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收雨止，江令宸和往常一样替自己和林嘉言清洗干净，又更换了床单被套，终于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昨天才换的床单，这下好了，所剩物资无几。”林嘉言侧过身，面对江令宸故作生气。
“我是给你送粮草来的，不是来消耗你的物资的。”江令宸笑道，伸手揽住林嘉言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我又带了五套床上用品过来，放心，不会让你睡不舒服的床单。”
这人一副耍赖的模样，摆明了不纯洁，咬定她不会拿他怎么着。
林嘉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想再温存几句，对面的人显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适时闭上嘴。
房间里只留下一圈的灯带还亮着，老旧的装修让灯光显得更加昏暗。
她突然想起在学生活动中心图书室，最靠内的书架前，一到晚上，光线不足以将那里照亮，她便可以把身影藏在那里，视线变得肆无忌惮。
她装作寻找冷门书目，在那里兜兜转转，实则透过书架的缝隙，看他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低头看书。
后来她把素描本带了来，站在书架后画他看书的模样。他从没发现她的视线，于是她渐渐大胆起来，往前走了一层，直到最后干脆与他只隔着一道书架。
还能想起那个时候的悸动吗？林嘉言抬起手，在无限靠近江令宸脸颊的半空，用指尖描绘他的轮廓。
他的脸很正气，他的眉毛浓黑，他的鼻梁很挺，他的嘴唇不厚也不薄。
初见时是军训低血糖醒来，他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学生会宣讲会上，室友们对那些学生干部学长们逐一点评，唯独跳过了他。
林嘉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会长不也长得挺好看的么？”完全长在她的偏好上，让她承认了自己就是肤浅的外貌协会成员。
“就还行吧。”她记得室友们是这么回答的，“但他一看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无趣会让一个人的长相减分呢。”
一点也不无趣！林嘉言在心中反驳，能用二十四节气来描述每个部门的特色的人，明明就很有意思。
现场似乎没几个人能领会他用谷雨来形容新闻秘书部的幽默，在他一本正经的演讲当中，林嘉言却反应过来他在说这个部门写稿时必须自带谷雨朦胧的滤镜。
“哈哈，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林嘉言的笑声让室友们听得莫名其妙。
世上的心动大抵也就如此了吧，某个人在某个时间点让你产生了共鸣，于是连带着灵魂都想与他死死捆绑在一起。
回想起来他们其实经历了那么多，错过了那么多，然后他的过去一下子不见了，不论沿途在哪里经停，绕了多少弯路，他只看到了最终来到这里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呢？
以前他总是很严肃，即使话里偶尔不自觉带上些幽默，语气也是正儿八经地。
从来都是她在一旁嘻嘻哈哈说着不着边际的诨话，他惜字如金地附和。久而久之让她开始怀疑，他究竟是厌烦自己说那些没营养的话，还是仍然愿意把它们当成消遣？
单向的爱情太让人内耗了，可当他突然变成她无数次幻想的热烈的模样时，她又想起了爱他更多时的甜酸。她喜欢他现在“油嘴滑舌”的样子，又怀念他曾经无比认真的模样。
“江，如果你永远是现在的你，我们真的都会更快乐、更幸福些吧？”
如果他一直像现在这样，以为自己爱她爱得死心塌地，那么她得偿所愿，而他再没有那么多的顾虑那么重的负担，可以免去被她用道德绑架在婚姻里的难堪。
就在她牢牢盯着江令宸的脸时，那双还在被她数着睫毛数量的、紧闭的眼睛突然张开。在他的瞳孔中，林嘉言似乎看到了自己过于专情的脸。
江令宸略带好笑的口吻逗趣道：“言言，平良镇和家里有时差吗，家里的时间凌晨三点半，你还不想睡？”他恍然大悟，“既然睡不着，我们……”
“我要睡了。”她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突然变得炙热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林嘉言翻身背对着他，再折腾一次，今夜真的谁也别想睡了。
江令宸没放开她太久，在她刚转身时便从身后拥她入怀中。
“江……”林嘉言轻轻挣扎，全身与他贴在一起，很快便难以忽略某处再次升腾起的欲｜望。
“言言，别动！”他抓住她的手，下巴靠在她的头发上，轻轻调整有些紊乱的呼吸。
林嘉言哭笑不得：“江，你怎么那么奇怪？”她敢保证他绝不是什么欲｜望高涨的人，甚至颇有当柳下惠的潜质。
她无厘头地冒了一句：“你该不会吃错药了吧？”才三十岁，可不能乱吃药啊。
“你才吃错药了呢。”江令宸干脆将她抱得更紧了，“别乱动，快睡觉。”
“你到底怎么了嘛？”
“没什么。”他闷声回答，“我只是……只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你，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你。”
他像是一只担心被主人丢弃的大狗狗，使劲蹭上来，撒娇让主人将它留下。
“十天而已。”她满心欢喜，嘴上却多了傲娇的资本。被喜欢的人喜欢，便有了只在两人之间可以无尽向对方炫耀的骄傲。
再没任何声音回答，林嘉言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跳重新变得平稳。
林嘉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江令宸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多出任何东西，除了身旁的枕头有凹陷的痕迹，再没有别的证据表明他曾经来过。
难道只是一场梦？
旋转开门的动静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
熟悉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也不知道他在外头跟谁说了什么。不过没说太久，江令宸便关了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几袋早餐。
四目相对，他如平常那样自然地与她对话：“言言，你醒啦，我下楼买了米线、油条、豆浆，你想吃什么？”
林嘉言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打开一个个塑料袋，在桌上把各种早餐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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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冷了就不好吃啦。”
林嘉言乖乖地下了床，先放下他的招呼，完成洗漱再上桌。看了一眼手机，就算晚睡，她仍然在八点左右醒了过来，赶上了早餐时间。
今天早上可以休息，她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偷偷与他独处。
“对了，我本来买了两碗米线，刚刚碰到你们胡主编，就给了她一碗。”
“咳咳……”林嘉言被喝了一口的豆浆呛得直咳嗽，江令宸连忙过来帮她拍拍背。
“江，我在工作期间，你过来找我本来就不符合要求。”她有些懊恼，“这下还被胡主编发现了，我应该怎么跟她解释嘛？”
林嘉言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算了，没关系的。我从今天下午开始会很忙，这样，你待会儿先回家吧，我晚点跟胡主编解释，你只是过年前刚好绕路过来见我一面，见完就走了。”
“干嘛要解释？”江令宸的手还在拍着她的背，“搞得好像我是见不得人的偷情对象。”
“我又没说你是偷情对象！”林嘉言耐心解释，“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在工作，被别人知道出个差还要让老公过来陪我，算怎么回事啊。你过来就过来，要么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嘛，又做什么要去跟胡若依正面打招呼？”
“言言，你生气了吗？”
江令宸俯身靠近，小心翼翼地确认她的情绪。
“我没生你的气。”林嘉言叹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昨晚突然见到你，我是十分欣喜的，但是却忘了现在是出差中。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你要来，我一定会阻止你过来。”
她生的是自己的气，竟然没有好好考虑当前的处境，被见到他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放心吧，我也是过来工作的。”江令宸捏了捏她的眉心，“你这眉头皱的，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致啊。”
“工作？”
“是啊。”江令宸回答道，“临江承接了安鸣县一揽子项目里，七个镇图书馆的翻修工程项目。昨天政府邀请项目公司参加年会，我就过来了啊。”
他补充道：“媒体也被邀请了，昨天我刚好和胡若依坐一桌，早就跟她打了招呼，她还开玩笑跟我说要早点放你下班呢。”
原来昨天胡若依看到她，问她怎么还在加班的原因是这个……
林嘉言抱歉道：“江，对不起啊，我错怪你了，以为你那么任性来找我，还不懂得低调。”
见江令宸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服软道：“对不起嘛，我不该没问清楚就胡乱下结论。”
“你刚才说，你没生我的气。”江令宸若有所思，“你明明已经认为我的做法是任性，觉得我不懂得低调，给你的工作添了麻烦。为什么还要替我在你的心里找借口开脱，为什么不怪我？”
林嘉言一愣。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对吗？明明已经给我定了罪，为什么又默默地帮我辩解？无论是定罪、辩解还是免罪，我都未曾参与你心中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