里去卖。
要是能卖出去,也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
放学后,她想起褚老师平时对自己的照顾,心里头暖暖的。
她把剩下的榨菜、冬菜,还有阎母送的核桃,精挑细选了一番,准备去褚老师家拜访一下。
虽然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礼轻情意重,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到了褚老师家,开门的是褚师母,褚玲玲也在。
“师母,这是我妈做的腌菜,您尝尝鲜。”尤小雪把带来的东西递过去。
褚师母接过东西,笑眯眯地说:“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褚老师,这是明川哥他妈让我捎来的核桃,说是给您补脑子的。”尤小雪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核桃。
褚老师一听,乐呵呵地接过核桃:“明川这孩子,有心了。”
“老师,您工作辛苦,可得保重身体。”尤小雪关心道。
褚老师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姑娘,心里更加喜欢了。他觉得这姑娘不仅学习好,还特别会做人,真是难得。
褚玲玲的目光落在核桃上,她走过来,拿起几个核桃,在手里掂了掂,若有所思。
“明川哥在部队里,还惦记着您呢。”尤小雪笑着补充了一句。
褚玲玲听了,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晚上,尤小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白天在褚老师家,自己顺嘴提了阎明川,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老是想起他,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部队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她。
她寄出去的信,他应该收到了吧,怎么连个回信都没有呢?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里头酸溜溜的。
都说男人薄情,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就连明川哥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裹紧了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