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城楼之上,沈知微独自站着。
她的背脊依旧挺的笔直,斗篷被灌进来的寒风吹的猎猎作响,仿佛方才宴席上的争执从未发生。
可……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发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去了。
“咔踏。”
军鞋踏在石阶上的声响自身后传来,不轻不重,却是恰好让她听见一般,
然而,那个声响却在离她三步的地方便停住了,不再靠近。
沈知微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过了良久,她终于觉着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掌略微拂过眼睑,……很好,没有水渍,自己的妆容应该无碍,不会在那人面前露了怯去。
沈知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微微扬起下巴,一如既往的高傲着向身后看去,那双写满“本宫无碍”神情的眸子如同夜里发亮的皓雪一般直视向来人,似是要逼问那来人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一般。
——
那来人自然是萧景珩。
他一上城楼来便看见沈知微背身望着明月的身影,一如往昔般坚强,可那双微微耸动的肩膀,早就将沈知微的心绪泄露无疑了。
萧景珩走到沈知微身后,却不上前,世间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眼前的人儿,是多么倔强又高傲,像只小凤凰一般。
贸然上前安慰,除了获得沈知微“我没事”、“我很好”、“我不需要”一顿三连以外,必然一无所获,说不定还会高高扬起下巴,如同那些饿肚子很久又不相信人的小猫儿一般冷脸对自己呢!
所以,对沈知微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着她自己收拾好情绪,想和自己说话时,定是会转头过来的……陪伴有时候远比言语有效的多。
果不其然,等了约莫半刻钟,眼前的小凤凰总算低首扫眉向自己看来。
……果然如自己所料,那双眼眸倔强、傲气,呵,还有自以为收拾好一切装出来的云淡风清。
可那眼圈边的红晕,却不是“自以为是”能够克制住的。
萧景珩看着沈知微,却不点破,双瞳宛如夜晚远处连绵的山脉一般沉默而且可靠。
良久,终是他先开口。
“臣不是来找公主的,居然能在这儿遇见公主,臣甚是惶恐……”
不……不是来找自己的?
听的这话儿,沈知微先是一愣,瞬间眼神都黯淡下来几分。
是了,两人早已决裂,他又怎么会来找自己呢……
她原本就想着和萧景珩决裂,可临到头听的眼前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却莫名有种失落感,她不想解释,心里却是更沉了几分。
却又听的萧景珩开口道。
“臣是来找猫的。”
猫?
听的这话,本来因为和沈昭临吵架心中郁结的沈知微狐疑的抬起头来,她认识萧景珩的时间不算短,可印象中眼前人却从没饲养动物的爱好,此时又在出征,怎么可能有猫?哪里会有猫?
见的沈知微那双明亮的眼眸,终于暂时丢掉郁气看向自己的时候。
萧景珩发出浅浅一声笑意。
“是的,一只猫儿,臣从小与她相伴,这猫儿有个习性,一旦受了委屈受了气就会往塔楼上、檐角上爬,哪里高往哪里走,臣甚是担心,生怕这夜露深重,高处湿滑,她病着了,伤着了,该……”
“住口!本宫才不是猫呢!”
沈知微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萧景珩指的就是这自己。
她今日本就和沈昭临争吵而气急,刚才又听的萧景珩不是为了找自己而郁闷,万千思绪本如乱麻绕在一块。
可刚才萧景珩的话一出口,沈知微立刻反应过来,这坏家伙故意逗自己的!
情绪如同点了引线的火药桶,终是炸开来了,她也顾不得自己心底暗暗发下的“不同萧景珩说话”的誓言,一时气急,尽出口反驳了过去!
“……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么?”
已然破誓,沈知微也就不再执着,干脆坐在城墙上抱着腿靠着城墙墩儿,缩成一团,闷声闷气的向萧景珩质问了一句。
可是她似乎也不想要答案,刚问完便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离,圈成了一个小小圈,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很好,却是与外界隔绝开来。
“不是。”
没有预料中嘲弄、没有预料中看笑话的笑音,却是一如既往温柔而沉静。
“那你是来……?”
沈知微从臂弯里奇怪的露出一只眼睛,古怪的看向萧景珩一眼,她不明白眼前人明明和自己是死敌、是仇敌,为何重生后一直对自己紧追不放。
为何如今这般好不容易看见自己吃瘪的场景,还要追来安慰自己?
“道歉。”
萧景珩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将自己所有话语精简到最少的字眼,却是每个字眼沉稳有力。
“呵……”
沈知微失笑了,她抬起头来看向萧景珩。
一瞬间,她觉得两人似乎是世界上最奇怪的道歉组合,该道歉的人身材挺拔的站着,背脊挺的笔直,语气不容置疑,被道歉的人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一脸狐疑。
“如我不接受呢?”
“那我就一直追着你,一直道歉到你原谅我为止。如果该道歉的人不能诚心诚意,半路就放弃了,怎么能换的能原谅他的人原谅呢?”
萧景珩坚定的说着这些话语,神色依旧平静,似乎这些话语在他心里早就演练过千万遍一般。
“你……”
如果像阿史那和沈昭景那般花言巧语,沈知微有的是方式将他怼回去。
可……太过真挚而实诚,沈知微一时居然找不到任何话语反击。
……像只大傻狗!
嘴上讨不到便宜,索性就变成了腹诽。
沈知微恨恨瞪了萧景珩一眼,干脆的将头别开了去。
“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萧景珩不依不饶的站在沈知微面前继续追问道。
……哪有道歉比被道歉的人还要急的啊!
沈知微心里更是不悦,但,萧景珩那双眼睛实在烦人,真像是被欺负的大狗一般,紧张兮兮,又可怜无比的看着自己。
说实话,两人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她对萧景珩的恨意早已所剩无几,日前见的那些不同于前世的百姓面容,沈知微仿佛冥冥中有种感触,似乎要让她放下过去。
可……
“我原谅你,阿翎……就算他今日和我争吵,他也是我弟弟!前世你欠他的血债,一日没偿还,我也无法替他原谅你!只有……”
“好!”
沈知微话还没说完,那大傻狗突然发出轰天的吼声,把沈知微剩下话语全部惊了回去。
“他的性命我自会偿还!所以,现在我们……我们是……嗯,什么、什么关系……朋友……还是……”
萧景珩喉结滚动,沈知微盯着他的眼,居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星星点点的亮起来光芒一般。
“……陌生人!我原谅你,也不代表我们……”
“陌生人么……”
他头瞬间又垂了下来,像只失望的大狗一般。
一时间,沈知微居然有了些内疚感。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丝内疚纯粹多余!
“……既然,既然是陌生人……”
就在一瞬间后,萧景珩又突然抬起头来,原来那丝垂头丧气荡然无存,眼里瞬间又充满了洗剂。
“那……末将,可以请父帅,重新到公主家求亲么?”
“……嗯?嗯!!!”
沈知微惊讶的抬起脸来,她慌忙一颤,幸好手快扒住了城墙墩,要不她真从这城墙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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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去。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是自己语句表达出了些什么问题么?
为何这话题从原谅一下子就跨越到了求亲去!
沈知微双眼瞪圆了,今夜十五晚的月儿此刻都没她眼睛圆。
“我……末将……”
夜风习习,此时仿佛也通了人性,自个儿先静了声音。
天地间此刻沉静如水,似乎都在等着萧景珩继续说下去。
他脸陡然红的跟刚烧出炉的烙铁一般,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每次似要开口,却又把到嘴的字眼咽了下去。
……如同他那些写了又划掉的信笺一般。
以往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萧少帅,此刻犹犹豫豫得脑门上都布满了汗滴。
“臣……臣……《诗经》说……就是关关雎鸠,在河……”
那些耳熟能详的情诗语句,突然在他嘴里卡壳了,半晌挤不出下一句,终于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袋什么东西,往沈知微手里塞了过去,遂别开了头往其他地方看了过去。
“……”
沈知微见的他这副样子,生平第一次怀疑起来,当年这人也是考的功名上过金殿对策的人啊,莫非那时……连父皇都放水让他通过了去?
但狐疑归狐疑,沈知微还是默默打开了那个小口袋,里面是一小本册子,还有个沉甸甸像是石头一般的东西。
翻开那册子来,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日期,再往后看去,却是……
“……三月二日,见的公主哭泣,不敢哄,怕夫子说我儿女情长,钝了报国之心。于是塞钱给那御厨师傅,得知公主喜欢樱桃毕罗,明天就学去做了去。
……四月七日,见的公主夸关家那小子刀法好,有什么好的?明日改练刀法,三月后校场比武,定要那小子跪地求饶,不敢再出现在公主面前去!
…………
……十五日,装病入住公主寝宫,见的公主桌上笔洗略大了些,她手小,不适合用这东西,故去玉石匠顾老府上,以千金求一个新的笔洗,改那天她不注意偷偷给她换上去!”
那个笔洗……!
沈知微突然想起自己那天和他大吵一架回宫砸的东西……怪不得萧景珩只用了两次,他就没再用过了!
他是在用手丈量那个笔洗的大小,思衬着给她换个新的而已!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详详细细记录着的事情,是沈知微那些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
萧景珩一件没忘,件件全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去!
沈知微惊讶的看向他,那人脸现在依旧不是烙铁了,是火烧云,红的都能放壶水上去,保证立刻就能开!
“我……我知晓你、你现在不、不愿……等、等阿翎的事解决,末将定、我定然……唉,罢了罢了!明日还要操练,我先我先走了!”
萧景珩越说越结巴,越说语气越喘不匀,最终他一挥披风,和来时的沉稳安静不同,他走的时候,急急的像阵风。
更准确的说是逃!
那人逃的如同龙卷风般快的瞬间无影。
片刻后,唯留沈知微一手捏着笔洗,一手捏着他的小册日记,双眼怔怔的站在原地。
半晌后,沈知微才稍微回过神来一点,却是一脸微妙的表情。
毕竟,世间听说过多的是女儿被男子莽撞轻浮的告白吓得遁逃而去,但第一次见的男子向女子告白,告到一半羞到自己说不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了的!
“哈哈哈……”
城楼上,忽然发出了阵阵银铃般的笑音,沈知微今夜糟糕的心情被萧景珩这一番告白全部扫的一干二净。
只不过,她倒是开心了,但夜风习习,却有灵,将这轻轻、小小的、却肆无忌惮的开心笑声传的很远很远,传到某人的耳朵里,当夜某人脸颊红的似血,羞的闭不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