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青年靠坐在床头,半长的黑发垂在颈侧,蓝白条纹病服裹住了瘦削的身体。
燕堇垂下眼,细细打量自己的双手,指节修长,隐约可见手背下淡淡的青色纹路,甲床上突兀的黑色指甲油像是氧化凝固的血浆一般。
不久前,这双手差点掐死了一名精神病患者。
自那之后,燕堇就被移进了单人病房。
“你刚刚差点杀了他!”拧着眉的医生用责备的口吻说。
他的表情愤怒,眼底却涌起丝丝缕缕的恐惧。
燕堇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医生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翻涌着的热意从眼鼻耳口入侵。
燕堇面色平静地望着即将吞噬他的火蛇,唇角向下撇了撇。
对方来势汹汹,触碰到他时却瞬间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
“呼——”风声自耳边传来。
燕堇偏头望向窗外,摆在窗口的绿植被风吹得弯了下去。
幻觉总是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将燕堇眼中的世界涂抹成疯狂的噩梦。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熟悉的男声传了进来。
“早上好。”
来人顶着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牙齿型玩偶头,脖子以下披着白大褂,从裤子下方伸出来的不是脚,而是四根螃蟹足。
怎么只有四根?
“杨医生,”燕堇指了指医生的脚,“你的腿只剩四条了。”
虽然螃蟹的断肢能重新长出来,但燕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杨医生见怪不怪,麻木地看着他问:“我今天在你眼里是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牙牙乐和螃蟹都喝醉了…”
“停,我知道了。”
杨医生低头写了什么,转身走出病房,也就是此时,燕堇清楚地看到了杨医生背后的豹纹尾巴。
青年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好混乱的一晚。”
这里是外城区第四精神病院,也叫紫山精神病院,整个病院只剩下四个病人,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主动离开了。
燕堇是四人中病龄最短的。
房间里重归安静,系统的机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和燕堇的幻觉一样,它总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系统:你什么时候走?】
“再等会儿。”
燕堇的自言自语落在外人眼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里是精神病院,自言自语甚至可以打上“状态不错”的标签。
系统不会太过干涉他,用冷硬的机械音提醒他别忘了今天的签到任务后,再次安静了下去。
燕堇看了眼悬浮在右上方的红色字体,今天的签到任务很简单,拿到杨医生的亲笔签名。
随着燕堇的凝视,后面又冒出了几个字:签在手腕上。
“你是变态吗?”燕堇靠在床头笑开了,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紧接着用气音问:“你想让我把杨医生发展成信众?”
那红字没动静,等同于默认。
燕堇生了张好皮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白得不似活人。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浓云滚滚,今晚多半会下雨。
“轰——!”雷鸣乍起。
一道白光在乌云中穿梭,刀似的劈进亮着灯的房间中,杨医生正低头翻看着燕堇的信息档案。
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半个身体都被血浸湿了,齐腰的黑发披散,一张昳丽的面孔苍白如纸。
他笑吟吟地问:“请问,还有空的病房吗?”
年轻人说自己遭遇了诡异袭击,但他们给燕堇检查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受伤。
扔开沾满血的衣服,黑发青年眉眼弯弯的说:“看来又是我的幻觉。”
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如果受到诡异袭击是燕堇的幻觉,那他衣服上的血呢?
刺鼻的血腥味可不是假的。
当天夜里,有人提议将燕堇上报给外城污染管理局,提议的男人咽了口唾沫说:“就算他不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你看他那身血,万一是个杀人魔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精神病呢?”杨医生反驳道。
他们见过不少病人,具有攻击倾向的不在少数,燕堇很有可能是在产生了幻觉后将某人误认为诡异,毫无征兆地攻击了对方,才会染上一身血。
但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
“这里可是裴家的地盘,”杨医生给众人喂了一口定心丸,“没有哪个杀人魔敢胆大到在裴家闹事。”
内城区和外城区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能够在内城区占得一席之地的裴家放在外城区堪称一手遮天。
最终,他们决定先观察几天。
杨医生回到病房,那本该躺在床上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惊,他立刻环顾四周,瞄到右侧蓝色的帘子被微微晃动,紧张的快步走过去,“唰”的一声将帘子拉开。
“杨医生?”
那青年披着一件护士给的外套站在那,手里轻轻地擦着血迹,没有任何异样。
杨医生瞬间松了口气,对着燕堇勉强的笑了笑。
从这天以后,杨医生就开始了有惊无险的上班生活,从提心吊胆到麻木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他长相稳重,哪怕吓得心惊肉颤了面上也不显露,多次收到其他医生敬佩的视线。
更麻木了。
“呼——”吐出一口气,杨医生翻到了下一页。
燕堇的档案上细细地记录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总是做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医生们讨论了几次,最终都归结为幻觉。
幻觉总比真遇到诡异好。
杨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仍需观察四个字。
“咚”
雨水在玻璃窗上冲刷,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杨医生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刚才似乎听到了敲击声。
抬眸看向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
杨医生奇怪地拧起眉,那轻轻的“咚咚”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诡异横行的时代,人们会将任何未知的东西当做诡异入侵的前兆,杨医生惊惶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响动的源头。
窗外再一次闪过电光,一张人脸显露了出来,当电光消失时,一切重归黑暗。
“燕堇!”
杨医生一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窗前,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影。
屋檐起到了一定的挡雨作用,青年身上湿漉漉的滴着水,湿润的黑发黏在脸侧。
燕堇的鼻梁侧面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搭在窗沿上的指尖白的毫无血色,像是枉死的水鬼。
他来索命了。
杨医生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他很快将恐惧压了下去,拉开窗户问:“你怎么在这?”
燕堇利落地从窗外翻了进来,浅金色的瞳弯起,“我想去医生宿舍找你的,半路看到这边亮着光,就过来了。”
他问的不是这个。
杨医生叹了口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堇扫了眼杨医生变成了深蓝色的玩偶头,好奇地问:“您在害怕我吗?”
“你站在窗边确实吓到我了,”杨医生背对着燕堇翻到了一条毛巾,递过去道:“擦一下吧。”
燕堇伸出手,却没有接过毛巾,直接握住了杨医生的手腕,蛇鳞划过似的留下冰凉的触感。
杨医生冻得抽了口气,惊讶的抬眸看向他。
燕堇抬起头,秾丽的皮囊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杨医生,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杨医生一愣,道:“杨自…”
“写下来吧,”燕堇拿起桌上的笔,扯开毛巾将笔塞进了杨医生的手里,“我想知道。”
话落,他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腕,淡淡的青色纹路在薄韧的皮肤下蔓延。
燕堇的指甲上有一层黑色的指甲油,杨医生记得有护士和他说过,燕堇很注重外在形象,那护士也曾问过他原因。
燕堇的回答是:人们期待的神明不会邋里邋遢的出现。
他们只当燕堇犯了病,把自己当成了神。
红色的月牙在皮肤上留下烙痕,杨医生沉默地掐着掌心,手心攥出了细汗。
毛巾轻飘飘落地,像羽毛落在海面,随波逐流,捞都捞不上来。
杨医生的心也一并沉了下去。
等待的青年掀起眼皮,浅金色的眸子像是蛇张开的嘴,“医生,你在等什么?”
杨医生张了张嘴,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般说不出话,手僵硬地举在半空,像个没电的发条人偶一样。
燕堇这个人,没有学历只有病历。
他猜测燕堇又犯病了。
眼前闪过初见时爬满青年衬衫的血污,杨医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刺激燕堇,万一对方突然动手,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就是写个名字吗?应该没事吧?
低下头,杨医生用墨水污染了那片皮肤,因为先前淋了雨,走珠滑动了几下,才终于有了颜色。
有些痒,燕堇忍不住动了一下手指。
尖叫声随着窗外的雨水一并咽进了食道,杨医生更加小心了,用余光细细的观察燕堇的反应。
他冻得嘴唇发白了,眸子却还亮晶晶的,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冷意。
杨医生突然想起了另一名医生说过的话,呼吸凝滞了一瞬。
燕堇会是被诡异污染的异化者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杨医生还没捋清思绪,走珠在青年的手腕上拉长,画出一条长长的横线。
“杨自明。”
漂亮的青年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发尾的水珠滴落,模糊了刚写下的字迹。
冰冷的机械音在雷声的掩盖下响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76】
再加把火吧。
狭长的眼尾挑起,燕堇望着他问:“医生,你见过真正的诡异吗?”
什么?
杨自明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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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清,他抬起头,用眼神示意燕堇再说一遍,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的举动已经暴露了真相。
杨自明听得很清楚。
自从诡异横行肆虐以来,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被迫逐步缩减,哪怕建立了安全区,每年依然有大量人类死于诡异袭击。
悬浮城、内城区、外城区应运而生,每一圈围墙都是生与死的分隔线。
悬浮城的居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直面诡异,外城区的居民生活两极分化,一半战战兢兢,一半高枕无忧。
相比于他们,外城居民与诡异打交道的机会多得多。
见男人僵在原地,燕堇唇角缓缓扬起,耳边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杨自明的情绪波动值已经突破八十了。
很好。
根据签到系统的判定,只要对方因为燕堇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值达到九十以上,就可以被标记为“信众”。
至于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那并不重要。
哪怕对方恨他恨到了足足一百的情绪波动值,依然会被系统标记为信徒。
神就是不讲道理的。
“杨医生?”
燕堇愉悦地眯起眸子,只见深蓝色的牙齿玩偶头像是卡顿的碟片一样闪动了几下,露出杨自明真正的脸。
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直愣愣地看着燕堇背后的玻璃窗上映出一道浓墨色的虚影。
那东西在靠近。
它趴在了窗户上。
就像燕堇出现时那样。
通体发寒,杨自明呲目欲裂,惊得汗毛竖起,他的双腿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竭力压抑着呼吸声。
与此同时,燕堇听到了情绪波动值飙升的提示音。
发生什么了?
讶异自眼底一闪而过,燕堇转身看去,入目是一只贴在窗户上的黄色小熊玩偶,它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小西装,脖子上还打了红色领结。
紫山精神病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只会走路的玩具熊,所以——
幻觉?
什么东西能让杨自明露出那样的表情,答案不言而喻。
燕堇缓缓走近窗户,那玩具熊缝起的嘴强行撕开,隔着玻璃对着燕堇张开嘴,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杨自明“咕嘟”咽了口唾沫,他眼睁睁看着燕堇走向诡异流着黑泥的大嘴,大脑空白了一瞬,莫名的情愫压过了恐惧,让他失声的喉咙重新运作起来。
“燕堇,别过去!”
完了。
话一出口杨自明就后悔了,那诡异像是突然发现了他一样,拳头大的双眸咕噜噜的转动了几下,发出黏糊糊的水声。
四目相对,杨自明脸色煞白,惊得后退了两步,腰椎重重的撞在了桌棱处。
“嗯?”
听到身后的动静,燕堇回过头,就在他背对诡异的那一刻,窗户被整个撞开了。
“咔嚓、”玻璃龟裂。
窗户被外力重击,噼里啪啦地碎开,劲风裹挟着雨水飞了进来,燕堇猛地弯下腰躲开飞溅的碎片。
“真粗鲁。”他不悦地嘀咕了一句。
墨色的黏液射到了天花板上,灯光骤然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棂上摇摇晃晃地挂着几块碎片,月光斜斜地映在燕堇的侧脸上,他扶着墙站起身,伸手接住了一滩坠落的黑色粘液。
在燕堇眼里,这只是一团粘手的棉絮。
他神色自如弯腰捡起杨医生脚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男人跪坐在地上,紧张的握住燕堇的手说:“快、快去按警报!”
办公室门边的位置安装了警报器,能够第一时间向污染管理局发去求救信号。
只要污染管理局来得及时,他们还有救。
燕堇扫了眼杨自明发软的双腿,了然地笑了声,“吓到你了吗,杨医生?”
杨自明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笑脸,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一个月前,燕堇刚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他就该意识到的,什么样的人能带着一身血大摇大摆的在随时可能遇到诡异的外城区乱晃?
他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在天花板上的诡异和燕堇之间游移,心越来越沉。
燕堇和诡异恐怕是一伙儿的。
他错了。
他不该留下燕堇的。
燕堇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指腹轻轻按住杨自明的手腕内侧,下方是男人剧烈跳动的脉搏,像是烟花爆炸前的倒计时。
噗通——耳边的声响不知道来自心脏还是诡异。
杨自明瞳孔颤动,不安地盯着燕堇的眉骨,他不敢看那人狭长的眼,不敢看那人含笑的唇,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顷刻间崩塌。
世界变成了黑色,他只是诡异的养料。
笔尖滑动,在杨自明的手腕处留下字迹,燕堇漫不经心的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杨医生。”
“我叫燕堇。”
机械音适时的响起,为这场大雨画上句号。
【系统:人物杨自明,情绪波动值:100】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