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言不记得完成拼图后是几点睡的了。
大概是两点多一点，也可能已经三点了，总而言之，因为太晚睡，当林嘉言的手表震动提醒起床的时候，她困得几乎不想动弹。
“江……”林嘉言睁开眼，喃喃道，但很快止住了声音。
江令宸睡得很熟，窗外传来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隔着薄纱帘，也能看到外头的天空是日出前最黑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江令宸像个沉睡的天使，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氛围太平和，也可能纯粹是太困了，林嘉言不忍心叫醒他。
她伸手关闭天窗的电动遮光窗帘，彻底断了太阳升起后叨扰他们的好梦的可能，仰头偷偷亲了一口江令宸的脸颊，低声说道：“继续睡吧，江，晚安。”
林嘉言很快又跌入睡眠中，但这次入睡变得稍稍不安。
她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到江令宸恢复了记忆，他冷漠地盯着她，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趁他失忆时接受与他本心相悖的表白。
一会儿又梦到他仍是恢复了记忆，不过对她的态度没发生什么变化，她努力确认是不是在梦中，得到的结论是确实在梦中。
最后一个梦中出现了意料外的人，这一场梦中，她和江令宸一起参加了一场婚礼，婚礼的男女主人竟然是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斯杰和思敏。婚礼以浪漫氛围开场，中途不知道为什么思敏哭了出来，两人由相爱变成相吵，场面渐渐变得混乱……
林嘉言被乱哄哄的场面吵醒了。
身边没有人，她连忙四下寻找。慌张的情绪没超过两秒，当视线定格在窗边的背影上时，她变得安心下来。
林嘉言知道江令宸在发呆，准确的说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中，过了好一会儿姿势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在看窗外，而她在看他。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想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和自己有多远的距离。
两人之间，很近，或是很远？
耳边隐约听到了吵闹声，就像梦中听到的那个，让林嘉言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
她微微坐起身，想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被子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江令宸的注意，他从沉思中回过神，转过身，对上了林嘉言好奇寻找声源的目光。
“言言，你醒啦？睡得好吗？”他笑着走了过来，身后是亮堂的阳光，“我醒来的时候窗外才刚亮了一些，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吵醒你。”
听到这话，林嘉言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原来不止她想让他多睡一点而没叫醒他，他也同样没叫醒自己。
“你看到日出了吗？”
她仍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明明是叫他过来看日出转换心情，结果因为前一天晚上太执着于拼拼图，错过了日出。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日出不是最重要的事。”江令宸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抱歉，“我盯着窗外渐渐变亮，也算是看到日出了吧。然后有种熟悉感冒了出来，我就站过去了一会儿。”
他坐在床沿，指着窗边：“那儿的风景确实很开阔，让我突然觉得自己挺渺小的。我查了一下，太阳的寿命大约是一百亿岁，现在还剩余一半的寿命呢。和太阳相比，人生的时间也太短了。”
林嘉言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
江令宸不解道：“怎么，我说的东西很可笑吗？”
“不是啊，我觉得很神奇。”林嘉言摇头，然后静静地注视着他，“你知道吗，我和你第一次在这里看日出的时候，你就站在那扇窗边感慨过，‘和太阳的寿命相比，我们的时间也太匆匆了’。”
因为他仍然是他，所以面对相似的风景，说出的话也会是相似的吗？那么可否通过他仍能说出与以前相似的话，来一遍遍证实他仍然是他的结论？
江令宸突然想起了一个疑惑了一天的问题：“按照你的说法，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还没正式交往呢。但是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
林嘉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当时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民宿快关了，客房里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收起来了。老板娘得找新的床单被套换上，我们不想她太麻烦，所以在她面前也假装已经交往了很久，让她只收拾这一间房。”
她还记得当时是他先跟老板娘说的“我们是情侣嘛，一间房就行”，虽然老板娘出去之后，他很快跟她解释，他这么说是因为担心这间民宿有什么问题，两个人住一起比较方便商量对策。
但老板娘是他除了家人外，第一个告知对方她是他女朋友的外人，即使是假装的，也让她开心了好一阵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就这么坐怀不乱么？”
“是我坐怀不乱好不好！”林嘉言伸出脚踹了下江令宸，“那段时间你工作超级辛苦，连在车上都能睡着了，趟床上更是头一沾枕头直接昏睡过去。”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啊……”江令宸的语气中似乎带着遗憾，“那时候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的人就趟在身边，不想做点什么吗？”
“不想。”林嘉言的语气很坚决，她直接把关于坐在床边看江令宸的睡颜看到深夜的记忆隐去，“互相喜欢才会做点什么，而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只会克制自己什么都别做。”
“是吗？”江令宸的思绪又飘忽了，“互相喜欢才会做点什么……”
“也不是，互相喜欢也可能什么都不做。神交，神交你懂吗，也是互相喜欢的表现。”林嘉言总觉得他脑海里有不太对劲的东西，下意识反驳，“行为不一定能反应想法，互相喜欢也未必会表现出来。”
“不表现出来的喜欢，怎么能叫做喜欢？”江令宸反驳道，“我记得你说过，不能让对方感知的爱就不叫爱，所以不表现出来，怎么能让对方感知？”
“那是因为……”林嘉言被江令宸的问题绕住了，都忘了一开始是怎样挑起的话题，忘了他们原本在说什么内容。
暂停了一会儿的吵闹声再次响起，越来越清晰，似乎民宿里有谁和谁吵起来了。
“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嘛！”嘈杂声中，只有老板娘的这一句话听得最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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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来的八卦气息让林嘉言抓住了远离此处话题的契机，如果再说下去，她就得向他承认在这个房间里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里，她产生了无数次私心——比如靠近他想偷吻他，比如想直接躺在他的怀里入睡，比如她用手机偷偷拍了他很多睡着的照片，又在天亮之前全删了。
那些时候的她，偷偷地暗恋着，自尊心又不允许她往前踏出太多步，于是学会了把单向的爱恋在想象中补齐回向的箭头，学会了把比普通友情更深一点的羁绊当做已得的爱情。
于是她早就忘了，究竟从哪一步开始，两人已经走到了爱情的定义范围内。
“我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了。”林嘉言掀开被子，穿着老板娘准备好的棉拖鞋走了出去。
争吵声已经停了下来，只剩下姜秀娥坐在玻璃餐厅的一张桌子前，在她的对面，思敏穿着卡通棉质睡衣捂脸哭泣。
林嘉言站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走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一件衣服落在了她的肩上，身后传来江令宸低沉的声音：“怎么走出房间也不记得披件外套呢，外面这么冷，小心感冒。”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让姜秀娥和思敏都看向了餐厅的出口。
几个人一下子都变得尴尬起来。
“小姑娘你看，你这一闹啊，其他客人都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这样你也不光彩对吧？”姜秀娥先反应过来，安慰了思敏两句后对林嘉言说道：“嘉言，这儿刚开空调，比屋子里冷，你们快回房间去吧，这里就是小情侣吵吵架，没啥事的。”
看到江令宸给林嘉言披上外套，思敏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们就看我笑话吧，我确实是个笑话啊，倒贴成性，以为人家有多喜欢我呢，其实只是将就。小情侣吵架也要吵得起来啊，我现在是单方面泼妇骂街，只有我一个人在胡闹！”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
经过林嘉言的时候，被一把拉住了胳膊：“别带着情绪回房，这样两个人永远都冷静不下来的。吃过早饭了吗，我请你喝咖啡吧。”
林嘉言强硬地留下思敏，坐回了玻璃餐厅。她让江令宸先回房间洗漱，等她带会让一起吃早午饭，又请姜秀娥帮忙煮了两杯热美式送上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思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只是哭，林嘉言则是认真观察她的模样。
“思敏和斯杰，你们的名字很像，让我想起了一本书。”林嘉言拿起透明的咖啡杯，轻抿一口热咖啡。
“难道不应该想起一部电影吗？”思敏被她的话题吸引，打开了话匣子，“我姓秦，秦始皇的那个秦，斯杰姓覃，西早覃。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因为名字，总被同学们调侃。在他们的玩笑当中，只有我当真了。”
林嘉言点点头：“不赶时间的话，我能听一听你们的故事吗？反正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就把我当树洞，有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严重了。”
思敏的眼睛闪过一丝谨慎，但还是放下对林嘉言的戒备，将一段好不容易得到回应的初恋故事娓娓道来。