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你不该活着的。”
歇斯底里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记忆像洪水一样涌出，将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覃知鱼削瘦的手指死死抵在宋闻溪白皙的脖颈上，感受着血管的每一次搏动。
尖利的指甲在白瓷上留下划痕，鲜红的血液凝成数条血线。
她眼神清明一些，抱着宋闻溪啜泣：“对不起，溪溪，对不起，我又犯病了……”
只到她腰处的孩子却似感觉不到疼痛，墨黑的瞳仁淡漠如死水，不见半点波澜，她青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妈妈，我原谅你了。”
天旋地转，覃知鱼没再抱着她，一身简约的打扮显出气色，她笑盈盈的，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忧思。
她揉了一把宋闻溪的脑袋，语调平缓，带着几分歉疚：“对不起，溪溪，我要走了……”
宋闻溪没说什么，只呆呆地望着她，转身和越来越远的背影。
妈妈是要去做一只遨游天地的野山雀了，是逃出牢笼，重归自由了，她明白的，她不会阻挠。
终有一天，她也会变作麻雀，不求山高水远，只求自由地生活在安心之处。
“嘎呜——”
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震得人头皮发麻。
一转眼，宋闻溪蹲在地下库房的墙脚，靠着凹凸不平墙皮掉了几大块的灰墙。她下意识地去寻通风口的光亮，却怎么也找不见。
这似乎不是之前关她的那处，没有通风口，也没有满房间的箱子。整个屋子的空间狭小、窒息，急剧地缩拢来，堪堪容下一个人，伸展不开拳脚。
宋闻溪被迫躺倒在地上，奋力地想要挣扎，却发觉双手双脚不知何时被麻绳缚住，动弹不得。
她想要求救，嘴却被堵住，说不出话，发不出什么声音。唇舌间全是白布的馊味，令人作呕。
蓦然梦醒，梦里的一切都成了真。宋闻溪一睁眼便是一片黑，隐约可以感知到她身体四周是厚实的木板，狭小的由木板围成的空间……
像是棺材。
这比她身形大不了多少的空间氧气稀薄，她方才昏迷着也就罢了，如今醒了再加上慌张，氧气几已耗尽，没余下多少。
活着。她要活着的。
宋闻溪极力地放缓呼吸频率，可心脏依旧猛烈地撞击着胸膛，意识也开始昏沉。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和窒息完全吞没的前一刻，棺材板似乎被挪开，光亮倾泻进来，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映入眼帘。
宋闻溪心中骇然，却没力气思考，亦无心力挣扎，只虚虚地抬着眼。模模糊糊间，她窥见面具下的溃烂的皮肤，坑坑洼洼的伤疤……
那人眼神藏着喜悦，又夹带着仇恨，嘴角噙着一抹笑，嘶哑的声音像是被车轮碾过，粗犷而难听：“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如毒蛇吐息，阴凉的寒气绕上宋闻溪的后颈，刺激着反应迟缓的神经。
“锵——”
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棺材板瞬间被掀起，天光大亮，刺得她睁不开眼。清风拂过，带着竹叶的清香，安抚着她合上眼，沉沉睡去。
“睡吧，我会带你回去。”
温润的男声像是棉花，心里的巨石落在上面，没有骇人的声响，无比的令人安心。宋闻溪终于放过打架的眼皮，听话地放弃挣扎，任由那人摆弄自己。
三个时辰前，客栈厢房。
一缕鬼气骤然钻入房间，却被青岚剑打散。青岚随即向主人发出预警。
陆青衍将宋闻溪送回卧房，掐了道护身咒，简单交代几句，便快步回了房间。
也许是见他回来，被打成一星一点的鬼气不死心地聚起，径直冲向他的面门。重新聚起的鬼气染着幽幽蓝光，不同寻常，与河岸旁发现的鬼气似乎同源。
陆青衍眸光微变，召回青岚，素净的手指紧握剑柄，压出点浅粉。他随意挥了下剑，一道剑气发出，与鬼气对上，又将它打得七零八散。
黑色的鬼气散开，中心的一点幽幽蓝色便更加明显，圆球状的光晕很会审时度势，打不过便要跑。
线索近在眼前，陆青衍哪能放弃，当机立断提着青岚剑追了上去。
蓝色光球威胁不大，但灵活得很，左拐右拐躲过他的剑招，引着他进了一片林子。茂密的树林中藤蔓丛生，挂在崖壁，树干。
陆青衍自进入这林子便发觉不对，遍地的藤蔓不似植物，像是长了眼睛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馥郁的藤蔓气息萦绕鼻侧，迷得人头晕眼花。
不好。有毒。
大乘修为最不怕的便是毒，寻常的毒物早已伤不了他。但这气味实在难闻，他很嫌弃地屏了息。
蓝色光球还在将他往前引，不知安了什么心。陆青衍自顾自地跟在后面，放弃了攻击。
“咔嚓——”
脑子里骤然传来这么一声，陆青衍平静的神情露出一丝异样。
护身咒破了。宋闻溪出事了！
他少见地慌张起来，也不管那光球不光球，蓝色不蓝色的了，沿着原路就要走出林子。
一直安安静静的藤蔓算是坐不住了，窸窸窣窣地挪动、延长，缠向他的四肢。
陆青衍执青岚剑，原地念了道诀，向四周放出一圈剑气，将有意困住他的藤蔓都砍成了两半。藤蔓的断面流出蓝色的汁液，转眼又长出新的根须和倒刺，继续延长向他攻击。
斩了一次又一次，藤蔓便一次又一次地长出来，杀不尽，斩不完，实在是难以对付。
但是这些藤蔓想要他一个大乘期的性命是远远不够的，不图命，图的便是世间。
有人想要拖住他。拖住他伤害宋闻溪。
思绪出走片刻，藤蔓便缠上了陆青衍的手腕，尖刺的倒刺扎进血肉，竭力想把有毒的汁液灌入他的身体。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
斩草除根。最快最彻底的办法，他没时间陪这群废物闹了。
陆青衍松开青岚的剑柄，装作心如死灰地闭上眼。藤蔓只当他既知要败，不作无谓的挣扎，又将他的腰身缠上，就连有毒的汁液也顺利进入了他的血液中。
一旁的藤蔓赶紧将青岚里三层外三层地缠上，对这把无数次斩断它们的凶器感到忌惮。
片刻，熊熊烈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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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藤蔓被烫得缩回。烈焰自他手腕的血液燃出，愈烧愈烈，愈烧愈旺，映红了半片林子。
翠绿色的藤蔓被烤成干枯的颜色，连汁液都被烤干，无力地放开陆青衍，掉落在地上。
还好，他来之前借了点火，以备不时之需。但灵力终归不同源，他嘴角溢出一丝血。
无伤大雅。
他揩去鲜血，召回青岚，瞥了眼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微小血洞，鲜红的血液混着蓝色的汁液流出，骇人心灵。
陆青衍并不在乎，放完毒血便将伤口隐去，放出神识搜查宋闻溪的踪迹。
另一片野山林中，落叶簌簌，几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口棺材，妖风将白绫吹得高悬。
那几个人瞳孔涣散，目光呆滞，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活死人。
只有那口黑压压的棺材平稳地在他们中间移动，仔细些听，细弱的喘息声从中传出，透着焦急。
陆青衍微微蹙眉，掐了个传送法阵，却受阻碍。野山林中笼罩着厚重的鬼气，隔绝任何法阵。
野山林中。
棺材被平稳地停在泥地上，戴着玄铁面具的男人眼神阴鸷，动作却轻松。他推开棺材板，棺材里宋闻溪躺在软枕上，面色煞白，恐惧写在脸上。
男人伸出手抚摸她的脸，眼神从上而下缓缓扫过每一寸，噙着笑意：“终于找到你了。”
“锵——”
陆青衍从天而至，青岚剑直直向那人打去，掀起的风将棺材板卷起，撞到树干上。随之而来的，是大乘镜的威压。
那人险些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才堪堪站起。而那几个活死人，早已倒在地上，没有了控制，他们便只是一副躯壳。
“你究竟是何人？”
声音浸过冰窟，冷得骇人，伴随着强大灵力的威压，灵力形成绳索，紧紧缠住面具男人。
陆青衍方才受了内伤，体内灵力正是紊乱的时候，到处乱撞，到处生出疼痛。
不过无碍，疼痛只会让他更清醒。
他快步来到棺材旁，修长的手指捻过棺材中人眼角的泪痕，语气温柔不少：“睡吧，我会带你回去。”
一道灵力注入她的额头，快速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不安也被压下。宋闻溪轻哼一声，安心地合了眼。
逮住这空档，面具男人奋力挣开束缚，欲逃之夭夭。
陆青衍沉下眸子，一道灵力又加之他身，他自然不敌重重跪下。青岚的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威胁意味十足。
“说，你是何人？为何掳走她？”
他的声调很平很冷，再平常不过的声音却好似阴鬼缠身，瘆人还是瘆人。
面具男人不语，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陆青衍，你以为你事事算无遗策吗？有你来求我的时候，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响彻整片林子，陆青衍不耐烦地直击面前之人的双目，男人骤然化作一截枯木。
是傀儡。
但眼睛是操纵之人的神识所附，类似于之人点睛。傀儡突破威压却未受到反噬，他便猜到。
陆青衍伤了傀儡的眼睛，操纵之人神识必然受损，也不算得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