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远处各个村子的烟花接连不断。江令宸慢慢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林嘉言。
橘黄色的路灯下，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连续十个小时的工作并没有让她展露出一分一毫的疲惫。
江令宸忍不住抬手，轻轻握住了林嘉言的手腕。
他总觉得这么抓住她，就把握住了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从此不再孤单。这么想着，他的眼神中渐渐流露某种道不明的留恋。
老实讲，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友好，幼时丧父，成年后丧母，与亲戚没有太多往来，虽然也有几个好友，但如果不是有她的存在，他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就太少了。
“江，你怎么停下来了？”林嘉言往回走了半步，没犹豫靠近江令宸，回握住他的手掌。她笑道：“听说从十一点五十开始，大家为了抢好彩头都会提前几分钟放零点鞭炮，再不赶快回酒店，一会儿我们就会被熏晕啦。”
江令宸的脑子里仍然是她的上一个问题。他镇定地反问道：“什么叫做完全康复？”
“噢，你说这个呀。”林嘉言不留痕迹地抿了抿嘴，谨慎解释道，“别担心，我不再把记忆作为你是否康复的指标，就算你再也想不起来也能健健康康的过日子。”
她担心他被她无意间的话挑起了伤感的情绪，连忙说出自己的用意：“今天我站了一晚上嘛，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脚底磨出了水泡，走路的时候疼得难受。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恢复好，能不能扶我走一段。”
万一他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就还是别把力量往他身上靠了。
“就这样？”
“就这样。”林嘉言笑起来眉眼弯弯，“要不还能怎样？”
江令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果然再没读出其他的意思。他突然把手上拿着的她的背包递了回去：“诺，背起来吧。”
林嘉言狐疑地接过背包，只不过向他借点力而已，不至于扶着她就拿不动她的并没有装太多东西的背包了吧。
现在的江令宸没有以前那样绅士风度了，也没以前那么强壮。
“哎呀，不能这么想……”林嘉言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立刻打算了这个想法。
不能再将他和过去作对比了，既不该天天想着过去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也不该放任自己将他过去和现在模样交叠在一起。
即使，她最近似乎觉得他和过去似乎不存在断层，他像是什么都不曾忘记一样。
江令宸没在意林嘉言内心的起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他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
“哎，江……”
“我背你走一会儿，让你的脚放松下。”
“你真的可以吗，我很重的……”
“你这个标准体重要是喊重的话，这世上可太多胖子了。再说了，你总怀疑我的能力，会让把我的自信心磨没的。”江令宸说得夸张，“言言，我希望你能对我实行鼓励教育。”
“教育个头啦，你又不是我儿子。”林嘉言不再抗议，双手轻轻还住江令宸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鞭炮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大声，但她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林嘉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背后的笑声，江令宸好奇道：“怎么了，想起什么开心的事？”
“我觉得神奇，你居然在背我。”
虽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他背起来。
准确的说，他曾经背过她两次。
婚礼那次是接亲环节，被伴娘们闹着玩背新娘踩指压板的游戏暂且不提，在大三那年的冬天，他也背过她。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晚上，林嘉言本该和每一个没有课的周一晚上一样到图书室看书，或者说看他。
林嘉言观察过，江令宸大概周一也没课，所以会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图书室里，直到十点半大学生活动中心熄灯。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她总在七点二十分，提前他一点点来到图书室。
照面的次数多了，江令宸偶尔进来时刚好看到她抬起头的话，还会点头打个招呼。
那天晚上有选修课的宋雯雯拜托她，帮忙排话剧社的演出票，所以她差不多八点才到了活动中心楼下。
大学生活动中心楼下是一个下沉式广场，林嘉言从上往下走，只顾着赶紧赴只有自己知情的“约”，没留意少走了一节台阶，于是发生了人生中第一次崴脚事故。
扭到的一瞬间，疼痛从脚脖子直升心窝，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林嘉言实在没办法，坐在了一旁的阶梯上，拿出手机向室友们求救。
然而，谈青和男朋友约会看电影去了，把手机静音。杜静薇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到郊外拍星星。
只有宋雯雯能在十多分钟下课后赶过来。
林嘉言认命，决定坐在原地玩手机等待宋雯雯的救援。
“林嘉言？”面前出现了一道影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林嘉言猛地抬头，对上了江令宸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眼。
“啊……江学长这么巧……”她连忙站起来，慌乱让她无法细想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脚腕处传来的撕裂感让她忍不住呻吟：“嘶……”
身体不受控向前倒去，一双手及时稳稳地将她扶住。
江令宸发现了端倪，皱眉道：“你的脚扭伤了？”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嫌弃，像是不满自己撞见了一件麻烦事。
林嘉言担心他对自己的印象变差，急忙解释道：“没事没事，江学长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什么事，我室友马上就过来接我回去了。”
“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林嘉言觉得，江令宸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认命感，他觉得麻烦，但骨子里的风度让他绝不会抛下她不理。
他们初识时她低血糖昏倒，也正是因为他的正义心让他不会袖手旁观。
意识到江令宸打算将自己抱起时，林嘉言抗拒：“别别，我很重的，噢……”她往后躲闪，不小心让受伤的脚变得更痛。
“你讨厌被人抱的话，我背你去校医院可以吗？”
他分明不让她选择，蹲下身子稳稳将她背了起来。
从大学生活动中心到位于学校南门的校医院，总共只有八百米的路程。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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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宸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嘉言的小腿，林嘉言则是更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江令宸的肩上。
她的心跳加速，一边努力往后仰着，强迫自己和他的距离变得远一些，好隐藏起凌乱的心跳，一边放任自己靠近，记下他头发上好闻的清爽洗发水的味道。
原来他的气味是这样的！他用的洗发水和薄荷有关吧，明明是冬天，明明是晚上，她却嗅到了夏日午后天气晴朗的气息。
林嘉言深深吸一口气，八年前的味道回到了她的鼻尖。奇怪了，她确认家里从未有过薄荷味的洗发水，为什么他身上仍然是这样的味道？
“有什么神奇的，我是第一次背你吗？”江令宸的声音将林嘉言从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笑意，“言言，你老嗅我做什么，我该老实告诉你这个行为看上去有点变态么？”
“干嘛，我正常地和我老公亲密接触，哪里就像变态了？”林嘉言恶作剧一般靠近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边轻轻挑｜逗，“你想不想体验什么是真变态？”
她说话带着微弱的气息，让他的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林嘉言，大庭广众，你少乱来！”
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知道她一直对他热情坦诚，但也从未这样直接。
“哈哈哈哈……”林嘉言笑出声，勾起手，在他的脸颊留下重重一吻。
出差在外偶尔趁空闲时间看看短剧，没想到还能用上短剧里的几招。
在江令宸越发脸红时，林嘉言的语气突然变得正儿八经：“江，谢谢你今天开导阿凤，虽然你编的剧情有些离谱了，但阿凤更容易接受让她感同身受的故事，还挺有效果。”
“我编了什么剧情？”
“就是说你身世不好，小时候过得很苦，你一直很自卑那些……”他的母亲在老家开了超市，哪里和苦沾得上边？
“言言，快到零点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江令宸转移了话题，在鞭炮声中继续往前走。
“我吗？”林嘉言贴着他的背，“每年的愿望都不变，希望家人健康、希望事业顺利，希望每天都很开心。”
一年又一年，除了没法评估他是否真的开心外，她的愿望基本上都算实现了吧。
林嘉言反问道：“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的新年愿望啊……”江令宸想了想，“希望家人健康，希望言言事业顺利，希望言言开心。”
“愿望都许在我身上了，你怎么办？”她几乎是从背后抱住他。
“只要你相信我很爱你就行。”江令宸说道，“我的愿望都给你，但我想对你提一个要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怀疑我不爱你。”
这样的情话让林嘉言很受用，但她故意装作不满道：“说你的愿望呢，干嘛要给我提要求，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
“你也给我提一个嘛？这样就公平了。”
“有道理。”林嘉言接受了他的说法，“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我坦诚，永远都不要欺瞒我。”
江令宸沉默了许久，久到林嘉言屏蔽了周遭的一切杂音，只随着他的心跳数数，才听到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