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悍妻:揣三崽炸翻大院》 第七十二章 “啪!” 还没等尤小豹把话说完,尤大福一个耳光就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直接把尤小豹打懵了。 尤大福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小兔崽子,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说! 尤小豹捂着火辣辣的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爸,你……你打我干啥?我又没说错……” “你还敢顶嘴!” 尤大福气得浑身发抖,他顺手抄起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劈头盖脸地就朝尤小豹抽了过去。 “尤大福!你疯了是不是!小豹还是个孩子,你下手这么狠!” 尹玉莲心疼儿子,尖叫着扑上去,死死地抱住尤大福的胳膊。 可尤大福今天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不然,他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尤大志?更别提求他帮忙了。 “你给我滚开!今天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尤大福一把甩开尹玉莲,挥舞着竹竿,狠狠地抽打着尤小豹。 尤小豹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声震天。 尤大志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昨晚,他发现小闺女胳膊上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他还以为是被尤小豹用什么东西抽的。 现在看来,小丫头自己绊倒了。 可这擦伤事小,尤小豹骂人的话,却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头。 他尤大志的闺女,凭啥要被人说是赔钱货? “小雪和小棠,都是我的心头肉,谁要是再敢说她们是赔钱货,我绝不轻饶!” 尤大志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尤小豹被吓得浑身一颤,连哭声都小了下去。 尹玉莲虽然心里不服气,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知道,尤大志是真的生气了。 尤大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赔着笑脸: “大志,你放心,这小兔崽子以后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尤小豹一眼: “还不给我滚回屋里去!在这儿丢人现眼!” 尹玉莲虽然不知道自家男人今天为啥发这么大的火,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对着干的时候,她狠狠地瞪了尤大志一眼,拉着尤小豹回了屋。 尤大志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大志!大志你等等!” 尤大福见他要走,赶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尤大志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被尤大福紧紧抓住的胳膊,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个月来,大哥对他一直都是横眉冷对,今天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嘶——” 尤大福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猛吸到尽头,随手掐灭在墙角,发出轻微的“呲”声。他弓着腰,从墙根拖过一条长凳,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算是擦干净了。 “大志,来,坐这儿说。” 尤大志余光扫过那条长凳,凳面上的泥点子都还没干透,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大哥,怕是又有什么事要求他了。 他没吭声,一屁股坐下,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尤大福,自己也叼上一根,“啪嗒”一声点燃。 这么些年,大哥有事没事,总喜欢找他“帮忙”。只要他尤大志能办到的,能帮则帮。 别说自家大哥了,就是村里其他人,谁家有个难处,他尤大志也大多会热心搭把手。 所以,在这十里八乡,提起他尤大志,除了说他有钱,还有不少人得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仗义”! 尤大福接过烟,指尖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有些模糊。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大志,不瞒你说,我这心里头,一直憋着个事儿……想来想去,还是得找你。” “啥事?” 尤大志吐出一口烟圈,语气淡淡的。 尤大福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关于闺女尤婷婷的婚事,他总觉得难以启齿。直接说吧,怕尤大志心里不舒坦,毕竟之前闹过那么一出;可不说吧,这事儿又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们可是亲兄弟,总比外人要亲近些吧? “大志啊,咱家婷芷,那可是你看着长大的,说是亲侄女,跟你亲闺女也没啥两样。当长辈的,哪个不盼着她好?你说,是不是?” 尤大志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弹了弹烟灰,不置可否。 “你也知道,婷芷跟隔壁村宋家那小子茅世寇,定了亲。可这年轻人,总不能一直在家闲着吧?总得有个营生,你说是不?” 尤大福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偷偷觑着尤大志的反应。 “前些日子,我到处托人打听,这附近的厂子、单位,都问遍了,愣是没找着一个招人的地方。你嫂子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不,前天晚上,我做梦都梦见这事儿。昨天一大早,我就去了一趟县城,找到我以前一个老工友,他现在在县里头一个什么部门上班,消息灵通。磨了他半天,他才跟我透了个底,说是,听说镇上畜牧站在招新人,可我这……你也知道,我这辈子,就会跟土地打交道……” 尤大福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剩下的,不用说,尤大志也明白。这年头,想进个像样的单位,比登天还难,没点关系,没点门路,想都别想。 “我寻思着……你跟乡牧养站的景站长,不是挺熟的吗?能不能……帮着问问?” 尤大福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看着尤大志的侧脸,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乡牧养站的景西刁,确实打过几回交道。”尤大志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 他尤大志的牧源场,规模在这一片儿是数一数二的,跟乡牧养站打交道是常有的事。 不过,他和景西刁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几顿酒的事儿。 当初,他这牧源场刚起步的时候,资金周转不开,还是景西刁帮他牵线搭桥,从信用社贷了一笔款,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份人情,他尤大志一直记在心里。 “这样吧,我找个时间,去会会景西刁。” 尤大志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说完,他把烟头在凳子腿上用力摁灭,起身就要走。 “哎,别!大志,这事儿……越快越好!我那老工友说了,这名额有限,去晚了,怕是……” 尤大福一听,急了,连忙起身,一把拉住尤大志的胳膊。 “行,我知道了。那……我下午就去,成了吧?” 尤大志被他大哥缠得没法,只好改口。 第七十三章 看着兄弟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远,尤大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慢悠悠地往屋里走去。 尹玉莲在里屋,隔着窗户,把刚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尤大福进来,她立马拉长了脸,没好气地说道: “你看看你!为了个外人,竟然打自家孩子!你瞧瞧,小豹的屁股,都被你打红了!” 尤大福原本心情不错,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可一看到眼前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个啥!头发长见识短!大志那是我亲兄弟,我不找他,我找谁去?你去求个外人试试!看谁会搭理你,谁会帮茅世寇找工作!” 提到准女婿茅世寇的工作,尹玉莲不吭声了。 这年头,谁能安排个工作,那就跟菩萨一样。 下午,尤大志去了乡牧养站。 景西刁一见尤大志,眼睛都笑没了,那叫一个热情。 “哎呀,秦哥,您怎么亲自来了?有啥事,您打个电话就行,我直接去您那儿!” 景西刁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尤大志倒茶,还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好烟,拆开递给尤大志。 尤大志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然后开门见山: “小刘,我今天来,还真有点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秦哥,您这话说的,跟我还客气啥!您的事,那就是我的事!您说,啥事?” 景西刁拍着胸脯,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架势。 “是这么回事,我大哥家有个女婿,叫茅世寇,今年刚高中毕业。我想着,年轻人,总得有个事儿做,总不能天天宅在家里摆烂。听说你们站里最近要招人……” 尤大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景西刁听了,连连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秦哥,您也知道,这年头,想找个工作不容易,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单位,多少人盯着呢。前两天,还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说是高中毕业,是个女的,长得倒是挺俊,就是……看着不太能吃苦。” 景西刁话里有话。 “小刘啊,这茅世寇,是我大哥的准女婿,也算是我半个侄子。你看这事儿……” 尤大志也没跟他绕弯子。 景西刁一听,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哎呀!瞧我这脑子!秦哥的大哥,那不就是我的亲大哥嘛!这事儿,您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您回去就告诉我大哥,让他那准女婿,三天后,直接来上班!”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尤大志也有些意外。 他原本还以为,得费一番口舌,甚至,还得送点礼。 不过,既然景西刁这么爽快,他自然也不会吝啬几句场面话。 “小刘啊,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以后,有啥用得着我尤大志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临走前,尤大志用力拍了拍景西刁的肩膀。 “秦哥,您这话说的,跟我还客气啥!” 景西刁一路把尤大志送出大门,点头哈腰,那叫一个恭敬。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能跟尤大志搭上关系,以后在这十里八乡,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尤大志是谁啊?那可是个能人! 别的不说,就说他那牧源场,一年能赚多少钱? 景西刁虽然没见过大钱,但也知道,那肯定是个天文数字。 跟这样的人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尤大志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他帮茅世寇找了个工作,在乡牧养站。 刁桂婷听了,眉头一皱。 尤小雪倒是没什么反应,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爸,你怎么还管起他的事来了?”尤小雪的弟弟秦小河率先打破沉默。 “你大哥来找我,我总不能不帮。”尤大志简单解释。 “那茅世寇,现在跟咱家可没关系了。”刁桂婷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地看了尤小雪一眼。 “妈!你又来了!我都说了八百遍了,跟他没关系!”尤小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被遗忘的旧抹布,虽然已经被洗干净了,但还是被人嫌弃。 茅世寇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她早就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茅世寇,还真是……怎么说呢,有点邪门。 上辈子,他就是个兽医,这辈子,竟然还是个兽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尤小雪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反正,不管茅世寇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了。夜幕沉沉,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笼罩着整个村子。尤大福家堂屋里,煤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昏黄的光晕透过玻璃罩子,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茅世寇站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钉在了地上。 白天,尤婷婷来家里帮忙挖花生,一直忙到天黑。宋家为了表示感谢,硬是留她吃了晚饭。茅大昌看着尤婷婷忙前忙后,手脚麻利的样子,那是越看越喜欢,心里直夸自己有眼光,给儿子挑了个好媳妇。 可茅世寇呢,全程冷着一张脸,既不帮忙,也不说话,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旁。 茅大昌瞧着儿子这副不开窍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当着尤婷婷的面发作,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促茅世寇送尤婷婷回家,话里话外都是敲打。 “世寇啊,不是我说你,婷芷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人家大老远来帮忙,你送送人家也是应该的嘛!”茅大昌的声音在堂屋里回荡。 “知道了,爹。”茅世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煤油灯,率先走出了屋子。 尤婷婷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这黑灯瞎火的,正好可以和世寇哥多待一会儿。 谁知,茅世寇压根就没等她,提着灯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把尤婷婷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尤婷婷气得在心里直骂娘,可又不敢真的发作,只能咬着牙,一路小跑着追赶。 好不容易到了楚家门口,尤婷婷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喘着粗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世寇哥,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茅世寇像是没听见一样,站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大顺叔,人我送到了。” “哎,世寇,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嘛!”尤大福从屋里追了出来,一把拉住茅世寇的胳膊,热情地往屋里拽。 茅世寇下意识地想挣脱,可一抬眼,却愣住了。 第七十四章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尤大志,尤小雪的父亲。 平时,茅世寇远远地看见尤大志,就吓得两腿发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来干啥?”茅世寇的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的。 不只是他,屋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就连尤大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尤大福心里清楚,尤大志这么晚来,肯定是为了茅世寇工作的事。他强压着心头的喜悦,几步迎了上去,脸上笑开了花:“大志,你咋来了?” 尤婷婷也好奇地探出头,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这个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幺叔这么热情。 “大哥,我来是跟你说个事。”尤大志开门见山,目光却落在了茅世寇身上,“正好,你也在,省得我再跑一趟。” 茅世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紧张地盯着尤大志,大气都不敢出。 尤大志竟然有话要对他说?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大志,是不是我托你的事……”尤大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嗯,成了。”尤大志惜字如金,“景西刁答应了,让茅世寇过几天就去乡里报到。” “真的?!”尤大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一把抓住尤大志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具体做啥,景西刁没细说,只说是乡里缺人手,让茅世寇先去试试,看能干点啥。”尤大志补充道。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尤大福乐得合不拢嘴。 虽然没说具体做什么,但只要能在乡里上班,那就是吃上了“公家饭”,比在村里刨土坷垃强百倍! 茅世寇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尤大志竟然真的帮他找了工作! “难道……是小雪?”一个念头在茅世寇的脑海中闪过,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尤大志。 一定是尤小雪!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她怎么会求她父亲帮他找工作呢? 可转念一想,茅世寇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和尤小雪都已经订了亲,这辈子,恐怕是没希望了…… “大志啊,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你可是帮了咱家大忙了!”尹玉莲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茅世寇的思绪。 她满脸堆笑,凑到尤大志跟前,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这乡里的工作,工资肯定不低吧?” “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得等茅世寇去了才知道。”尤大志对这个大嫂向来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必要跟她计较。 尹玉莲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继续追问:“那……这工作,能干长久不?不会干几天就给辞了吧?” “只要好好干,应该没问题。”尤大志淡淡地回了一句。 尹玉莲还想再问,尤大福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尤大福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工作肯定是尤大志托关系找的,具体怎么样,还得看茅世寇自己的表现。 “大志,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这份情,我们一家都记着!”尤大福握着尤大志的手,激动地说。 尤大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尤大福又转过头,对茅世寇说:“世寇啊,你幺叔为了你的事,可是操了不少心!以后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你幺叔的一片苦心!” 茅世寇这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谢幺叔。”尤婷婷倒是反应快,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茅世寇也跟着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幺叔。” 可他心里却五味杂陈,尤大志成了他的幺叔,那尤小雪呢?岂不成了他的堂妹? 想到这里,茅世寇的心里一阵绞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扯着。 尤大志见事情已经交代清楚,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尤大福一家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下好了,世寇也算是有个着落了!”尤大福感叹道。 他本想好好叮嘱茅世寇一番,可一回头,却发现院子里空空如也,茅世寇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尤大福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茅世寇,正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乱成一团麻。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茅世寇却浑然不觉,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尤小雪……尤小雪要是知道茅世寇此刻心里那点弯弯绕,非得赏他一对卫生球眼。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门缝里看茅世寇——把人都看扁了!最好是两人画地绝交,这辈子都别再打照面! 尤大志明天得赶早送她去一中,五点就得摸黑出发。她把给舍友捎的腌菜都归置妥当了。榨菜一人三斤,分成二两一袋的小包装,卖两毛钱。冬菜一人一斤半,半斤一袋,七毛钱。 这么分好,拿起来方便,算钱也清楚。她娘辛辛苦苦腌出来的,哪能白瞎了? 再说,尤小雪心里还憋着个小九九,她想让孔婷她爸给捎几袋到城里供销社去卖。先不提钱,卖出去再说,就当是探探路。 出发前,尤小雪拎了拎行李袋,死沉死沉的。扒拉开一看,好家伙,除了腌菜,还有一大包核桃仁,少说也得七八斤核桃才剥得出这么多。 刁桂婷凑过来说: “小雪,这是你瞿婶昨儿个特意送来的,说给你补脑子。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学习,哪有功夫剥核桃?我给你剥好了,你一天吃一把。” 尤小雪刚睡醒,脑子还迷糊着,听了这话,一愣。 补脑?瞿婶也太上心了吧!比她那个“杳无音信”的明川哥还强! 提到明川哥,尤小雪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这人,脚底板抹油——溜得比谁都快,走了这么长时间,信都不写一封,真真儿是气人!她头悬梁锥刺股,容易吗? “走啦走啦,再磨蹭就真迟了!” 尤大志已经跨上自行车,一个劲儿地催。 自行车轮子转得飞快,出了村,到了镇口,广播喇叭才开始哼哼唧唧: “我们的家乡,在金色的麦浪中…… 伴随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歌,乡里的广播开始了新的一天。每天雷打不动的六点钟,这声音就像是起床号,比鸡叫得还准时。 歌声一响,村里各家各户就都忙活开了。当然,也有那些手脚麻利的,早摸黑起来了。 第七十五章 再说尤婷婷,昨晚上因为茅世寇那事儿,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想到以后能在青禾村挺直腰杆,特别是让阎明川好好看看,她尤婷婷可不是没人要的货色!找的男人捧得可是铁饭碗,比那些泥腿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尤婷婷这么一想,心里美滋滋的。 可美完了,又觉得不得劲儿。 茅世寇能端上这铁饭碗,还不是靠了季叔尤大志?要说起来,她爹想破脑袋也办不成的事,季叔一出马就给解决了,这上哪儿说理去?她咋就没生成季叔的闺女呢?尤小雪那死丫头,咋就那么好命呢? 尤婷婷心里这个气呀,简直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可再一琢磨,以后家里想过好日子,还不得指望季叔?她可不能再耍小性子,把啥都挂脸上了。 就这么翻过来调过去地折腾,隔壁屋她爹的呼噜声跟打雷似的,吵得她更睡不着,好不容易才迷瞪过去。 早上六点,广播响了一阵,尤婷婷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想,往后的日子总算是能松快点,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呜哇呜哇“的喇叭声,把她吓得一激灵,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通知,通知!各村各社注意啦!重要通知!——“ ”社员同志们,今天上午九点,都到乡里开公判大会!——“ 广播员那嗓门,震天动地,喇叭都给震得直嗡嗡。好在乡里乡亲的,谁听不出这动静? 尤婷婷这下是彻底醒了,一骨碌爬起来。 公判大会?酆老三? 她这些天光顾着高兴了,早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这会儿一提,尤婷婷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酆老三那档子事,心里就直打鼓。 准备搞批斗现场,说明这事儿差不多就定了。可她也听说过,有人在公判大会上喊冤叫屈,最后还真就改判了。 那天在乡安理堂,她好说歹说,算是把酆老三给哄住了。可这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当场翻脸? 尤婷婷心里乱成一锅粥。 这公判大会,去还是不去? 去吧,怕那酆老三见了她,又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当众闹起来。不去吧,又怕酆老三以为她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一气之下,把什么都给抖出来。 尤婷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跟尤婷婷这提心吊胆的不一样,尤大福今儿个心情格外好。 尤小豹要去学堂,他都忍不住多嘱咐: ”小豹,到了学堂,跟小棠妹妹好好处,别欺负人!……还有,说话也注意点!“ 虽说”赔钱货“这词儿,村里人也没少说。可既然尤大志不爱听,那以后就少说两句,面上总得过得去。 尹玉莲在旁边撇撇嘴,觉得自家男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可一想到昨天尤大志刚帮了他们家大忙,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难得地没吭声。 ”知道啦,爸!“ 尤小豹昨天挨了一顿揍,心里还有气,一脸生无可恋。 啃早餐的当口,尤大福跟尤得虎提起了公判大会的事。 ”酆老三那个王八羔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尤得虎一想起那天看电影的事,火气就直往上冒: ”那天我要是在,非揍得他满地找牙!“ 尤得虎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这回也动了真火。 这话听得尤婷婷心里直哆嗦。 ”那种人,就该让他把牢底坐穿,省得出来害人!“ 尤大福也气得够呛,喷了尤婷婷一脸饭粒子。 尤婷婷眉头皱成了疙瘩,一声不吭地拿起抹布,把饭桌擦干净。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以后她男人可是吃商品粮的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不能再有! ”今儿个这公判大会,咱家得去个人。得彪得去上班,我本来还想着……“尤大福话说一半,又改了口,”这样,婷芷你去吧,也算代表咱们家了.“ 他原本计划着去宋家一趟,跟茅大昌好好掰扯掰扯茅世寇工作的事。 虽说事情解决了,但该念的情还是得让人家知道,不能落人话柄。 ”行,爸,我这就去。“尤婷婷早就坐不住了,正好借坡下驴。 ”嗯,你去也行。这事儿说到底,也跟你季叔家有关系,咱家去个人,也是个态度。“尤大福点点头,觉得这事儿办得妥当。尤大福?他那是瞎操心。 今儿一早,尤大志就赶着驴车送大闺女进城了。刁桂婷呢,把小闺女往村小学一送,还得急三火四地往家赶,家里头,鸡零狗碎的事儿,够她忙活一整天的。 公判大会?哼,跟楚家有啥关系?爱咋判咋判,反正最后都有那长舌妇上门来嚼舌根。 尤婷婷换了身衣裳,磨磨蹭蹭地走到院门口。想了想,又回屋,把那顶破草帽翻了出来,往头上一扣。今儿个,她可不想跟人打照面,尤其是熟人。 乡上的公判大会,热闹得跟唱大戏似的。村里那些闲汉婆娘,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天不亮就往乡上赶。青禾村的人,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去晚了,占不着好位置。 柳家那老两口,这一个月来,在村里都快成“阴沟里的耗子”了,见人就躲。可今儿这公判大会,非同小可,关系到老三的下半辈子,他们说什么也得去。 这老三一判刑,往后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天刚蒙蒙亮,酆母就起了床。她没急着做饭,而是先去了大儿子家。 大儿子住的屋子,还是当年分家时,柳家老两口咬着牙给盖的。可如今,这屋子,却像是成了酆母的禁地。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屋里头,传来大儿子不耐烦的声音。 酆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老大,是我,你娘……” “啥事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儿子的声音,更不耐烦了。 酆母咬了咬嘴唇,低声下气地说: “老大,今儿个,是你兄弟……老三的公判大会,你……你去看看他吧……” “看他?我嫌丢人!不去!” 屋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 酆母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屋里头,却传来大儿媳妇尖酸刻薄的声音: “我说他娘,你咋还有脸来呢?你家老三干的那叫啥事儿?我们家还要不要在村里混了?我家娃儿在学堂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酆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第七十六章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二家……你去了吗?” 酆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酆母身后,声音沙哑地问。 酆母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酆父叹了口气,拉着酆母,往老二家走去。 老二家的情况,也没比老大家好到哪儿去。 二儿媳妇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柳家老两口进来,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们来干啥?是不是又想让我们去看那个不要脸的?” 二儿媳妇的语气,比大儿媳妇还要冲。 酆母的眼泪,还没擦干,又涌了出来。 “老二媳妇,你咋说话呢?老三……老三他……” “他啥他?他就是个祸害!要不是他,我家娃儿能在学堂里受人欺负?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你们家老三,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二儿媳妇说着,把手里的衣服往盆里一扔,溅了酆母一身水。 酆父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够了!” 他大喝一声,打断了二儿媳妇的话。 “我们走!以后……以后再也不来求你们了!” 酆父说完,拉着酆母,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倒插门的老四,还有那个正说亲的老五,更不用指望了。 酆父心里清楚,老三这事儿,算是把这几个儿子的前程都给毁了。 儿子多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酆父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绝望。 回到家,酆母还在抽抽搭搭地哭。 “哭啥哭?有啥好哭的?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酆父的语气,虽然严厉,可眼眶却也红了。 酆母哭了一阵,还是不甘心。 她悄悄地从家里溜了出来,一个人往乡上走去。 乡上的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这么漫长,这么艰难。 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村里人,三五成群地往乡上赶,有说有笑的。 可酆母,却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公判大会的会场,设在乡政府前头那块空坝子上。 酆母到的时候,坝子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前边搭了个高台,上面站着几个犯人,脖子上都挂着个牌子,写着各自的罪名。 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正拿着个大喇叭,站在台子前头,宣读那些犯人的罪行。 声音很大,可酆母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寻找着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终于,在最左边,她看到了孟福生。 才一个月不见,孟福生瘦得都快没人样了。原本就单薄的身子,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副骨头架子。 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一根被风吹弯了的稻草。 酆母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地往前挤,想要离孟福生近一点,再近一点。 “让让,让让,我是他娘……” 酆母一边挤,一边喊,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中。 好不容易,她终于挤到了最前头。 抬头望去,孟福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孟福生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嘴唇边上,下巴底下,长满了乱蓬蓬的胡茬,像是很久没有刮过了。 酆母的心,疼得更厉害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一声“三宝”,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一个姑娘的身上。 那姑娘戴着顶草帽,帽檐压得很低。 可酆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尤婷婷! 酆母愣住了。 她记得,这尤婷婷不是跟宋家那小子订了亲吗? 咋会出现在这儿? 还站在离自家老三这么近的地方? 酆母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又闪过一丝惊喜。 难道……这尤婷婷,对自家老三还有意思? 酆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年头,谁家姑娘愿意跟一个“劳改犯”扯上关系?可尤婷婷偏偏就来了。 酆母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尤婷婷的胳膊。 “婷芷,你……原来你也是三宝的迷弟?” 酆母的声音,有些颤抖。 尤婷婷正低着头,躲避着周围人的目光。 突然被人抓住胳膊,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酆母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 尤婷婷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今儿个戴草帽,就是为了遮人耳目,可没想到,还是被酆母给认出来了。 尤婷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用力地想要挣脱酆母的手,可酆母却抓得死死的,怎么也挣不开。 “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尤婷婷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 可酆母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抓得更紧了。 “婷芷,我知道你对三宝有意思,你放心,三宝他会改的,他一定会好好做人……” 酆母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尤婷婷的反应。 高台上,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孟福生,听到动静,也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尤婷婷的身上。 看到尤婷婷和自己的老娘站在一起,孟福生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婷芷,她果然没有忘记自己,她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孟福生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想要对尤婷婷说点什么。 可就在这时,酆母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儿!你听娘的话,好好改造!我和婷芷,等你回来!” 酆母故意把“我和婷芷”四个字,咬得很重。 周围的人听到酆母的话,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鄙夷和嘲讽。 尤婷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几耳光。 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再次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酆母的手。 可这一次,酆母却像是铁了心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婷芷,你别怕,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酆母的声音,在尤婷婷听来,却像是催命符一样,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放开我!我不是尤婷婷!你认错人了!” 尤婷婷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可酆母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 孟福生看着尤婷婷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更加确定,尤婷婷是爱自己的。 他激动地朝尤婷婷点了点头,想要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好好改造,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可他越是这样,尤婷婷就越是害怕,越是想要逃离。 第七十七章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尤婷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尤大福换上那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中山装,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把乡下人的身份暂时忘掉。他深吸一口气,迈着稳重的步子,朝隔壁村的宋家走去。 昨天晚上,茅世寇回到家,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在乡牧养站找到工作的事。 今儿一早,茅世寇听见村里大喇叭广播,说乡上要开公判大会。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想起上个月尤小雪被村里无赖骚扰的事儿。 一个月前,青禾村的无赖想对尤大志家的闺女动手动脚,结果反被揍了个半死,这事儿早就在周围几个村子传开了。 茅世寇那会儿听了这消息,心里头那个气啊,就跟火烧似的。他寻思着,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惹到尤小雪头上? 村里今天搞批斗会,他非得去瞧瞧热闹,看看那孙子到底长啥熊样! 他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公社去。至于去乡牧养站上班的事儿,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提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提一句。 “啥?再过两天,阿寇马上要开工了!” 茅大昌听到这个消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感觉,比中了头彩还让人不敢相信。 当初两家定亲,尤大福可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过,只要茅世寇成了他家女婿,工作的事儿,包在他身上,一定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茅大昌当时心里还打鼓,可还是选择相信了亲家。 没成想,尤大福这人办事还真麻利,这才几天功夫,就把阿寇的工作给敲定了,这速度,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这门亲事,真是祖坟冒青烟,给阿寇找着了! 他心里头那个美啊,就跟喝了蜜似的,从头甜到脚。 茅大昌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把媳妇、老娘都喊了出来,让他们赶紧出来好好招待贵客,这可是他们宋家的大恩人。 “亲家!你这回可真是帮了阿寇天大的忙了,这份恩情,俺们全家都不知道该咋谢你好了!” 茅大昌媳妇儿一改往日对尤婷婷的挑剔,现在看尤大福,只觉得他浑身都闪着金光,比那庙里的菩萨还灵验,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嗐,咱们都是一家亲!” 尤大福大手一挥,那股子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感觉,平时可是不多见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往后阿寇出息了,可别忘了,是谁帮他铺的这条路!” “好!真好!” 茅世寇奶奶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一个劲儿地催促儿子和儿媳妇: “还愣着干啥?抓紧把孙媳妇儿接回家!这么好的媳妇,可不能让她跑了!” “娶!马上娶!” 茅大昌喜笑颜开地对尤大福说: “亲家,您定个好日子,只要您一发话,俺们家立马就去娶!” 这一个多月来,茅大昌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的,没个安稳的时候。 宋家独苗一根草,就茅世寇这么一根独苗,他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既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光宗耀祖,又怕他太辛苦,受委屈。 现在好了,总算能松口气了,儿子工作有了,媳妇也定了,往后的日子,可算是有盼头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转头吩咐媳妇儿:“去,把家里那坛老酒开了,再多整几个硬菜!今天我要跟亲家好好喝几盅!” 这乡牧养站,别看名字土气,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乡政府单位,吃的是国家粮。 在他们这些庄稼汉眼里,这可是金饭碗,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呢! 尤大福一想到村里那些长舌妇,特别是那个孔媒婆,心里就更得意了。 当初,孔媒婆嫌弃他家闺女,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还到处说他家闺女的坏话。 现在,他倒要看看,等茅世寇去乡牧养站上班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还有什么话说! 特别是那个孔媒婆,她儿子不过是在乡邮局当个临时工,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这回,他非得让孔媒婆好好瞧瞧,什么叫真正的铁饭碗! --- 城里一中,尤小雪正埋头苦读,对乡里的这些是是非非,全然不知。 中午,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榨菜和冬菜,分给了一同学习的孔婷和刁悦悦。 给孔婷的,自然要多一些,毕竟,往后还有事情要麻烦人家。 尤小雪心里有个小算盘,她想让孔婷的父亲帮忙,把这些榨菜、冬菜拿到城里的供销社里去卖。 要是能卖出去,也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 放学后,她想起褚老师平时对自己的照顾,心里头暖暖的。 她把剩下的榨菜、冬菜,还有阎母送的核桃,精挑细选了一番,准备去褚老师家拜访一下。 虽然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礼轻情意重,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到了褚老师家,开门的是褚师母,褚玲玲也在。 “师母,这是我妈做的腌菜,您尝尝鲜。”尤小雪把带来的东西递过去。 褚师母接过东西,笑眯眯地说:“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褚老师,这是明川哥他妈让我捎来的核桃,说是给您补脑子的。”尤小雪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核桃。 褚老师一听,乐呵呵地接过核桃:“明川这孩子,有心了。” “老师,您工作辛苦,可得保重身体。”尤小雪关心道。 褚老师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姑娘,心里更加喜欢了。他觉得这姑娘不仅学习好,还特别会做人,真是难得。 褚玲玲的目光落在核桃上,她走过来,拿起几个核桃,在手里掂了掂,若有所思。 “明川哥在部队里,还惦记着您呢。”尤小雪笑着补充了一句。 褚玲玲听了,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晚上,尤小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白天在褚老师家,自己顺嘴提了阎明川,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老是想起他,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部队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她。 她寄出去的信,他应该收到了吧,怎么连个回信都没有呢?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里头酸溜溜的。 都说男人薄情,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就连明川哥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裹紧了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七十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的铃声准时响起,尤小雪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赶紧穿好衣服,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生活。 几次模拟考试下来,班上的同学渐渐注意到了尤小雪这个“插班生”。 有些同学好奇她是从哪里转来的,也有人打听她以前的学习成绩。 尤小雪总是笑眯眯地回应,但并不多说什么。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试图用借书还书的方式接近她,甚至还在书里夹了小纸条,表达自己的“好感”。 尤小雪对这些小把戏心知肚明,她可不是那种容易上当的小女生。 她礼貌地拒绝了所有的“好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毕竟,她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能给阎明川丢脸。周四课间,尤小雪正低头整理笔记,眼前忽然一暗。 “尤小雪,你的信!” 略带磁性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抬头,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 是吴阳。 这个名字,在女生宿舍里总被提起。她们说,他是班里有名的“公子哥”,老爸在城里纺织厂混了个小领导。高考在即,不少女生私下盘算,若真名落孙山,能攀上这层关系,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吴阳将信递了过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收回手。 尤小雪接过信,指尖触碰到信封的一刹那,心跳漏了半拍。熟悉的笔迹,带着遒劲的力道,仿佛要透过纸背,传递某种力量。而“宁城驻军”几个字,更是让她心头一颤,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谢谢,吴阳。” 她轻声道谢,目光却被信封牢牢吸引,没注意到吴阳仍旧站在原地,视线胶着在她脸上。 “怎么?是…有对象了?” 吴阳的声音低沉,语气不再是单纯的询问,而更像是一种试探。 尤小雪猛地抬起头,她察觉到了吴阳话语中的变化,那语气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意味,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啊?” 她和吴阳并不算熟。只是因为座位靠近,加上对方常常主动帮忙,一来二去,她才勉强记住了他的名字。 吴阳似乎有些不自在,手指轻挠了下鼻梁,干咳一声,眼神微微闪烁: “我…我看信封上来信地址是…沪上,”他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驻军”两个字。 “哎呀!” 前排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吴阳的话。 是尤小雪的室友兼同桌,她笑嘻嘻地抢着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和得意: “人家小雪的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人!” “哦…”吴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轻轻地笑了笑,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似乎带着一丝落寞。 尤小雪望着室友,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感激。 也好。 她想。 阎明川虽不在身边,但他的“传说”却在校园里流传,无形中为她挡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可以让她在高考前,拥有片刻的安宁。 她垂眸,再次看向手中的信,信封上的邮戳显示,信件早在四天前就已到达,不知为何,竟耽搁至今。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有期待,又有一丝焦躁。 “叮铃铃——”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将尤小雪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强压下立刻拆开的冲动。 最近一段时间,复习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她强迫自己收束心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解的内容虽然基础,却是经过精心提炼的精华。 尤小雪不敢有丝毫懈怠,她认真聆听,不时低头做笔记,将这些知识点在脑海中反复咀嚼、消化,力求构建起一个完整而牢固的知识体系。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学习方法。 只有把基础打牢,才能在接下来的冲刺阶段稳扎稳打,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 专注和坚持,是她制胜的法宝。 她全神贯注地听课,仿佛与世隔绝,直到午休的铃声响起,才缓缓回过神来。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尤小雪终于有时间拆开那封来自远方的信。 信纸缓缓展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胸口。 她小心地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触感。 照片上的阎明川,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眼神深邃而锐利,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的线条刚毅而分明。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又隐隐透着一股锋芒。 这是一张标准的证件照。 尤小雪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照片上,仿佛要透过这张薄薄的纸片,看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身影。 她突然意识到,阎明川已经二十三岁了。 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而班上的那些男同学,与他相比,都还只是些稚嫩的男孩。 她将照片小心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这样,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可以看到他。 仿佛他从未离开。 她再次展开信纸,细细地阅读起来。 信很短,却力透纸背。 阎明川的字,如同钢笔刻在纸上一般,每一笔都透着军人的刚毅和果决。 信中,他言简意赅地提了提部队的日常,但字里行间,更多的还是对她的关心。 “学习进度如何?”,“生活上可还习惯?”,“务必注意身体。” 一句句简短的问候,却让尤小雪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在信的末尾,他写道:“离别数日,甚是挂念,盼早日相见。” 短短几个字,却让尤小雪读出了纸短情长。 读完信,她也忍不住有些脸热。 信中,阎明川还隐约透露出,让她少跟班上的男同学来往。 尤小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他真是想多了。 那些男同学,她甚至都懒得去记他们的名字。 虽然信中没有直白的甜言蜜语,但尤小雪却能感受到,阎明川的心,始终与她紧紧相连。 这让她感到安心和踏实。 她默默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决定晚自习的时候,给他回信,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有了明确的目标,尤小雪的学习更加专注。 晚上十点,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孔婷和刁悦悦因为熬不住,已经先行回宿舍休息。 尤小雪却并不着急。 第七十九章 她打算再学一会儿。 女生宿舍就在教室旁边的那栋楼,走过去不过三分钟的路程。 她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教室里,还有十几位和她一样,挑灯夜战的同学。 十点过后,教室的电灯熄灭,大家纷纷点亮了自备的煤油灯或蜡烛。 昏黄的灯光,在教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营造出一种朦胧而温馨的氛围。 但更多的是一种紧张而专注的学习气氛。 也有个别男女同学,挨坐在一起,低声细语,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尤小雪对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书本和习题。 然而,总有人要打破这份宁静。 “这道题…你看看怎么做?”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尤小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吴阳。 他拿着一本习题册,坐到了尤小雪身后的座位上。 尤小雪转过身,耐心地接过习题册,低头看了起来。 她发现,吴阳问的,往往是一些很基础的题目。 “这道题,其实不难,你只要把这个公式代进去…” 尤小雪一边讲解,一边用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 然而,吴阳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习题册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尤小雪,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听懂了吗?” 尤小雪讲解完,抬起头,却发现吴阳正出神地望着自己。 “嗯…啊?” 吴阳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应了一声。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尤小雪的心里,渐渐升起一丝疑惑。 吴阳,他真的是来请教问题的吗? 还是… 她没有再深想下去,只是默默地将习题册还给了吴阳。 就在这时,孔婷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小雪!大好消息!” 孔婷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安静的氛围。 “你让我爸带去供销社的那些榨菜、冬菜,你知道吗?卖疯了!” 孔婷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她将纸条塞到尤小雪手里,兴奋地说道: “我爸说了,有多少要多少!他还让我问你,能不能再多做点!价钱好商量!” 尤小雪接过纸条,上面是孔婷父亲潦草的字迹,确实写着“大量收购”几个字。 她心中一阵狂喜。 母亲的手艺,竟然得到了供销社的认可! 这意味着,她们家,或许可以靠着这门手艺,改变窘迫的生活! 尤小雪激动地握紧了纸条,她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道路,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和他们一起商量,如何扩大生产规模。 但一想到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操持,她又隐隐有些担忧。 如何在高强度备考期间,帮助家里解决劳动力问题? 这个难题,像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的心头。 高强度的学习,让尤小雪感觉每一天都像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她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 三天国庆假,成了她唯一的期盼,那是她能够喘息的唯一机会。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假期来临的前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破了校园的宁静。 那天早上,尤小雪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教室。 但刚走进教室,她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和不安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尤小雪拉住一个相熟的女同学,问道。 “你…你不知道吗?” 那个女同学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说道: “隔壁班的…李…周芳,她…她…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尤小雪的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是…就是…死了!” 女同学的声音,带着哭腔。 尤小雪顿时愣在了原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芳,那个平时活泼开朗的女孩,怎么会突然… “听…听说是…早上…叫不醒…然后…就…” 女同学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越来越低。 尤小雪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无法想象,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报警了吗?” 尤小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报…报了…宿管老师…已经…去了…” 女同学的声音,依旧颤抖着。 上午的课,大家都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度过的。 没有人有心思听课,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第一节课下课后,几个去医院打探消息的同学回来了。 “周芳…已经…被送进太平间了…” 其中一个女同学,脸色煞白,声音嘶哑地说道。 教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彻底击垮了。教室里,低气压沉甸甸的,像一块巨大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复读班的学生,彼此间都还陌生,谁也不知道那位出事的女同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节课,班主任褚老师走进教室,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XX同学离开了这里,我很痛心。” 褚老师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希望,同学们,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要……被别的事情分心。”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特别是……那些谈恋爱的同学,要注意影响,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褚老师的话,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班上的同学,特别是和尤小雪同宿舍的女生们,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 她们不敢想象,昨天还在一起说笑的人,今天就…… 宿舍,成了禁地! 没人敢回去! 出事女生的床铺,更是无人敢靠近! 每个人的心里都乱糟糟的,像有一窝蚂蚁在爬。 尤小雪经历过生死,倒不会害怕。 只是,她也忍不住感慨:生命,真是太脆弱了! 一整天,各种版本的传言在班里飞来飞去。 那些消息灵通人士,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听说了吗?她那天晚上,喝了好多酒!一个人……半夜里,心梗……” 爆料的女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宿舍里传播着。 “XX的家人都在外地,觉得事情不对劲,就……报了警。” 说到这,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尸检……发现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天哪!” 几个女生惊呼出声,捂住了嘴巴。 第八十章 “那……她男朋友呢?”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急切地问道。 “别提了,那就是个人渣!” 爆料的女生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高中时期在一中读书,那男的跟她是同学,今年终于圆了大学梦!” “结果呢?刚开学没几天,就把她给甩了,又在大学里找了一个!” “真是丧尽天良!” “这种人,就该遭报应!” …… 女生们群情激愤,恨不得把那个负心汉揪出来暴打一顿。 “她家里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爆料的女生摇了摇头。 “听说,她姐夫已经放出话来,要找人教训那个渣男!” “活该!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另一个女生狠狠地说道。 经过这件事,班里的女生们像是突然间成熟了许多。 她们看男生的眼神都变了,多了几分戒备和审视。 “男人?靠不住的!” “姐妹们,还是好好读书吧,考上大学,才是咱们自己的出路!” 不知是谁带头说了这么一句,女生们纷纷响应,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 那些男生,一下子成了被冷落的群体。 据说,有几个男生吃了闭门羹,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往女生跟前凑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件事,让尤小雪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本来就对感情的事有些迷茫,现在,更是觉得男人不可靠。 学习虽然重要,可心里的烦闷也得排解,不然非得憋坏了不可。 后来,在给阎明川的信里,尤小雪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写完后,她又添了一句: “明川哥,你说,男人是不是都靠不住啊?” 阎明川看到这封信,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两封信,这丫头还挺开心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伤感了? 他想,女孩子嘛,心思总是比较敏感的。 于是,他在回信里安慰道: “傻丫头,别瞎想。别的男人怎么样,你不用管,只要知道,你的明川哥是靠得住的,就行了。” “记住,你的明川哥,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依靠我。” 国庆假期来临,尤小雪的心情也逐渐好转。 一中复读生放了三天假期。 尤大志和往常一样,傍晚去学校接尤小雪回家。 睡了一夜,尤小雪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第二天早上,刁桂婷看到大闺女脸上的倦色,心疼不已。 “小雪,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什么也别做,让脑子也放松放松!” 今天是国庆,尤小雪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最近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严重缺觉。 于是,尤小雪心安理得地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 隐约听到尤小棠兴奋地叫着“老师”。 尤小雪揉了揉眼睛,起身下楼。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堂屋门口,正和尤小棠说着话。 女人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碎花的确良连衣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看起来挺文静的。 尤小雪正疑惑着,尤小棠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大声介绍: “姐姐!给大家介绍下朱老师!” 朱老师? 尤小雪这才反应过来,六岁的妹妹上小学了,小孩子嘛,对老师总是格外亲近和崇拜的。 她连忙笑着打招呼: “朱老师好!” 朱秋兰,村里小学的老师,正打量着尤小雪。 这姑娘,长得真漂亮,五官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朱秋兰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开学报名那天,遇到的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似乎……就是这个姑娘的未婚夫? 想到这儿,朱秋兰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微妙的滋味,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暗自感慨,楚家的人,长得都这么好看,真是让人羡慕。 “朱老师!您真是太好了,对我们家小棠这么关心,国庆节还特意来家访,真是太感谢您了!” 刁桂婷热情地招呼朱秋兰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朱老师!您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别走了,让我们好好谢谢您。” 刁桂婷拉着朱秋兰的手,非要留她吃饭。 听说朱老师是来家访的,刁桂婷心里乐开了花。 闺女刚入学没多久,就这么得老师的重视,这让她觉得特别有面子。 她转头对尤小雪说: “小雪,你还不知道吧?朱老师对小棠可好了,之前好几次你爸没时间去接小棠,都是朱老师把她送回来的。” 尤小雪听了,也很感激,她笑着对朱秋兰说: “朱老师,太谢谢您了。难得您来一趟,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 尤小棠也跑过来,拉着朱秋兰的衣角,撒娇道: “朱老师,留下来吃饭嘛,好不好?” 朱秋兰被这热情的阵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她笑着看向刁桂婷: “嫂子,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小朱就行,我平时都叫尤小棠爸爸‘秦大哥’的。” “哎,好,好!小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刁桂婷笑得合不拢嘴。 “嫂子,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在这儿吃饭了。” 朱秋兰说着,目光一转,看到尤大志走了进来,眼睛一亮。 “秦大哥,您回来了?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尤大志刚进院子,就看到朱秋兰站在门口,有些意外。 “朱老师,您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秦大哥,是这样的,学校放假,我准备返回故乡看看,可是……没赶上早上的车,您看……能不能麻烦您送我一下?” 朱秋兰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哦,这事啊,没问题。朱老师,您老家在哪儿?”尤大志很爽快。 “在青山镇。”朱秋兰连忙说。 青山镇? 尤小雪愣了一下。 那地方可不近,来回得一百多里地呢!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父亲。 父亲昨天才去城里接她,今天又要跑这么远,会不会太累了? “没问题,朱老师,那咱们走吧。” 尤大志却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往外走。 “那……真是太谢谢秦大哥了。” 朱秋兰连忙跟了上去,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桂珍,我中午可能赶不回来吃饭了,你们随意解决就好,不用等我。” 走到院门口,尤大志回头对刁桂婷说了一声。 刁桂婷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今日迎来国庆佳节,她特意炖了老母鸡,备了一桌子好菜,就是想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爸,朱老师她……是不是经常找你帮忙啊?” 尤小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第八十一章 她轻轻地把笤帚靠在墙边,眼睛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 厨房里,水汽蒸腾,刁桂婷正弯腰收拾着碗筷,锅碗瓢盆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嗯。” 刁桂婷应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爸这人,心肠软。朱老师一个外地人,单身女人家,在这村小学教书,人生地不熟的,不容易。再说,她对小棠也挺好,学习上没少费心。你爸平时进进出出的,车也方便,就顺手帮衬着些。有时候送小棠去学校,顺路给她捎点吃的用的。她要出门办个事,也搭个顺风车。” 尤小雪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的石灰。 “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别瞎想。” 刁桂婷直起身子,转过来看着女儿,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 “你爸啥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他有分寸。再说,那朱老师,也就比你大个几岁,你爸就当她是小辈,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尤小雪的心里还是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上辈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可见得多了去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年头,谁知道呢? 孤男寡女的,走得近了,总归是不好。 可这话,她又不能跟母亲明说,只能闷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午饭的时候,饭桌上空荡荡的,少了一个人。 尤大志没回来。 刁桂婷一边给两个女儿夹菜,一边念叨: “你爸呀,八成又被啥事给缠住了。这人一忙起来,就脚不沾地。” 喷香的老母鸡汤,热气腾腾,可尤小雪却觉得没啥胃口。 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砂锅里还温着大半只鸡,那是留给尤大志的。 “妈,我这儿还有件事,差点儿给忘了。” 尤小雪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些。 “啥事儿啊?” 刁桂婷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之前我带去学校的那些榨菜、冬菜,还记得不?我同学她爸,弄了些到城里供销社去卖……” 尤小雪故意顿了顿,朝母亲眨了眨眼。 “你猜咋的?” “卖得咋样?” 刁桂婷果然来了兴趣。 “嘿!卖得可火了!都卖光了!还有好多人打听,想再买点儿呢!” 尤小雪语气里带着几分小骄傲。 “真的啊?没想到城里的老饕这么爱我腌制的美食?” 刁桂婷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供销社?我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也能摆到那里面去?” “妈,你可别这么说!你的手艺,那可是顶呱呱的!” 尤小雪忍不住替母亲打抱不平。 “我跟你说,妈,以后你就专心做这个!别人都说了,你这手艺,独一份!没准还能申请个啥……啥专利呢!” 她抓了抓头发,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咱家现在还有多少存货?” “都在那边屋里呢,大坛子小坛子的,都装满了。” 刁桂婷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间不起眼的小屋。 “我估摸着,以后这点儿肯定不够。妈,你得找人帮忙,多做些才行。” 尤小雪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得好好合计合计。 “要多少?你瞿婶也跟我学了好些年,现在做出来的,跟咱家也差不了多少。” 要多少? 这可把尤小雪给问住了。 她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反正,越多越好吧。 她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打算先睡个午觉,养足精神再想。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头偏西。 尤小雪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她在屋里随便找了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暗。 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小院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妈,爸回来了没?” 尤小雪走到堂屋门口,探头朝厨房里问。 “还没呢。” 刁桂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躁不安。 “平时这个时候,早该从牧源场回来了呀。” 晚饭已经做好了,摆在桌上,可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 “爸咋还不回来吃饭饭?” 就连一向只顾着吃的尤小棠,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昏黄的油灯下,刁桂婷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打了个结。 “先吃吧,可能……你爸有啥事耽搁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招呼着女儿们动筷子。 尤小雪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担忧。 这年月,没个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 …… 城里,霓虹闪烁。 招待所门口,尤大志和朱秋兰的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 朱秋兰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尤大志身上,双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秦大哥,我求您了,我……我一个人真不敢住这儿……”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尤大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太阳穴突突直跳。 “朱老师,不是你自己嚷嚷着不想回老家的吗?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学校?” 他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学校都放假了,难得有机会能出来溜达,不想回去……” 朱秋兰的声音更低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死死地抓着尤大志的衣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秦大哥,我……我喜欢你,真的……我不在乎你有家室……”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大志粗暴地打断了。 “朱秋兰!我敬你是小棠的老师,才对你一再忍让!请你自重!” 尤大志猛地一甩手,把朱秋兰甩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脸色铁青。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朱秋兰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不知道在哭些什么。 尤大志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他真想一走了之,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扔在这儿,让她自生自灭! 可他不能。 一个年轻姑娘,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在城里,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不敢往下想。 尤大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硬生生地把朱秋兰拖进了招待所。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钱,数出五十块,重重地拍在柜台上。 “朱老师!你自己开房,爱住多久住多久!想啥时候回去,自己回去!我得走了,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 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招待所。 身后,朱秋兰的哭声越来越大,可他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朱秋兰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第八十二章 她抬头望着尤大志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她原以为,这秦老板,不过是个乡下土包子,只要她稍微使点手段,就能手到擒来。 可没想到,他竟然…… 难道,真的是她看走了眼? 不,不可能! 朱秋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就不信,她还拿不下这个男人!朱秋兰二十六岁了,还在村里的小学代课,转正的事儿,一直没个准信。这些年,她的婚事成了老大难。说白了,还是她眼界太高:那些个有正式工作的,压根看不上她,觉得她就是个代课老师,模样也一般;村里那些种地的汉子,倒是想娶她,可她又嫌人家没出息。 眼瞅着年纪一天天大了,她爹妈急得团团转,啥样的男人都想给她介绍!这不,国庆放假,还真就给她张罗了一个。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耍尤大志。家里介绍的时候,那话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什么“在北方大煤矿上班,正儿八经的工人”,“三十五岁,前两年老婆得病走了,生了个小棉袄”。还说“去年矿上出了点事,这男的腿脚受了点伤,走路不太利索。不过人家单位照顾,给调了个闲差,不用下井了,专门负责收发”。 “一天到晚,就坐那喝喝茶,看看报纸,发发信件,跟坐办公室没啥两样!” “春华啊,这么好的条件,你可别再挑肥拣瘦了!闺女啊,这要是嫁过去,再生个儿子,以后还能顶替上班呢!”她妈在电话里,那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国庆节必须回去相亲。 可朱秋兰呢?一想到电话里说的那个黑瘦男人,还一瘸一拐的,她就浑身不得劲,心里直犯恶心。 她忍不住又瞟了几眼尤大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人家秦老板,要长相有长相,要派头有派头,花钱还大方,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这么一比较,她更犹豫了。 嫁给那个瘸子?还不如……还不如跟着秦老板呢,起码日子过得舒坦。 朱秋兰一咬牙,豁出去了!只要能把尤大志拿下,还怕斗不过他家里那个没见识的黄脸婆? 她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只要今晚能和尤大志在城里招待所住上一宿,这事儿就算成了。 可谁知道,尤大志竟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朱秋兰心里那个气啊,简直要憋出内伤。 天色早就黑透了,没办法,朱秋兰只能先在这家招待所住下了。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吧。 …… 夜色如墨,将近九点。 尤大志开着那辆“东风”货车,独自一人在回家的路上。城里头还算好,有路灯照着,路况看得还算清楚。可一出了城,那就真是两眼一抹黑,全靠车灯照着,开车得格外小心。 尤大志绷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两只大手死死地把着方向盘。 晚饭?他哪还有心思吃!打从知道那个姓杨的女老师打的什么主意,他就没打算再跟她一块儿吃饭了。 这会儿,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他顾不上,也没地儿找吃的去。 饿就饿着吧!尤大志想开了。当年在部队拉练,一天吃不上饭那都是常事。 他现在就想赶紧回家,媳妇儿和闺女们,肯定都等急了。 这些年,除了有时候工作上的事儿,他从来不在外头过夜。不管多晚,老婆在家里盼着他。 想到这儿,尤大志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可一想到今天这档子事,他的脸又“唰”地一下阴沉下来。年轻时候,可没哪个女的敢这么戏耍他!没想到,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让一个年轻女娃给耍了,真是…… 尤大志越想越窝火,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 事情还得从中午那会儿说起。 临近中午,朱秋兰突然说想回青山镇,让尤大志送她。尤大志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可把她送到地方,这朱秋兰却不下车了。 “秦大哥,您能不能……再送我去趟城里?”朱秋兰扭扭捏捏地说,“我太久没着家了,想给爸妈买点东西。” 尤大志愣了一下,看了看朱秋兰。这女娃,看着就娇气,估计也拎不动啥东西。 “这小朱老师还挺孝顺。”尤大志寻思着。 反正下午也没啥急事,他干脆就当一回好人,开车三个多钟头,把朱秋兰送到了城里。 进了城,朱秋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直奔大商场。这一逛,就是两个多钟头。东西倒是买了不少,衣服也挑了好几件,可她就是不说走。 尤大志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就过去问她咋回事。 “秦大哥,我……忘带钱了。”朱秋兰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您能不能先借我点?等回去了,我肯定还您。” 尤大志也没起疑心,觉得这女娃可能就是年纪小,记性不好,就帮她把钱付了。 买完东西,大包小包地往车上一放,尤大志就准备开车送她回青山镇。 谁知道,刚一上车,朱秋兰就“哇”的一声哭开了,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尤大志哪见过这场面?一个大男人,顿时就慌了神。 “朱老师,你这是咋了?有啥事你说,别哭啊!”尤大志赶紧问。 “秦大哥,我……我不想回青山镇了。”朱秋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啊?这是为啥啊?”尤大志更糊涂了。 “秦大哥,我跟您说实话吧!”朱秋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家里……非要让我嫁给一个瘸子,还……还死了老婆,逼我回老家找对象!呜呜……我不想嫁给他!” 朱秋兰越哭越伤心,肿着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尤大志。 尤大志一听,都傻眼了,这年头,老师也逃不过包办婚姻?他心里头,还真有点同情这女娃了。 “那……要不跟你家里说清楚,把这亲事退了?再找个好的。” 这话一出口,尤大志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朱秋兰一听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下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尤大志,“秦大哥,我……我喜欢你!我跟你吧!” 尤大志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炸开。他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朱秋兰。这动作,简直就是下意识的,跟条件反射似的。 除了他媳妇儿,尤大志最烦别的女人碰他。 “小朱老师!你……你这是干啥!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大志的声音都变了调了。 “秦大哥,我没乱说!我……我是真心的!”朱秋兰还不死心,又想往上扑。 第八十三章 尤大志哪能让她得逞?他一闪身,躲开了。 “朱老师!你给我自重!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我有媳妇儿了,我结婚了!”尤大志的语气硬邦邦的,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秦大哥,可我……我不介意啊。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朱秋兰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在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朱秋兰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想: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好事? “小朱老师!你……你清醒点!这根本不可能!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你这类型的!”尤大志说完,再也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废话,“砰”地一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尤大志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从小卖部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 他心乱如麻,媳妇要是知道这事,他尤大志有几张嘴都说不清!干脆让这女的自己在车里想想清楚。 尤大志当时真想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车还在她手里呢。 他只能在路边蹲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 等了好一会儿,车里还是没动静。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上了车。 “朱老师,你想好了没?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尤大志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回!死都不回!”朱秋兰的语气很冲,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吃人。 尤大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那……我送你回学校。” “我不回去!学校放假了!”朱秋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那你想咋样?”尤大志有些不耐烦了。 “秦大哥……”朱秋兰突然伸手去拉尤大志的胳膊,被尤大志一把甩开了。 “我送你去招待所。”尤大志冷冷地说着,发动车子。 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招待所门口停下。 “下车!”尤大志的语气不容置疑。 朱秋兰还想说什么,尤大志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要是不想住,就自己想办法!我得走了!” 说着,他打开车门,直接把朱秋兰从车上拽了下来。朱秋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尤大志又从车上把朱秋兰买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扔了下来,堆在朱秋兰脚边。 “你……”朱秋兰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五十块钱,你先拿着,住招待所。”尤大志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数出几张,塞到朱秋兰手里,“多的算我借你的,以后记得还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只留下朱秋兰一个人站在原地,孤零零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夜幕低垂,星子稀疏。 尤大志将车停稳在牧源场,独自一人踩着月光往家走。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脚下沙沙的脚步声。 “汪呜……” 院子里,大壮听到动静,从窝里起身,低低地叫了一声。 但很快,它摇摇尾巴,重新趴了回去。 是主人的味道。 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那是他和刁桂婷的卧室。 “当家的,回来了?” 刁桂婷听到院门响,从屋里出来,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朝下喊。 “嗯。” 尤大志应了一声,抬头望去。 老婆的呼唤,像一剂良药,抚平了他心头的烦躁。 今儿个在镇上遇到的糟心事,还有那朱秋兰的纠缠,都让他心力交瘁。 但这一刻,那些烦恼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刁桂婷提着油灯快步下楼,为尤大志打开了堂屋的门。 男人夹着一身夜风进屋,眉头紧锁,面色疲惫。 刁桂婷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原本因为他回来晚了而生出的那点儿小情绪,也早就化成了绕指柔。 “咋才回来?出啥事了?” 刁桂婷迎上去,轻声问道,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尤大志的衣角。 “没事。” 尤大志顺势将媳妇儿揽进怀里,头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家里好,还是媳妇儿身上的味道好闻。 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见鬼去吧! 刁桂婷靠在男人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刁桂婷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你……还没吃饭吧?” “嗯,饿了。” 尤大志头靠着媳妇的肩膀,闷声闷气地说。 刁桂婷又心疼又好笑。 “咋不知道先垫吧一口?看你这饿的。” 她嗔怪着,拉着尤大志在桌边坐下,自己则转身去了灶房。 锅里温着饭菜,随时都能吃。 刁桂婷把饭菜热了热,端了出来。 不是啥稀罕物,就是一碗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上面还撒了些葱花。 “家里没啥好菜了,凑合着吃点吧。” 刁桂婷把面条放到尤大志面前。 “有面吃就不错了。” 尤大志确实是饿坏了,接过筷子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刁桂婷就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吃。 男人吃得急,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小心烫着。” 刁桂婷抽出一块手帕,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尤大志抬起头,冲着媳妇儿咧嘴一笑。 “嘿嘿,这不是有你嘛。” 刁桂婷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 “贫嘴!” 吃完面,尤大志总算觉得舒坦了些。 他起身去洗漱,刁桂婷则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 等尤大志收拾停当,刁桂婷也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夜已深,两个女儿都睡了。 夫妻俩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进了卧室。 许是吃得太饱,尤大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索性侧过身,对着刁桂婷。 “媳妇儿,我睡不着。” 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儿孩子气。 “闭眼装睡也是睡,明儿个还得早起呢。” 刁桂婷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要不……咱俩说说话?” 尤大志往刁桂婷身边凑了凑。 “大半夜的,说啥呀……” 刁桂婷有些困倦,不太想搭理他。 “那……咱干点别的?” 尤大志说着,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哎呀,你别闹……明儿个还得早起……” 刁桂婷想躲,却被尤大志一把搂住。 …… 晨曦微露。 屋后竹林里,公鸡开始打鸣。 刁桂婷被这声音惊醒,睁开了眼睛。 身旁,尤大志已经不见了踪影。 刁桂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有些懊恼。 昨晚被那没正形的男人一折腾,这下可好,早饭都耽误了。 她挣扎着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 不用说,都是那没轻没重的臭男人害的! 刁桂婷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尤大志几句,这才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下了楼。 第八十四章 刚走到灶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刁桂婷探头一看,只见尤大志正站在灶台前忙活着。 男人穿着一件粗布褂子,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你咋起来这么早?” 刁桂婷有些惊讶。 “醒了就起来了,睡不着。” 尤大志头也不回地说道, “昨儿个还剩了些面,我给煮了,再打几个鸡蛋进去。” 刁桂婷走进灶房,看到灶台上已经摆好了一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你先吃吧,我去喊闺女们起床。” 尤大志说着,转身出了灶房。 刁桂婷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她走到灶台前,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 面条煮得恰到好处,劲道爽滑,荷包蛋也煎得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蛋黄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真香! 刁桂婷一边吃着面,一边走到院子里。 大闺女尤小雪正在院子里练拳,小小的身影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自从上次阎明川教了她几招,这丫头就练上了瘾,比当初她爹教的时候可认真多了。 刁桂婷看着女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娘,你咋才起来?” 尤小雪练完一套拳,收了势,跑到刁桂婷身边。 “睡过头了。” 刁桂婷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你爹煮了面条,快去吃吧。” “好嘞!” 尤小雪欢呼一声,跑进了屋。 刁桂婷又去喊了二闺女尤小棠起床。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着热腾腾的早饭,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吃完饭,尤大志去牧源场忙活,刁桂婷则在家里收拾家务。 两个女儿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而温馨。 但刁桂婷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件事放不下。 那就是大闺女的婚事。 尤小雪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刁桂婷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对象。 她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可这年头,想找个知根知底、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刁桂婷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她也曾想过,要不就让尤小雪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这年头,上门女婿的名声可不好听,她不想让女儿被人指指点点。 思来想去,刁桂婷还是决定,要给女儿找一个好婆家。 她开始四处托人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年轻后生。 可打听来打听去,要么是家境不好,要么是人品不行,要么就是长得歪瓜裂枣。 刁桂婷是一个也看不上。 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标准: 要找一个像尤大志一样,踏实、能干、有责任心,最重要的是,要真心疼爱她女儿的男人。 可这样的男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呢?清晨,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温柔地洒在尤小雪的脸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地坐起身来。 昨晚父亲回来得晚,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总也睡不安稳。 灶房里传来了熟悉的声响,锅碗瓢盆碰撞出轻快的节奏,那是父亲尤大志在忙活。他心情似乎不错,还哼着乡间小调。 尤小雪的心,像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她悄悄推开房门,探头去看。只见母亲刁桂婷正站在灶台边,一边往锅里添柴,一边笑着和父亲说着什么。父亲则是一脸宠溺地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还是和往常一样,温馨,恩爱。 “小懒猫,还不起床,饭都要凉了!” 刁桂婷转头看到尤小雪,笑着嗔怪道。 “妈~” 尤小雪拉长了声音,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再让我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五分钟?太阳都照到你床头啦!” 刁桂婷笑着走进了小女儿尤小棠的房间。 “哎呀,妈!好冷!” 被窝被猛地掀开,尤小棠尖叫一声,死死拽住被角不肯松手。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 热腾腾的早饭冒着诱人的香气,驱散了清晨残余的寒意。 国庆假期,难得的闲暇时光,尤小雪的心情格外舒畅。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父亲,开口道: “爸,昨天我跟妈提的那事儿,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啥事儿?” 尤大志一时没想起来,疑惑地看向她。 “就是榨菜、冬菜的事儿啊!” 尤小雪提醒道, “我想着,咱可以把这些腌菜送到城里的供销社去卖。” 尤大志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没有立刻回答,示意闺女继续说。 尤小雪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地分析起这其中的商机: “爸,您想想,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种青菜头、儿菜,还有冬菜。这些菜,除了自家吃的,剩下的都咋处理了?还不是拿去喂猪!” “可这些菜要是做成腌菜,那可就金贵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地给尤大志算着账, “乡亲们搬到大街上摆摊,儿菜才三分钱一斤,冬菜尖儿贵点,也才八分。可您想想,咱上次送去供销社的那些腌菜,卖了多少钱?” “那价格,可比这高多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二十斤儿菜,能做出十六斤榨菜,刨去所有成本,少说也能赚十二块!冬菜利润更高!这要是每个月都送一批去卖,那得赚多少钱啊!” “一个月各送一百斤,纯利润就能有小二百块,这都快赶上牧源场一个工人半年的工资了!” 尤大志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这确实是个赚钱的道道。”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老妈腌制的开胃小菜,味道确实好,城里人都喜欢。按时配送过去,肯定不愁卖。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刁桂婷身上,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与心疼。 “不过,这活儿可不轻省,我怕你妈累着。她身子骨本来就弱,昨晚又……” 他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刁桂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几担腌菜,就能赚这么多钱?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这点钱对牧源场来说不算什么,可那是自家男人辛辛苦苦挣来的。自己动动手就能挣到钱,那感觉能一样吗? “累啥?我不怕累!” 她连忙说道,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腌菜了,早就习惯了。再说,有人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尤小雪却摇了摇头,打断了母亲的话: “妈,这事儿您一个人可干不来。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儿呢,您哪能都揽在自己身上?” “那咋办?” 刁桂婷有些犯愁。 第八十五章 “我想好了,等下就去问问瞿婶,还有碧霞嫂子,看看她们愿不愿意一起做。” 尤小雪笑着说道, “人多力量大嘛!咱可以一起做,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这主意好!” 尤大志赞同地点了点头, “要是顾家愿意帮忙,这事儿就好办了。村里风干的菜也多,到时候一起收上来。” 到底是生意人,他立刻就想到了扩大规模。 尤小雪吃完饭,一刻也没耽搁,起身就往顾家走去。 刚进顾家院子,就看到阎明河正拿着扫帚,专心致志地扫着院坝。 “小雪姐!” 看到尤小雪,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明河,你们放假几天呀?” 尤小雪笑着走到他身边, “初三了,功课紧不紧张?” “紧张。放假五天,一堆作业等着做呢。” 阎明河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我妈还老拿我二哥说事儿,说他当年中考全乡第一,我压力可大了。” 正说着,阎母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尤小雪,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小雪来啦!快进来坐!” 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明河这小子,昨晚还跟我说,有几道题不会做,正发愁呢!你快来帮他看看!” 阎明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妈,哪有……” 但他还是听话地放下扫帚,回屋拿自己的作业本去了。 尤小雪也没推辞,直接在堂屋的饭桌旁坐下,接过阎明河递过来的本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几个初三数学题,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仔细地读了题,略微思考了一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辅助线,很快就找到了解题思路。 阎明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小雪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抓耳挠腮,一脸的佩服。 阎母端来一大盘零食,花生、大枣、核桃……满满当当地摆在尤小雪面前。 “小雪啊,多吃点核桃,补脑子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尤小雪,又转头对自家儿子说, “你呀,多跟你小雪姐学学!看看人家这脑子,多灵光!” 尤小雪其实已经吃饱了,可看着阎母那热情的劲儿,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她拿起两个核桃,轻轻一捏,“咔嚓”一声,核桃壳裂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 她剥出一瓣,递到阎母嘴边: “婶儿,您也吃点。这核桃可香了。” 阎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接过核桃仁,美滋滋地放进嘴里: “还得是咱家小雪最懂事。” 她这一生就养大了仨臭小子,心里一直羡慕刁桂婷有女儿。现在,这水灵灵的闺女眼看着就要成自家儿媳了,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虽说是让儿子去上门,可遇到这么好的姑娘,也值了。 闲聊了一会儿,尤小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说起了正事: “婶儿,我今儿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我妈想做点腌菜,送到城里供销社去卖。您看您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帮忙?” 她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肯定不会让您白忙活。赚了钱,咱可以按比例分成,或者给您算工钱,都行。” 阎母一听,连连摆手: “嗨,这有啥!都是一家人了,还提啥钱不钱的。不就是整点咸菜而已,我拿手着呢!” 她心里想得明白,两家都快成亲家了,再谈钱就见外了。 “婶儿,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做腌菜,不就是想恰烂钱罢了。” 尤小雪却不这么认为,语气很认真。 “您辛辛苦苦地干活,哪能不算钱呢?再说了,以后量大了,还得找碧霞嫂子帮忙。总不能让大家都白干吧?” “这……” 阎母有些犹豫。 “碧霞嫂子在家吗?我正好也去跟她说说。” 尤小雪见阎母有些松动,趁热打铁。 “在家呢,小晨这阵子也被接到家了。走,我带你过去。” 阎母说着,站起身来。 阎明山两年前分了家,新房离这儿不远,中间隔了片竹子林和块农田。 说起孙子阎秋晨,阎母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翠云想让小晨在乡小学上学,说那儿条件好。” 阎母一边走,一边跟尤小雪说着, “可咱家离乡小学太远了,她就一直让小晨住在他姥姥家,方便接送。前些日子,小晨姥姥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不,翠云只能把小晨接回来了。” “是她娘家嫂子不乐意了吧?” 尤小雪接话道。 “可不是嘛!她那嫂子,平时就……” 阎母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乡小学确实远,孩子上学可真不容易。” 尤小雪感慨道。 她想起自家妹妹尤小棠,每天上学也得走好远的路,风雨无阻的,大人孩子都遭罪。 “可不是嘛,所以村里很多家长都不放心,都是接送孩子。也有少数心大的,由着孩子自己上下学,那真是……” 阎母叹了口气, “每年都有孩子出事,不是掉水塘里,就是……”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过了竹林,远远地就听见前面小院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走近一看,发现院落中孤零零地只有个熊孩子在嬉戏。 小家伙正趴在地上,手上把玩着把玩具木枪,嘴里“砰砰”地配着音,朝着墙边的草垛“开枪”。 然后,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草垛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装作中枪的样子。 “小晨,你这是在玩啥呢?” 阎母看着自家孙子,忍不住笑着问道。 阎秋晨听到奶奶的声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 “奶奶!” 他迈着小短腿,朝着阎母跑了过来,还不忘把小木枪往腰上一别。 尤小雪这才发现,小家伙腰上还用稻草绑了一根“腰带”,那把小木枪就歪歪扭扭地挂在上面。 他跑过来的时候,还刻意绷直了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小战士。 尤小雪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尤小雪,阎秋晨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他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姐姐”。“婶婶?” “原来你就是我那位二婶?” 阎秋晨清脆的童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打断了尤小雪的思绪。小男孩“嗖”地收起那柄木制小手枪,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仰起小脑袋瓜,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牢牢地锁定她,生怕她跑了。 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